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难道是还没回来,却不知道那时候方文轩与莫沧在赏荷厅里说话,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阿霄,若寒。”方文轩点点头,将手里的粥往正巧站在一边的某人手里一塞,几步上前,将两人迎进屋子里,“你们来了?若
寒,你,你怎么一个人出去也不说一声,我们都担心……”
“对不起,文轩。”冷若寒淡然一笑,却不复与凌霄的那种天然情趣,“让你担心了。”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兄长。莫沧
刻意闪避着目光,转头望着子吟,低声道:“子吟,帮我舀碗汤好么?”
“嗯。”子吟起身,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冷若寒,那少年陡然黯淡的目光,让他的动作滞了一下,“世子……你也饿了吧?”
“呃!”冷若寒和莫沧都是一愣,没想到子吟突然这么问。
莫沧原本是想假装不在乎冷若寒的动向的,却被这一问搅乱了心神。他心爱的弟弟,毕竟是他最放不下的人。“若……寒儿……
”
“哥哥!”冷若寒眼中一亮,飞快地应答道,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仿佛舌头打了结,讷讷地停住了。
作为兄长所想要的,只是弟弟的平安与快乐吧,可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无疑是再一次让他不安神伤……
莫沧看出了冷若寒的心思,不由得悲从心生,红尘莽莽,他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扯着他衣袖奶声奶气喊哥哥的孩子了。“有什么事
就说吧……”
“明日一早,要随绛樱哥哥去洛阳。”冷若寒小声说道。
“洛阳?”凌霄忍不住惊叫起来,自己居然没有听他提起,“小莫你不早说,我和文轩都还没有准备!”
“你们不可跟去。”冷若寒顿了一顿,“这次与绛樱哥哥去洛阳查探,你们跟去,他少不得又要生气,我们很快便回来,你们…
…”他把目光转向莫沧,早已再次避开的视线,却轻易泻出了那青年的悲伤,“不用为我担心……”
莫沧紧紧咬住下唇,他说不出阻止的话语,但是心,却一抽一抽的,疼痛得有些异常。如果不是自己这无用的双腿,这洛阳之行
他想随行,无人可阻!可是……
“哥……”冷若寒起身,走近了莫沧,纤细的手掌轻轻落在那毫无知觉的膝头,他俯下身,正对着自己的兄长,四目相对,一抹
明若皎月的笑滑落在苍白的唇间。“哥,不要为我担心了,好不好?我们吃饭吧……”
一怔,莫沧霍然抬眸,一股悲悯沛然的气息随着膝头那双手荡入自己的身体,温暖且安定的力量。良久,莫沧叹了口气,“好吧
。”他抬手拍了拍冷若寒的肩,勉强一笑,“今日煮了你最爱的莲子粥,吃饭吧。”
“啊,莲子粥!”
提到莲子粥,方文轩才想起自己刚刚随手把那碗东西塞了出去,连忙回头去寻,却只看见楚兮云捧着一只青瓷碗正站在门口对着
凌霄发呆,碗已见了底,一碗莲子粥被吃得干干净净半颗莲子不剩。
“楚!兮!云!”
“啊呃呃!”楚兮云吓得手一松,那价值不菲的青瓷碗眼睁睁看着往地上掉,幸而楚兮云再怎么说也是侍卫出身武功不差,一个
抄手稳稳当当接住了碗,白了方文轩一眼,“喊什么,是你自己塞我手里的。”
“……那是特地为若寒准备的,你!”方文轩气结,对这个有着同袍之谊的家伙,温文尔雅的方少将军却永远只有暴走的份!
悻悻瞪了楚兮云一眼,方文轩无奈地转身,对冷若寒道:“若寒你稍等一下,我立刻,命人重做。”
“不用了,”冷若寒微微笑着,“偶尔也要换换口味么。”他拿起桌上一碗已经乘好的米饭,夹了一筷子蔬菜,自己开始吃起来
。
方文轩,莫沧,凌霄三人看得目瞪口呆。然而,对于冷若寒这么乖巧地肯好好吃饭,他们却并没有多少的开心。从来都仿佛不食
人间烟火的月之纯子,却如此反常,这是不是说,他已注定,将一身超然的雪白,化作染尘的俗子?
可是啊,冷若寒,你又何必堪不破,那样的你又怎适合红尘染身人间浮沉?
第十五章
第二日一早,太子冷绛樱已派人前往护国亲王府接冷若寒。这次两人轻装简从,只带了两名冷绛樱贴身的护卫上路,预备速去速
回,趁着消息还没走漏,要快快回转长安。
莫沧由子吟陪着,一直送到冷若寒出了王府,直到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晓得要回过神来。
清晨的露水重,莫沧披着深紫的绣纹披风,虽是坐在轮椅上,却依旧是风采俊朗,带着十足的贵公子的气息。这时候,他临风远
眺,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目光清冷,像是失落了心中的一隅,怅惘的神色寂寞而惨淡,微微锁起的眉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
平。
子吟久久地凝视着莫沧,早已看得痴了。护国亲王府三个主人,王爷冷心岩虽然身处诡谲朝廷,却是仙风道骨,颇有超然之气;
世子冷若寒柔韧隐忍,堪堪若不食人间烟火;只有这大公子莫沧,虽然也一样是俊美无俦的面容,但是天性温和,平易近人,倒
是最最可亲的一个。
“子吟,子吟?”
听得有人唤自己,子吟猛然间回神,只看见莫沧转头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隐去方才的凄怆,满是怜爱,“怎么了?”
“回去了。”莫沧点了点头,轻轻推了推自己的轮椅,“这儿风大,我是有披风,你倒是不晓得爱惜一下自己。”
子吟小脸一红,推着莫沧的轮椅,慢悠悠地回凝阁。一面走,一面就随意地说些闲话。刻意回避着莫沧的关心,可是莫沧是何等
的玲珑剔透的心思,见子吟犹豫,不由就有些在意。
“子吟,等一下。”
子吟止住动作,两人停在了花园的连廊上,满园的玫瑰在风中轻轻摇晃着,那是冷若寒为了纪念韩子衿所植,一派鲜妍夺目。
莫沧望着那一片瑰丽的红色,晨曦撒在他的膝头和胸前,他伸出右手,映衬着满园绯红的背景,修长的五指逆着光,白皙光洁。
小指上一枚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好看吗?”低低地问,莫沧的声音有着一丝悲怆。
仿佛是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子吟,他呆呆地望着那猩红如血的戒指,小小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一下子灰白。他舔着干涩
的嘴唇,很久,很久,他才喃喃地说:“……好……看,慕天……这戒指……”
“你从来都没问过我,为什么会带着这么一枚其实并不适合我的戒指。”这枚戒指的夺目艳丽,与莫沧的气质是格格不入的,可
是自从子吟第一次看到莫沧的时候,他就带着它,从来没有摘下过。
“慕天的事情,子吟不敢多问。”子吟垂下眼,紧紧咬住自己的唇。
“那是个孩子,很孤独的孩子呢……”莫沧苦笑着眯起眼,仔细看着戒指上如血凝结的红,“那孩子,子吟,你知道么,我有时
候觉得,你很像他。”
“慕天!”子吟惊慌失措。
莫沧侧过脸,看向子吟苍白了的小脸,然后,他抓住子吟冰凉的小手,放到自己的怀里,温暖着,低声道:“你像他一样,让我
怜惜。只是,他比你可怜,我……终究救不了他……”
子吟静默地望着莫沧,他诉说这件两年前的往事的时候,悲伤的神情一分分击打着子吟的心,这个男人的无奈的无力,像毒蛇一
样缠住了子吟,他一瞬间感到了窒息。
“那孩子,叫做孤惜情。很有意思的名字呢,孤独地珍惜感情……只是,他还来不及真正享受到爱,就已经……”
“慕天!”子吟身子一颤,几乎跌倒。阻止莫沧讲下去,他忽然俯下身,一下子吻住了莫沧温暖的唇!
轻轻地,迷乱地,疯狂地……子吟闭着眼睛,尽力吮吸着那两瓣唇上的温暖,一分分,一毫毫,仿佛贪婪的毒蛇,将这个名叫莫
沧的男人都吸得干净!
子吟急促地呼吸着,他感觉到莫沧已经从最初的惊诧慢慢转变为依顺,那双温暖的手环住了自己,然后一分一分地收紧,将两人
紧紧贴在一起,仿佛永生相依不得分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子吟才突然间推开了莫沧,双颊通红艳丽如同他身后那片无垠的花海。他望着莫沧,那人漆黑如墨的眼眸
更加深不可测起来,嘴唇有些红肿充血——他吮得太用力的结果,但是脸色却是惨白的。
“子吟。”莫沧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目光黯淡下来,“对不起。”
“……”子吟呆立片刻,想到刚才自己那疯狂的举动,犹似在梦中,可是莫沧红肿的唇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不是梦,他竟是那样
不顾一切地疯狂!这还是半大孩子的少年被吓住了,一步步后退,摇着头,终于,“哇”地一声,尖叫着跑开了。
莫沧没有去追,视线流落在小指上的戒指上,孤惜情,其实,那也不是你所想要的吧?他一面叹气,一面抓住轮椅的把手,吃力
地向凝阁的方向一点点移动,不过片刻,已经是满头大汗。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渍,莫沧抬眼四望,远远地看见方文轩和凌霄站
在晓楼附近的0冷若寒不在的时候,方文轩总是觉得自己无法安心。尤其是这一次那孩子还是故意撇下自己,他更是无法控制地
感到焦躁不安。这时候,明明知道晓楼里没有那袭白衣如羽,他却仍是在这赏景亭中,自欺欺人地望着二楼的窗扉。
“你在想什么?”
凌霄的来到是一个意外。他知道冷若寒今日要去洛阳却不带自己同行,早已是十分的不满。但他不是方文轩,方文轩自幼所受的
教育导致了他对冷若寒的顺从,即使有不满,他也不敢违背冷若寒的命令。可是凌霄不同,他的性子自负又随便,宛如风一般不
可束缚不可羁押,冷若寒可以不带他同行,但是暗中跟随而去这种事,方文轩不会做,凌霄却做得毫不在意。
不过,毕竟自己是客居王府,加上星怜雨与罗小米也在,凌霄决定在暗随去洛阳之前,还是先要和方文轩知会一声,万一自己一
声不响就走了惹出麻烦,那就闯祸了。
方文轩一看凌霄的打扮,便知晓了他的心思。“怎么,想偷偷跟去?”
“我可不放心那个太子,”凌霄一扬头,有些好笑地撇撇嘴,“看他那样子,恐怕让小莫倒贴保护他还差不多。”
“太子虽然看上去有些轻浮,不过他十分宠爱若寒,而且武功才识,也都不在你我之下。”方文轩笑了笑,那日祭坛冷绛樱吃醋
冷若寒偏向凌霄,竟至于那么一个聪慧灵秀的人物,在凌霄眼中成了不可靠的纨绔子弟形象。“你这样偷偷跟去,恐怕反而是让
若寒难堪。”
凌霄一愣,忙问:“怎么说?”
“你跟着去了,太子和你,难道会有什么好脸色,这让若寒夹在你们中间,岂不是给他添麻烦?”
“我偷偷去,要是没事,又不现身。”凌霄毕竟按奈不住,想想冷若寒这一趟去洛阳,怎么都觉得又像是孤身一人犯险呐!
方文轩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当太子和若寒是什么人物,跟踪这种事,能瞒得过他们?”
凌霄脸上一红,讪讪低下头。想当年他初到京城,那时还不认识方文轩,怀疑他是外族的奸细,一路跟踪,却根本刚开始就被发
现,这跟踪还真是自己的一张软肋!“那,那小莫不在,我们在王府里发呆么?”
“与其去给若寒添麻烦,不如想想其他的事,”方文轩神色一肃,“比如,若寒之前的反常行为。”
“反常行为?”
“他把那支提示我们祭坛一事的金剑收了,还要我们不要提起此事,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方文轩若有所思地说,“还有,昨
日他一人出去,到底见了谁;林寒溪昨日莫名其妙地离开,是不是和这也有关联?”
“林寒溪……”凌霄一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龇牙,“那个弹棉花的……”
“林寒溪来历恐怕不凡呢,”方文轩道,“以他的外貌来说,你没觉得,根本不是中原人士么?”
“那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的,不过你那些倒是提醒我,”凌霄一手托着下巴,一边想一边说,“的确,按理说昨日小莫不管是见谁
,都没必要瞒着我们呀,除非……”
“除非那人我们也认识,但是,却不该见面!”
凌霄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文轩,还记不记得那年武林大会,我们过长江,渔村的船被人在一夕间租走,但是,却有人以紫绸送
信,向我们传递消息。”
“自然记得,”方文轩蹙眉,碧眸微凝,“但是……”
“可惜那蓝绸被你毁了,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当年的紫绸和那日的蓝绸,织法是一样的。”
方文轩一愣,他虽然也怀疑过蓝绸的来历,却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那又如何,丝绸的织法,并不能说明什么。”
“文轩你有所不知,”凌霄扬眉一笑,“丝绸的织法,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当年的紫绸,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就是因为那紫
绸的织法很奇特很少见,那蓝绸的织法与其相同,恐怕不是什么巧合呢,”他顿了一顿,大概觉得一个大男人在这表现得对丝绸
很有研究是件丢脸的事情,连忙补充,“我生长在江南,这些是我们揽月楼的琴圣告诉我的……”
“你的意思是,若寒所去见的人,便是送信给我们的人,而这个人,是瑞夫族的?”
“而且,那个人不是紫月,就是……”
“是叶祈。”方文轩突然叹道,“我想起来,那把金剑上,有一个小小的月形记号,而以月为标志,又是蓝色……那只有那个人
……瑞夫族的擎天亲王叶祈!”
“是他!”凌霄也失声叹道。记忆里那个人的恐怖和难缠,绝对不亚于那个如青花妖异的男人!强大而冷静的头脑,霸气而残忍
的手段,高强而不容情的武功,那样可怕的男人不管是敌是友,都会是冷若寒的劫难!“能……能够确定么?”
“其实你也是猜这个答案吧?”方文轩幽幽地望着凌霄,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很冷很冷。“但是,你也害怕这个答案吧?”
“我宁愿我们猜错。”凌霄垂眼,低声回答道。
“哦呀哦呀,你们在说什么?”
正当凌霄和方文轩都因为不知所措而沉默下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又是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好似是一潭沉水被突然间投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