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一瞬间,在威廉眼中的费利斯逐渐变成里昂的模样。
威廉迟疑了。他不知不觉的松开手,低唤了一声,「里昂……」接着便拥住对方。费利斯顺势双臂搭
住威廉的颈后、贴上他的唇。
或许期待太久,威廉顿时忘了现实与虚幻,他真的以为拥抱的就是里昂,更忘情热吻。费利斯在威廉
身上厮磨纠缠,因为重心不稳,两人移动到墙边阴暗处。
威廉将费利斯按在墙边,拉出他的衬衫,将手伸进衣内、抚摸他的身躯。费利斯扯开威廉的上衣,狂
乱的吻着他的颈项、胸膛。正在亲热磨蹭时,突然闪出一阵强光,打断了他们。
原来墙中央是一扇门。有人偶然从门内走出来,撞见两人爱抚拥吻,不知道是尴尬还是错愕,动也不
动的僵住了。
「他妈的,哪个死白痴?」被打断好事,威廉连头也没抬,怒气冲冲的对不速之客吼道:「没看到我
们在忙吗?滚啦!」
「抱歉。」那个人立刻道歉,又退回门内。
那声道歉好象雷鸣巨向,震得威廉背脊发麻。他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门口的人。
「安杰?」
不会那么巧吧?
「安……安杰、安杰!」威廉下意识的就要朝门边跑去,却被费利斯抓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杰从门后站出一小步,「送货。Treasury向我订周年庆甜点。」他指着门上一面「工作人员专用」
的塑料门牌,「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忙吧。」
「安杰,我……」威廉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安杰看着衣着凌乱的两人,淡淡的说:「他长得很像里昂。」
威廉愕然,「你怎么知道里昂?」
「我不是天才,但是有基础智商。我还知道里昂是Rive Gauche的顾客。」安杰苦笑着,自我嘲讽的说
:「我的确想获得米其林星星,却不知道原来我长得很像米其林轮胎……哈哈。」
他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任何车坏了都可以拿我当备用胎更换。」
威廉无言以对,安杰也陷入沉默。好一会儿之后,安杰才再度开口:「贺林小少爷,算我求你了:我
会离开几天,请搬出我家。」接着,他便转身走进门内。
威廉想也没想的立刻追了过去。
「威廉!」费利斯叫住他,「我以为你喜欢里昂。」
威廉的脚步在门前猛然煞车。他僵硬的回过头,「我喜欢里昂。」
「你只喜欢里昂。我知道、你也知道。」费利斯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现在没有理由再留滞这里。
威廉,和我回日内瓦吧。」
第十六章
安杰侧卧在床上,眼神无意识的落向不知名的地方,瞄见床旁的小电子数字钟上显示着6666,一直没
变过。时间就这么停在那里,从早到晚。凝固的时间、冻结的空间,安杰陷在这个西雅图小旅馆房间
的床上,僵滞不动。
安杰闭上眼睛。
离开Treasury之后,他下意识的搭车冲往机场,在柜台刷了张境内机票——只要能立刻起飞、越远越
好。当他坐进飞机里,拿起票根一看:才知道目的地是西雅图。
降落西塔机场后,安杰在咨询台查询了住宿信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一家叫做「快乐」的旅馆——完
全因为名字的关系。当他搭上出租车,才知道快乐旅馆其实颇远。
进入市区时开始飘雨。下车后,安杰站在旅馆前的惨淡草坪上,看着远方的大马路和河流、厂房和大
厦、路树和灌木,天空堆满忧郁的云,感怀的风在耳边吹拂,心中百股深深的悲哀。
他到柜台办了check in,接待小姐发现他连一件行李也没带,表情有些怪异。他不以为意,我行我素
的走到旅馆附近设的小吧台点了一杯咖啡。才啜了一口,却被刚入喉的咖啡因呛得眼睛充满泪水,于
是放下咖啡杯、很快的冲回房间,然后就一直卧在床上。
为什么会这样?
前一次被茱莉劈腿背叛的时候,因为她是他的官方女友、两人正式交往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他有理
所当然的绝对权力愤怒。
这一次呢?他和威廉根本连屁也不算。台面上,他们是租赁甲乙两方的关系;台面下,偶尔上床——
所以他没有立场感到被背叛。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比之前那一次更难过。
安杰告诉自己,年过三十的成熟男人要豁达一点。想想,他对威廉根本连芝麻小的感觉也没有:他妈
的花花小少爷尽管和他的那些小超人们调情厮磨吧,他对那小子的痴迷只是暂时性的鬼迷心窍罢了…
…
痴迷……
好吧,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他承认其实是有点动心。
或许是单纯的因为那句「到底要不要重新开始过好日子」。威廉只是一时的胡言乱语,却被他当真了
,徒劳无功的努力之后,却证明了根本是一场空。
去他妈的混蛋。
怎么可以利用他解闷、纡压来填补寂寞之后,就轻易把他甩开;一直赖在他家、又不知感恩;那晚在
咖啡店后门等他又算什么?
他很想恨威廉。但是恨一个人太累了,应该试着遗忘、然后麻痹对爱的感觉。安杰瞪向窗外,天色灰
暗,他不知道是清晨或向晚。
他突然想到:如果一直这样躺下去,当他再张开双眼,或许已经是来年春天了。如果真是如此就好,
到时候一切伤痛都已经随时间冲淡,他也能重新振作。
三天后的清晨,安杰回到纽约。威廉的东西已经从Loft清出,干净彻底。电话录音机中有十数通电话
录音,安杰连听都不听就全部洗掉。
走到房里,瞪着两人曾一起翻滚过的床,安杰二话不说的将床单、枕套等等全部撤下、丢进垃圾桶。
来到Rive Gauche,安德烈一见到他,立刻冲上前紧紧拥住,「这几天我一直找你。」安德烈焦急的问
:「打电话到你家没人接、手机又不通……你没事吧?」
安杰推开对方,淡淡的表示自己很好,胡诌说只是回了老家一趟探望双亲。为了感谢安德烈这几天照
顾咖啡店的辛劳,特别放他一星期的有薪假。
走进厨房,安杰发现多了一台崭新的专业大烤箱,亨利送的。微电脑全自动多功能的最新机种,造形
豪华气派。安德烈却不太以为然,说当工人送烤箱过来安装的时候,还因为配电系统的问题让店里跳
电半个多小时。
看着烤箱,安杰不觉得特别感动或惊奇或怎么样,他根本没感觉;只是礼貌性的打个电话到饭店向亨
利道谢,并承诺会重新加入料理大奖赛。亨利约他晚上吃饭,他拒绝了。
套上连身围裙,安杰将全副精力投注在甜点制作。由于对多功能新烤箱的操作还不熟悉,他多花了些
时间研究说明书;再者,他刻意心无旁骛的工作,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同时,料理大奖赛在即,他花了许多精神设计个人参赛作品。他考虑利用巧克力、水果和核果为主要
素材,腹案包括浆果类提拉米苏、或红酒洋梨沙架蛋糕等等,他尝试了几种组合,还没完全定案。于
是,他忙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家、早上七点不到就再度上工,只差没睡在Rive Gauche的厨房。
两天后的半夜,安杰照例将可颂和马芬的生面团分别放入大烤箱的上下两层,设定预约烘焙时间,好
在翌日早晨可以准时出炉、一开店就能上架贩卖。
接着,他走到前场清洁整理一遍,然后又回到厨房,从另一个小型烤箱中取出一个圆形烤模,将模中
刚烘焙好的东西倒在盘里,先以数字相机拍了几张资料照,嗅闻气味,然后以三齿甜点叉切开、检查
了内部呈色,再叉起一小块试吃。
稍微试过味道之后,他拿出三个装着不同甜点酱的小碗,分别搭配,仔细品尝风味的不同:在舌尖接
触的前味、味蕾与口腔壁感觉的主要风味、和舌根回韵的后味。
安杰像个祭司般谨慎而虔诚的完成一切步骤,接着将所有资料详细的写进他灰色私房食谱的黄色内页
。
偏着头想了想,然后加上一些想法法和评论。有句名言说,甜点是一顿大餐的精华脚注。可以是个完
美的漂亮句点、生气勃勃的惊叹号;千万不能是怀疑的问号、删节号。
而最顶级的甜点,则像情人的吻——这就是为什么法国传统习惯会以手指亲吻嘴唇作为对美味的礼赞
。安杰心想,即使自己恐怕与感情再也无缘,依旧希望能做出令人激赏而献出飞吻的甜点。
记录之后,他又从冰箱中拿出另一个甜点,再度重演所有仪式过程。正要将结果写进私房食谱时,突
然间,他的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
「搞什么?」安杰以为自己的眼睛有问题,难不成是他太累了?过了两秒钟,他才意识到是停电。是
市区大断电、还是保险丝烧断?他连忙到处摸索,找出一只小手电筒,到门外看个究竟。
匆忙中,他没有注意到右侧隐约有个电子灯光闪烁,数字越跳越高。
走到门外,街灯明亮、邻居也没有任何停电的片兆。那么应该是咖啡店的问题,安杰一耸肩,转身回
到厨房里,花了一小段时间找到配电板,打开保险开关。
室内又恢复光明。安杰正疑惑着为什么会跳电时,隐约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转过头,他惊讶的发现
厨房另一端的新式大烤箱后面冒出浓浓白烟。
安杰吓了一大跳,急忙冲过去要关掉电源。「痛!」指尖才接触计算机面板,便被高温烫得收回手指
。他改而想拔掉插头切断供电,手还没伸出,就看到电线插头已经半熔解在插座上。
烤箱该不会爆炸吧?安杰不禁担忧,考虑应该先冲到厨房另一边抓起灭火器、或者逃命要紧。
正在迟疑时,突然间,大烤箱原本紧闭的烤箱门竟然弹开了,一股高温热气刹时滚滚喷泄出来,安杰
根本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本能求生意识的举起右臂挡在脸前,向后退了好几步。
接着「啪」的一声,室内再度陷入黑暗。
「这应该是因为烤箱插头没接地线的关系。」穿着蓝色西装制服的技术服务人员只看了一眼大烤箱,
连碰也没碰一下便做出结论。
「没接地、地线……咳咳咳……」安杰的声音干哑又咳个不停,以左手拿着一瓶碳泉水猛灌,「没接
地线顶多触电吧?怎么会冒烟起火?」
「总之……总之就是这样。」服务人员很快的抄起工具箱,「我先声明:这种使用错误造成的意外,
本公司不……」
「什么使用错误?」安杰气愤的说:「明明是你们公司产品设计有问题,咳咳咳……」
两人争辩不歇,旁边一个穿着吊带工作裤的水电工马力欧看安杰满脸胀红、还干咳不停,有些担忧的
说:「帕提瑟先生,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安杰又喝了几口矿泉水,「不用。我要先解决这件事。」
前晚大烤箱冒烟起火的惊魂之后,安杰摸黑逃出厨房。被热气突然呛到,他的肺有些难过,又咳又喘
了老半天,突然感觉自己像个逃离维苏威火山爆发的庞贝居民。他立刻到附近唯一一家还营业的小便
利超市买了矿泉水喝,等稍微喘气平息之后,才又回到Rive Gauche的厨房。
厨房里弥漫着烧焦味,安杰知道马芬和可颂都完蛋了。大烤箱毫无动静、不再冒白烟,然而他心中警
戒,依旧不敢开启室内电源,仅以手电筒照明。
还好没爆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安杰心想。
约略目视检查,除了烤箱本身和所在处之外,并没有酿成更大灾害、也没有波及无辜,应该不需要联
络消防队。只是隔天一早得先找水电工和该死的烤箱厂商……而且,恐怕暂时无法营业了。安杰叹了
一口气,大概收拾几件必需品之后,决定先回家休息。
一直到那时,安杰才开始觉得整只右手隐隐作痛。回到家里,他马上进浴室以冷水冲右手。一看,事
发当时他为了保护脸部、右手被数百度的高温热气烫到,现在从上臂到手腕的皮肤上分布着不均匀的
粉红色块,而且有种灼烧感。
安杰让右手又冲又泡冷水大约半小时才上床休息,然而手臂的不舒适疼痛却让他难以成眠。
清晨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整只右臂上长出许多豆子大小的水泡。安杰的脸沉了下来,但无暇理会,
稍微清洗之后,穿上薄外套又赶到Rive Gauche。
他先在门上贴了「因整修暂时停业」的公告,刻意不清理意外现场,然后联络熟识的水电工马力欧。
检查之后,马力欧认为是烤箱由于某个不知名原因过热而破坏绝缘体,造成内部电线短路、连带让瞬
间电压超过负荷所以跳电。
「……总而言之你算幸运了。烤箱没有真的爆炸、或是引起火灾。」马力欧说:「不过,这面墙的线
路都烧坏了……我建议你干脆趁机更换整个厨房的配电系统,用更安全也更省电的比较好。」
安杰揉揉颈子,或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喉咙很干。「咳……需要多少钱?」
马力欧粗略的解释,「要看详细报价。帕提瑟先生,看在和你很熟的分上,老实说,最贵的产品未必
最好,但是好的东西不会太便宜。你懂我的意思。」
安杰点点头,意思就是得花不少钱。马力欧又说:「你的店有保险吧?最好通知保险公司过来评估…
…如果能理赔的话就能省下钱。不然就向烤箱厂商投诉,要他们赔偿。」
安杰叹了一口气。Rive Gauche的确有投保产物险,然而,如果等保险公司受理、厘清责任、确定理赔
、拨款,不知道得等多久。可以的话,他想尽量避免冗长程序。于是,他选择第二条路:找厂商投诉
。
时近中午,厂商终于派了技术服务人员过来,只看了烤箱一眼,就说是「地线没接」、「使用不当」
推卸责任。安杰不禁恼火,干脆联络保险公司,更严正对厂商表示不排出提出告诉,对簿公堂。
下午,保险经纪人来到现场。
「帕提瑟先生,首先我仅代表本公司对贵店发生的意外表示遗憾。」保险经纪人非常专业的说:「其
次,为了节省时间、也简化程序,我另外邀请了另一位当事人过来——」
什么叫「另一位当事人」?安杰皱起眉头,心中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谨慎的探头望向路口,远远的
看见一辆银色奔驰车驶近;他深呼吸一口气,咬牙故作镇静的对保险经纪人说:「您通知了威廉·贺
林?」
「我认为店面的所有权人有必要参与讨论。」保险经纪人说。
发生这种意外的确应该通知房东,但安杰刻意忽略这一点:他还没做好面对烕廉的准备,至少不是在
这样尴尬的状况下;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情绪、表现什么态度——生气、冶漠、鄙夷,或是假装什么都
没有发生。
奔驰车越来越靠近,在距离店面二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从前座走出一个纤长身影,安杰不禁屏住
呼吸。
不是威廉,而是那天和威廉亲热调情的少年。下车后,费利斯朝着他们直直走来,保险经纪人率先伸
出手寒暄:「百忙之中还麻烦贺林少爷抽空过来,非常感谢。」
「我们预计再过几天返回日内瓦,所以没有太多时间能将事情处理得更皆大欢喜——」费利斯开门见
山的说:「为了让事件单纯化,贺林少爷决定全额支付意外损失,包括烧坏的硬件器材、水电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