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限制——桂花冻

回到屋里时，赵南祁和贺溪他们已经转移到用餐区坐着闲聊了。一见他带着一枝月季回来，茎干上的刺尖还有着隐隐的血痕，赵南祁小声惊呼：“你被刺伤了？”

楚凌简笑道：“无事，剪掉刺尖就好了。你们坐着，我去去就来。”说着穿过三五成群谈笑的人们，一路上楼去了。

赵南祁有些弄不懂，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他说他出去有事，就是特意折枝月季回来？我来的时候见园子里都是月季花，还想着是伯母喜欢，原来是他喜欢？”

贺溪他们知道一点，却也知不全，也不好告诉她，便说道：“大概是吧，他应该是喜欢的。”心里偷偷吐舌头，这也不算骗人，楚凌简的确是喜欢，今天居然折了下来才让他们有些吃惊。以前他可是把园子里的月季花宝贝得像什么似的，不小心弄折了一枝便十分紧张，更别说是要折下来。

楚凌简很快便下来，赵南祁他们的话题早已不在月季上面打转，换到国内哪里好吃好玩去了。那几个纨绔子弟集思广益，都是爱吃爱玩的，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他凑近来的时候，聊天内容是定下什么时候去哪里玩。

他好笑地摇摇头，便走开了。

没走开多少，又被生意上的朋友拉住，世叔伯见了他也招呼过去，偶尔有人问到楚凌真的去向，他客气说道：“大哥出差去了，大概明日就回。”问的人不多，问过后也明白他们家的事，有些尴尬就转开了，说到生意上的事来。

楚安易很满意小儿子今晚的应对，结束后和他说道：“都累了，早些休息。”楚凌简应了声，就要离开，没走几步又被唤住，“赵家小姐不错，你有时间和她多聊聊。”

楚凌简却不想答了，心里想的满满都是那个对他不苟言笑的人。

脱去一身累赘，他躺在松软的床上，回想着刚刚在园子里从电话里听到的软腻声音，几乎可以看到他那亲爱的哥哥半趴在床上睁不开眼睛，意识模糊地，有点迟钝地接了电话后又沉入黑甜乡，搂着被子蹭蹭又不动了。

楚凌简深深埋入不属于他的衣服里，贪婪地嗅着上面残留的气息。

三楼楚凌真的房里，有他刚刚剪掉刺尖的月季，独枝的花插在细长的瓶子里，在黑暗里静静绽放。

楚凌简得知楚凌真回来时已经是下午，知道他的习惯，便让秘书到楼下那家蛋糕店买来奶茶和茶点，放在一旁。果不其然，在办公室里休整了一下，楚凌真就到他办公室来了。

尽管再怎么厌恶他，楚凌真也不会将情绪夹带到公事上来。楚凌简很清楚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笑盈盈地看他简单交代了这几日的行程和结果，接过他递来的签订好的合同后，便推过袋子里的东西过去。

“你吃着，我看看合同。”

装作无意地瞄了一眼，见楚凌真对着茶点有些纠结的脸，楚凌简笑道：“我知道你没吃午饭，刚刚才买回来的，新鲜着呢，别浪费了。”说罢低头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凝神听着四周的声响，直到袋子被拉开的声音传来，才真正将心思放回该放的地方。

楚凌真不推脱，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那边的声音渐小，文件也差不多看完了。楚凌简抬头，对面的人微微垂着眼睫，握着温热的杯子，一口一口喝着香醇的奶茶，也就没有和他说话，只是托腮看着他。

倒是楚凌真很快就感受到他的目光，见他已经看完了，便要和他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工作。

楚凌简叹口气。他本是想着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明天再来研究其他的。现在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按他的意思去了。

随着时间过去，容易出问题的地方两人反复研究后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细枝末节的地方就留待明天和技术部的会议上再深入讨论，以求达到预期的效果。

楚凌真收起文件，就要起身离开。楚凌简看着外面被夕阳染得火红的天空，开口挽留：“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去吃饭吧。”

“……不去。”

意料中的事。楚凌简静静看着他，那有点扬起的眼角似乎有点红，又见他强打精神藏着一脸疲惫，才省起他今天没休息过，刚刚又耗着脑子去想事情。

“不行，要么我送你回去看着你吃，要么就和我吃完饭再回去。”

楚凌真皱起好看的剑眉，有些生气地瞪过去，眼白里的血丝更加明显，“你就不能不耍脾气？我自会回去，你管我些什么事。”他沉了声音，眼睛长时间没得到休息而感到有些刺痛，便急速眨了眨，心情突然变差。

也不管楚凌简到底要做些什么，径自离开了。

只是在办公室里找他的车钥匙时怎么也找不到。那天离开的时候他明明就放在抽屉里，压在一叠复印纸上，现在却不见了。耳朵突然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楚凌真一抬头，楚凌简举着一串东西倚在墙边，正是他失踪了的车钥匙。

“你到底想做甚么？”楚凌真失去所有耐性，他今晚有想去的地方，现在已经拖了太多时间了。“把钥匙还回来。”

楚凌简的脸隐藏在暗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轻声说道：“给你。”说着便伸出手去。

楚凌真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一番，又听到他说：“我不耍诡计。”冷冷看他片刻，还是上前拿过钥匙。

动作有些急，楚凌简手心里滑过一道瘙痒的痕迹，却是楚凌真指尖接触到他的掌心，有些冰凉，有些难耐。心思未动，肢体却已先行，握在手里的是有些细小的手腕。

他笑笑，转而就放了手。楚凌真带着怒气与他擦肩而过，另一只手握上刚被扼住的地方来回摩擦，很是嫌恶。

楚凌简拦着他，笑着说道：“还是跟我走吧。车子我让人开回你的公寓去了，和我吃个饭，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总是没坏处的。你再生气，车子也不会停在楼下等你开走。”

见楚凌真要甩开他的手，他拆开，耳边是饱含怒意的低吼，“你放开！”

“不放，这件事上我不妥协。别闹了，保安要过来巡卫，看我们这样也不好。”

楚凌真挣不开困住他的手臂，也不知道他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居然大得可怕，他一个成年男人使尽全力也没法逃脱。推搡着的双手触到结实的胸膛，楚凌简索性就按着他贴在心脏的位置。

稳定的心跳传递到手心上，坚定而有力。

楚凌真慢慢放弃了挣扎，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扎，诡异的气氛让他自暴自弃，恨声说道：“你不是要我随你走么，怎还不走！”

之前一番动作后，楚凌真衣服有些凌乱，他随便整了整，不想再去想这个事情。楚凌简有些低落，想要给他翻好领子却被避开，垂下眼睛说道：“走吧。”

顾忌着楚凌真的习惯，楚凌简点的菜都是合对方口味的。楚凌真一路沉默，面无表情，听他点菜也不过是瞟了一眼，而后又扭过头透过玻璃看外面的夜景。

“不好吃吗？这里的厨师做得一手地道的粤菜，味道不差，你多吃些。”楚凌简拿过公筷每道菜夹了一些放到小碗里，推到他面前放着。

楚凌真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只夹着面前的菜。

楚凌简也明白是自己碍着他的眼了，便低声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你气我就罢了，不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每次回去王姨都会做这几道菜，我知道你喜欢的。你多吃些。”

一顿饭吃得两人都不欢，最终小碗里的菜放到凉了也没有减少，楚凌简暗暗叹气，遵循着先前的话送他到公寓楼下。

楚凌真开了车门不回头，下车时脸上分明是还没消去的怒气。

已经是连和他说话也懒得了。受了这么些年的冷淡脸色，他还是不习惯。楚凌简看着他的身影没入明亮的大堂里消失不见，不由自主地将手贴在余热散去的地方。

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变得很快。他想了想，又笑开了。大概是没有的，他哪里在意过他的任何变化。

本想着楚凌真回到房里开了灯他便走，等了许久却没见到亮灯的一丝征兆。楚凌简有些疑惑，继而就看到前面一辆熟悉的车子驶了出来。

原来是有事要出去。楚凌简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路线有点熟悉，直到车子停靠在一旁，楚凌简才知道楚凌真到底是要去什么地方。

那个他常去的酒吧。

出双入对都是男人的酒吧。

第八章

楚凌真踏入酒吧的那一刻，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向吧台的角落。那个地方依然空着，之前见到的那个人还是不在。他不免失落地坐下，撑着下巴看调酒师一手出神入化的调酒动作，偶尔偏过头去看看入口处。

周毓安擅自调了杯木屐美人送到他面前，见他有些讶异，便说道：“不用等了，他今晚不来。事实上，他有半个月没来了。”

楚凌真听了他的话，默默垂下眼睛，伸手取过鸡尾酒，由着杯壁上凝结的冰珠滑过指尖。浅绿色的酒液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不太清，他抿了一口，带甜的液体中掺杂着淡淡的酒味，“是吗……”

“不过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了吧，之前他嫌我这里他喜欢的果茶喝完了，今天老板说那批货快到了，到了他就来了吧。”周毓安喃喃说道，像是低声抱怨那个人不知情识趣。

“啊……这样么……”楚凌真微微张大眼睛，显得有些雀跃。

调酒师调皮地歪了歪头，笑起来脸颊上浮起两个酒窝，“不知道呀。我只是猜猜而已。”见楚凌真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他手上正闲着，故意八卦地问道：“你喜欢他什么？他呀，床伴一个一个换，都不带重样的，他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天天盼着他来？”

楚凌真有些皱起眉，周毓安又说道：“不是么，我听人抱怨也听得耳朵长茧。你倒说说，你喜欢他些什么，下次他来了，我好告诉他。”

那个人么……

那天他心情有些不好，离开公司就开着车到处闲逛。许是有些走神，只顾着有路就走，也没怎么留意路线，走到最后突然一个惊醒，才发现到了不怎么熟悉的地方。

正想着要离开，视线却被一个有点复古的招牌吸引住了。看了良久发现是个酒吧，本着进去看看的好奇心理，便下了车推开那道挂着“未满十八，不得入内”小木牌的玻璃门。他刚开始想着里面装潢倒是别致，不像有些酒吧那样喧闹，心里很是喜欢。只是仔细观察过后，才发现是个GAY吧。

楚凌真无所谓伴侣是男是女，也不排斥同性恋，想着坐下喝杯酒平静一下心情也好。

第一次进来，又不是熟客，不一会儿就感受到周围许多或热切或观察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自在。幸好吧台那带有块暗色角落，还能躲一躲绕着身上的目光。没想太多，他就坐过去了，只是没料到在最里面还坐在个人。

那个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慵懒地喝着面前的东西。

身上是很简单的白衬衣和西裤，坐姿也没甚么古怪，不过就是很平常地翘了腿，上身有些斜了，倚在吧台有一搭没一搭地举着杯子喝着酒。不浓不淡的眉毛，低垂着的睫毛，红润的嘴唇。楚凌真看着，却舍不得眨眼了。

心不在焉地叫了杯贝利尼，他忽然觉得这么直直地盯着人看十分失礼，便有些羞赧地低了头，独自浅酌，眼前偷偷瞄着对方，看他放在大腿上的手。

那个人开了口，和调酒师说道：“下次别放太多柠檬汁，好酸。”

调酒师似乎有些气愤，压低了声音咬牙说道：“来酒吧喝果汁还挑三挑四，下次不放柠檬汁，直接加伏特加进去，我看你怎么竖着出去。”

“我横着出去也可以，如果你觉得让120过来很有面子的话。”

楚凌真这时才知道，那个人杯子里的不是酒液，而是果汁。他低低地笑着，却引来了那个人的注视。

“新客人？”那人眯起眼睛，有些不确定。似乎是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好身段好样貌，不像是圈子里的人。你是迷路了误闯进来的？啊……我看到了身后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要躲的话，不如躲进我的怀里？”

那人牵过他的手，有点亲昵地握住他的掌心，指尖滑过的地方让他感觉有些痒。“来我这里，起码今夜你是安全的。”那人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下次来最好带个伴，独自一人很危险的。像你这样有些懵懂的，什么时候被拆食入腹都不知道。”

楚凌真反握着他，那人有些惊讶，他趁机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好啊，今夜请你庇护。”

那人倒是没计较他的突兀，搂了他的腰抬起他下巴，印下一个情深意长的吻。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他感受到对方炙热的身体，带着一点点侵略意味，舔过他被吮吻得有些红肿的唇。

“你这是拐带……”调酒师的声音有些模糊，那人斜眼看过去，弯起嘴角，居然显得有些魅惑，“不可以吗？”

身后有些嫉恨的眼光密密麻麻钉在他身上，楚凌真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摆正那人的脑袋，就在那里和他缠吻，扳回一城。那人明白他的心思，紧了紧抱着他腰的手臂，向调酒师笑笑，便带着他出去了。

离开了酒吧，那人松开手，再也没有刚刚的热情，“好了，如果只想去喝杯酒，下次找家安静的，别再来这里了。”

楚凌真和他对面站着，见他变得冷淡，便说道：“我是双。”

那人歪歪头，有些不在意。他捉住不久前还停在他身上的手，说道：“我觉得，我们今晚应该能有个美好的夜晚。”他直视着那人的眼睛，直到那人有些无奈地笑道：“好吧。”

他记得那个有些浅淡的笑容，记得那人低着头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一幕，记得那人低声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时，吹进耳朵里炙热的气息，记得那人看他点头后皱着眉扩张身后，气息不稳地跨坐在他身上……

还记得自己问他的名字时，他短促的回答：“明。”那时候他微蹙着眉，红色蔓延到身体各处，叹息着呻吟着。

第二天醒来时，明已经几乎穿戴整齐。见他有些迷蒙的眼神，温柔地在他额上亲吻，“你不该踏进这个圈子里的，别再来了。再见。”

他没有明的任何资料，只好频繁地过去酒吧里，想着总有一天能等到。去得多了，也渐渐知道了明的事情。知道他不和同一个人上床，知道他的薄情，也知道他那晚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还是有天他终是遇见了，明却像是不记得他。楚凌真黯然，还是叫了杯果汁送过去。明这时才看了他几眼，礼貌地笑着点头，慢慢地喝着。他本来想要和他说说话，几句过后明似乎有些累，对他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的果汁，我很喜欢。抱歉，今晚我有些累。”

他听出里面的拒绝之意，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对他笑笑。并不是非要和他出去，单单这么看着他，楚凌真就觉得已经很好了。

“他啊……”楚凌真回想起那些相处的片段，眼里愈发温柔，“他哪里都好。”

周毓安看着他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我看你也没救了。这杯算是我同情你，请你了吧。”

楚凌真举起酒杯，笑着向他致谢。

既然今晚明不回来，他也不久待着。喝完了酒他就离开，发动车子回家去。酒精让他本来就疲倦的脑子愈发生疼，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好歹安全回到了公寓，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紧紧跟着的轿车。

楚凌简看他屋里的灯亮起，没过多久又灭了，想来他已经睡着，手指却依旧一下一下敲打着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