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云清寒和连冀已换上了褐衣人的装束,扎上头巾,又抓把烂泥将脸涂脏了,再抹上些鲜血,装出一副搏命厮杀疲态毕
露的模样。一人一边“架”住了赫连贤宗,向那俞头儿道:“你在前面带路,记着小心说话,否则——”
“小人知道。”那俞头儿颤声答应,撕下片衣服裹紧断腕,踉跄着向前走。
天空阴霾益浓,雨也越下越大,江中奇峰隐在厚重雨幕里,几不可见。
绞盘收到半山腰,洞口值守的教众见了俞头儿,惊道:“那几个点子那么扎手?竟把你一只手也砍断了!怎么只剩三个人了,
还有其他的弟兄呢?”
“都死了,我们三个运气好,捡回条命,还抓到一人,总算能回来向堂主复命交代了。”俞头儿苦笑,怕被人看出破绽,他不
敢耽搁,带着连冀三人匆匆往议事石厅而去。
连冀和云清寒低垂着头,七绕八拐后终于来到座开阔空旷的大石厅里。点在石壁凹槽里的油灯火闪闪灭灭,映着石厅两侧教众
们的脸也尽是阴影。
石阶尽头的巨大黑石龙椅中,坐着个貌不惊人的老人,正是被祖鼎天召回总坛的死水堂主。他已经得到了教众的禀告,此刻干
咳一声,道:“抓的是谁?”
俞头儿跪伏在石阶下,恭声道:“回堂主,属下惭愧,折了手下好几个弟兄,只擒到这一个,另外那四人武艺高强,属下、属
下……”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下来,死水堂主已明了,嘎嘎低笑两声,挥了挥手道:“你断了只手,还能擒人回来,也不容易了。等盟主
回来,老夫自会向盟主为你请功。”
他也不待俞头儿叩谢,径自走下石阶,来到赫连贤宗面前,眯着双昏花老眼上下打量着。“这人的样子,倒像盟主提过的赫连
老儿……”
“大胆!你们这群流寇,还不快放了朕!”赫连贤宗故作怒态,大声喝骂,成功引开了石厅上众人的注意力。
“呵,你死到临头,还摆什么威风?”
死水堂主正在嘲笑之际,云清寒和连冀骤然出手,一边一掌抵上死水堂主腰肋两处要穴,随后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已搁上死水
堂主的脖子。
这下变生肘腋,等石厅上守卫的教众回过神来,死水堂主已被制住。众人纷纷拔刀抽剑,围了上来,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
死水堂主瞪住俞头儿,睚眦欲裂。“你竟然吃里扒外!”
“废话少说!”云清寒轻轻将短剑一送,森寒剑锋已入肉三分。“叫他们都退下!再带我们去见云锦书。”
他虽然在这里待过二十多年,却终年被囚在那一方斗室里,逃离之日也只顾着杀敌突围,无暇细看总坛各处地形。料想总坛深
处必有机关埋伏,擒住这老人领路最稳当不过。
死水堂主闭口不语。
连冀抬手,给了老人响亮的一巴掌,打得老人脸孔都歪到一边,冷笑道:“老东西,我耐心有限,别再惹火我!你不肯带路,
我就杀了你,问其他人也一样!”
死水堂主气得须眉都在发抖,目中浮起怨毒之色,却也终于开口,斥退了教众。“没我吩咐,谁也不准跟来!”
云清寒扭过他双手捉入掌中,短剑仍不离他脖颈,剑柄一敲他背脊。“走!”
一行四人绕过石厅,直走到间石室前停步。死水堂主不情不愿地道:“云公子就在里面养伤。”
连冀一掌推开石门,与余人押着老人入内。
布置得很淡雅的一间居室,空气里还飘荡着浓郁药草味。床上那人正在睡觉,脸朝着里,只有黑幽幽一头长发披散在枕头被褥
上。
连冀心头狂跳,直想立刻冲过去抱住锦书,却被云清寒及时喊住。“你看住这死水堂主,我去叫醒锦书。那孩子虽中了邪术,
对我应当还不至于见面就下杀手!”
“是。”连冀也知道在云锦书所中的摄心术破除前,他都不宜冒然接近云锦书,便接过云清寒手里的短剑。
“锦书,爹来救你了。”云清寒走近床边,见云锦书仍未醒,不禁有些心慌,难道锦书竟是受了重伤?
他俯身掀开被子,一股白烟突然从被窝里喷出。
毒烟?云清寒急忙屏住了呼吸,被窝里那人猛地转过头来,双掌一翻,闪电般印上云清寒胸口。
“啊,你?”云清寒惊骇莫名,却非因为受袭,而是那人的面目,竟然跟被他们擒获的死水堂主一般无二。
怎么会有两个死水堂主?意识到有诈的瞬间,胸口被两掌狠狠击中,云清寒一声闷哼,倒退跃后,落地时,素白衣襟已被他口
中挂落的血丝染红。
“呵!”被连冀挟持的老人陡地发出声完全不同于刚才粗嘎嗓音的清朗冷笑,旋身间,七八柄柳叶飞刀激射而出,分上中下三
路直袭连冀全身要害。
“当啷啷”,连冀短剑挥舞如轮,飞快击落飞刀,却有一柄被短剑一撞后失了准头,竟朝赫连贤宗当胸射去。
云清寒面色大变,疾扑过去抱住赫连贤宗一滚,堪堪躲过了飞刀,肩头已被飞刀划过,带出抹血痕。
老人挺直了原本略显佝偻的腰背,抓住自己灰白头发用力一扯,将假发连同人皮面具一起撕了下来,露出张众人熟悉的脸容,
得意微笑道:“呵呵,我只不过略施小计,你们就乖乖送上门来了。你们把我这天下盟当成是酒楼茶馆么?以为真能毫不费力
就混进来?”
“祖鼎天!”至此地步,连冀自然醒悟自己一行人已中了诱敌之计。那俞头儿为首的几个教众根本就是以偷袭作幌子,故意被
擒,引他们上钩。
留在林中等着接应他们的贺昌两人,只怕也已凶多吉少。
他果然是太轻敌了!
外面脚步杂乱,正有多人朝石室涌来。死水堂主也跳下床,甩掉长长的假发,双掌一错,攻将上来。
一步错,满盘输!连冀长吸一口气,将短剑抛还给云清寒。“云伯父,你快带父皇杀出去,我来断后!”
“锵啷”拔剑出鞘,边与死水堂主拆招边往石室外退去。
云清寒亦知今日救人无望,护着赫连贤宗冲出石室,与前来围堵的教众厮杀起来。
祖鼎天双手负背,悠闲地步出石室,看着被教众围困住的三人,笑得阴沉:“云清寒,你们今天已是插翅难飞。你若肯把地图
交还给我,我或许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什么地图?”三人均愣了下。
这三人的表情可不像装作,难道自己先前猜错了?祖鼎天眉头微皱,但当前之急是将三人拿下,他暂时抛开了疑虑。
三人中,他最憎恨的,其实就是当年“勾引”了他娘亲,令娘亲弃他不顾的云清寒。当初若非为了套问最后一份藏宝图,他早
已将云清寒碎尸万段。此刻人在眼前,直叫他恨到牙齿发酸,脸上却仍在笑。“云清寒,看来你的记忆已经都彻底恢复了,又
跟旧情人破镜重圆,可喜可贺。不过,你可知道你这个老情人,在你不在的时候,都做过些什么好事?”
云清寒以为祖鼎天要拿赫连贤宗与妃嫔间的风流韵事来挑拨离间,根本懒得接口,刷刷两剑又刺倒两人,趁这空隙拉着赫连贤
宗冲出包围,向来路疾奔。
“快截住他们!”教众呐喊着追去,却被摆脱了死水堂主的连冀拦住,荡剑一扫,杀了个手忙脚乱。
“想走?没那么容易!”祖鼎天眼底戾气一闪,跃过众人头顶,凌空一掌直拍云清寒后背,兀自不忘讥笑:“你的老情人实在
不简单,玩了你不够,连你的儿子也没放过,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听到这一句,云清寒震惊地忘了闪避,被祖鼎天一掌结结实实打中背心,连带赫连贤宗一齐飞跌出去。
鲜血夺口而出,全溅在赫连贤宗身上。他不可思议地盯住赫连贤宗,艰难地道:“贤宗,他、他在胡说什么?”
赫连贤宗费力扶起云清寒,怒视落在两人面前的祖鼎天,一边后退,一边道:“清寒,别信那奸贼挑拨!”
连冀打斗中仍留意着周遭动静,见又有不少教众赶来,再不杀出去,恐怕三人都要丧命于此。他长啸一声,挥剑挥洒捭阖,斩
落数人首级,一弹剑上血珠,剑若蛟龙腾翻,直取祖鼎天背后空门,朝犹在震惊中的云清寒大声道:“云伯父,勿听此人胡言
乱语!快走!”
祖鼎天冷笑,转身,手中已多了淡淡刀光,迎上连冀。死水堂主也运掌如风,向云清寒扑来。
云清寒一凛,收起纷芜杂念,强提口气,仗剑向洞口冲去。他若不支倒下,赫连贤宗必躲不过众人刀枪,是以他剑下毫不留情
,招招杀着。
断肢残骸,伴着一路飞洒的血迹,七零八落地散布在通往洞口的道路上。
祖鼎天微眯起眼,他似乎低估了云清寒的实力,猛地一刀逼退连冀,身形连晃快如鬼魅,从教众间蹿了过去。
云清寒与赫连贤宗已杀至洞口,正被死水堂主缠斗着脱身不得。
祖鼎天嘴角勾起个森然笑意,一掌穿过了剑影,拍向云清寒。
这一掌软绵绵的,仿佛全无半点力道,甚至不带半点风声。云清寒正凝神对敌,竟未察觉。赫连贤宗却看见了,不及示警,便
挺身挡了上去。
“赫连老贼,你这是找死!”祖鼎天冷笑着,击中了赫连贤宗。
男人鲜血狂喷,整个人如片被狂风吹飞的枯叶,竟飘出洞口,直直坠落。
“贤宗!”惊骇的大叫声中,云清寒再也无心恋战,双足一顿,也跟着跃出了洞口。
祖鼎天一击得手,满脸笑容却立即转为惊怒,抬起手掌。手心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针孔,还在往外渗出黑血。
“好你个老贼!”竟然在衣服下穿了淬毒的护身甲。
这毒,他并没放在眼里。冷哼着用力一逼,黑血急飙落了满地。
第7章
连冀刚追过拐角,便见父皇和云清寒相继坠落,他反倒放下了悬吊在嗓眼的那颗心。落入江中,两人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看来他想脱围,也得效法一跳了。连冀力贯剑身,扫退身前最后几个教众,纵身一跃,从正在逼毒的祖鼎天身边掠过,直往那
湍急大江跳落。
冷雨凄风,吹得他几乎难以睁眼。身体急坠间,遽然腰间一紧,竟被东西缠住了。他定睛一看,是根淡银丝线。
冷笑声同时从上飘落,距离之近,就贴着他的头顶。“连冀,你逃不掉的。”
一记重拳,如千钧重锤,迅猛无比地击中他后颈。
连冀眼前骤黑,顿时不省人事。
祖鼎天一手攀着绞盘上的铁链,一手慢慢收起银线,将猎物吊了上来。目光冷冷地穿过雨幕,落在江面上。
两个人影正在江水中沉浮,很快就被急流冲向下游。
那两个老贼都在他手底受了重伤,即使淹不死,没有数月的调养绝难恢复,没法再来生事。而几个月,也已足够他做许多事…
…
“你们最好求神告佛,能淹死江中。不然日后再落到我手中,绝对比淹死更惨百倍。至于你——”他垂首对着晕厥的连冀低笑
,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嫉妒。
恨这个,在云锦书身上心头烙刻下最深痕迹的男人……
头痛欲裂。全身,也如同被无数把刀子在胡乱戳刺着。
“唔……”连冀吃力地睁开了眼帘,眼前一切,即刻令他昏沈的头脑清醒过来。
置身处,是间阴森幽暗的石室,四面石壁上悬挂着各种刑具,石壁和地面不见青苔,反而是深黑色的,血迹干涸后特有的颜色
。
不用说,这里必定是天下盟总坛的刑室。
他双手被石室顶上垂落的粗重铁链吊挂起来,两个脚踝也都被钉牢地面的铁圈紧锁,动弹不得。一条布带从他口中横勒到脑后
,扎得紧紧的。头脸和身上都湿淋淋地,往下滴着盐水。
祖鼎天就坐在刑室内唯一的座椅中,身后左右侍立着四名教众。
他轻旋着指间飞刀,嘲笑自己的阶下囚。“你的体力也未免太不济了,吃我一拳,居然昏迷到现在才醒。连冀,你太叫我失望
了。”
连冀冷然看着他,却没有任何挣扎举动,只因发怒根本改变不了他的处境,只会白白浪费力气。
有些诧异于连冀的冷静,祖鼎天起身施施然走到连冀跟前,用冰冷的刀尖在连冀眼皮上缓慢比划着,悠悠道:“我还真想把你
这双讨厌的眼珠给挖了出来,可惜我已经答应了锦书,由他来处置你。”
连冀沈凝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被吊绑的双手一阵挣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意义不明的断续咿唔。
“呵呵,你尽管骂吧!”祖鼎天了然地笑,直视连冀隐现血丝的眼眸,挑衅般地一字一顿。“我就是要他亲手取你的性命,让
他心里从此再也没有你的存在,他只能是我祖鼎天一个人的。”
一声暗哑愤懑的怒吼从连冀喉间迸出,他猛地一头撞向眼前那张嚣张至极的脸,却被祖鼎天轻松避过,回以一巴掌。
连冀半边俊脸立时青肿。
“这是还你之前那记耳光。”祖鼎天拂袖扬长而去,将出刑室向那四个教众道:“你们还愣着干嘛?”
那四人会意,操起皮鞭,朝连冀围了过来。
鞭声呼呼,很快充斥室内。
“什么?连冀带人闯入总坛,已经被鼎天你抓到了?”云锦书惊喜地放下书卷。
自从负伤后,他就搬进了祖鼎天的石室居住。在祖鼎天悉心照料之下,他的伤势其实早在几天前便已彻底痊愈,想出去走动散
下心,祖鼎天却不允,说怕他伤情复发,仍要他留在石室内静养。
“难怪我先前听到外面隐约有人在打斗,还当弟子们在练武。鼎天,你也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伤都好了,自己可以对付那
畜生!”他忍不住抱怨。
祖鼎天笑一笑,将云锦书留在这最僻静的地方,就是为了不让他和云清寒打照面。他一拍云锦书肩膀,道:“大哥说过会抓住
他交给你处置,就不会食言。再说你伤刚刚好,我可不想你有什么意外。”
“咦,鼎天,你的手受伤了!”云锦书看到了他掌心那些细孔,不禁动容。“还痛不痛?我去叫大夫来。”
“这点小伤算什么。”见云锦书为他担心,祖鼎天心头大为受用,拉起他道:“走!我带你去见那畜生!”
两人联袂出了石室,朝刑室走去。
“咻!啪!——”皮鞭甩风,抽打在人体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四人轮番鞭笞下,连冀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扯成无数条破烂碎片,精壮结实得没丝毫赘肉令人赞叹的男性躯体布满了纵横交错
的鞭痕和血珠。
那四人更是凌虐心大盛,又见盟主带着云公子返回,四人抽打得越发卖力。
锦书……连冀极力想狂喊大叫,却说不出只字片言,只将铁链挣得!当直响。
“我不想那畜生乱吠,污了你我的耳朵,就把他的嘴封住了。”祖鼎天从个教众手里拿过皮鞭,在盛放着盐水的木桶里浸过,
递给云锦书。“他是你的了。”
云锦书接了鞭子,虚甩一鞭,撕裂了空气,对连冀露出个比剑锋更森冷刺痛的微笑,随即力贯右臂,狠狠一鞭,抽上了男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