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整个人都被带倒在地。我惊慌失措地想要大喊“救命”,林广山却已经窜过来压在我的身上,一
只手捂住我的嘴,那只握着刀的手向我的喉咙切下来。我双手撑住他的手,刀光离我忽远忽近。
“林广山,你还有没有理智了?”我别开脸,怒吼。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胛骨抵在冰凉的地面上,我
咬牙为自己的生命搏斗着。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我还这么年轻……
“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他用身体压住手臂,狠狠地把刀子向我逼近。“理智?我如果有理
智,那天就不该碰你,就不该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发出哭一般的笑声,“现在我的家人
全死了,我带你下去,让他们给你赔罪好不好?”
“到底是谁的错?”我大喊,手臂却已经传来一阵阵的酸痛。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别喊!不然我马上割断你的脖子!”
我歪开头,努力避开离我面孔越来越近的刀子。“你一定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吗?”
他笑了一声,突然用膝盖狠狠地顶了我的肚子,剧痛让我身体一缩,手臂瞬间发软。那刀锋便横在我
的喉咙上。
“对不起……”他惨笑,“如果当初不是我,我们今天不会变成这样……对,不怪你,怪我……”
他说,“全怪我。我那时做了那么禽兽不如的事,所以我害怕面对你,我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精
.虫.上脑。后来我想清楚了,我喜欢你……哈,我喜欢你……”
“你够了!喜欢是强.奸?喜欢是抛弃?”我知道我应该说些和颜悦色的话来哄他,以保住自己的小
命。可那积压了许久的怒气再也无法克制,这是我曾经当做哥哥一样的人,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我甚
至把他当成林晓麒。
我是明白了小虾教给我的道理。世态炎凉甚,人情比纸薄。可是那被大片大片时间淤积下来的感情和
信任,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破裂,它残忍到我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我松软软地躺在地砖上,看着面
色苍白的林广山。他变了太多,早已不是我所熟识的样子。
“林广山,我不是没有为你想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帮你设想了各种辩词和可以解释的理由。
可是慢慢的,我根本不再想你了。我父母的去世,你父母的凉薄,甚至你那天对我做的事情……都没
有毁了我。”
“可是那天,我被赶出去,我在楼下看着你的窗子看了一夜,你却没有出来看我一眼。”我努力抑制
自己喉头的哽咽,“你只要看我一眼,给我一点点帮助……林广山,那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你所认识的林晓麟,那晚就已经死了,你现在要杀谁?现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别人给了他新的生
命。他早已经忘了你,他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也不会恨你。他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就算一起死了,
阴间路,我们都不会走同一条。”
林广山比在我咽喉处的手不停地抖动着。他看着我,眼泪一颗颗地砸在我的面孔上。“算不清了……
”
他扔开了刀,从我身上爬起来,“我们之间的帐,这辈子算不清了……”他喃喃着后退,然后打开门
冲了出去。
我瘫在地上,一阵后怕涌上身体,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你在这?”谭流披头散发地走进来,看了看我,“你这是怎么了?”
“抱抱我。”我抓住谭流的衣领,把自己的身体塞进他的身体里。我触到他皮肤的温暖,那暖洋洋的
气息竟令我昏昏欲睡。
“到底发生什么了?”谭流抱起我。我朦胧的双眼依旧注意到他的头发,他素来保养得当的头发,竟
然掉了许多。“她揪你头发了?”
“没事!”谭流拍着我的脊背,“对不起,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还疼吗?”他抚摸我的脸。
我无力地笑笑。疼?早就吓忘了。
我抱着谭流睡了过去,梦中回到了老家的小河旁。
我偷偷地把棒棒糖藏在大石后的泥土里,那是邻居家的小女孩给我的,我并不想和林晓麒分享。
太阳暖洋洋的,我失足跌到水里。然后把衣服脱下来,在被太阳晒得滚热的大石上铺开,又羞赧地躲
在大石后不肯出来。林晓麒靠在大树下看他的画册。我总是嫉妒他,他看起来那么安静美好。
后来,衣服干了,我们回家了。我忘了那根棒棒糖。葡萄味的棒棒糖。
明明是这么平淡无奇的梦,我不知怎么竟然哭醒。
皮肤上有液体温润的触感,谭流轻吻着我的面颊,“做噩梦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原来竟已经是清晨了。天色白亮如雪,天空是几乎无法辨认的浅蓝色,太阳的身影
,看不见。
“我的棒棒糖……”我轻轻拽住他的头发。
“嗯?”
“葡萄味的。”我说。
谭流轻笑起来,用脸轻蹭着我的脖颈,“一会儿你给你买。买一打!”
“棒棒糖是论箱的,什么一打!”我撇了撇嘴,轻轻地摸着他的胸膛。“你和他……睡过吗?”
“啊?”他失声大笑。“林弟弟,你记性不好……我和他怎么可能?”
“哦。”对啊,只有林晓麟,才会被别人随便上。无论是强迫的上,还是虚情假意的上,还是欢乐愉
快的上。我也笑了。
“你昨天说要告诉我一件事。”
“嗯。你确定你想知道?”他看着我,“我已经和……”
“好了!”我打断,“我不想知道了。”
“傻孩子……”谭流吻了我的眉骨,他总是喜欢吻这里,我突然明白,这是林晓麒生着一颗痣的地方
。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次假?我带你去出去玩。”
“去哪里?”
“随便你。”他笑笑,补充,“旅费我付,你负责陪游,表现好了有小费。”
看,多会投我所好。我说,“那咱们去法国吧!”
“喜欢法国什么?”
“我想去爬埃菲尔铁塔!”
“爬?”谭流笑倒,侧身支起脑袋,“然后呢?”
“虽然H城有很多算作西式建筑的东西,什么巴洛克啊洛可可啊,其实都是混搭,我想看看真正纯粹
的西式建筑。去把卢浮宫前的透明金字塔涂上颜色。然后去拉雪兹神父公墓里放鞭炮,在凡尔赛宫的
镜厅理溜旱冰……”
谭流扳过我的下巴,吻我。“想法真不错……”
我微微推开他的身体,兴致勃勃,“然后咱们去威尼斯裸.泳,去罗马和庞贝古城偷砖头。咱们买两
套装备去埃及的金字塔里装木乃伊……”我顺嘴胡掰着,双手连带着比划,口沫横飞。
谭流微笑地听着,“你想环游世界吗?”
“当然!”我坐起来,“人不就这么一辈子吗?不把这个世界看遍了,就死掉了,多赔本。”我在H
城出生,在H城长大,在H城遭逢大难,在H城重新爬起来…… 蝼蚁的视角或许永远只是树根,我却是
是一个拥有双腿的人,我多想踏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看看这万千世界的不同颜色。“我想去瀑布下
洗澡,想在原始森林里荡秋千,我想走进海市蜃楼……”我语无伦次的说着。然而行路,需要的不是
脚,是钱。我沮丧地垂下肩膀。
转头去看谭流,却见到一滴眼泪划过他的面颊,掉在天蓝色的床单上。一小团深色的湿痕晕染开来。
我怔住。
谭流突然翻身,双臂交叉在脑后,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我也想过。”
他说,“如果我是风就好了,自由自在,可以去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他静静地望着上方,眼睛干净且透彻,仿佛那滴泪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漂亮的瞳孔微微扩散开,
没有焦距的模样。据说这是眼球最放松的状态,因为没有用力的去看,反而可以看到很远和很多平时
看不到的东西。
我抓起衣服披上,“你饿不饿?”
“饿……可以让我吃掉你吗?”他转头调笑,肚子里却发出一阵咕噜声。
我大笑,“可我估计你的肚子更想来两个煎蛋。”
我往门口走去,他在后面喊:“喂!林弟弟你太不厚道,白睡了我一晚上,却不给我甜头吃。”
“好的。你要加糖的蛋吗?”我回应着,胸口却又生出空洞。
快乐与欢愉,恐惧与悲伤,都不再分明。我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别无所求,原来我其实并不想这样一
日一日与行尸走肉一般的活下去。
我是这么寂寞。
我自嘲地笑着,打开门,看到走廊里来来回回走过的人。那些少爷大概折腾了一夜,有的也干脆在包
厢睡下了。转头,是毛姆。
“小花,昨天……”
“别说了。”我打断他,“你要是愿意帮助我的话,我希望你留下。至于他,我不希望再看见他。”
“他不是真的想伤你。”
“我比你清楚。”我转身直视着毛姆,“但是没有人喜欢被人用刀子比着脖子。而且……算了,毛哥
,我就这个意思,你看着办吧。不要再为难我。”
我走去厨房。早已过了上班的时间,厨子不在,于是一切只能自力更生。我打开冰箱,找到了鸡蛋,
寻摸着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做早餐的东西。
“喂。”小夜递过一盒牛奶。
“你也没回家?”我接过来。
“昨天太晚了,懒得回去。”他替我关上冰箱的门,随即倚在上面看着我。
把鸡蛋打碎,搅拌均匀,找出平底锅,开火……“还有事吗?”我发觉他一直在我背后看着我。
“我想和你谈谈那天的事。”
“哦。”我翻了翻橱柜,“知道糖放在哪吗?”
“你不打算对我负责任吗?”
我手一抖,平底锅翻扣在锅台上。
“别激动啊!”他走过来。我吐出一口气。
“司小夜!我不挑明你就没完是吧?我们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
“想明白了?”他歪头看我,大笑:“你那天早上的反应多好玩啊,还以为咱俩酒后乱性。你这种一
看就是被压的,居然还以为自己上了老子……”
我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闭嘴!”鲜血却毫不给我面子地涌上大脑,“你觉得有趣吗?”
他还笑,“有趣。”
“你搞清楚状态,现在我是你老板!”我想要义正言辞,却见他一手拎着平底锅,一手拿着铲子地靠
过来。我不自觉地后退,屁股撞在厨台上,“你干嘛?”
小夜舔了舔嘴唇,动作淫.邪,表情却极为严肃,“郑重告诉你:老子现在手脚健全,恢复的非常好
。林小花,你欺压老子的日子,结束了!”
46.自欺以欺人
日子过得很快,特别是那些波澜不惊的日子,在地球的缓慢旋转中,随着黑白的交替,也就那么过去
了。
小夜的成熟愈发明显。毛姆同林广山一起离开了彼泽陂,小夜不得不担当起主管的重任。此后的日子
里,整个彼泽陂,除了我,司小夜最大。他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于是游刃有余起来。
谢鲁继谭流之后,成为少爷们眼中的第二个“自家人”。所谓自家人,是自由来,自由去,不分黑夜
白天关门营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吃喝不给钱!小夜的身体完全康复,是康复,不算恢复。即便是
我,也能看到谢鲁的用心,然而肉做的身体,终究有着先天的缺憾。在气温骤降的冬夜里,他总是莫
不出声地皱着眉头。他从不去拿重的东西,亦不快步走路。小夜的行为终于全然的稳重下来,对待客
人总是笑容得体,对待少爷,语调得当。归根结底,依旧是出于自尊的不允损毁,他学会了小心起来
。
谢鲁再不在我面前提起蒋文生——不,我们其实根本没有交谈。有时候他不加掩饰地讨好小夜,小夜
会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和我说彼泽陂的事情。成本的回收啊、日常流水啊、客流量啊……谢鲁的笑容愈
发僵硬起来。赶上谭流也在的时候,总是不免调笑他:“看看!热脸贴冷屁股了吧!我说小尾巴,你
是不是找错屁股了?”
谢鲁嗤笑,“我是成笑话了,不过哪及您谭二少历史悠久啊!”
谭流总有话再进行反击,于是两人言语间慢悠悠地你来我往,行为和用词都文明无比,实质内容却愈
发的不堪入耳。当他们都说得内心此起彼伏的时候,那些看笑话的少爷们都忍不住跑开了。
这样的时候,我往往正和小夜、猫桥做一些其实无需我们做的事情。比如扫地啊,比如擦杯子啊……
有的时候,我怀疑谭流和谢鲁是故意,他们仿佛要借对彼此的讽刺来打压内心的一些东西。宛如留着
脓的伤口,你总是不忍自己动手拿刀去刮。但如果有一个和你一样伤口流脓的人,你们便可以互相帮
助了。不是不害怕,不是不疼痛,而是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我知道我不是自作多情。
小夜也该懂。
很多时候,我们是需要一些人的。而且常常,那个总是刺激你、打压你、欺辱你的人,却比朋友更擅
长给你释放的机会。
……
“真可怜!巴巴地给别人送去侍寝,人家都不要。”谭流翘着二郎腿修指甲。“我给你出个注意怎么
样?你知道那古代自荐枕席都是怎么干的吗?把自己扒光了,然后拿个棉被卷起来,找两壮士给你抬
过去。喂,说认真的,你法子你多少年前就试过了吧?估计也白搭。”
谢鲁脸色不变,躺在沙发上摇遥控器。“呵呵,那是,我哪有谭二少这么豁得出去,身子不要,脸不
要,家业不要,钱不要。全搭进去了后,自以为攻占了城池,其实是一座空城。城里的人早不知道跑
哪儿去了?”
他们都没有提及蒋文生,却句句与他有关。我不着痕迹地靠向小夜,附耳:“喂,赶紧把谢鲁带走吧
。”
小夜看我一眼,不说话。
“谭流好歹是我恩客,我总不好……你明白?”
小夜点头,“不过他总是客人吧。谢鲁却是我恩人,我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两只乌鸦,你不觉得烦吗?”我有些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