「凤,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能不能出来一下?」启德讲着手机,一边迈开步伐奔跑。
「我……我在上课,晚上说不行吗?」雨凤的声音说。
「拜托!允许我唯一一次的任性!」启德加快脚步,全速冲刺,心中快乐的泡泡愈叠愈高。
「……好吧。你在捷运二号出口等我。」
接下来启德度过了人生最长的半小时。他不停左顾右盼,然而熙熙攘攘的人潮里一直不见挚爱的身影
。
当他开始担心是否出了事,雨凤低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缓步走来。
「怎么了,碰到麻烦吗?」启德关切地寻问。
雨凤摇头。「你想说什么?」
「真的没事?」启德说。
「嗯。」雨凤说。
启德见情人闷闷不乐,原先的浓情密意便暂时搁下,取而代之的是守护照顾的决心。
「你现在心情不好,不适合谈这件事,下次再说吧。」启德说。
「何必在那里假惺惺的装好人?有什么话你就说阿。」雨凤冷笑道。
「我是真的在乎你的感受,怎么会是假惺惺?」启德浓眉微蹙,感觉有点受伤。「更何况,那种事不
在两厢情愿的气氛下说出口,就没有意义了。」
「你还有没有种阿?支支吾吾的,算什么男人!本少爷没空陪你瞎混!」雨凤怒道,说完甩头就走。
「凤!你干嘛?究竟生什么气?我哪里做错了?」启德忙拉住他。
「分手吧。」雨凤停步回头,干脆俐落地说。
启德的心瞬间冰冻。
「理由呢?」启德说。
「我累了。这一个多月勉强配合你演戏,我腻了。」雨凤冷酷地说。
「我不接受。」启德凝望着他,想揪出他脸上说谎的痕迹。
「无所谓,反正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不明不白,日夜纠缠。」雨凤说。
「我不相信!你想甩掉我,得编一个更好的藉口!我不会离开你的!」启德无视旁观众人的眼光,怒
气冲天地大吼大叫,拉着雨凤的手抓得十分用力。
雨凤瞪视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沉默对峙。
「好吧,既然你这么不甘愿,我就继续陪你演下去。」雨凤说。
启德不顾一切地紧搂住他。「我到底做错什么,你要这样伤害我?凤……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什
么都肯改……」他痛彻心扉地低喃,头靠在雨凤肩膀上,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雨凤任由他拥着自己啜泣,双手却始终垂在两侧,不曾回抱他。
第二十二章:绝意
「兹」的一声响,巫雨凤点燃一根柔弱潮湿的火柴,望着摇摇欲坠的小火星在黑暗中剧烈跳动,然后
昙花一现地陨殁。他像只戒备森严的野猫,蹲在巷尾墙角的避风处,以夜色为遮幕,沉静地思考。
这条巷子,这条肮脏又毫不起眼的消防通道,记载着璀璨的回忆──启德在这里对他说过第一句「谢
谢你」。而反观他自己,在这段倏忽即逝的日子里,似乎半点值得对方怀念的东西也没留下。
启德,可爱的启德,永远那么善良、认真,总是愿意包容他的无理取闹,安抚他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坏脾气,将这样的他珍而重之地捧入怀里,赞美他的好……
他还想骗谁呢?启德早在不知不觉中,闯入了他的心,让他体会到从未感受的专注爱情。这辈子,启
德都会是唯一一个用全部灵魂爱过他的人,以后再也遇不上了。没有人有那样的福气。
「Nix(注),你也开始抽烟啦?」R.B.开了小门出来。厨房明亮的白光立刻打到雨凤身上。
「没有,只是拿着好玩。」雨凤说,把手上的一包淡烟和火柴盒塞入口袋。
「少盖了,你脚边那不是烧过的火柴吗?欸,刚好我打火机快没油,借一根来用用?」R.B.靠过来,
在他右边坐下。
「不行,这我朋友的。你去里面借火枪阿?」雨凤说。
「你想害我被师傅砍阿?嘿,说什么朋友,我看是男友吧,每次来接你下班那个?你要他戒烟阿?帮
他保管?」R.B.吊儿郎当地说。
「干你屁事。」雨凤说。
「还是这么恩爱阿?看得我好羡慕喔。你不知道,我包寿司的时候都在幻想你裸体的样子,你在床上
一定很骚……」R.B.说着摸了他腰后一把。
「干,我告你性骚扰喔。」雨凤以肘击撞开他的手。
R.B.淫笑两声。
「你还真是个彻底的人渣,利用你应该没什么罪恶感。」雨凤盯着他说。
「太失礼了吧,好歹我们是高中同学阿?说起来,我当时就想跟你玩玩了呢,可惜你都不挑我,净选
些有肌肉没大脑的壮汉。」R.B.说。
「那我给你一次机会,不过一定要戴套。」雨凤说。
「真的?你可别耍我?你现在反悔我也不同意喔!」R.B.喜出望外,激动地说。
「我不会后悔的。」雨凤看向远方巷口,坠入了思索。
(注:巫雨凤英文名Phoenix,朋友简称他Nix。)
第二十三章:设计
雨凤给了我两张今晚的电影首映会门票,要我和雷一起参加。那是我最喜爱的演员William Fichtner
的大萤幕新作,收下时我真是受宠若惊。
「你怎么不去呢?如果只有两个席次,我也可以不找雷呀,其实他待会儿不一定有空陪我。」我对他
说。
「朝叔,这些日子你们细心照顾我,收留我、供我吃住,难得一个电影圈的朋友送我两张票,反正我
对这部片没有特别的兴趣,又听老爸讲过你喜欢Fichtner,当然就转手给你了。」雨凤解释。
雨凤竟肯连续说这么一长串话,我感动之馀,也就欣然接受他的盛情。
雷回家后,我告诉他这个消息。我们两人因为忙碌各自的事,时间常凑不到一块儿,加上我担心妨碍
了他和同龄朋友交际的机会,他升大学后我便较少邀他出门。雷听我开口提议上电影院,不知怎地显
得非常开心。
「你也欣赏这个演员阿?」我问他。
「随便啦,电影内容怎样都好。阿朝要跟我约会了!」雷高喊,像个孩子似地蹦蹦跳跳,冲进房里换
装。
我走向厨房,想在出去前弄点东西给雨凤当晚餐,碰巧撞见雨凤往雷刚刚扔下的背包里放入了什么。
我猜想或许他跟雷借了东西,不好意思当面归还,因此也没多问。
就在我简单煮了碗什锦面,再炒两盘青菜后,雷煞有介事地穿着一套剪裁精细的成熟西装,大摇大摆
地走过来,在我面前原地转了两圈。
「掐啷~怎么样,帅不帅啊?」雷得意地说。
我心里激动万分。雷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嘴角那道邪邪的坏笑,无不让我回忆起几十年前巫夔影学
长带我去订做礼服时,他站在全身镜前试穿修改的模样。雷俊逸的脸庞尽管带有些微的稚气,和当年
的学长相比仍毫不逊色。
「英俊极了,看得我都入迷了呢。」我摸着他的脸颊说。
「那你吻我。」雷说。
我给他一个富含感情的轻吻。
「再一次。」雷意犹未尽地说。
「你忘了雨凤在家阿?」我推开他,将炒好的小菜端到餐桌上。
「让他看阿。」雷一脸扫兴地说。
「别孩子气了。」我说。「你穿这样帅是帅,但会不会太正式了点?我走在你旁边,人家还以为我是
哪里来的乡巴佬呢。」
「有什么关系?阿朝你丑一点才好,我讨厌太多人盯着你看。」雷说。
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到雨凤房门口敲了敲,招呼他吃饭。
约莫二十分钟后,我和雷开车离家。
******
杜启德困惑地望着手机萤幕。六点半时,他收到一封雷的简讯,内文写道:「八点来我家,有东西给
你。别回覆,我在忙。」
雷卖的是什么关子?他们不是下午刚练过系篮,前不久才分开吗?又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不能当着
大家的面拿给他?而且平常礼拜六的晚上,雷除了陪他的阿朝,还有什么好忙的?
「搞不好雨凤在家,趁机多见他一面也好。」启德心想,立刻充满了动力,跳开书桌出门。
启德远远见牧雷家窗户一片漆黑,已感到十分古怪。上楼后他按了几次门铃,却始终无人应答。他索
性伸手试压门把,不料门应声而开,竟是没有上锁。
牧家从玄关到客厅,一盏灯也没开,阴暗的屋里只剩一条门缝隐隐透出微光。启德大惑不解,迟疑着
朝光源走去,接近时听到房内传出了阵阵呻吟。
「雷这个智障,要跟我报告和阿朝终于有进展,也不用特意现给我看吧。」启德窃笑着想。
然而当他靠得更近,清楚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时,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表情垮了下来。
他一脚踹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站立不定,差点往后栽倒:雨凤赤身裸体,跨坐在一个看不清面
孔的男人腰上,淫浪无耻地扭动躯干。
启德感觉胸口血液逆流,心脏好像同时被五六支利刃狠狠刺中。他张开嘴巴想破口大骂,脑袋思绪却
纠成了一团。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
然后,彷佛再也无法负荷这残酷的背叛,他的双脚突然有了意识,自己行动起来,急速冲向门外……
启德在寒风中不停往前奔跑。他最后气力用尽,眼前一黑,摔倒在人行道上。
第二十四章:折翼
巫雨凤和R.B.持续着性关系。
巫雨凤没有办法,如果他夜里不被男人干得昏厥过去,就无法入睡;无法入睡,启德当时伤痛欲绝的
面容就会不断浮现。
他以为分手能减低自己原先的痛,没想到目睹所爱之人心碎,又划下全新的伤。他早在决定放掉启德
时就经历过彻底的绝望,现在的他更只剩一具空壳,行尸走肉般活着。
「你老是这么没劲儿,我再迷恋你的肉体,也是会腻的。」R.B.抬着雨凤的脚抱怨。
「都随便你玩了,还想怎么样?」雨凤两眼无神地说。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身上沾满了黏液。
「哼。」R.B.似乎无可奈何,只好继续空洞的活塞运动。
摩擦了一会儿,雨凤体内逐渐发热,开始产生本能的快感。
「好个欠干的贱货,表现得那么不情不愿,插一插还不是照样硬起来?」R.B.兴奋地用言语羞辱他,
「马的,不回话是不是?」说着甩了他一巴掌。
「……打我,再打我……阿──打死我吧……阿阿──」雨凤哭叫,头脑昏昏沉沉的,已分不清天南
地北。
R.B.劈劈啪啪连甩他十几个耳光,再把他翻过来像狗一样操,一边掌掴他毫无血色的臀肉。
好几天食不下咽,此时虚弱的雨凤哪里受得住如此粗暴的性交?他没多久就失去意识。
良久,雨凤悠悠转醒,头痛欲裂的他,全身骨头都像要散架似的酸疼。他发现自己被弃置在空无一人
的宾馆房间内,身体一片狼藉。
他看看时间,知道今天的课跷掉了一大半,可是他还是要上学,因为学校是唯一可能见到启德的地方
。只要偷看他一眼就好。
课程结束后,雨凤摇摇晃晃地走进学生餐厅。
「你不回来也不联络,害阿朝好几个晚上没睡,你知不知道?」牧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抱歉。」雨凤转身说。
「……你也太苍白了吧?」雷盯着他说。
「我本来就是这个肤色。」雨凤说。
「……以后别再让他担心。」雷说完就走。
「牧雷!」雨凤拉住他。「启德他……他好不好?」雨凤结结巴巴地说,眼睛却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
他。
「还活着,烧终于退了。」雷说。
「他……他生病了?难怪这几天没看到他……严不严重?」雨凤说。
「你说呢?烧到脑壳都快当机了,满嘴胡言乱语,光会喊你的名字,你说严不严重?他活该,谁叫他
这种天气,在路上趴了一夜。这样还不发烧,那还有没有人要读医学院?」雷说。
雨凤无法言语。
「你……你哭屁阿?」雷慌乱地说。
雨凤用手臂擦了擦眼泪。
「我……看你把启德害成那样,我本来是很想揍你一顿的,不过……算了,搞不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
事。」雷搔搔头,不知所措地说。
******
凌晨三点多,我独自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深夜节目。雷去启德家留宿,以便就近照顾
他的病情,我则等待着接连数夜不归、毫无音讯的雨凤。
在我眼皮将阖未阖之际,门锁转动的声响突然传进耳里。大门一开,伴随着簌簌冷风吹入的是一股浓
浓的酒精味,及雨凤跌跌撞撞的单薄剪影。
「雨凤,怎么醉成这样?来,小心脚。」我赶紧起身,扶他在沙发上坐下,帮他关好大门,再倒了杯
热茶给他。
雨凤稀哩呼噜地一口干掉茶水,喝完捧着马克杯痴痴发笑。
「你知~道吗?朝叔……我啊……嗝……最讨厌的……就是你~了!哈哈……」雨凤疯疯癫癫地说。
「哦?为什么?」我摸摸他的头,坐在他旁边问道。雨凤此刻卸下了平日冷淡的伪装,让我觉得格外
可爱。
「因为……臭老爸最爱~的人……不是……嗝……我……不是老妈……也不~是牧雷,是你~啊!」
雨凤比手画脚地说。
我微微一愣,随即转念:他是在说醉话呢!
「你爸如果听到这句话,可要伤心啦。他是最在乎你的了,你来我这儿住以后,他几乎每两天都会打
来一次,问我你适应的情况。」我轻拍他的背安抚他。
「哈哈……笑……笑死人了……他只是……藉口想听………听你的声音……罢了……哈哈……」雨凤
状若癫狂,嘻嘻哈哈地笑道。
「你醉得厉害,别勉强说话。我带你去房间休息吧。」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听得心惊胆战,我只
想尽快制止他。
「别碰我!」雨凤倏然站立,拍开我的手,又马上脚步不稳地跌坐下来。「还我……还我!把我的启
德……还给我!启德……呜呜……」他揪住我的领子吼叫,然后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
我用力搂住他。见了他这副泣不成声的悲惨模样,我感到十分心疼。雨凤哭着哭着,渐渐没了声息,
伏在我膝上沉沉睡去。我心中思潮起伏,却再也没了困意。
第二十五章:追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属于天堂的角落。有人在诗里找到理想,有人在歌中获得自由,有人在情人的眼
底发现至爱。而对我来说,大学四年的时光,就是那样的伊甸园。
此刻,我位于太平洋上空,正搭机前往那块曾给我如梦似幻记忆的国度。当然此次出国的事雷是知道
的,只是我捏造了不实的藉口,骗他说要参加一场十年一度的同学会。这或许是他懂事以来我对他说
过的第一个谎,幸而我对掩饰真实情绪有过人的经验和天分,因此我确信在他面前没有漏馅。
雨凤那晚对我的控诉,犹如醍醐灌顶,时刻萦绕在我心头。我无法不去确认,无法不看着巫夔影学长
的眼睛问个明明白白。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我不断逃避的实情,我不愿面对的真相,这次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