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贤宗慢慢走到天井中,看着连冀纹风不动的背影,一阵难过,低声道:“我让清寒出去抓药了,等他回来熬了药,我端来
给你?”
“不用。我这点伤又死不了人,没必要小题大做。”连冀冷漠地转身,了然讥笑:“你支开云清寒,无非是想来求我别把你那
见不得人的丑事抖出来,对不对,父皇?”
心思被一语道破,赫连贤宗的脸即便在渐暗暮色里也显得苍白无比,更多愧色,低声下气地乞求道:“冀儿,父皇那时是鬼迷
心窍,才会铸下大错。冀儿,你想怎么报复父皇,我都不会有怨言,哪怕我死后,你将我挫骨扬灰也成,就是别让清寒知道,
他受不了的。”
“住口!”连冀怒视赫连贤宗,冷笑,眼内血丝隐隐。“你也明白他若知道此事,会受不了。你对锦书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锦书他就能受得了?我又如何受得了?”
他愤而旋身,将那个自私的男人摒弃视线外,却听背后“噗”的一声,扭头,竟见赫连贤宗直挺挺跪了下来。
“冀儿,算父皇求你,不要说。冀儿……”
“你——”纵有百般怨怒,面对自己生父这一跪,连冀也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冀儿……”赫连贤宗还在哀求,此刻的他,天子威仪早已荡然无存,神态之卑微,令连冀亦无法再硬起心肠去指责。
他何尝又不是为了锦书,甘愿屈膝落跪。也许,正因为他身上流淌着赫连贤宗的血,才会与父亲一样,堕入这禁忌的情网之中
,越想挣扎,越是深陷不可自拔。
从身体最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连冀黯然道:“父皇,此事永远也莫再提了。”不想看男人骤然露出的狂喜,他快步离开了
天井,回到自己房中。
第3章
月上枝头,烛影摇红。更夫棒子声笃笃打过了二更。
连冀在赫连贤宗和云清寒两人的劝说下,还是喝下了一大碗伤药,放落碗,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楚梦深与封君平依旧未归。
不祥的气氛随着一寸寸变短的蜡烛逐渐浓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按说梦深向来机灵,不至于出意外,况且他手中还有我几年前赐下的丹书敕!,不论身犯何事,有这敕券均可免罪。即使今
晚失了手,也应当可以全身而退。”
赫连贤宗虽在安慰另两人,自己却也不怎么笃定,叹道:“长佑自幼懦弱怕事,怎么可能一反常态强硬起来?唉,我平时对他
也生分,都不知他当太子的时候究竟都结交了些什么人。我想他多半也是受人胁迫,被逼无奈,才会对付冀儿你和梦深。”
那丹书敕券正是数年前赫连贤宗追封楚妃为皇后时,赐予琅环郡王的,以示皇恩浩荡,也为笼络楚氏。连冀就是知道楚梦深有
这护身符,才放心地任由楚梦深带着封君平潜入宫去,但那两人至今未归,他终是有些不安起来,霍地站起,道:“我让贺昌
他们出去打探下。”
“没必要。”云清寒微微摇头,冷静地道:“如果他两人真的失陷宫中,你我势单力薄,也救不了他俩。就等到天明吧,不论
他们能不能回来会合,我都要出发去天下盟。”
连冀心想也是,便又坐了回去,对云清寒倒是忍不住刮目相看。起初还觉得这云世子外表温文尔雅,以为也是个跟锦书一般的
温和性子,半天相处下来,才知此人光华内敛,言谈里那股不容人违抗的强势决绝竟丝毫不输于赫连贤宗。
锦书骨子里的倔强,想必是由此而来……他喝着茶水,心思又开始在云锦书身上打转。
一盏热茶未尽,院落里“噗通”两下,重物落地的声响。
“楚郡王,你们终于回来了!”在房门外值守的贺昌两人都松了口气,下一刻惊惶地道:“郡王你受了伤?”
“本王是这么容易伤着的么?你们两个去弄些酒菜来,本王和君平都快饿扁了。”楚梦深笑嘻嘻地推门而入,边道:“连冀,
你快拿金创药出来,君平他受了点伤,呃?”
看到屋里多出的两个大男人,楚梦深笑容顿转惊愕。“皇上,云世子?”
封君平右臂上衣衫染血,被楚梦深半扶半拖地搀进屋内,乍见云清寒,也不由直了眼,听到这声云世子,他这些天早从楚梦深
处得知义弟云锦书的身世,即刻明白了这与锦书面容相似的中年男子是何人,惊喜地道:“你是锦书的父亲?”
“你就是锦书的义兄吧?”云清寒微笑颔首,对这照顾自己儿子多年的晚辈自是好感良多,取出了金创药要与他包扎伤口,却
被楚梦深抢过,笑道:“君平是为掩护我才救的伤,我来替他包扎。”
他不提还好,一说,封君平窝了许久的火气顿像被点着了引子,朝楚梦深怒目而视。“你明明有那个什么护身符,为什么不早
点用,非等我受了伤才掏出来?我要是早知道,还用得着为你挡么?”
楚梦深自知理亏,点头如捣蒜。“是,是,都是我的错,君平你就别气了,先让我帮你处理好伤口,你再骂不迟。”
“哼!”对方赔尽了笑脸,封君平倒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斤斤计较,便撩起了衣袖。
屋内诸人就着烛光看清他伤口,无不凛然色变——五条被手指抓出的口子皮肉翻绽,几可见到森森白骨。
“这是谁伤的?”赫连贤宗惊讶之极,据他所知,宫中并无这等高手。
“我和君平都没看清那人面目。”楚梦深摇头,替封君平清理起伤处,想到之前的凶险场面,兀自心有余悸。“我们在宫中走
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异常,最后去到长佑的寝宫,还没见到长佑,就被人发现了。那人身法出手委实太快,一抓伤人后便躲
了起来。幸好我带着丹书敕券,赶来的侍卫不敢阻拦,我俩才得以出宫。”
封君平胳膊上火辣辣地作痛,悻悻道:“那人鬼鬼祟祟的,搞不好又是个假太监,啊——”药粉被洒进见骨的伤口里,他疼得
皱紧了眉心。
楚梦深忍不住大叹特叹:“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看来从今晚开始,得由本王来伺候你咯!君平,你说是不是?”
“少罗嗦!快把伤口包扎起来。”封君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本想等这讨厌家伙伤势彻底痊愈后,他也可拍拍屁股走人,不料
时运不济,换成自己负了伤,还得再跟这楚郡王纠缠下去。
“遵命。”楚梦深早已习惯了封君平的火爆脾气,笑吟吟地不以为忤,暗中得意。
入宫前他就在心里盘算着找个机会,让自己再受上一丁半点的小伤,好继续拖住封君平。没想到危急关头,封君平竟挺身而出
,为他挡住了敌手的迅猛攻势。
虽然事态发展跟自己预先设想的有出入,不过这样更好。在封君平病榻前献尽殷勤,准能将封君平连人带心一并手到擒来。
“呵呵……”他已经预见到今后的日子必定不会无聊,笑得狡黠。
“呵……”檀香萦绕的寝宫内,也有人在低笑,很动听清朗的声音,然而流露出来的轻蔑与阴狠,足以令人头皮发紧。
笑声就发自锦帐深垂的雕花龙床。赫连长佑全身赤裸,披头散发地趴跪着。紧楸着被褥的双手指节已捏到发白,双腿也抖个不
停。
一段两指粗细的玉势,被坐在他身后的青衣男子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在他后庭里抽插旋转着。每一下进出,都让赫连长佑喉
咙间发出难以忍受的苦闷呻吟。
“我只不过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怎么就又学不乖了,背着我偷偷玩起花样来了?”男子似乎很欣赏赫连长佑痛楚战栗的样子
,缓慢拔出玉势,趁着穴口尚未闭合,将自己三根手指插了进去。
他脸上浮起个残酷笑容,故意用指甲刮擦着赫连长佑的体内,甚或用力一掐,听着青年断断续续地求饶,悠然道:“谁叫你擅
作主张降旨捉拿连冀和琅环郡王的?你这么做,会乱我大事,知不知道?”
“饶、饶了我吧……”肉体的疼痛与巨大的恐惧一起席卷而来,赫连长佑的冷汗已将脸庞周围的褥子打湿了一片,颤抖着解释
道:“我以为你要杀我冀皇兄,我、我只是想帮你。”
青衣男子嗤笑道:“像你这么没用的东西,能帮我什么?哼,算了,这次放过你。记着,今后没我的吩咐,你不准乱来。连冀
是得死,不过不是现在,我留着他,还有用处。楚梦深也一样,所以我之前才任由他和同伴离去。”
肆虐的手指终于离开了身体,赫连长佑反而抖得越发厉害,因为他已听到了男子在解衣带。
“再抬高点!”男子拍打着赫连长佑绷紧的臀部,留下几个清晰通红的掌印,随后扶住自己早已高亢的欲望,挤入那湿热之地
。
“呼!”被身下人整个收纳包容的霎那,男子奚落起屈服在自己胯下的九五至尊:“你虽然窝囊,身体倒真是不错,比你那几
个妃子尝起来够味多了。呵呵,要不然,我也不会留你活到现在。”
“不、不要再说了……啊……”赫连长佑屈辱地摇乱了头发,旋即便被男子一记耳光,打掉了所有哀求。
抽送、撞击、摇动……没有一分半毫的爱意,有的,只是赤裸裸的肉欲和侵犯。
这场梦魇,究竟要到何时才能醒来?赫连长佑张开嘴拼命喘息,却哭不出声,唯有眼窝再也盛载不下太多的悲哀,缓缓地淌落
两行冰凉泪水。
第4章
清晨,沉重的城门徐徐开启。数骑骏马迎着第一缕橘色晨光昂首扬蹄,疾驰奔离京城。
行至岔路口,楚梦深勒停了马匹,向诸人道别:“皇上、云世子,我和君平这就回琅环郡去,等调集了兵马粮草再赴黔南为你
们助阵。就算那祖鼎天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挡得住我的大军?”
封君平郁闷地直叹气。万分想随云清寒等人一同前往天下盟营救义弟,偏不巧受了伤,跟去反会拖累众人,只好听从了楚梦深
的意思,跟他回琅环郡。
楚梦深又单独拖着连冀走到一边,笑道:“别嫌我多嘴啊!总之,你这次若能找回你的云美人,记得多装矮人,多说好话总没
错,千万别再像从前那样蛮来。人家云世子一直盯着你呢!要是看你不顺眼,哪还肯把儿子交给你?何况男人嘛,其实也要靠
哄的。你看封君平不就被我哄得服服帖帖的?”
“我看姓封的是缺了根筋,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连冀对大言不惭的楚梦深翻个白眼,斗嘴归斗嘴,心里自然明白楚梦深是
真个关心他,喟叹着苦笑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不可能再伤到锦书。你没见如今的锦书,武功似乎比我还高了么?”
“那倒是。”楚梦深想起那天云锦书诡谲狠辣的身手,深表同意,眼珠转了转,露出几分捉狭。“话说日后你可得小心了,万
一你那云美人想当上面的,你又打不过他,岂非要被他压到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么?”连冀俊脸发黑,正要发怒,楚梦深已夹着马肚,飞快地闪到一旁,对早已等到气闷的封君平道:“走吧!”
两人一振缰绳,转眼已奔远。
算你溜得快!连冀摇了摇头,策马追上前面云清寒一行。
旭日已完全跃出云层,照亮了前方宽阔的官道。两侧林木枝叶也被洒上碎金似的点点光影,摇曳着,竟开始抖落出几丝初秋的
萧条。
这个纷乱的夏天,已近尾声……
明艳秋色,覆盖着黔南起伏绵延的山峦。江水倒映出两岸山林与江心奇峰,磅礴如巨幅山水。
一张竹筏被人稳稳撑至岸边,撑篙人竟是个姣美玲珑的年轻女子,一身橙红劲装更衬得她面如朝霞,极是妩媚动人。她一跃上
岸,朝等候在岸边的两人跪拜行礼。“属下残金见过盟主、云公子。”
“怎么是你来接本座?夏侯呢,又去了分坛?”祖鼎天面色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与云锦书一起踏上了竹筏。
残金撑起竹篙,听出祖鼎天语气里几分不快,她轻咬了下贝齿,道:“夏侯堂主伤愈不久后,又逢有人闯入总坛,还不知道盗
走了什么紧要东西。夏侯堂主说定要将失物追回,否则无颜向盟主交代,便传书要属下回总坛暂理教务,恭候盟主归来,他去
追寻那贼子,迄今还没有消息。”
祖鼎天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他这总坛虽不能夸口龙潭虎穴,却也倚仗天险,又极尽隐蔽,多年来安然无事,怎么竟会被人闯
入?
还盗走了东西?他心头猛地一震,脱口道:“不好!”等不及竹筏缓慢漂至奇峰脚上,他一声清啸腾身跃起,踏着江波接连飞
纵,向奇峰掠去。
“鼎天?!”云锦书愣了愣,也踏水追了上去。
两人浮光掠影般,攀上了陡峭直立的奇峰。
看着祖鼎天头也不回地消失眼前,残金脸上,终是露出了隐藏已久的哀怨。
祖鼎天一口气掠上半山腰,顾不得理会向他行礼的教众,推开众人,径自直扑洞穴深处。
用力一掌推开自己石室大门,他飞身抓住油灯链子,推开石室顶上那个暗格,一瞥之下,脸色惨变。
那个收藏着两份羊皮地图的小铁盒,果然已不翼而飞。
他顿时泄了气,坐到凳上。
云锦书跟着掠进石室,见状惊道:“鼎天,你脸色这么差,出了什么事?”
祖鼎天缓慢抬眸,瞪住云锦书。知道这地图存在的人,除他和云锦书以外,就只有将他从小抚养成人的几个长老。其中三人多
年前已离世;樊总管与他在宫中分手后至今杳无音信,想必已遭不测;贝老爷子已被云清寒所杀。
也不会是云锦书。最大的可能,便是云锦书出发前曾将地图的秘密告诉过云清寒,那云清寒逃走后又杀了个回马枪,盗走地图
。
他面色阴晴变幻,良久才吐出口气,对惴惴不安的云锦书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道:“那另外两张地图被人盗走了。”
“那怎么办?”云锦书神情也焦灼起来,与祖鼎天赶回总坛,就为将地图合一,好去寻觅宝藏,孰料竟横生枝节。
祖鼎天见他心焦,反而微微一笑,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手帕还在我这里,那人拿着残缺不全的地图也没用。”
不论盗图者究竟是何人,想要寻宝,最终势必还得找上他夺取残图。与其毫无头绪地去寻那贼子,倒不如以逸待劳,等那人主
动送上门来。他和锦书也正好趁这难得的空暇闭关修炼,将两人内力修为提至化境。
祖鼎天瞬时已定下主张,叮嘱云锦书道:“你连日赶路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去罢。”
“好。”云锦书对他自是惟命是从,转身离去。
祖鼎天来到议事石厅,叫过一名弟子去把残金召来。
“盟主明天起就要闭关?”残金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祖鼎天淡淡道:“本座会召死水堂主回来主理教务,等他到了总坛,你就回自己分坛去罢,不必再在这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