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徐琛没心情跟助手八卦。报纸上方榕圳的特写尤为英俊。小老婆的儿子把好处全占完了,一丝一毫都容不下别人。徐琛不是“别人”,因此消化不了方榕圳的新闻。
尔后,方榕圳因为官司和其它从徐琛家里搬了出去,他说他会回来。徐琛考虑换锁。
城郊的花房因为大雨塌了一处,徐琛索性决定拆了重盖。“茉莉呢?”他得把茉莉带回家养。工人深知老板的喜恶,老早便把茉莉安置好了。茉莉开了,坠在心间的白,徐琛对着茉莉发了阵呆,带着花回了家。
路上徐琛接到了方榕圳秘书的电话。“抱歉,徐先生,方总把U盘落在你家了,里面有至关重要的资料,您现在有空方便我去取吗?”
徐琛叹了口气:“你来取吧。”
徐琛跟秘书前后脚的到了。徐琛笑着开门:“我不知道他把U盘放在哪儿了,你自己找吧。”
“好。”秘书直径走向电视机柜,打开了右边的柜子,取出U盘。“麻烦徐先生了。”
徐琛有些愣。这是他的家,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以为方榕圳走了一切就能恢复正常。正常啊,不堪一击。“不客气。”
秘书并不着急走,而是盯着徐琛看了一会儿:“徐先生,恕我冒昧,您和方总——他一直在等您的电话。”
徐琛把茉莉放在阳台的花架上。最顶端的花朵开繁了,泛黄,要坠不坠的。“我跟他没话说。”
“其实方总是个很被动的人,他不会表达自己,我在他身边——”
“你是来拿U盘,还是来当说客?”徐琛没义务听方榕圳的“好”。
秘书顿了顿,礼貌道:“是我逾矩了——”
“把方榕圳的东西都拿走,我不会再允你方便了。”
“好。”秘书只拿走了U盘。
第六十章:徐琛——听话
跟方端集团合作的项目是由方端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运作的,徐琛没有亲自出面,而是全权交给了助手和负责人。“现在方端公司上下全体戒备,我就随便说个方榕圳的八卦都被他们经理盯了好久,至于吗,不就是个子公司——”助手抖着36D不满。
“子公司也比你老板我的公司规模大,而且,是你不专业。”徐琛审核协议。方榕圳给他的项目看似微不足道,做好了倒是大有前景可为。
“该说的都说完了,聊点儿八卦也不过分吧。”助手把花房资金审批交给徐琛。“会计部已经核算了,您看着没问题的话,在文件最后签字,我好去落实资金具体走向。”
徐琛放下协议,大致阅过,签了字。“不要说风口浪尖上的事,明哲保身,懂吗?”
“懂。”助手扬起嘴角。“我们啊,最多算站在岸边看热闹的人。我嘛,不光看热闹,还下了赌注——”
“赌注?”
“赌方榕圳赢啊!撇开资格和血统,方榕圳是最适合继承方家的人。”助手扒拉着才烫的大波浪卷发。“我买了方端的股票,就等着二审定音一线飘红,到时候我就是富一代,去牛郎店挨个儿选着睡!”
“愿你求仁得仁。”求人得人。徐琛对金钱没那么执着。他穷过,富了,得到一些,失去更多。很多事不靠金钱证明,父亲最终郁郁而去。
“徐先生是吧?”陌生男人拦住徐琛的去路。
下班晚高峰,徐琛不担心安全。“有什么事?”
“我们家太太想请你一叙。”
“太太?”
“太太从夫姓,方徐氏。”
徐琛笃眉。该来的,不该来的,统统来了。
绕城的劳斯莱斯。徐琛顺从,进而奢侈。方家老太太华发素襟,自是一番风采。“原想着找个地方好好跟你聊的,可眼下我周围都是榕圳的人。”老太太宛然一笑,翡翠耳环安然。徐琛还笑,默不作声。“原先琢磨着不把旁人拉进来的。毕竟是家丑,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榕圳非要赶尽杀绝,我也只得拉下这张老脸求你卖我个人情——”
“方太太言重了。”徐琛恼火,可面上还得恭敬。
“言不言重,你比我清楚。榕圳这孩子从小就不如意,现在长大了沾了些顺风便想着把那些糟心还回来,可他受得那些个罪,哪有一件是我定下的,我家先生的风流断然不该由我这个徒有虚名的太太受着,钱给了榕圳也罢,我求个安生,他要把方游还我我便不争了。”老太太浅笑道,须是经了风浪的人。“还请徐先生把这些话带给榕圳。”
“我跟方榕圳没联系——”
“你要联系他,他总会听你的。你们之间,我不多说,也不是我管得着的。方端要交他手里,我也没有不乐意,方游不是经商的料,我一早就知道,虽然知道,可念着是自己的孩子也就由着他胡来了,我没想到他胆子大得翻天,居然想要杀榕圳。”老太太轻叹一气。“榕圳岂是他想杀就杀得了的!要真能杀,用不着方游动手,沾血的罪我老早就愿意犯了!老爷子护着榕圳,我忍了,大家大户的,谁没个不可言的心酸。我这辈子算是交代在这些个恩怨里了,但方游不能毁,他是我唯一的骨血,唯一的念想。榕圳要容他这次,我便带着方游去加拿大,从此不插手方家,说到做到,立字为证!”
“方太太——”
“我活到现在没服过软,老爷子见不得我倔便养着外面的娇,可我现在服了,服榕圳的手段。徐先生,你帮帮我,帮帮我这个当妈的。”
母亲是徐琛的软肋。“我不保证结果。”
“只要你跟他说就好了。”
看似不求结果的请求,最求结果。徐琛在上车的地方下了车,错过了高峰。
“你跟她见面了对不对?那个死老太婆总不肯善罢甘休!”方榕圳在电话里跟徐琛嘶吼。等待超过了极限,被动的,主动。
“你该知道她为什么找我。”徐琛由衷的希望方榕圳冷静下来。
“你不会帮她的对不对?方游那个人渣本来就该死!我会弄死他的——”
“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弄死他,方太太愿意跟你和解,也承诺书面放弃方端——”
“放弃什么!她根本就得不到方端!老头子立了遗嘱把方端给我!就算不立,方端迟早也是我的!我不需要她放弃!我要方家的人都身败名裂——”
“你也是方家的人。”如果方榕圳在眼前,徐琛回拥他入怀。他可怜他,那些失衡的过去,还有即将失衡的现在。
“我不是!如果不是我有用,老头子根本不会让我回方家!我才不屑方家!他们都是混蛋!所有人都是混蛋——”方榕圳气急败坏。
“我也是?”徐琛拖着手机坐在阳台上,看随风摇曳的茉莉。父亲喜欢收集茉莉花,把它们穿成一串,做成项链或是手镯,母亲很喜欢这类天然的首饰。徐琛倒觉得钻戒更实在。母亲过世后,父亲便不摘茉莉了,徐琛养成了买钻戒的习惯。每到母亲的忌日他就会买一枚,每次售货小姐都会说好羡慕徐琛的未婚妻。未婚妻啊,是不存在的,戒指放在保险柜里,茉莉每年都开,他和父亲都错过了,曾经轻易表白的时刻。混蛋么?所有人都是混蛋。
方榕圳哽了。“徐琛——”
“我是混蛋。方榕圳,你喜欢了一个混蛋,世界就是这样,从不会按你希望的来。”徐琛点燃了烟。尼古丁沉到肺里,是重量。“放过他们,这样你才能解脱。”
“我不要解脱——”
“那你什么都得不到。”徐琛挂断了电话,关机。这些年都得到了什么,一堆可有可无的生意,和一帮可以依靠的人。可以依靠的,从不依靠。王翊到死也没真正的靠近过他们,而自己呢?陷在原谅与被原谅的漩涡里。
温彻的花店重新开业,徐琛偷懒换工装帮公司送货。“怎么是你?”温彻讷讷的,连笑容都生涩。
“最近清闲,就换份工作做。”徐琛玩笑,把一大捆康乃馨抱进花店。“这是便便的孩子?”小团儿一样的绒球“滚”到徐琛脚边,白色的,像雪。
“嗯。”温彻抱起小雪团儿。“不像土猫吧?郎亦煊说爸爸可能是只白色波斯猫——”郎亦煊,温彻触犯了禁忌。
温彻不挑温彻的刺。每个人都有刺。“便便的眼光很高嘛。”
“啊?啊,也许吧。”温彻窘困。
“七彩玫瑰要吗?还有会变色的玫瑰!比蓝色妖姬还要恶俗的人工花,销路倒是不错。”徐琛忽略温彻的尴尬,因为这是两个人的尴尬。
“不,不要了,我也不太喜欢人工制作的花。”温彻把雪团儿放回便便身边,给徐琛倒了杯蜂蜜柠檬茶。“徐琛,我,FA——”
“顺着你的意思生活下去,没必要担心其它的。”徐琛不听解释。解释扼杀希望。
温彻扶了扶眼镜,苦笑。“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的意思。”郎亦煊照顾了他,在那个时候,只有郎亦煊在他身边。
“有时候不用太清楚。”温彻喝光了茶,酸甜的。心情比茶单纯。
他们像往常一样,聊花,聊便便,约定进货时间,不说FA,不说与之相关的一切,按彼此的意思走下去,不探究。
“有烟吗?”徐琛下意识的慌,问一同送货的司机。司机把自己抽的烟递给了他,廉价的烟,呛得喉咙疼,镇定。
轰动全城的方家争产案以逆转的方式结尾,各家媒体猝不及防,方榕圳联合方家老太太发表申明,摈弃前嫌。助手翻着报纸,心情大好:“姐姐我今后常驻牛郎店!”
“牛郎有什么好的,小心得病。”徐琛厌恶A打头的疾病。“有那个闲钱不如养条刚进大学的小狼狗,干净。”
“小狼狗功夫不好。”助手挑剔,把报纸折成豆腐块扔进垃圾桶。
“功夫都是练出来的,你可以当个好老师。”徐琛打趣,把签过名的文件递给助手。
助手微眯起眼,玩味:“老板是老师还是学生?”
徐琛笃眉:“既是老师也是学生。”方榕圳感叹过他的老练,所谓的老练不过是羞于把青涩展示于人。徐琛的底线莫名严格,处处都严格。
助手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哈,深奥。”
“深奥吗?给你来个不深奥的。”徐琛拉开办公室的门向员工宣布晚上聚餐,助手买单。
36D的助手骑虎难下,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我是君子,你是女子,无仇可报。方端涨停,你请个客也是应该。”徐琛关掉了方端的股票曲线图,红线不跟情绪走。
晚上的聚餐,徐琛只是象征性的走了个过场,三杯酒后拦的士回家。方榕圳坐在他的家门口,像一条被人遗弃的拉布拉多犬:“你的锁换了。”徐琛想换掉的,不只有锁。“我听你的话了,我跟那个老太婆和好了,我可以得到你——”
第六十一章:徐琛——臣服
得到?“方榕圳,你想得到什么?”徐琛靠着方榕圳坐下,假装被遗弃。或者,已经被遗弃了。
“你——”
“我?你想得到的不是我,而是你,你自己,你想借由我得到自己。可我弥补不了你的缺失。”徐琛费了力气掏出口袋里的烟,点燃。“我不会成为你的父亲,或者母亲,甚至是恋人——”
“我不需要父母。”方榕圳无措的咬着手指,孩子气。“恋人?我讨厌这个称呼。徐琛,我只想要你,没考虑过那些关系——”
“关系很重要。”徐琛和朋友的关系,就是朋友,所以就算朋友再爱他,他们也只是朋友。朋友死了,他们依旧是朋友。
“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妈妈只想得到爸爸的钱,她是因为钱才生下我的,她不爱我,爸爸对我来说就是个老头子!一年见两次面的老头子!”方榕圳的手指出血了,咸的,染到唇角,像妖艳的花。“为什么就没有人来爱我呢?他们都说我很优秀很聪明,啊,还很有钱,他们说我长得好看,但是他们都不爱我。妈妈总是跟男人在一起,各式各样的男人,各式各样的肤色,爸爸打她,可她还是跟男人在一起,后来,妈妈得到了钱,不要我了,我得住住宿学校,住宿学校是地狱!”
“地狱啊。”徐琛含着烟,笑了。“方榕圳,你见过真正的地狱吗?没有喜欢没有讨厌,死不了活不成,笑的时候会哭,哭的时候只会笑。”母亲去世后,他和父亲一直住在地狱里,起初他以为会有人来拯救他,可是没有人,他得救他自己,父亲拒绝离开地狱,也不要他离开。一段时期内,他听得最多的话就是“悔恨”和“母亲”。父亲是爱母亲的吧?应该是爱的,否则不会如此伤心,可是他已经不伤心了。关于母亲,他没有太多印象,因为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提及父亲,父亲是母亲的神,他也试着崇拜神明,却难以屈服。母亲说起的父亲,和父亲;父亲说起的母亲,和母亲,徐琛早就混淆了,亦不关心真实。他是他们的孩子,却不曾得到合理程度的关心,也只有在父亲去世的前夕谈起今后,某个只有徐琛的今后,也许还有某个陪着徐琛的人。徐琛任由父亲畅想,唯有畅想才能安慰死亡,他不安慰父亲。父亲说“对不起”,他一直没明白“对不起”的指向,跟母亲有关,还是生意?又或者只是单纯对不起他?徐琛不接受“对不起”,还有父亲那些没边儿的畅想。“偶尔,我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偶尔,我又觉得自己走出来了。”徐琛不确定。天堂,地狱,人间。
“就算你在地狱,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了——”
“一个人最好。”徐琛喜欢一个人呆着。不影响别人,也不被别人影响。FA是梦境,平生最好的梦。
“我要你!”方榕圳抓紧了徐琛的手。指甲嵌入皮肤,是印。
“方榕圳,我很怕爱情。”爱情意味着索取,奉献,无休止的动荡和没有尽头的改变。“你爱我,我就会害怕不能回应你的爱。一直害怕。”徐琛弹掉烟头,挣开了方榕圳的手。半月形的印,鲜红色的,陪衬茉莉的白。“回去吧,我最近都不想见你。”方榕圳僵在门口,倔强。徐琛叹了口气,轻道:“听话。”
徐琛的话,是方榕圳的指引,无论将来如何,至少这一刻得到了救赎。
花房盖一半了,被原先的面积扩大了一倍,是栋真正的艺术建筑,玻璃钢架红砖混搭的建筑,通风系统,浇灌线排布和保暖设施周备,为此徐琛付了一大笔设计费,占了整个花房支出的一半。
“我们应该卖票,这儿会成为城市的风景。”助手站在未完工的建筑前,不负责任的预言。
“卖票?好建议。”徐琛不介意把父母的爱情见证兜售给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