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妖——容恪

血毒气颇为棘手。楚湘竹看张灵泉堪堪与它斗个平手，忍不住跨前一步，要上前帮忙。

张灵泉发觉，匆匆喊道：“我自己来！”

说着，也是他极为聪明，又迅速刺下几剑，却是都冲着这怪物本来的伤口处。

怪物哀嚎一声，凄厉无比。一双红色眸子越发鲜红如血，红艳欲滴。带着巨大的怨恨瞪向张灵泉。

张灵泉笑嘻嘻道：“丑八怪！看你还敢抓我？”

对面那只怪兽却是低低咆哮，怒得很了。顾不得身上淌下的黑色血液，却是充满蓄势待发。

张灵泉叫道：“哎呀！反了你了！”正要一鼓作气杀了这怪物，不料怪兽忽然转身，竟然一头钻进了林子里，跑了出去——

张灵泉一愣。提剑追了上去。

楚湘竹与小狐狸跟在后面。越过重重山林，又往森林里面追去，一路上尽是被撞歪的小树与灌木，可见怪物力气非同一般。

又追出老远，忽然听得前面“霹雳”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一狐匆匆而至，只见森林中央人为制造出一大片空地来，那怪物趴在地

上，伤痕累累，已经虚弱不堪。

而半空之中，一个青衣人影飒爽立于飞剑之上，昂起头来，右手画出一道法诀，又厉声斥道：“畜生！还不束手就擒？”

张灵泉猛地跳出。“你抢了我的怪！”

“……”

青衣人冷哼一声，楚湘竹这才看清，他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大概比张灵泉大上一两岁，生的十分俊美，又一身潇洒打扮，立于仙

剑之上，当真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这少年冷笑道：“什么你的怪？我砍了就是我的！”

张灵泉怒道：“好不要脸！”

他话音刚落，突兀冲了出去，一剑平平刺出，正对着那倒在地上喘息着的怪物——

青衣少年一声轻叱，忽然跳起，脚下仙剑平直射出！那方向却是同张灵泉一样，对准了那怪物。

“轰！轰！”

只听得两个方向同时传来巨大轰鸣之声，场地上尘烟弥漫，待得散去，却是空无一物。

张灵泉和那青衣少年面对面站着，脸上都是发愣。又抬起右手放在眼前看了一看。几乎是同时的，两个人都大叫一声——“哎呀

！我的剑！”

张灵泉怒气冲冲，啐道：“不要脸的混蛋！”

少年平白挨了骂，立刻反唇相讥道：“笨蛋！”

“你这个混蛋！”

“你这个笨蛋！”

“混蛋！”

“笨蛋！”

“……“

楚湘竹无奈，只得出声道：“快去西北方向，那东西跑了。”

张灵泉恶狠狠瞪少年一眼，快速往西北方向跑去，少年一滞，也迅速跟了上去。

楚湘竹慢慢在后面跟着，看见张灵泉有意卖弄，又拿出一张飞空符来，往自己身上就是一拍，然后腾空而起，速度一下子增加不

少，又留下“哼”的一声，已然飞到前面去了。

青衣少年恨恨骂道：“显摆什么！要不是我的剑……”

一行三人匆匆赶上去，这怪物本就受了重伤才逃跑，又遇到青衣少年，被两把剑同时插中，越发丧失体力，没跑多远，就被众人

追上。

张灵泉第一个赶到，看那怪兽已经出气多入气少，身上直直的插着两把剑，眼看活不成了。他得意笑道：“嘿嘿……叫你跑？还

是犯到我张小爷的手上了吧？”

他一步步走进，忽然眼前黑影一闪，青衣少年已经窜到他眼前来。直接伸手，从怪物身上猛地拔出自己的仙剑来！

“兹”的一声，黑色血液溅的老高，猛然喷了两个人一头一脸。

张灵泉抹了一把，正要开口，却听得青衣少年大叫：“这血有毒！”

楚湘竹已经赶到，见到如此情形，掏出两粒雪白的丹药来，给两个人一人塞了一粒。

张灵泉只觉得一股清凉感觉迅速涌遍全身，立刻缓解了浑身的疼痛感觉。这样的疗效比他灵宝观的师父留下来的丹药还要好上太

多，他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这药……”

楚湘竹正给青衣少年喂药，也没有抬头，随口答道：“这药怎么了？”

张灵泉一怔，呐呐道：“没什么……这药，真不错。”

青衣少年服了药，站起来，脸色颇为尴尬。

他偷偷瞅了一眼张灵泉，又看向楚湘竹，脸已经红了。声音低低的。“这位先生，多谢你了。”

那怪物死的透了，张灵泉也走去要拔出自己的桃木剑，不料他用力一拔，却是弄出来只有半截。

原来这怪物毒性太过厉害，竟然把整个百年桃木剑硬生生腐蚀掉一多半来。如今只剩下个秃头剑柄，好不难看。

他脸色立马青了。

青衣少年一见，更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了一想，说道：“你们救了我……我陪你一把剑吧。”

张灵泉却是没好气回答：“谁要你的剑！”

少年一愣，立刻有些怒气。“不知好歹！”他一甩袖子，整理下身上血迹，又恭谨给楚湘竹行了个礼。“在下公孙羽，还望先生

告之高姓大名。”

“楚湘竹。”

公孙羽露出思索神色，又笑道：“是我的错……浪费先生两颗上好的九命丹。我一定还给先生。”

这边张灵泉却是耳朵支棱起来。九命丹？那不是号称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人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救命丹药么！按照他各方面

得来的消息，楚湘竹下山不过两三年，如何弄到这种修真界才有的上好丹药？

他心中怀疑，又看公孙羽不爽，冷哼一声。“你赔得起么！”

“你！”

公孙羽勃然大怒，又强自抑制，脸色变幻不停，终于随手甩个剑花，再次拜谢，语气十分生硬——“今日多谢先生相救，只是我

还有事，不便久留……先生如果有空，可往江北公孙氏一去，在下扫榻以待！”

楚湘竹淡淡点头，公孙羽立刻踏上飞剑，腾上高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张灵泉还是一脸不高兴。嗤笑道：“原来是公孙氏的公子哥……真是好气派。”

楚湘竹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奇道：“你何必如此？又是为何？”

张灵泉又是一怔，垂下头来。“见不得公子哥。”

楚湘竹走过来，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真是小孩子脾气。”

张灵泉抬起头来，眼睛巴巴的望他。“先生……你哪里来的九命丹？”

楚湘竹看他表情，却是微微笑了。“原来这叫九命丹……我还有许多。”

“啊？！”

“这东西很珍贵么？”

“……不是很珍贵。”张灵泉说道。“是特别珍贵……”

楚湘竹微楞，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良久才道：“是我一个朋友……相赠的。如今看来，却是承了他的大恩。”

“先生还有朋友？”张灵泉转着眼珠。“先生的朋友，难道也是……”

“嗯。”

张灵泉眼珠子发愣，没想到楚湘竹竟然如此直接的就承认下来。

他胸口有些发闷，又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烦躁，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才猛地站起来，走向那地上的怪兽，口中念叨：“什么

破东西……害得小爷打死打生还有人抢怪的……”

小狐狸扑过来跳进楚湘竹怀里。好奇的看着张灵泉。

楚湘竹顺手抱住柳殷，看着张灵泉转移话题，却也没有说上什么了。

他们对着怪物的尸体一番查探，这才发现这怪物十分强力，若不是有天鹰帮的人在前面顶了好久，光凭张灵泉如今进步不了多少

的道术，却是怎么也对付不了的。

这怪物皮糙肉厚，十分耐打，又呼吸血液皆有毒性，沾染一点，就会迅速发作，耽误片刻，性命堪忧。实在是了不得的大杀器。

也不知道魔道中人要炼制这种东西出来做些什么阴谋。

他又弄飞剑给远在灵宝观的师父传讯，然后把挖坑把怪兽埋了，换下一身血污衣服，这才和楚湘竹走出了林子。

天鹰帮已经不用去了，两个魔道中人都死了，这怪物也被杀了。线索却是再一次的断了下来。

他们正要走下山去，张灵泉却忽然一拍脑门。“坏了！”

“怎么？”

张灵泉急急说道：“这怪物当时受了伤从地下暗河走过，怕是血液已经融入水中。这水又是活水，通向外界……万一有人喝了，

可如何是好？”

楚湘竹听了，笑道：“无妨，这条河我也知道……通向森林内的山谷。我们跟着去，把丹药化在水里，自然可以解毒。”

张灵泉点点头，又转个方向，往林子里走去。

天渐渐黑下来，楚湘竹却是越走越熟悉。越过几棵大树，又经过一道灌木带，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小山谷。

那山谷中潺潺的溪流，尽头的小池。池边绿色幽然的竹木，不是他呆了一千年的地方又是哪个？

他目光怔怔，却是停了下来。忍不住喃喃唤出那个名字：“楚庭……”

张灵泉浑身一震，目光灼灼，回望与他。

再回故土，他心中复杂，百味沉杂，却是什么都有。

毕竟是呆了一千年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有些感情。又是他身死之处，不管怎样，他此刻表情内心，俱是复杂不已。

张灵泉盘坐在水池边的大石头上，安静调息。他昨天今日都耗费了不少力气，又中了毒。虽然解了，却还是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才

能恢复。

又是月色朦胧，楚湘竹情不自禁的走到竹林之中，抬手抚摸那仍旧挺拔的竹干，心中无限感触。

一千年的修炼，一千年的存在。这里留下他无数回忆。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却没想到，仅仅三年之后，他就

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竹林被风吹拂，竹叶摩挲沙沙作响，他忍不住来到最大最粗的一根竹子前，蹲下身来，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说话似的。轻轻

道：“楚庭，你……可还好么？”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近，他偏过头来看看，发现是张灵泉走了过来。

小道士的脸上却是没有了笑容，也无什么表情。他慢慢走近，同他一起蹲下身来，安静半响，才开口问道：“这里的……是谁？

”

楚湘竹心中一动，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又站起身来。“那九命丹……就是他的遗物。”

张灵泉注意到“遗物”两字，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楚湘竹继续说道：“我的这位朋友……也曾修炼千年，后来游历各地，来到了这里。那时候……我，还未曾化形。”

“……正好遇到重九天劫，他帮我渡过，又指导了许多东西。”

“后来……”

“有人把他杀了。”

他脸上冷的可怕。“我化形下山，正是要找到他的杀身仇人。”

气氛一下子静极了，张灵泉慢慢说道：“两年前在武当，你问的那个人……”

楚湘竹默默点头，张灵泉思索一会儿，却是笑了。

“这又何妨？”

楚湘竹转过来看他。张灵泉却是重新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我帮你找就是啦！”

他又有些得意。“我已经修炼到归元期了……我师父说了，只要九阴山这事我查一查，他就会让我回山门去……到时候，我帮你

问问师兄弟们便是。他们一定知道。”

第十九章

楚湘竹笑了笑。

他下山也有三年多——起初对人类是怀着厌恶之情的，人类修士杀了蛇妖楚庭，楚庭临死时要他为他报仇，他一口应了，又努力

修炼，终于化形下得山来。

下山之后见到的，却不是他原本以为的肮脏世界，人类——亦是太多模样，各型各色。李元的一心热血打动了他，也让他对人类

社会起了兴趣。他带着赵无忌混进了袁家堡，两年内更是见到了许许多多。又遇到了张灵泉，这个起初迷糊笨拙的小道士在他不

知道的时候已经成长起来，虽然是道士却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仍然和他在一起。

人有人情，妖有妖性。都不过是在同一片天地下生活罢了。有那杀妖只为得贪欲的，也有那结识妖精只为知己的……这个世界，

是多么的热闹呢。

他含笑看着张灵泉，心里终于下了决定。交了这个朋友，却是很不错的。

以后，也这么一直下去吧。

张灵泉懵懵懂懂抬起头来，正好迎上楚湘竹一个极为真挚的笑容。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傻笑道：“先生，你笑得真好

看。”

楚湘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头一次觉得，张灵泉这不甚整齐干净的模样，也分外顺眼了些。

小狐狸还在泉水边咕咚咕咚喝水，又用爪子扒拉着洗脸。

不远处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似乎又有人在打斗。楚湘竹神识一扫，已经发现是那个剑修少年公孙羽正站在飞剑之上，身

后不知是有什么追赶着，他狼狈不堪的躲闪，又正好往这个方向来了。

山谷中这一点低地倒是很明显，公孙羽放眼一望，就看见了站在泉水边的楚湘竹，他脸上一喜就直直的冲了过来。嘴上大喊：“

那个怪物还有一只！”

张灵泉脸色一变，立刻伸手要拔出背后长剑——他的剑刚才断了，却哪里拔得到？他又是一怔，悻悻放下手来。

楚湘竹见了，掏出一节竹干来，正是他本体上那一部分。“用这个罢。”

小道士见了，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不是你的……”

楚湘竹微微摇头，把竹干直接放到他手里。“我已化形，这不过是一节千年的竹干罢了。”

他是草木类化形，却是没有走兽类那样化形后也可以短暂变回本体的天赋技能——要知道，那些妖族化为本体时战斗反而还能增

强些。草木类却是没这么能力了，这节竹干放在他手上，也不过是一节上好的炼器材料罢了。张灵泉没了桃木剑，拿这竹干暂当

的竹剑，却也正好。

小道士只得接过来，掂量了下紧握在手里，还摆弄似的耍了个剑花，笑道：“先生放心，我一定用这个把那怪物揍得哭爹喊娘的

！”

说罢，他又往身上不要钱似的贴了张飞空符，腾空而起，迎着公孙羽就跑了过去。

公孙羽一头冲着他们撞过来，“轰”的一声在地上装出一个大洞，然后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

“可恶！”他一抹自己眼睛，发现手上已经是鲜血淋漓。

张灵泉哈哈笑道：“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