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你不觉得很脏吗?”
他呆了呆,“什么脏?”
我蹭了蹭脸,爬起来拉开蒋文生的裤子拉链。果然,他只要一拍我总是很快会有反应。
蒋文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脸,“不是我要打你,是你逼我的。”
我没有说话,搂住他的脖子与他迎面而对。咬了咬牙,坐了下去……
49.泥人的气性
那晚蒋文生的司机提了两大袋子的食物上来,蒋文生却点名要吃泡面。于是我煮了两包泡面,打进去
两个鸡蛋。两个人吃到一根也不剩。
彼此相对,再不需言语。我内心竟有尘埃落定的感觉。
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许是我自作多情。我总以为我在蒋文生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叫做诚挚的东西。其实
未必别人那里没有,未必那种东西就能够恒久。所谓感情,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上
的自我投射。归根结底,我还是有渴求,还是会幻想。
人活着本身,也许就代表着无尽的贪婪和欲望。我终究不能免俗吧。
“花哥,客人在和你说话。”有人暗暗地捅了捅我的腰。
一位精神抖擞、腰板倍直、满头白发,但笑容可亲的老头双手拄着拐棍,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身后跟
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
“您好。不好意思,我愣神了。”我心中咋舌,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来这里。
“我是问你,我可以不可以点老板的台呀?”老头慢悠悠地说,一脸的老褶中都夹着慈祥的笑,丝毫
不见猥琐。
我一边把人往包房引,一边表示彼泽陂不同类型的少爷还大大的有,我会叫少爷们出来让他慢慢地挑
。至于我本人,陪他喝两杯酒聊两句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老头依旧笑眯眯,他身后的青年依旧不说话。我叫少爷们排队进来。进来的少爷们都一改往日的轻佻
,脸上都挂着小心翼翼的表情。
我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谁都不乐意接这样的台。一般这么把岁数还能出来嫖的老头往往都有点怪
癖,即便没有怪癖,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HIGH着HIGH着就直接过去了……总归是不讨喜的。钞票大
方的,那自然另当别论。
老头穿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深灰色中山装,一只手支着拐杖往沙发上一坐。另一只手从衣服的前兜里掏
出一副眼镜。老头戴上眼镜,神情认真地打量着进来的十个少爷。今天这班少爷的领班是青蛙,青蛙
看了看老头,脸上倒没流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他见我没有说话,便往前推了推一个少爷,“先生,
您看这个怎么样?木兰是我们彼泽陂年纪最小的。他刚来没几天,不太会说话,但是特别懂事儿!”
我心中暗暗点头。那个叫木兰的家伙才满18岁,性格其实和猫桥比较像,不过他比猫桥腼腆多了。而
且不像我,人家是真腼腆。一般年纪大的,总是更喜欢少年人,大概潜意识里想要去弥补失去的青春
吧。
老头扶了扶眼镜,把木兰打量了好几圈,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青蛙又推了一个嘴巴很会说的少爷,他还没开口。那小子倒先说话了,“爷爷您好!我特别会按摩,
您要不要试试啊?”
其实店里很忌讳以年龄的差别称呼客人。不过也有客人喜欢的,也算满足内心的另类感受吧。这老头
似乎倒是好这一口,那一声“爷爷”让那脸老褶顺风顺水地堆了起来,“你会按摩啊?你叫什么名字
?”
那小子揉了揉后脑勺,“他们都叫我鱼雷。”
老头子的满脸褶刷一下地抖开了,他点了点拐杖,摇头,“这个名字不好!叫什么吉祥啊如意啊,听
起来多顺耳!”
鱼雷的脸也刷一下拉长了,他不出声地退了一步,回到少爷的队伍里。
青蛙见场面有些尴尬,赶紧一把拉出了小语,“先生您喜欢文化素养高的吗?小语是名牌大学的中文
系学生,兼职在我们这里上班。他很爱看书,还能背那个……什么来着?”
“《滕王阁序》。”我补充。“小语会背的远不止这些,他连二十五史都通读过。”这是我也愧不能
及的。只可惜,这孩子家里比我那时候还穷,而且下面还有个正准备高考的妹妹。那点奖学金在巨大
的生活压力下,根本不够用。
老头似乎来了点兴致,身体微微前倾,“我问你,‘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是出自哪里?”
小语摇头。我也好奇地看着老头。
老头摇头晃脑,“不知道了吧?出自《易经》。那你能背《将进酒》吗?”
小语摇头。
“《长恨歌》呢?”
小语继续摇头,表情愈见沮丧。
我身上直冒凉气儿。您这是鸭店点少爷,还是金銮殿上点状元啊?
我挥了挥手,让青蛙再换一班人。那中年人双手扶膝的正坐着。老头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那些少爷,
表情甚是失望。我靠过去,低声询问:“您喜欢什么样的呢?您说说,我帮您挑。”
“我看你还不错。”老头歪着脑袋看着我,“这话我进门的时候就说过了。”
我干笑,“您别这么说,我这种也就能背背《陋室铭》的还不如刚才的小语呢。”
老头含笑摇首,“我这把年纪了,难道还不会看人吗?刚才那第一个小孩年纪大小,心智未开,在你
这儿当少爷以后肯定会后悔,在你这儿也一定干不长。第二个孩子,看起来挺机灵,但是太浮躁,远
没有你的城府。你们差不多大吧?第三个孩子看起来不错,但是都被书给耽误了——你别急着反驳,
你别看他一个字没说,但是我随便考了考他,他答不上来就露出那么一副难堪的表情。这有什么啊?
谁说背那些东西有用了?你看你就没怎么觉得惭愧。”
他这么一说,我就真惭愧了。这不是变着法子骂我脸皮厚还爱玩心眼儿嘛!
老头继续点评,“那个一直在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更不像话!”这是骂青蛙呢。“你瞧他男不男女不
女的样子,不美,甚妖。不成样子!”
我尴尬地摊摊手,“那要不您再挑挑……”
“哎呀!我看老板你忙得很啊,还是不愿意招待我这个老人家?”老头看了中年人一眼。中年人就从
包里掏出一捆百元大钞。我看那厚度,得有二三百张。“你总不能歧视人民币吧?”
老人家您真是对我胃口,我说,“那也得给那位先生挑一个吧?”
“他喜欢小姑娘,你这有吗?”
我笑着说:“您真爱开玩笑,我这是鸭店。您看您喝点什么酒?”
老头说,“我这么把年纪了,不好喝酒。给我上点茶水吧。”
老人家您真是来嫖的吗?但是您说得对,我不歧视人民币。于是我出门叫人去想办法去买点茶叶去。
亲自陪客人的时候也有。虽然一般时候,我都只是走过场似地和客人客套几句,争取稳住长期客源。
可是这个老头儿的架势感觉很有来头,我便谄媚地笑着,“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老头笑笑,“你心里不是叫我老头儿吗?那就叫我老头儿吧!”
我抽筋儿似地干笑几声,“那怎么会……”
“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个老头儿。也不算难听。我的孩子背地里还叫我‘老不死的’呢,我觉得也
挺好。反正我不死,失望的是他们。”老头儿笑容不改地说,说的云淡风轻。“何况,只是个称呼。
我这把年纪了,要是还看不透这点事,那才真叫白活了。”
心中有一处微微凹陷,我敛了笑容,正色道:“您有这个心胸,再活五十年肯定没有问题。”
老人微笑,没有点破我的马屁,径自说:“哎呀,这个年代好啊。喜欢找男孩作陪都光明正大了。我
们年轻那会儿,要是这样能让别人的口水淹死。”
我笑笑,取了两只玻璃杯,倒了两杯矿泉水。“不瞒您说,我本来就是个少爷,也没有什么本事能赚
钱。所以呢,有了点钱,就只好继续干这一行,别的也干不来。而且H城毕竟不是什么国际大都会,
做少爷的店少,竞争也不算大,钱还相对好赚些。”
老人歪头看着我,“要是遇到讨厌的客人怎么办?比如我这样的,纠缠不清的。”
我失笑,“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一点也不讨厌您,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和蔼的老人。”老头扬了扬头
,笑眯眯的表情中是分明的不相信。我无法解释,只好继续道:“何况,能来这儿消费的客人大多有
头有脸,没必要和我们这些少爷过不去……”
我这边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
青蛙探进来半个脑袋,先和老人道了歉,然后低声在我耳边说:“有客人闹事。”
我转头,老人便对我点点头,“没事,有事你就先去忙,我在这等你。”怪善解人意的。
出了门,我和青蛙急冲冲地往二楼走。“到底怎么回事?小夜呢?”
“今天来的那房客人一看就是经常在这些地方玩的人,把少爷看了个遍。别人都挑了少爷,就掏钱的
那男的不满意,点名要猫哥。”我听到这微微感到诧异。彼泽陂开业后,我一直让猫桥做一些培训新
人,管理服务生的工作,还专门给他报了会计班,准备让他帮我管理财务。他从来都不参与选台,即
便偶尔陪客,也是难得一见却又不能推辞的女客。怎么会有人专门点他的台?
“然后呢?”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刚才服务生进去送酒,结果一进门就看那几个男的把猫哥给绑起来了,屋里的
少爷看样子是没敢出来报信。服务生说猫哥衣服也都好好的,倒没怎么样。你知道,有的客人就好那
种调调,只是一般不会在包房里就这么来……”
“你说重点。”我有点不耐烦。
“重点就是,那服务生说情形倒也不太严重,但是司主管当时听了就进去了。我不放心,叫人在外面
听动静。音乐声音太大了,说话听不清。我又假装送果盘,说是店里赠送的。进去就看到猫哥被人摁
在一边,司主管已经跪在地上了。我假装没啥事的出来,这就来找你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客人姓什么吗?”
“客人来了就办了张卡,我去查了,叫崔邙。”
不详的预感果然成真。“他们几个人?”
“四个。”
“那旁边有空房吗?”
“对面是空的。”
“你先叫六个保安上来,到对面的空房等着,别开灯。我要是喊了,就让他们直接冲进来。如果门锁
了,直接砸门。我要是没喊,就让他们一直躲在里面,别让客人看见了。”
“嗯。”
我在楼梯口站定。在夜色的时候就知道崔邙此人的大名,一是为着他喜欢虐待男孩的名声太大,夜色
就有过被他玩残的少爷。二是这人有钱,玩残了照样能摆平,并且有势,夜色就没有为这事表现过半
点不快,照样的VIP大客户。现在他来找猫桥……
我有点不放心,“青蛙,把你手机给我。”我把蒋文生的电话输进去,“如果他还有人,我是说假设
他能很快叫来人。局势要真是发展到这么不可收拾,你们不要反抗。你就打这个电话。知道吗?”
青蛙点头。我上楼敲开房门,正好看到崔邙扬手打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的小夜一个耳光。
心中腾地一下生出前所未有的感觉。我默不出声地打量了房间一圈。猫桥被绑着扔在沙发上,嘴被堵
住,满脸眼泪。小夜看样倒是自己跪下的,看我进来,便说:“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剩下的少爷被人搂抱着,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啪嗒!”打火机一扬,崔邙点了一根烟,看着我笑了笑,“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林老板吗?我有眼
不识泰山,在夜色那时候还真就没发现你这么个宝贝儿,所以呢,我现在就来赏光了,不知道林老板
欢迎不欢迎?”
我笑了笑,反手关上门。“有客人上门,小花当然欢迎。不过您来了就这么欺负我的员工,让我这个
老板怎么做呢?”
“哎哎……欺负这词儿就用得不对了啊!这叫情调,怎么能叫欺负呢?”崔邙翘着的二郎腿儿来回晃
悠着,“猫桥是我的老相好,而且我们是签了主奴协议的,我今天不过是来和他再续前缘……”他一
边说着,一边去摸猫桥的头发,猫桥“呜呜”地甩开。小夜一把扯住他的手,“刚才说好了,你放过
他,我给你随便玩。”
我走过去,在崔邙和猫桥中间坐下,顺手去解绑在猫桥脑后的毛巾。
“小花。没你的事。当初就是因为我……”小夜硬邦邦地说,“总之不用你管。”
“切!”崔邙歪着嘴笑了起来,“瞧你们兄弟情深的。林老板怎么个意思?是不是也愿意以身代替啊
?”
我没理小夜,径自动手去解猫桥的绳索。老实说,这绑法挺漂亮的,水准也挺高,我愣是没找到头儿
在哪儿。
“放了猫桥,我跟你走。”小夜对崔邙说。
“啪!”又是一个耳光。崔邙虎着脸坐直,“你他妈的有没有点规矩?我准你说话了吗?”接着又是
一脚,踹在小夜的胸口上。
小夜歪了歪身子,跪直。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咬着牙一言不发,死死地瞪着崔邙。
我克制着身体的颤抖,站起来摸了摸小夜挨打的脸,以自己都感到吃惊的速度拎着一个小瓶百威就朝
崔邙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酒瓶破碎的声音,液体喷溅的声音,崔邙的嚎叫声……这是我这辈子最为怒火中烧也是最为舒爽的一
刻。在那些人冲过来的时候,我指着抱头乱叫的崔邙,“你他妈的懂不懂规矩?我准你打我的人了吗
?”
我知道。崔邙既然明知我和蒋文生、谭流之间的关系,还敢公然欺负到我头上,肯定是有所依仗。
我也知道。在蒋文生的救兵来之前,我没准也会吃些苦头。
可是在那一刻,我一点都不害怕。
当初如果不是我的自私,猫桥根本不会为了那点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手术费去陪这个H城闻名的人渣
!我不敢去追究什么,即便仰仗着靠山我也没资格去和他崔邙追究什么。可是今天,他既然欺负到我
们的头上了。我林小花即便是一摊烂泥巴,别忘了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呢!
另外那三人有的过去看崔邙,有的直接冲了过来。我在豪气干云的时刻,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夜腾地
站起来,把冲来打我那人直接撞到。
“给我打!”我扯着嗓子大喊。保安下一秒就踢门而入。
“给我往死里打.泥人的气性
!”我补充,“别真打死了!打坏了我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