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 上+番外——叶凉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那里的人成长得特别慢，少年过了很长一段岁月仍然是少年，具体有多长时间，他数不清。好在那个人的样子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他们都是少年。大叔也仍然是大叔，小姑娘还是小姑娘。少年感到很庆幸，记得大叔说过，长大了就会有很多烦恼，就像他一样，每天都有好多工作好多应酬。少年嗤之以鼻，工作大部分都由他们来做，大叔烦恼个屁！但是他也确实不想长大，他不想看到那个人长大后变得跟大叔一样懒惰，整天就知道睡在躺椅上，偶尔出去散个步就是为了勾搭漂亮姑娘。这样子的颓废感只有大叔身上才有，所以做大人不好。他宁愿自己陪着那个人，永远都只是少年。

那个人有段时间很喜欢往外面跑，少年从大叔口中得知他是到了个叫什么什么殿的地方，每次都要在那里呆上很久，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少年很不放心，因为他还从小姑娘口中得知那个殿里面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人，比那个人还要漂亮，少年好担心他被漂亮的人拐跑了。于是少年自动请缨，决定去那个什么什么殿把那个人接回来。他来到了那个殿，看见那个人和漂亮的人就着一本书相谈甚欢。少年从没在那个人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虽然还是有距离感，但至少那笑容是跟对自己和对别人都不同的。少年站在殿门口目瞪口呆，心底隐隐发痛，少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来，他们这种人也是会生病的。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另外那人真的长得很漂亮，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特别是眼角的那颗泪痣，妖媚勾魂。但是少年的魂没有被勾走，大概是从这时候开始，少年可以肯定，自己是喜欢那个人的。这种喜欢和对大叔，对小姑娘的喜欢都不一样，少年动了心。

又过了很久很久，少年终于长成了青年，那个人也一样，越发的温润如玉，也越发的封闭自己的内心。少年想，即使是那个漂亮的人也走不进他的心底，这样的人究竟会对谁真正敞开心扉呢？少年有些自卑，因为他长得没有漂亮的人好看，本事也马马虎虎。少年不止一次的想，如果那个人也能喜欢上自己那该有多好。可是那个人没有喜欢人的心，那么，少年祈祷，就先让他拥有可以喜欢别人的心吧！

少年的愿望居然实现了，那个人终于了解了什么叫做喜欢。可是他没有喜欢上少年，他喜欢上了一个和他们不是同个地方的人。少年不明白，他跟他认识了这么久，他跟他只认识了短短时日，为什么那个人没哟选择喜欢上自己？感情的事没有人说得清，少年沮丧归沮丧，却仍是为那个人感到庆幸，只要他幸福就好。

没想到那个人哭了，那个人为了祭奠他逝去的感情醉倒在少年怀里。少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他的鼻子，他的眉眼，还有他的唇。因为酒水的滋润，他的唇显得晶莹剔透，少年很想狠狠咬上一口。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这是不属于他的唇。

少年对着熟睡的那个人表白，是在几秒钟之后。

少年将那个人抱回屋子，替他盖好被子，是在几分钟之后。

而几个小时之后，少年返回屋子，递上了一碗醒酒汤。

自那以后，少年再也没对那个人说过自己的心意。

少年没有想到，那个人可以找回自己的爱。原来他的爱一直没有逝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少年看到那个人脸上因为他的爱有了越来越多的表情，无奈，喜悦，生气，全都只是为了他的爱而存在。不过真好。

少年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爱情道路是那么的不平顺。没有人支持他们，当然他和大叔和小姑娘是例外。只是他们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无法与那些人抗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爱变成一场悲剧。那个人最终忘记了他的爱，可是少年知道，这种铭刻在骨子里的情感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抹消。那个人见到他的爱时依旧会流眼泪，虽然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眼泪会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少年能做的，只有抹去他脸颊上的泪珠。

那个人离开了他们住的地方，说是要出去散心。大叔同意了，或许是为了一直以来把工作交给他的愧疚。少年像原来一样不放心，好不容易说服了大叔，也跟着去。结果在那里他看见了那个人和他的爱。少年知道，一切又要颠覆。

少年最开心的日子是在七夕，最伤悲的日子也是在七夕。他留着在庙会上买来的面具，也留着看见大树上发生的情景。他看见那个人在他的爱身下婉转承欢，他看见那个人脸上更多的表情，他看见……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却牢牢记在了脑海。

那个人恢复了记忆，他的爱从来没有忘记。他们又在一起，他们说要去别的地方，即使危险也要去。他们接过了小姑娘熬的汤，痛快的喝下，然后两人手牵手去了那个未知的世界。少年清楚的看到，那个人最后是笑着的，那么的灿烂，是少年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少年想，都过了这么多年，他应该释怀了。可是，又怎么能释怀。

小姑娘问他：“钟馗，为什么你现在老是带着这么丑的面具？”少年只是笑，笑得心都在颤抖。少年向大叔申请出去历练，大叔叹气，开玩笑地感叹这年头的孩子都不知道关心老人家，你们都走了我的工作谁来做云云，却还是同意了少年的请求。

少年向小姑娘讨要一碗汤，痛快饮下。然后到那个人去的地方，只身一人。或许这次我依旧先遇见他，或许这次他能先喜欢上我。少年这般想着，再没有遗憾。

第十八章：春日，钟馗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天是一年的开头，万物生长的季节，本应是神清气爽地开展新一轮工作的时间，小俭却懒洋洋地躺在大师板上无所事事。千万不要说他懒！他也很想找点事做啊！他也不希望每天的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啊！可是摊上了这么个主子有什么办法呢。

说起主子，小俭就只有一种看法——崇拜。主子是个好主子，体恤下人，从不打骂，却令人由骨子里感到敬佩。主子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家中大部分工作都交由管事福伯处理。小俭听的最多的就是福伯在主子耳边唠叨：“老爷啊，您偶尔也管管家里下人们吧，他们可越来越懒惰咯！”说罢便是恶狠狠地扫一眼躲在一旁偷笑德尔小俭。通常这时主子便会故作严肃，问小俭：“可有此事？”小俭立马敛目收眉，也严肃地回答：“自然没有！我们可个个都以主子为榜样，兢兢业业得很呢！”主子听罢点头，抿唇微笑：“我想也是。”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对于“兢兢业业”这一点，主子可谓诠释的十全十美。主子官拜侍御，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琐碎事很多，主子常常要将卷宗搬回家里反复参阅。主子是那种不把工作做完就会浑身不自在的人，通常是到了早晨小俭由甜睡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端上刚备好的热水去伺候洗漱，才发现他仍然埋首于卷宗之中，全然不知第二天已经来临。这是主子的优点，却也是缺点。早些年的时候主子因为彻夜工作染上风寒，身子直到现在都为完全调理好，时常小病不断，好在大病没什么，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些年。只是这般为了工作不爱惜自己身体终归不好，福伯劝过不下百次，一丁点儿作用都没有。福伯不禁感叹：“还是得找位女主子好好管着老爷，别让他再受累伤了身子。唉！”关于找女主子这件事小俭举双手表示不赞同，主子这样好的一个人，岂是那些世俗女子配得上的！

“小俭啊！小俭？”福伯又开始喊叫了。

小俭叹口气，无奈地跳下石板，大声应道：“我在这儿！”福伯闻声赶来，催促他：“老爷就快回来了，你还不准备准备迎接。”“知道啦！”小俭不耐烦地捂耳朵，福伯每天都要催，听得都长茧了。主子哪需要他迎接呢！全府上至厨房大妈下至扫地小妹一听到主子回来了就跟遇上胭脂店年终清货一样一窝蜂全冲过去热烈欢迎了，这不，看到丫鬟们一个两个都往前院跑，小俭知道绝对是主子进院门了。于是他也欢喜地向前院跑去，将福伯远远甩在身后。

隔着老远，小俭就看到主子那英俊潇洒帅气逼人风流倜傥的身影。“主子！”小俭狂奔，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来人，满脸都写着“崇拜”二字。而他的主子，一袭白衣温润如玉，赫然是投生后的崔珏！

崔珏拍拍他毛茸茸的脑袋，说道：“今日贵客来访，快去备茶。”小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瞟见崔珏身后跟着走进院子的人，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这也叫贵客？也不怪小俭质疑，实在是主子口中的“贵客”样貌真的太……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是在是丑陋至极。他往主子身边一站，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连给主子作陪衬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快去备茶！”崔珏见小俭直勾勾盯着那人发呆，知他心中所想，微微有些发怒，一个人岂是能以相貌评判的。他身边的这位男子虽然相貌丑陋，却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绝对是个难得的人才。“钟馗兄，你别介意。”崔珏略带歉意地微笑。钟馗听罢，点点头：“习惯了，无妨。”

端上上好的香茗，小俭退到一边。主子常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这钟馗实在是突破了丑的极致，让小俭很难与“人才”二字联系在一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啊！他生下来的时候是脸先着地么！

小俭望向屋外，往常主子坐在屋里休息时，总有一大堆的丫鬟趴在窗台观赏美景。今天屋外难得的空无一人，丫鬟们经过房门前都加快脚步，看来丑人的力量果然大，丫鬟们吓得连美人都顾不上看了。倒是崔珏优哉游哉地与钟馗谈天说地品诗论句，很是惬意。小俭听得他们由赏析诗词歌赋到针砭当今时政，昏昏欲睡，没办法，他只是个小跟班，文化水平低怪不得他。看主子聊的如此开心，甚至还留钟馗下来共用晚膳，小俭很是惊讶，能让主子这般挽留的可没几个，看来这个钟馗的确有几分本事。

钟馗盛情难却，终是答应留下用膳，晚膳的时候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稳，于是便又住在这儿了。这可吓坏了丫鬟们，就怕崔珏要她们将钟馗搀扶到客房，那张脸看多了可是会折寿的呢！最终还是由小俭担此大任，负责将钟馗送至客房，要知道钟馗实在走不得路，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小俭身上，他体型算是魁梧，小俭好不容易将钟馗扔到床上，早就气喘吁吁。

“小俭。”崔珏在窗外轻声唤道，怕吵醒了钟馗。

“主子。”小俭走出房间，带上门，向他抱怨道：“您为何会留这种人下来……”“小俭，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能以相貌判定一个人的好坏。钟馗兄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的的确确让人佩服。”崔珏皱眉，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主子我知道啦！但是我还是只佩服主子一个人！”小俭狗腿地说道。崔珏听了失笑。

认识钟馗纯粹是个意外。早就听说今年有一书生，样貌奇丑无比，但凭借过人的才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竟是到了殿试。崔珏满心想着结识此人，却因工作忙碌找不到时间亲自登门拜访。这天回家时看见街上人对着一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忍不住好奇地撩开帘子看去，发现是个样貌丑陋的年轻人，对众人的指点毫不在意，仍旧走自己的路，崔珏想，这必定就是钟馗无疑。邀他到家中做客，几番交谈之下发现此人正气浩然，刚直不阿，待人真诚，且对事对人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跟他很是谈得来。崔珏真心实意地想跟钟馗交朋友，崔珏认为，这种人才是真正值得结交的朋友。

距离殿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崔珏时常邀请钟馗到家中，二人把酒言欢。小俭也因为跟着崔珏和钟馗接触得多了，而对钟馗的看法有了一丝改善，甚至在不知不觉间萌生敬意。福伯也很喜欢钟馗的到来，因为只要钟馗一来，崔珏就会暂时放下工作，好好休息放纵一番。这钟馗简直比女主子还管用！

可惜悠闲日子过不了多久，崔珏便因为江水涨溢为患，被派至巴蜀一带寻找一名治水能人。那人听说叫赵昱，曾是前朝嘉州太守，听闻此人曾力战蛟龙以平水患。蛟龙估计是谣传，但这人平息水患的功夫不在话下。但其之后辞官隐去，不知所踪，不知谁得来的消息说他原隐居青城山学道，估计就在青城一带。

崔珏好生准备了一番，不多日便动身前往巴蜀，小俭这个跟班自然是随之而去。没料到钟馗竟早早守在城门口等着他马车经过，要一同前往。虽说还未到殿试，但崔珏怎么也想不到钟馗居然放弃苦读的时间要陪他去巴蜀找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但见钟馗执拗地钻进马车，死活要去，便也由得他。

这一路上与钟馗在一起倒也自在，到达巴蜀青城山脚，已是将近半月。

第十九章：青城，二郎

青城山上，绿树成荫，郁郁翠翠。成片的树木掩盖了山体，入眼即是连天的绿色。青城山向来是修道之人的圣地，大大小小的道观上百，站在山脚下能望清道观大致样式的就有十来座，更别提隐没在绿树之中的小观和修庐。那赵昱既是归隐，想必定是在山中某处修行，要找到他颇要费一番功夫。

先前皇帝也派人过来寻过，那些稍大的道观都找了个遍，硬是没发现那人踪影。此次崔珏前来，主要是深入青城山内，专往人烟稀少的地方找。

在山脚客栈休整一天，次日大队人马便取小道上山。

山路狭隘，马车无法通行，就连骑马都存在一定危险，只能走路。这等累事本应由武官去做，崔珏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山里找人着实不妥，但可以确切的说，皇帝只信任他，这样重要的事情自然交由他来完成。即使再累再苦，崔珏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负圣上所托。

钟馗出身贫寒，年少时好歹做过苦力，身体强壮，这一路上护崔珏周全。倒是小俭，气喘吁吁，这一路爬上山累得个半死不活。晚些时候，众人在临近山泉的地方驻营，帐篷虽简陋，好歹也算是个干净舒适的地方，小俭连晚饭都没吃就爬进帐内睡去了。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烤着刚捉来的野味，爬山的劳累暂时都消失了。钟馗将自备的酒壶递给崔珏，说道：“山里夜间冷，喝点酒暖暖身子。”崔珏接过他手中的酒壶，轻轻抿一小口：“无妨，现是夏日，稍凉快点好。”顿了一下又说，“你似乎很喜欢酒？”钟馗愣神，盯着酒壶好半天才道：“嗯。自有意识起似乎就酒不离身了，总觉得跟酒有缘。”崔珏笑笑，不以为意。

前去探路的侍卫这会儿回来，向崔珏回报前方道路的情况，顺带提起不远处有一处干净的池子，想是怕这个常年呆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人受不了身上脏乱。崔珏听罢点头，虽然自己没有洁癖，但洗洗总是好的，至少能缓解疲惫。侍卫们都已习惯，吃饱喝足便早早休息，钟馗也不愿再走，留在营地。崔珏便只身一人朝着侍卫说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果然有一泓清泉池子映入眼帘。崔珏伸手试了试水温，夏夜的池水微凉，但总的来说还能接受。崔珏想，自己还没那么脆弱。于是便宽衣解带，寻了个稍浅的地方下水。

整个身子没入水中，崔珏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似是舒服，似是无奈。这青城山如此之大，道观数目之多令人叹为观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那赵昱。眼看着水患越发严重，自己时间不多。只希望赵昱能感知民间疾苦，早日现身。崔珏抹去面上溅到的水珠，将头发浸入水中擦拭。

山中寂静，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很清楚。崔珏分明听见右侧草丛有响动声传来，怒叱道：“何人？”没有人回话，似乎一切都只是错觉。莫不是遇上了野兽？崔珏心里一紧。这可不妙，自己不擅武力，营地离此地又有一定距离，若是大喊出声，只怕会惊动那兽，到时人还没赶到自己就已身首异处了。为今之计，敌不动我不动。崔珏静下心来，镇定地后挪几步，将身体掩在水中。岂料池中石块滑腻，崔珏一个阻咧，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