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小姐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生这么大脾气,离开的背影似乎像是生人勿近,心里有些发憷,赶紧交代下去。
楚凌真去了惯常去的小餐厅,这时并未到中午时分,里面只有小猫两三只,老板正和他的徒弟坐在柜台两头紧靠不知说些什么悄悄话。门口的小风铃清脆的声音响起,老板一抬头,便惊讶问道:“稀奇透了,你竟然这个时候来。”说话间便跳下高脚椅,迎了上去。
楚凌真眼白里满是血丝,随口叫了一份蛋糕和奶茶后呆呆坐着,身心疲惫。
老板见他这副不寻常模样,有些担心,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楚凌真不想答话,用叉子将蛋糕切了一小块,钢做的叉子碰撞在瓷碟上,发出短促的脆声。像是没听见,他执了叉子将那小块蛋糕穿透,咬进嘴里。
直到蛋糕渐渐消失在嘴巴里,楚凌真喝下一口奶茶,怔怔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过来坐坐。”
一坐便坐到下午,途中老板一直向他瞄着,待他要走了,却不是往柜台付钱直接就离开,老板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于是连忙上前将人拖住,硬逼着他坐下,“我看你清醒下再走比较好。看你样子,真不想你说的没什么事。”
“不,我没事。”楚凌真反应过来,眼神清明地看过去,不像刚才那样浑噩,“抱歉,忘记付钱了。”
老板不高兴说道:“谁说是钱的问题了。就你刚才那副模样,状态十分不好。”
楚凌真摇头,“真的没有什么事,只是想事情想得忘了。”说罢不顾老板的劝说,朝他笑笑就走了。
失踪了半天又回到公司,他又没带手机,秘书小姐急得不行,见他回来松了大大一口气,报告他不在的时候其他企业的来电。楚凌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回到办公室却一瞬间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愣神后拿起贴在桌面的便签条,按了上面的信息回电话过去。
贺溪来时并不知道楚凌简早上出发去了美国,还以为他还在公司里。平常他来得多了,别人也知道他的身份,没多阻拦就随他进去。来到他办公室前才被告知楚凌简并不在,贺溪有些丧气。
“他要多久才回来?”
第二秘书何答道:“要看分公司那边的进展,如果快的话,一星期后就能回来了。”
贺溪怨声说道:“早知道这样,来前我就该打个电话问问的。”想了想又问道:“那他哥呢?也跟着过去了?”
“没有,副总留在公司。”
贺溪转了转脑筋,绕去了楚凌真那边去了。
楚凌真的朋友圈除了生意往来外与楚凌简并无交叠,但贺溪他认识。秘书小姐和他说贺氏二公子来访时,楚凌真有些不解,贺溪与他只是点头之交,与楚凌简才是好友,无端来访是为了什么?却还是请他进来。
只见贺溪笑眯眯地问候道:“楚世兄,就来无恙?”
楚凌真也礼貌笑道:“二公子客气了。今天来是有事情?”
贺溪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阿简不在,又想起好久不见你,便过来拜访一下。”
又提到楚凌简的名字,楚凌真实在不想再听,脸上的笑也淡了些,“他去视察分公司,如果有事找他,可以电话联络。”
贺溪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转了转眼睛,故意说道,“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他在,才冒失就过来了。不知他这次去美国会带些什么回来,世兄知道么?”
楚凌真有些不明白为何贺溪会转到这上边来,说道:“不知。”
贺溪睁大眼,装作吃惊,“怎么会呢?他每次看到些精致的东西都会给你带一份,说是你喜欢呢。以前还连着好些天打工就给你买了礼物,我也看不得。”
他偷偷看楚凌真脸色变了,自认为见好就收,眨眨眼说道:“原来世兄不知,大概阿简是为了给你惊喜罢。啊,打扰你工作了,那我先走了。”
“二公子慢走。”
贺溪将他的脸色回味了许久,掏出电话得意洋洋说道:“我刚才和楚凌真说了阿简给他买礼物的事,你真该过来看看,他脸色都变了,看着就解气。不过如果借此机会他能给阿简一个好脸色,也不枉我这番作为。”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说道:“贺溪,你真不怕阿简回来缝你嘴巴。”
贺溪不解,嘲笑对方太过胆小,怀着好心情去玩了。
楚凌真却端坐在原位想着贺溪的话,越想越是难堪,楚凌简竟连这种肮脏事都告诉狐朋狗友,简直……简直是……恶心!楚凌真咬着牙,恨恨将手上的钢笔折了。
第十三章
探手想拿过旁边的文件,摸了许久也还是光滑的桌面,楚凌真从屏幕移开视线,看到桌面空空如也,高速转动的脑袋霎时顿了一下,闭了闭有点酸胀的双眼。此时外边的夜景只剩下路灯和少数来往的车辆,秘书小姐带来的晚饭被遗忘在一旁,早已经凉透了。楚凌真打开饭盒,用热水温了一下,将就着吃了。
一点热一点冷的饭菜实在不好下口,勉强填饱了肚子,他的胃隐隐作痛。
这几天他的三餐一点都不正常,常常是忘了时间,像是整个人都埋进了工作里。一旦闲下来,楚凌简的声音就像是紧紧缠绕的蛇,禁锢得他无处可逃,直逼得他头痛欲裂。
越是不去想,越是想得多。楚凌真抿着唇,收拾好桌面上的狼藉,锁上门回家。
多日来一直不断的月季从楚凌简离开的那天起就没有出现在他的门前。楚凌真一出电梯就看到自家门前赫然斜插着一枝红色月季,说不出心里什么心思,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将花枝取下。
茎杆上的尖刺很细心地被剪去,花瓣上洒满了水珠,取动间水珠滑落到手上,隐约传来细微的香气。楚凌真面无表情翻开系在枝杆上的小卡片,有些熟悉的字迹写到:才从园子里折下,别扔。
他怎么就笃定他会翻开卡片看内容?一想到若是自己刚刚气极直接扔了,楚凌真手上握拳格格作响。楚凌简真是愈发地胆大,居然敢去园子里折了他母亲亲手种下的花。
他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
手上的花朵娇艳无比,楚凌真瞪了许久,小心翼翼将它插进细口花瓶里。细细想来,也许之前的月季也是从园子里来的,他便愈发生气,抄起电话就要拨号。
只是按了数次仍是不肯按下通话键,他气得直在屋子里打转,又不想就这么兴师问罪随了楚凌简的意,最后咬咬牙,把花瓶放到高处眼不见为净。却依旧在心里起了疙瘩,每每路过定要去看一眼,看了过后心中抑郁,一晚上像是被猫爪子挠了心,睡前就站在原地与月季遥遥相望,气愤不过扭身回房睡觉去了。
气得如此模样,他却没有想过要将月季扔出去。他舍不得。
楚凌简一下飞机就知道了贺溪的二缺行事。贺溪自是不敢和他说的,陈有些幸灾乐祸,加油添醋绘声绘色与他说了,末了说道:“阿简啊,你就把他的嘴巴缝了吧,瞧他早晚一天坏了你好事。”
楚凌简知道他哥哥脸皮薄,如此直白说出来,指不定是要怎么羞恼。只是这次挑破了那层纸,并不在他意料之中。他本是想着等到以后悄悄对他再好一些,楚凌真的心自然也会软化,到时再顺理成章说出来,他也好接受一些。
但一想到哥哥在他未明的情况下无条件对另一个人好,楚凌简心里的嫉妒疯草一般淹没了理智,再也顾不上计划,只想着狠狠吻上去,让他的一切曝露在面前。
那一巴掌刮在脸上,就算敷了一夜冰块也消不去红肿。楚凌简点了点脸颊,似乎还有残留的疼痛。
第二天就飞美国,原本是原定计划,现在看来有些像是给两人冷静的时间。楚凌真不消说,自是不会好好地认真去想。当听到秘书小姐国际长途来电说副总连续加班一个星期,楚凌简心里冷笑,这种行事果然像是他哥哥会做的事。
却还是在紧迫的行程中挤出时间来,买了许多成衣与一份礼物,运回国内。
既然贺溪挑得如此明白,他也不需要再将礼物藏在三楼的衣帽间里,等着哥哥去发现。这次就送到他面前,看他到底怎么个说法。
清晨,楚凌简弯身剪下一枝带着露珠的月季,正捏着花萼剪了尖刺,身后一道柔和的声音说道:“阿简,这么早你就醒来了?”
他回过身,林杏披着丝质披肩含笑站在他身后,看他拿着剪刀的手,“你……为什么要折了园子里的花?他不是不喜欢别人碰吗……”
楚凌简笑道:“没事的,我折了送他,他不会扔了的。”
林杏皱着秀丽的眉,不同意说道:“还是不好罢。”
楚凌简只笑不语,摘了朵旁边的茉莉,别到了林杏的发间,“我也送你花,你别吃醋了。”
林杏也明白儿子的性格,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改变,只好叹口气,转到别的话题上去。只是心里有些异样,她知道儿子对他哥哥好,但现在这种好却像是有些变调,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里隐约觉得不安。
月季用透明的花纸包住,叠在礼物盒上,楚凌简捧着它们大方地进了副总办公室。有幸目睹这一场面的人目瞪口呆,秘书小姐已经有些呆住,结结巴巴说道:“总经理您这是……”
“礼物。”楚凌简笑得温柔,“给我一杯锡兰红茶吧,秘书小姐。”
将东西放在桌子一角,他环视周围环境,动手将叠高得有些摇摇欲坠的文件整理好,想象着昨晚那人一直端坐到夜深,困倦地倚在皮椅里,眼角红得有些艳。
其实走近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李子香气就像主人从未离开,一直残留在原处,只是淡得太过,几不可闻了。
他凑近了去嗅,不远处一声惊喝,让他弯了嘴角,“你在这里做甚么?”
楚凌简直起身体,笑道:“早。昨夜的月季喜欢吗?”
不说也罢了,楚凌真想起早晨离开时仍是不可控制地向高处的月季看去,心底的那股怒气便直线上升,沉了声音喝问道:“谁准许你去折园子里的月季的?!”
楚凌简见他一脸怒容,仍是笑道:“你也不回来打理,园子里月季开得愈发杂乱,我帮忙修剪你也不感激,一回来就斥骂我。我不过是想折了送你,讨你欢喜而已。”
“我不喜欢。”
楚凌简装作有些烦恼,拿起礼物盒上的月季夹在手指间旋转,无奈说道:“那这枝想必你也是不喜欢了,我送来也没意思,等我扔了别惹你烦心。”作势就要上前扔到纸篓里去。
楚凌真明知道应该就这么让他扔了才好,偏偏控制不住身体,夺过本就松松夹着的花,瞪他一眼,“你不要糟蹋我的花。”沉默了一下,撇过眼不看那笑得愈发灿烂的笑容,“以后你别折园子里的花。没甚么事你就走吧。”
楚凌简听他语气有些弱了下来,却躲过他站到远处,一副不愿与他接触的模样,眯了眼说道:“明明就喜欢,嘴里却说反话,你总是这样。”
楚凌真正要回过身来反驳,却被递到眼前的精致盒子哽住话语。楚凌简说道:“既然贺溪与你挑了明白,你也知道了,这是我在街上看到的小东西,想来你会喜欢。”
他瞪着那个小盒子,心中百转千回,有些警惕地看了过去。楚凌简看他久久不动作,便拉过他的手,将小盒子放到他手心里。“你明知道我心意,我送你礼物也不过是要讨好你。接下来你要如何处置,我也管不着了。”
楚凌真手指僵硬,刚触到不属于他的体温时明显要躲,却仍是躲不过,手里握着的小盒子温度烫得吓人。楚凌简上前一步,他几乎是立即就后退,脚步被绊住,上身往后仰去。楚凌简搂过他的腰,让他站好后变松了手,叹气说道:“你别躲我。”
“……我不怕你。”楚凌真反驳道,声音却显得有些小。
楚凌简听了漾起笑意,低了头说道:“是的,你不用怕我。”
适时秘书小姐端了两杯红茶进来,楚凌简摆摆手,说道:“麻烦你了。”端起来喝了一口,水渍沾上了水红色的唇,他也不在意,笑着离开了。
秘书小姐悄悄红了脸,又看了看像是苦恼着想东西的副总,将冒着热气的红茶摆下,跟着离开。
只留下自己的办公室里,楚凌真脸色转换数次,终是将手上拿着的月季放进闲置的瓷杯里。手上的小盒子包装精致,犹豫许久动手拆开,却见一枚简单大方的领带夹静静躺在里面。
他之前惯用的那枚领带夹在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之前他记得是解下来后放到了小桌子上,后来却是怎么也寻不到。这枚的设计他也是极为喜欢,他一贯不喜欢花俏的东西,不想楚凌简的眼光还算不错。
楚凌真十分为难,他既然喜欢便是会用,但这是楚凌简送的东西,夹上去让他看到不知是要怎样的调笑。不用却是要将之蒙尘,束之高阁,他并不喜欢这样。
过了片刻他还是将盒子盖上了,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楚凌简说这是他的心意,既然他并不想要接受,那还是不要用的为好。除去他们之间积累久远的怨恨,他虽然不承认楚凌简的身份,但血缘上两人之间的关系仍是无法抹灭。
他不愿两人变成那种关系。
楚凌简喜欢男人是他的事情,但对象,不能是他。
第十四章
诚如楚凌简所言,他不是不知道楚凌简的心思,只是多年下来习惯了去漠视,甚至是刻意忽略。楚凌简从前不懂得收敛,经常缠着他,期盼地看着他,大概是想要他的一句赞许或是一个眼神。当年他是多看一眼也觉得嫌恶,自上了大学后便搬了出来,只有逢年过节时候才回去暂住一晚,常常是连个余光都懒得看过去。
楚凌真想想,也许楚凌简是求而不得渐渐就生了怨,如今他这番作为大概是少年时期留下的心结所致,看得不清自己的心,才胡言乱语说那些话。他做的事情是要讨好他,哄得他难得对着他开心了,说两句好话,或许慢慢就解了心里的愿,清醒过来了罢。
可是看着楚凌简那张脸,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索性就避了开来。
楚凌真对着每天一枝明显是刚从园子里折下的月季无话可说,楚凌简既然不听之前他的威吓,这件事情自然不会从他。幸好楚凌简并未做出其他事情,见到了便是朝他温顺一笑,也不多说话,偶尔拎着小蛋糕施施然就进他办公室,吃完自己那份便走。
他怎么也躲不开,只好跟自己生闷气。
楚凌真看着对面端坐的人,皱眉说道:“你回你办公室吃去,我还要工作。”
舔去叉子上的鲜奶油,楚凌简显得无辜又委屈:“你之前也没赶我走。我就是想看看你。”察觉楚凌真的坏心情,他敛下眼睫,又说道:“你应该放松一下,你手上那份企划案没有那么重要。”
“我不想看到你那张脸。”
楚凌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的笑颜淡了下来,沉默又固执地看着他,心里一阵又一阵难过。
楚凌真也不说话,有些难堪地偏过头,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没法以正确的态度对待你。楚凌简,你很优秀,这是我对你的看法,其他的不作他想。如果是因为以前我的态度让你的感情出了偏差,现在我承认……”
“什么叫做感情出了偏差?你的意思是我错把你当成仰慕对象么。”
楚凌真静默片刻,承认道:“是的。我认为你错认了自己的感情。”
楚凌简不敢置信直视着他的哥哥,忍不住冷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喑哑:“按你的说法,是因为以前你的冷淡导致我缺少了某种感情,现在错乱了,将它当做是爱情,才变得如此荒唐,对么。”见楚凌真默认了,他又说道:“你从来都把我当做个笑话,或是空气,现在竟然认认真真和我说这些事情,是觉得我缠得你烦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