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看吧,我还有事。”卫珈谌几乎落荒而逃,他否认不了画里的自己,最不愿意展示于人的一面。钟岩在削弱他,轻而易举。
卫珈谌被认出来了,毫无预警的被卷入漩涡。从事相关工作的人都去了美院的周年展览,钟岩的画是展览上的最大亮点,而模特是谜。喜欢钟岩的人都知道他不画单人肖像,访问也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钟岩每次都说“对着一个人作画很无聊”,现在,钟岩不无聊了,而不无聊的根源在哪儿?模特。相识的插画家认出了画中的卫珈谌,尔后更多的人认出了卫珈谌,出版社传遍了,业界有了新的谈资。
“你跟钟岩很熟?”美编亲自来卫珈谌的家取画,目前以尽量减少各种公共接触为宜。
“一般。”卫珈谌熬夜刚洗完澡,发懒。
“那画里的模特是你吧?”美编不介意公事聊私。
“嗯?”
“就是你吧,否认也没用,画里的模特眼角那儿有颗痣,你也有。”美编撑着下巴,玩味。“卫子诶,你现在这梁子可结大了。”
“我能有什么梁子?”卫珈谌不否认“模特”一事,但也没想在这事上纠结。
“原先你跟王翊铁,大家眼红也就认了,毕竟这圈儿的蛋糕挺大的,没准儿就能攀上一个好作品。现在猛不丁儿爆出你跟钟岩铁,还铁到这份儿上了!钟岩啊!钟岩是谁!王翊跟他一比就是国内一线和好莱坞大腕儿的区别!你明白吗!一太平洋的差距!而且这洋还不是说跨就能跨的!卫子,你学油画出身的,该知道美术圈儿起来一个大师级多不容易,还特么是一国际大师!这可不是眼红就能盖过去的!”美编一口气没歇,差点儿厥过去。“而且钟岩是出了名的Bi,现在你就搁他情史上了,甭管你愿不愿意,就这个景儿了!”
模特和画家,太多风流韵事可写,说不定几百年后,卫珈谌还能在钟岩的野史传记里打一回酱油。“所以我不用辩啰?”卫珈谌讪笑。清白与否,与故事的起伏相关。所有的人都喜欢凭空炸起高潮不断峰回路转的狗血情节,而现在才开头,可供发挥的空间太多,主角随尽观众的意。
“你辩了也没用,受着吧,这就是社会。”美编收起画,背上包就准备回出版社了。“钟岩那画只展出这段儿,还只能看不能拍,先前有人跟他经纪人询过价,本人好像说是非卖品。你说这‘非卖品’含义得多深?真的,卫子,你要不介意和男女什么的,跟他在一起得了。据说他对情人都挺好的——”
“打住。”卫珈谌没想把自己卖了。“你离开我这儿再自个儿编故事玩行吗?”
“我真诚建议啊!是钟岩没看上我,要看上我二话不说黄瓜菊花的全献——”
“你去献吧,我补觉了,拜。”卫珈谌把美编推出了门,清净。嗯,故事,怎么看都是个恶俗的Cinderella模式。
第三十七章:卫珈谌——郁金香的郁
卫珈谌嵌入钟岩的一缺,流言蜚语汇成新古典浪漫派《brokeback mountain》。偶尔,卫珈谌也会有兴趣听别人如何编排自己,还有那些莫须有的爱情。他早不关注美术这块了,画画是相对封闭的事情,而“钟岩”,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出了名的Bi?如果钟岩不亲口说明,他也没什么兴趣了解对方的性向。大众言里爱得要死要活的二人并不相熟,卫珈谌静待传说落幕的一天。
“明天来出版社一趟。”美编致电。
“画有问题?”卫珈谌好容易休息几天,预着赶温彻要的装饰画。
“没问题,老总叫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你自己来问他。”美编把老总的意思传达到了就开始说其它的,八卦为主。
卫珈谌开了免提听美编叨,附和都嫌烦,等到美编歇气才道:“说完了吧?说完了我挂了。”五分钟后,王翊致电。卫珈谌恼得在沙发里打滚儿:“你特么想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过是想让你帮我钟岩要幅画——”
“画你妈的毛线!老子跟他就只比陌生人好点儿!”卫珈谌的脑袋掉到沙发外,倒着看世界。倒着能平和点儿,这世界太怪异了!
“通常情况下无风不起浪。你觉得呢?”王翊在手机那头轻笑。讽意是俯角泻下的,超脱世外。
“我不觉得怎么样。你放心,我不会被FA开除,你没有机会开除我。”卫珈谌叹了口气,慢道。“王翊,别担心我,我没事。”他清楚王翊的担心,毒舌男人的担心都是加了毒。
“老子犯得着担心你吗!有空担心你不如赶稿!《犹大》快完了,你调整一下就负责我新书的美术设计吧,我会跟设计部那边打招呼的。”
“王翊——”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这样吧。嗯,其实我真的想要钟岩的画,以前在杂志上看过,挺喜欢的,你要能——”
“再见!”卫珈谌挂了电话,呆了一分钟便傻笑起来。王翊让他安心,FA更是。
早上,卫珈谌散步去了出版社,一进门就被老总秘书直接“劫”到办公室。“怎么——了。”卫珈谌看到陈以诀,没有问题了。
老总和稀泥的掺进来。“听说你跟陈总是同学,我们社正和陈总商量着做一个扶持新兴艺术家的专题图书集,他手下正好有几个业界看好的新人,我想把编辑的任务交给你——”
“我是画插画的。”卫珈谌觉得自己都快成狗皮膏药了,要哪天能写几笔,说不定还能在王翊的饭钵里抢上几口剩的。
“我知道,可你是全才啊!美编都跟我说了!而且陈总大力推荐你,我想着也是!你们俩同学,说什么话都方便,工作接洽起来不用拐弯儿——”
“我真做不了——”
“别啊!”老总急忙把卫珈谌拉到一边。“真不是我为难你,现在陈总指定把这书给你做我有什么办法!不看僧面看佛面,咱看钱的面子行不行!这本书能赚钱!到时候我给你提成!现在预知你五千的酬劳!现在,马上,立刻就让会计给你兑现。”
“呃——”卫珈谌没爱情要面包,真没法儿和钱过不去!“那书要是赔了——”
“不可能!我都做好市场调研了!最近钟岩又特火肯定能卖钱!整纯艺术是不行,但我们可以打着艺术的旗号整八卦啊!放几张艺术家的图,再猛挖他们那些生活里的狗屁醪糟,大家对这圈子的兴趣不必娱乐圈少——啊,对了!文字方面你绝对放心,你只管录音,稿子我让别人写,但你得负责写作品赏析,都往好的方面写就成!真不难!想想你跟陈总的关系,再加上钟岩这情谊——”
“老总,这圈子炒作起来比娱乐圈还热闹,你信那些八卦?”卫珈谌百口莫辩。在旁人眼里,他跟钟岩不一定就是真的,但他们都愿意把他跟钟岩说成真的。
“咳,什么信不信的。”老总敷衍干笑。“就这么定了?定了!——啊,陈总,咱们出书这事儿就交给小卫了,还请你多多关照!”
“一定关照。”陈以诀扬起嘴角。“不介意的话,我想跟‘小卫’一起吃个中午饭叙旧。”
“成!你们叙旧!”老总拉着卫珈谌一直把他们送出出版社。
卫珈谌既然对五斗米折了腰也不端着。“陈总想去哪儿叙旧?档次高了我招呼不起,街边小馆您又不爱去。要不我们各自心里叙叙旧就行了——”
“珈谌,我们能回到从前的。”陈以诀抓住卫珈谌的手,猝不及防。
卫珈谌揪起眉头,装不下去了。“陈以诀,你特么看看这地儿!老子还没这么出柜!”
“不想出柜就跟我走。”陈以诀把卫珈谌塞进车子,锁死车门。
卫珈谌讪笑。“你想怎么回到从前?你不断劈腿?我就不断的跟在你屁股后面撕心裂肺?等到你想起有我这么个人的时候就转过身对我说一句‘我爱你’?啊,那不是你以前的风格,你以前很少对我说‘爱’。陈以诀,我们的以前是这样的,你想要回去吗?可我不爱穿越啊。”
“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和‘回到从前’是两个概念。你确定要跟我重新开始吗?可我现在已经重新开始了,你跟我的设定就是陌生人,嗯,错了,是同学,我还得跟你拿出书资料。”卫珈谌转头看窗外急速倒退的路灯,急速的倒退,不包括感情。“陈以诀,你不可能事事如愿,而我,至少要有一件事是成真的。我想远离你。”
“你没成功。”陈以诀把车停在泰国菜餐厅前面。
“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卫珈谌下了车。“再见——”
“说了吃饭,一定要吃完饭才算。”陈以诀拖着卫珈谌往餐厅里面走。“你喜欢吃辣,这家餐厅主打辣,你会喜欢的。”
“陈以——”
“吃饭。”陈以诀要了包厢,点了一桌子辛香料极重的菜,轻声:“我们只吃饭,好吗?”
“确定是我们吃饭?你不吃辣的——”卫珈谌失言了,陈以诀是对的,他没成功,至少目前为止没有成功。“呃,我是说——”
“我现在吃辣了,说不定吃得比你还辣。”陈以诀捞出冬阴功汤里的虾。“以前总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喜欢辣椒这玩意儿,后来我在西班牙试了一次,拉肚子拉到脱水差点儿上不飞机——”
“去他妈的!老子不想跟你讨论辣椒!”卫珈谌把猪颈烧填进嘴里,脏话染了鱼露味。
陈以诀愣了愣,微笑。“以前你从不会跟我这样讲话。”
“能不能不要老提以前?不然我总会想起你的老二塞在别人的直肠里。”卫珈谌嗑光一份猪颈烧。“不要影响我的食欲,好吗?”
“好。”陈以诀别无选择。他要的荒唐,他承受。后悔吗?也许。
卫珈谌把自己吃撑了,没跟陈以诀道别,回家,吃得太撑了,没力气拿画笔,睡觉。他梦到了遇见陈以诀的那个清晨。那个清晨,跟平常的清晨没什么两样,太阳出来了,他发现了生活的另一面。陈以诀穿着T恤牛仔裤错他而过,他爱他。爱的痛苦开始了,一直没有结束。
“你怎么来了?”卫珈谌是吃惊的。他以为钟岩会懂得“拒绝”这回事。
“嗯,我来看男主角之一,坐实留言。”钟岩带来一盆郁金香。“礼物。”
“礼物?”卫珈谌的手悬在空中。“我讨厌花,而且我也没时间找过它!”
“我会替你照顾它。”钟岩笑道,进门。“把花摆在哪儿?”
“我不要——”
“把它放在窗台上怎么样?”钟岩忽视卫珈谌的抗议。
“不行!万一被风吹下怎么办!砸到人就惨了——”
“嗯,你说得对。”钟岩拖过一张木凳,把郁金香放在凳子上。“这样就好了,既能晒到太阳又不用担心被风刮下去。”
卫珈谌拉拔着头发,他从来就没掌握过跟疯子沟通的诀窍。“你没听明白吗?我不需要花!另外,我也不需要你——”
“你去看美院的展览了吗?看到我的画没?”钟岩站在画板前,看卫珈谌给温彻画的装饰画。
“Fuck!老子跟你不能沟通!”卫珈谌彻底放弃了。
“我把工作室的后院开辟出来做了花房,不能跟郊区的那间比,但现在也算入得了眼了,你要参观吗?”
“我哪儿都不想去。”
“陈以诀想买下我的画,他似乎已经花了足够长的时间来缅怀爱情,你觉得呢?”
“我没感觉。”
“卫珈谌,你喜欢白色吗?”
“无所谓。”
“我想去南极。”
“去吧。”最好和企鹅相爱至死最好!可惜没有北极熊,不然这个疯子可以死得更快一点儿!卫珈谌捡起墙角的木条钉画框,他喜欢全手工的东西。就这点而言,他和王翊是一国的,徐琛也算,但徐琛不会自己打胚做花盆。
“你有护照吗?我查过旅行社,他们说十一月会有南极旅行的团——”
“等等!你什么意思?”卫珈谌警觉。
“我们一起去南极啊——”
“Fuck my life!老子为什么要跟你去南极!我特么还没想把自己冻死!”卫珈谌讨厌寒冷的冬天!他是南方人,可南方更冷,这里有暖气。虽然每年的暖气费都是一笔大支出,但这儿不冷!下雪也不冷!至少物理性的不冷!
“我不会让你冻死的。”钟岩轻柔的抚弄着郁金香的花瓣。“你不是这儿的人吧?好像办护照得回户籍所在地,你的户口还在你老家对吧?到时候我可以见到你爸妈对吗——”
“老子真想把你操到一地蛋碎!见我锤子的爸妈!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陈以诀什么都不是!你更谈不上……”卫珈谌无法坦然。
钟岩只是安静的看着卫珈谌神经质的歇斯底里,安静,耐心等待。一场单方面的争吵掩于时间,毫无意义。“你的脾气很艺术。”他得出如此结论。卫珈谌的任何都是艺术的,他与之热爱。
“艺术个锤子!”卫珈谌撂了锤子,骂累了。
“我不会卖那幅画,我不会和别人分享你,陈以诀错过的,我一丝一毫都不会错过。”钟岩清浅笑着。“卫珈谌,总有一天你得面对自己。”
“我很能面对自己——”
“真的吗?”钟岩的无辜鼻音胜过040。“过几天我来看花,然后我们一起去南极。”
“我不去南极!老子也不要什么鬼——”卫珈谌拿起花盆,没舍得砸下去。金色的郁金香,比阳光耀眼。“花。”
钟岩说是来看花,不是看他,卫珈谌催眠自己,从而获得平衡。王翊的连载出街了,骂声升级,杂志卖断了货,加印。王翊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主流小说家,尽管他写了一部不主流的小说。于卫珈谌是有益的,他的插画也相对的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你确定要这样结尾?”卫珈谌收到了《犹大》的尾稿。该怎么形容呢?惨烈?比惨烈还惨烈?如果他只是个单纯的作者,他真的会杀了王翊。整本书抑郁到极点,所有人都盼着结尾走向光明,王翊也在文字里给了他们希望,希望是错觉,绝望过于轻微,死亡仅仅是开始。“男主为什么要把自己杀死?好吧,就算他要死,为什么要选这么痛苦的死法?把自己的肚子划开割除内脏?我想象不出人痛得要死的时候还有力气割除自己的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