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应得——楚清明

驱车一路直奔绿茉莉，服务生带路，郑辛到了章渊所在的包间。后者正靠在沙发上小睡，面容略略露出些疲惫。

郑辛没说话，静静站了一会儿，目光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个男人，脸上平静地没有一丝表情。

像是感受到什么，章渊忽然睁开眼睛。与郑辛四目相对，他瞬间清醒了，坐起身略带歉意地说：“抱歉，不小心睡着了……请坐。”

郑辛依言坐下，开门见山说起千鸟的案子，顺手将资料一一展开，摆在章渊面前。

章渊拿起资料翻看，脸上表情也渐渐变得十分严峻，整个人看起来与上次会议之后大不相同。

说实话，这个消息他原本有些半信半疑。毕竟像千鸟这样重量级的公司，如果有这么大动作，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不过，看了郑辛带来的资料，章渊立刻意识到此事千真万确。顾不上追问消息来源，他脑子已经开始高速运转。

机会转瞬即逝，他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取得先机。

郑辛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完后，就一直没有开口，坐在章渊对面，目光顺势落在这男人的脸上。

不可否认，章渊是个俊朗的男人，尽管他此时皱着眉，衣着因为刚才的小睡，略显凌乱。

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对章渊做事的风格，郑辛并不陌生。如果说和谁合作更有把握拿下千鸟，那大概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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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小时后，章渊终于开口了：“你估计，这消息传播到什么程度了？”

郑辛斟酌片刻答道：“这件事，千鸟非常重视，对外是严格保密的，内部也只有一部分人知晓详情。我是偶然的机会才得到口风。不过我认为，千鸟近期应该就会公布了。”

章渊点点头表示明白，又沉思片刻，说：“这消息暂时到你我这个范围。找人尽量收集千鸟所有相关资料，越详细越好。另外，想办法拿到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等对方一公布此事，我们就可以与他们接触了。”

“资料已经在收集，”郑辛说，“不过这件事关系太过重大，我认为还是成立专门的项目组为好。”

“我会考虑。”章渊没有立刻给出答案。

两人又讨论了几句，差不多有了结论。章渊看了看手表，忽然道：“已经这么晚了，郑总就在这里用个晚餐吧。”说完，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郑辛。

郑辛这才发现已经晚上八点多，确实是有些饿了，于是点头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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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茉莉是一间会员制的高级餐馆，里面从服务生到清洁工，都受过专业的培训，最擅长察言观色，拿捏分寸。因此章渊会见重要的客人时大多选在此处，图个方便清静。

叫了服务生进来，章渊随意点了套餐，然后看向郑辛：“你吃点什么？”

“一样就好。”

章渊又对服务生道：“再加瓶酒……一九八二年的拉斐就好。”

服务生行礼退去，郑辛叹道：“工作餐而已，章总这样会不会太奢侈？”

“别为公司财务担心，”章渊很配合地开起了玩笑，“这顿饭从我私人账户扣。”

晚餐不久端上，卖相果然十分赏心悦目。美食当前，郑辛心情大好，连带着面色也柔和了许多。

章渊心中一动，说道：“人都说天赋秉异，见到郑总才知真有其事。刚入行就如此出色，能力确实过人。”

郑辛抬眼看了看，不置可否。

章渊继续感慨着：“老实说，你刚来的时候，我以为又是一个靠关系走后门的家伙，”不知不觉，他谈起郑辛的口气都变得微妙地亲近，“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非常抱歉。”

后者闻言，玩笑地用轻快的口吻说：“这算是什么？忏悔宣言？”

“不，我在正式邀请你。”章渊郑重地端起酒杯：“我们一起将普天带到顶峰，如何？”

郑辛也不由严肃起来。

站在普天最高处吗……这确实诱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如此信任自己，但郑辛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

略微思索了片刻，他端起酒杯。

玻璃杯轻触，发出悦耳的叮当声；酒液在柔和的灯光下发出迷人的色泽；面前举杯的男人，仪容俊朗，眼神专注而深沉。

本来是相当美好的气氛，郑辛却忽然忍不住笑倒在沙发上。

“你笑什么？”章渊有些惊讶地问。

郑辛擦着眼角，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这种情形，章总刚才的话，听起来好像婚礼上的誓词一般。”

第3章：被上司拐回家

话一出口，郑辛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说了句“抱歉”。

但章渊即没有反驳，也没有对郑辛的道歉做出反应。他沉默着，眼中目光幽深，里面似乎深埋着许多复杂难明的情绪。

郑辛收了笑意，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用餐巾慢慢擦了手，站起来道：“我吃好了，先回去。”

章渊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相送，就坐在柔和的灯光中，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上了车，郑辛才发现手机落在绿茉莉了。

“算了……”

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打算回去取。眼前的情况，已经够让人尴尬了，何必再火上浇油。他虽然喜欢男人，但暂时并无找情人的打算——尤其对象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他需要章渊，但感情这种反复无常的东西，并不适合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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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到公司，章渊的助理就送来一份资料，正是千鸟项目组的人员计划，想必是他昨晚加班拟出来的。

郑辛接过，又听见助理有些忐忑地声音：“郑总，还有这个……”

他一抬头，赫然看见自己昨晚落下的手机，脸色就有些复杂。

小助理不知有什么不对，又不敢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叫：“郑总？郑总？”

郑辛回神，对她点头：“替我谢谢章总。”

没想到章渊竟然这样将手机送了回来。

昨晚的情形又一次不期然地闯入脑海，自己的失态，还有章渊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握着手机许久，郑辛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资料上。

不出所料，项目组人员都是普天公司的精英；郑辛原本就负责IT业，自然排在头一个，担任执行经理。

而项目经理一栏空白着，想来是章渊打算亲自担任——可见普天对这次项目重视到何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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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千鸟发布了公开招标通知。

与此同时，郑辛也正式发了邮件至管理层所有相关人员，李铭也是这时才知道郑辛竟然说服章渊亲自出手，一连几日脸色都有些难看。

在大部分公司匆忙收集信息的时候，普天已取得先机，和对方负责人孙浩杨进行了数次接触。

章渊颇善于把握分寸，留给千鸟的印象和信心都极佳。对方对普天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甚至还派人进行了秘密回访。

没多久，孙浩杨就来了消息，通知普天参加几日后的投标。

项目组上下都十分振奋。

章渊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布置任务。

项目计划书由郑辛亲自编写，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其中，一连三个晚上加班至凌晨。草稿早就完成，可细节处他始终不能十分满意。

几经修改终于定稿，郑辛揉揉太阳穴，这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工作至深夜。

大厦内似乎只剩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寂静得与白天判若两个世界。郑辛站起身，走到窗前，俯视底下璀璨的灯火，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妙的孤独感蔓延而上，他忽然觉得胃隐隐作痛。

忘了吃饭。

这念头只是淡淡滑过，郑辛没有挪动脚步，甚至不曾移开凝视的目光。

“怎么还没走？”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郑辛转身，见章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正俯身在电脑前。屏幕上打开的文档，正是自己刚刚完成的项目计划书。

“章总可还满意？”他转身靠着落地窗，略带笑意地问。

章渊没有立刻回答，坐下将计划书从头至尾浏览一遍，点点头：“很不错。”

“那是自然。”郑辛微微仰起头，嘴角不自觉地偏移了一个弧度，眼角眉梢都是自信，整个人在夜色的衬托下，似乎笼罩着淡淡的光环一般。

章渊凝视着他，那晚蠢蠢欲动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被眼前这个人吸引，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并且相处越久，似乎就越无法挪开凝视他的目光。

他不是不明白原因，只是……

章渊正想开口说什么，目光一转，落在郑辛按着胃部的手上，然后不着痕迹地滑开，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凝视着郑辛的眼睛沉声转而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郑辛勾了勾嘴角，直接一字不差地复述：“若想更进一步，仅凭现有的高端程度和利润点，恐怕是不够的，普天需要开拓新的市场空间。”

“这次投标真是绝好的机会，”章渊叹，“有千鸟的助力，普天一定能打开IT市场……甚至一步登天，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语调沉稳，但郑辛却敏感地察觉到这句话背后隐藏的紧张，掩饰般垂下眼帘。

可能最渴望的胜利近在眼前，就会担心期待落空的压力更加难捱……他感同身受。

“已经完成了么？”章渊抬下巴示意项目计划书。

“嗯，明天交给助理打印装订就好。”

“那么，吃宵夜去吧……”章渊笑着走向他道，“工作到这么晚，可以给自己加点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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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渊带着郑辛到了附近的一家粥店，后者看着面前熬得软绵爽口的鸡茸粥，若有所思地看了章渊半天，最后只轻轻说了两个字：“……多谢。”

吃完饭已经是很晚了，见郑辛神色疲惫，实在不宜驾驶，章渊提出送他。

郑辛本想拒绝，章渊却道：“后天就是招标会，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话说到这份上，他便不再推辞。

城市的夜晚，比白日别有一番喧嚣。

车子在车流中缓慢而平稳地穿梭着，也许是太过温暖的缘故，没多久，郑辛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章渊察觉了，腾出手替他拿掉眼镜，顺势摸了摸后者的头发，倒是出乎意料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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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鸟的招标会进行得很顺利。

除去几家不成气候的公司，普天与两家知名广告公司进入了最后一轮。但最终，普天凭借对千鸟的详细了解和出色的方案，成为最终赢家。

此消息一出，掀起不小的波澜。

普天虽然口碑不错，毕竟只是天宇旗下的分公司，可千鸟不一样。

因此不仅业界的知名网站对此事做了大幅报道，连一些大的门户网站和媒体，也分出了不同篇幅的版面。更不用说千鸟自己的新闻网页了。

普天一下子被推倒风口浪尖，全公司上下都有些巨大惊喜后的不知所措。章渊察觉到了，立即召开了管理层会议。

项目组的成员反倒最冷静，已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方案的具体执行上。

不过，一场恶战过后，小小的庆祝还是必不可少的——周三晚，全项目组在一家高级自助聚餐。

吃饭的时候，章渊竟然也出席了。

大老板在场，开始众人都有些放不开手脚。不过他们很快发现，今天的章总似乎特别随和，于是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到接近尾声时，郑辛的助理代表其他人矜持地表示还没尽兴，章渊大手爽快一挥，众人又杀向附近的酒吧。

酒吧很普通，但章渊似乎并不介意，众人放了心，气氛越来越嗨。

很快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包间内群魔乱舞。

郑辛拿着一瓶酒坐在角落，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不时有人过来碰杯，他很好脾气地来者不拒，一会功夫七八瓶下了肚。

眼看还有人围过去，章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起身走过去笑道：“都别喝太多啊，明天迟到的话扣三倍工资。”

这句话和咒语一样，郑辛身边的人顿时干笑着散了个干净。

章渊不客气地在郑辛身边坐下。

后者随意靠着沙发，脸庞微微泛红，微闭的双眼因为酒精的关系，看起来仿佛含着一层水汽。

“……你还好吧？”他侧过头问。

郑辛扶着额头，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唔。”

看来喝的不少。

方才见他喝得豪迈，还以为酒量有多好，原来只是假象。

章渊心情莫名大好。

没过一会儿，郑辛摇摇晃晃往门口走。

章渊猜他大概是去洗手间，想了想，还是假装出去抽支烟，远远跟在后面。

过了很久，郑辛都没出来。章渊终于有些担心，推门进去，却见他靠着墙坐在洗手池前睡着了。

章渊失笑，忍不住在郑辛面前蹲下来，揉乱了他的头发，停一下，又顺手在脸颊上掐了好几下，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顾这情形在旁人看来有多么的古怪。

终于，一个站在便池边踱步许久的人忍无可忍，开口道：“我说兄弟，你要是不尿，能不能出去？”

章渊一想，自己的确有点不人道，于是扶着郑辛准备离开。

“哎，哎，”那人连忙叫住他，“你俩什么关系，你别是看人长得好，捡漏的吧？”

“你看我长得像吗？！”章渊被他的话弄出点火气，回头没好气地说：“尿你的吧！”

“那可说不准……”那人颇为感慨地摇摇头，“这年头，人面兽心的多了去了。”

章渊无奈：“他是我……朋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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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将近12点的时候，众人终于开始三三两两散去。

郑辛的助理也想走，可看见自己的上司正躺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她为难不已。

“行了，你们郑总交给我吧，”章渊道。

助理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老板发话，她自然不敢有异议，帮忙将郑辛弄上章渊的车，就和同事一起离开了。

郑辛一路很安静，就是一直睡觉。

章渊没怎么费工夫，就将他弄回了家。因为客房很久没有收拾，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郑辛安置在卧室的床上。

一切收拾妥当，章渊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眉目舒展而柔和，忍不住伸手轻触。细而绵长的呼吸，扫过章渊的掌心，令他心中一悸，连忙将手收回来，逃一般地离开了。

第4章：纪念吻

郑辛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天还没亮，隐约有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使房内不至于太过漆黑。

他先是在黑暗中隐约看到模糊的天花板，愣了几秒，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于是“腾”地一下坐起来。

头疼欲裂。

郑辛不得已停了几分钟，舒缓自己动作带来的眩晕，然后发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似乎睡着了。

摸到眼镜带上，他终于认出，原来是章渊——其实早就应该猜到的。

郑辛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章渊。”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一阵脚步声后，灯“啪”一声亮了。

柔和的光线洒满房间，郑辛转头，见章渊正站在门口，脸色略微带些尴尬，目光侧向一边，像是想避开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