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得更像母妃,二哥比较像父皇。你这么想见父皇,那我找个机会向父皇进言,让父皇接见你。”五皇子一听,马上接口。
我可不想见他。
“阿珠只是个小孩,无功无德,黄五公子可不能如此行事。”韩琦连忙说。
“是啊,是啊,我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多看黄二哥哥几眼就好啦。阿珠从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如果真的入宫面圣,只怕会连头都不敢抬呢。”
泰王和五皇子都笑出来,只不过前者笑得低沉内敛,后者笑得单纯飞扬。
韩琮给了我一个‘你怎么又给我们丢人’的脸色。
吃饱喝足,大家讨论怎么消磨剩下的时间,难得出趟门又没有长辈跟在身边,没人打算早早回家。泰王提议去牡丹楼,我一听就猜到大概是什么地方,还只能顺应民意呆呆地问哪里是什么地方。泰王和韩瑞两个似笑非笑一脸暧昧,五皇子这个乖宝宝微红了脸也不吭声,韩琦这个正人君子只好尴尬地解释:“那是男人玩的地方。不过你和韩琮不可以去。”
“为什么,难道娘骗我,我不是男的?”
“不,你当然是男的。但你太小,等长大了才能去。”
“为什么要等长大了才能去?多少岁才算长大了?”
“等你满十六岁就算长大了。”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没有为什么。”
“瑞哥哥和五皇子都没有满十六岁,为什么他们也可以去?”
“因为,……”
“琦哥哥你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多少岁呢?”
“…… ”
“那我过了十六岁生日就可以去了?”
“对。”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到那一天才算长大?难道在那之前的前一天我就很小吗?难道人是一夜之间就长大的吗?难道人不是一天天长大的吗?那么我能不能直接过十六岁的生日?”
“……”
……
韩琦哑口无言,几乎每个父母对这类问题都很头疼,更何况他这个勉强刚算个成年人的半大孩子。泰王和韩瑞都忍不住大笑出来,五皇子抿嘴笑个不停,两个侍卫的冰山脸也彻底崩塌了。
韩琮难得和我统一战线,扯着韩琦的袖子,“为什么呀,大哥?你怎么不说话?我比阿珠大五岁呢,带我去好不好?”
我快憋出内伤,才勉强保持住天真无辜又委屈的表情,“娘总说我比哥哥更听话懂事,比他更像个哥哥。如果带哥哥去,那我也要去。”
难得看到一贯温文儒雅的韩琦露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估计如果这不是泰王提议的话,他八成一手一个拎起我俩直奔韩府,回头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在一边幸灾乐祸的韩瑞臭骂一顿。可是现在泰王和五皇子就在身边,他一定要留下来应酬。我们又没带仆人出来,韩瑞铁定也不肯回家。
怎么办呀,大哥?你只能带上我们这两个小萝卜头去只有男人才能去玩的地方了。嘻嘻。
泰王强忍了笑意,过来解围:“韩大公子,我们只是去前厅欣赏歌舞,尝尝小吃。两位小公子跟过去也没什么,到时我派人送你们回府,迟一点也不要紧。”
韩琦无法也只能应了。
第五章:福兮祸所伏
我们一行人踱着方步来到牡丹楼,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个楼装饰得清雅贵气并不媚俗。转念一想,有品位的世家子弟怎么会到一眼就看出是妓院的地方来。这家店看来是专门作上流人士生意的,由此可见,这家店的老板或者他的后台应该来头不小。
至于歌舞表演,从排场、音效和灯光来讲怎么也比不上上一世看得春节联欢晚会。但是没有这些,反倒让人更注意歌女清丽的歌声,还有舞者曼妙的舞姿。所以我欣赏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中还吃了一盘点心,灌下两杯茶。
泰王他们惯于应酬,都是浅尝则止,就连韩琮吃的也没有我一半多。所以当我想要去厕所的时候,他们没一个响应。我也不好叫哪个哥哥陪我去,于是自己出了包厢,随便抓了个小厮问哪里可以解手。
结果从厕所里出来之后,我却发现自己记不清那边是回去的路。确切地说,厕所周围都是树,本没有什么明确的路,来的时候太急没有留心,出了这样的情况也没什么稀奇。因此当时我也没怎么着急,而且尚未入夜,有什么好怕的。
没成想这牡丹楼的占地面积挺大,花园的布置也挺繁复。我绕来绕去竟然没绕到前厅,周围的景物越来越陌生,而且路上没碰到什么可以问话的人。没办法,我只好退回厕所,希望换个方向重新走起。
谁知我刚刚回到厕所前,正看到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一身粗布衣,许是这楼里的杂役。
我忙迎上去,问道:“大叔,请问去前厅怎么走?”
他打量了我一下,说:“你要去前厅?”
咦,不是京城口音。
“是呀。我出来上厕所,记不清回去的路了。”
不对劲,这个人好像没有表面看来那么老实。我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好。我带你去。”
“谢谢。”也许是我太多心了。这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不会有人这么胆大包天的。
“小弟弟,你要吃松子塘吗?”
“啊,谢谢您。不过我刚才吃了太多点心,实在吃不下了。”上一世,我妈就教导我,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天黑下来了,小心摔倒。来,我牵着你的手吧。”
“不用了,我看……”得清。话还没说完,右手腕就被铁钳似的大手死死抓住,好疼!
“你干什么!快……” 放开我!后脑上挨了重重的一击,后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想这个人不是杂役,是人贩子!!
怎么回事,地震了,床怎么晃个不停?我得赶紧起来。
可是身子软绵绵的。
咦,腰酸背疼,我的床什么时候变成了光秃秃的硬木板?
这时后脑传来阵阵钝痛,想揉一揉,手却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
对了,我被绑架了!!
心里一激灵,神志顿时清明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仔细打量着四周。我躺在一辆狭小破旧的马车内(三天后才知道原来是一辆骡车),对面的角落里放着个旧包袱。手脚被困得牢牢的,身上得红色缎衫也换成了一套粗布衣,还有一股汗馊味。几缕刺眼的阳光通过顶棚上的窟窿射下来,随着马车的晃动在车厢里晃来晃去,让人心烦!!
在哥哥们来救我之前,权且当这是趟不太舒适的免费旅游吧。
这人贩子还挺有经验,专走僻静小路,不过市镇,昼夜赶路,夜里就宿在车上,吃,我几乎没吃什么。
两天之后,我急了,老爹哥哥们竟然还没找来。
另一方面,形势比人强,为了少受点皮肉之苦,我有了个人贩子爹,和一个新名字——狗剩。
这人贩子名叫王五,居无定所,专干拐卖儿童的勾当。那天是他卖了两个小孩到清菊苑,这时候我才知道当时我兜兜转转到了那个小倌院的后花园,牡丹楼和清菊苑本就一家,只不过一女一男。他嫌那老板把价钱压得太低,可手头紧又不得不快点卖掉。正是憋了一肚子火的时候,我一头撞了上去。于是乎,王五就临时起意,顺手牵羊,反手牵了我这只笨兔。
又过了两天,我真的有点绝望了,拖得时间越久被找到的希望越渺茫。我好想告诉王五,我爹和伯伯都是大官,皇帝还是我姨丈,让他赶紧把我送回去。可是,终于忍下了,一则,他认定了我是个小厮,不会信;再则,他如果真信了,恐怕会一惊之下起了杀心。我们现在都走在荒僻小路上,他把我一作,随便一埋,那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看来,只能伺机自救了。
今天,是我被拐的第五天。
现在的我蓬头垢面,衣衫破旧,脚步虚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珠圆玉润的小公子了。鉴于我顺从的态度和所剩无几的干粮,王五终于决定进城了。
日暮时分,王五带着我进了城郊这家不起眼的客栈,对伙计说我病了要休息,然后体贴地抱着我进了间下房。鉴于扶在我后脖埂子上的大手,我只能配合地一言不发。当满脸同情的小伙计放下酒菜消失在门后,人贩子爹脸上的慈爱立马褪得无影无踪,速度之快赶得上四川变脸。
随后,他坐下开始大吃大喝,我只能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吃。
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爹,我饿了。可不可以给我点吃的。”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到觉得屈辱。
接过他扔给我的馒头,默默地吃着,胃里痉挛般的痛苦终于平息了。我也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深刻地觉得有东西吃也是一种幸福。
“这位客官,您要住店还是吃饭?”伙计热情地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进来。
“要间上房,干净点的,再要两荤两素和一壶好酒,我在房里吃。另外,把我的马牵去喂些草料。”声音沉稳有力,是个年轻人。
“好嘞,您请这边走。”
五天之前,我也可以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却要为个馒头低声下气。
唉,……
夜深人静,王五今天喝了不少,正在床上打着呼噜。声音之响,我估计不光隔壁听得见,就连楼上的人也睡不安生。不过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
轻轻从腰带缝里摸出一枚铜钱,这是四天前,王五拿干粮时,从包袱里掉在车上的。我偷偷地藏了,趁他不注意,悄悄地磨利了。
割断手上的绳子,轻轻解下脚上的,再拿出塞在嘴里的布团。蹑手蹑脚地走近王五,用绳子把他的头发系在床头,然后拿起他放在桌上的衣服和地上的鞋子团起来塞进包袱里。将包袱系在身上,开门,出来,掩门。探出头,四下张望,不错不错,在大堂值夜的伙计也已经耐不住困睡下了。出了大门,摸到马厩,解开王五那匹拉车的骡子,终于可以长呼一口气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话总是有道理的,尤其在预测不好的事情上。
那头犟骡子不肯走,拉扯之间,反倒惊动了旁边的一匹黑马。那马不管三七二十一,引颈长嘶,立时便听见客栈里边有人喊:“有贼!有贼人偷马!”随后,就听见有人往这边跑!!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一不作二不休,我当下跳上马槽,转而跃上马背,反手用我那把自制小刀割断缰绳。那马想是惊了,不用我催,自己就冲出马厩,向…… 我也不知是哪个方向跑了。
马跑得飞快,我生怕被颠下来,只能伏在马背上,拼命抓紧缰绳,夹紧腿(没办法,腿短,勾不到马镫子)。不多时,我就觉得胃里难受,头上发晕。(上一世,不晕车不晕船,这一世,倒晕马?!)
又惊又怕,又颠又晃,能不晕吗?可是只能咬牙扛着,若是从疾驰的马背上摔下来,后果可想而知,非死即残。
不知过了多久,这马自己渐渐慢下来。只可惜,我筋疲力尽,肌肉僵硬,有心抬头看看地形,却无力做到,只好保持原来的姿势。
“谁!竟敢夜闯军营!速速报上名来! ”
“怎么只是一匹马?”
“咦,这不是沈校尉的马!”
“上面的人是谁?”
“一个驼背小乞丐?啊,他昏过去了。”
驼背,乞丐,那是我嘛?!失去意识前,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第六章:祸兮福所倚
等我悠悠醒转过来,已是第二天清早。
一醒来,就闻到一股米粥的清香。
或者,是闻到米粥的清香才醒过来?
无所谓了。
简而言之,我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帐篷里的简易床铺上。对面的书案上,放着一碗粥,两个馒头和两样小菜,一个身穿蓝衣二十三四岁的男人正在用餐。旁边有个包袱,已经被打开了。一个二十左右的士兵打扮的人正在查看。
蓝衣人先注意到我,“你醒了。”声音沉稳,语气温和。那士兵闻言,停下手,向我看来。
“嗯,醒了。”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谢。”我回以淡淡一笑,没想到这个军人的性子倒是很温柔体贴。
“张荣,你去拿份早餐过来。”
“是,沈校尉。”张荣应声出了帐篷,不一会儿,就端了个托盘进来。
闻到饭菜香味,肚子里的空城计唱得更凶了,向他们点头称谢,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吃。咽下最后一口热粥,吃掉最后一根小菜,我放下筷子,满意地摸摸肚皮,这是六天来第一顿饱饭。
对面的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眨眨眼睛,是不是被我的吃相吓到了,我已经尽量保持斯文了。
蓝衣人笑笑,问道:“吃饱了?那我们开始问问正事。你叫什么?昨晚为什么偷我的马?”
该来的总要来。
“请问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虽然从礼貌的角度,我应该先回答你的问题。可是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请您原谅。”
那人不以为忤,答道:“我姓沈名良,是瀛洲守军中的一名校尉。你现在就在瀛洲军营我的营帐中。”
“那离这最近的县城叫什么?”
“黎城。”
“距京城有多远?”
“大约四百五十里。”
这么远,步行得走多少天呀,我没钱又不认识路,只有两条短腿?
“还有问题吗?”
“嗯?”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沈良笑着看着一脸茫然的我。
这人笑起来,脸部线条柔和了很多,很好看。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果我把事情和盘说出,他会不会信呢?如果相信,他会帮我还是害我?虽然他看着像个好人。
我的犹疑并没有让他生气,接着说道:“如果没有想好,就先听我讲点事儿吧。”
不等我回答,他经自讲了下去:“昨天,我到黎城探访朋友,听说六天前京里走失了一位官家少爷。他的家人在京里便寻不见,就开始向周边城镇寻找,而且参与搜寻的不只是他的伯父、父亲和舅舅,还有泰王和五皇子的人马。黎城县令昨天下午也收到公文要求全力协助查找。”
他略停停,仔细审视着我脸上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不知是不是他的家人有了什么线索,他的堂兄带人一路朝北寻找,昨天下午带着公文到了黎城。我当时正在黎城县令家中,也看到了公文的内容。”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这位失踪的少爷,只有五岁,很得家人宠爱。他的堂兄告诉我,他失踪之时,家里女眷都被瞒着,终是瞒不住,他的老祖母和母亲知道以后很伤心,老祖母已经卧病在床两天了。”他的口气很温和,低低地缓缓地,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我想如果我遇到这个孩子,一定赶紧把他送回家。且不说这么小的孩子一人在外会吃尽苦头,全家上下亲朋好友也都会难过非常,你说对不对?”说着,抬手抚上我的脸,原来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不错,我就是韩珍。家父韩骏任职吏部侍郎。我是六天前的夜里被人掳走。”
“因为持珠而诞,所以小名阿珠。”轻轻地从包袱里拣出了我的珠子和衣服。王五这些天急着赶路,我的东西都未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