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继续一勺子一勺子地喂他。
染风歌机械地张着嘴,视线定在苏以陌专注的脸上,开始猜测,是不是他对景秋涵也是这么地细心体贴……
万年冰山只不过是他的表象,实际上,在冰山下面,是一颗温润如水的心。
026.不由自主的……
在染风歌做手术的刀口愈合之后,苏以陌便接他出院。
当然,在他养病期间,程希然和米乐也来看过他,俩人一左一右低着头听他训了一通,却也一唱一和地从染风歌嘴里挖掘出了真正想要知道的讯息。
染风歌接的委托的确是要扮演成景秋涵,为期一年。而染风歌也清楚的知道,景秋涵怕是没表面那么简单,他与蓝狂说不定也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而这点,苏以陌也许并不是不知道。
但是两人从相遇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也有一段无法忘却的故事。
当相处成为习惯,说不定也会变成一种责任。
——与爱情无关。
当然,究竟是不是爱情,除了当事人,旁人无法得知。
回到苏家,染风歌便拿出自己那些瓶瓶罐罐开始动手,做了一张景秋涵的脸贴上。这段期间他太不称职了,不但没去公司报道,也没怎么扮演景秋涵,反倒是经常住院,浪费了不少时间。
刚刚贴好假脸,染风歌吸吸鼻子,然后皱起眉头,嘀咕:“什么味这么难闻啊!”
不会是什么东西烧焦了吧?一股子糊味儿!
循着味道下了楼,发现厨房一个劲往外冒烟,还不时传来咳嗽声,不多时,一个人拿着勺子从厨房冲了出来,看起来……甚是狼狈。
染风歌上下打量着苏以陌,笑道:“阿陌,你这是要干嘛?烧房子么?”
苏以陌骤然听到景秋涵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是染风歌进入状态了,便也配合地温柔道:“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亲自下厨煮你最喜欢吃的粥……”
染风歌看着苏以陌这身装扮,忍不住摇摇头,哪有人进厨房还穿得西装笔挺的?还穿白衬衫,这不是毁衣服么!
“那怎么这么大的烟?你没开抽油烟机?”染风歌走到墙边,推开窗户,散烟,然后进了厨房,去开抽油烟机。
苏以陌也跟进去,探头问道:“抽油烟机……是什么?”
染风歌继续叹气,大少爷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按开抽油烟机的按钮,厨房里的烟气很快被吸走。
苏以陌在一旁点头:“原来那个就是抽油烟机啊……的确挺好用的。”
油烟散尽,染风歌看到了锅里黑乎乎的一锅粥。
苏以陌很淡定地端起锅,用勺子把里面的粥刮出来,倒掉。
用水冲了冲锅,重新接水,然后把几样米一股脑放到锅里,跟水一兑,盖上锅盖,放在灶上煮。
染风歌满头黑线,瞄了眼垃圾桶里,已经有好多黑乎乎的失败品了,他伸手把火关了:“你这样煮,煮多少次都不会成功的。”
苏以陌却不以为然:“不会啊,我煮了三次了,一次比一次好,总有一次会成功的!”
……
染风歌把他挤到一边,亲自下手,先把锅里的米淘一遍,然后倒在一个碗里,接着接了一锅水放在灶上,盖上盖子拧开火:“先把水煮开了再放米。”
苏以陌张了张嘴,他第一次是水和米一起放的,水少米多,煮得乱七八糟的;第二次看食谱上说要煮开了水再放米,于是第二次是煮开了才放的米,可是一下子水米都涌上来,弄得满锅都是;第三次又换回第一次的煮法了……
这一次他本来想着综合一下这两种方法,试试看行不行,不过染风歌的切菜的动作看起来挺熟练的,他便抱着手臂在一旁看。
忽然想到最初染风歌住进来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次饭,色香味俱全,不过那时候自己戒心很重,而且由于秋涵伤重未醒心情极差,所以还揣了摩染风歌的心思并阴阳怪气地讽刺他……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好像挺过分的。
染风歌显然也想到了那次的事,他那时候还发誓不再做饭……低头看看自己切菜的手,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染风歌摸摸鼻子,率先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做了是给自己吃的。对你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我的目的只是做好自己的事并拿到佣金!”
苏以陌则道:“我是想说,上次……抱歉。”
沉默。
苏以陌看着低头不语的染风歌,再看看被他切好了放在盘中的菜——大小整齐,粗细也差不多——说明他刀工很不错,如此厨艺,浪费了也可惜。
更何况,自己本来是想学了厨艺帮他煮粥养胃的,既然他自己会,那以后就少在外面吃,回来自己做也挺好的。
苏以陌冰山归冰山,但他还是会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尤其是朝夕相对的人,他虽然雇用他,也付钱给他,两人之间纯粹是雇佣关系,可既便如此,也没理由糟践人家的身体。
如果为了要演好一个人,而将身体也累垮,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说,这些所谓的‘替身扮演’,比如喜欢吃什么,生活中的小细节,稍微有点差错也没关系,除了亲近的人知道正主是怎么样的,其他的人,也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来的。
因此,他不想让染风歌为了扮演好秋涵,牺牲自己本来的特点。
例如,秋涵在业内那么出名,一部分是因为和自己的关系,另一部分也归功于他惊人的酒量,他经常会跟大牌导演编剧或者明星一起在酒桌上谈事情。但如果染风歌有别的办法拿到角色,或者有别的办法跟导演编剧交好,那他也不会强迫他像秋涵那样出去应酬喝酒,导致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胃再出毛病……
苏以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的事这么关心,或许脑中残留着的染风歌被关在密闭房间受折磨的景象一直让他觉得……有时候,做一个替身,也蛮可怜的。
——生活在正主的阴影下,还要对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开始新的一天,时刻谨言慎行,生怕露出自己本来习性导致扮演失败,被人看穿,甚至要在必要时刻承受不该承受的压力和危险……
他们也是人,也需要关心。并不是说你付钱给他们就没问题了,如果可以,谁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钱并非万能。
这句话,染风歌还真说对了。
话说回来,染风歌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为什么会做这种职业呢?
027.止步
苏以陌暗暗琢磨着染风歌为什么会做替身这种高危职业,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那边染风歌好半天没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苏以陌正倚着门框魂游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既然他道了歉,自己也没必要那么记仇。
于是开口打破沉寂:“那以后就在家里吃吧。”
“好。”苏以陌没有意见。
这顿饭就是染风歌做的,他刚出院,当然还是以流食为主,不过他特意做了几道其他的菜式,算得上一顿丰盛的午餐。
两人落座,染风歌洗了两双筷子递给苏以陌一双,问道:“阿九他们不一起么?”
“嗯,他们会回家吃。”
“哦。”染风歌把不适合自己吃的菜推过去,“喏,尝尝我的手艺!”
苏以陌心境平和,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嚼嚼,然后唇角微扬:“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染风歌歪头,表示不解。
苏以陌咽下口中的菜:“多才多艺,现在又多了一项,我很好奇,你究竟有没有什么技能是不会的。”
听了他的话,染风歌也笑,颇有些得意的味道:“好像没什么是我不会的哦!”
明知道染风歌有些夸张,但是苏以陌也没揭穿他,继续埋头吃饭。
染风歌捧着碗一勺子一勺子地喝粥,偶尔夹两筷子菜,饭桌上安静下来。
苏以陌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专心对付那一碗粥的染风歌,大概是自己很久之前说过他吃饭不如秋涵优雅,现在再看,染风歌的动作比之前优雅了很多……
果然,金牌替身之所以是金牌替身,是他不断地听取别人的建议或要求,随时随地都在改变调整,以达到最佳效果。
可是,这一次,苏以陌却觉得他这么优雅吃饭的样子有些刺眼。
“为什么要做替身?”突兀的问题骤然响起。
染风歌舀粥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笑答:“挣钱多咯!而且刺激好玩,有挑战性!我喜欢!”
“可是也很危险。”
“但我好好地活到现在。”染风歌无所谓地耸耸肩。
“……”苏以陌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掏出手机一看,是他给秋涵的新手机号码。
染风歌眼尖看到了来电显示,又见苏以陌下意识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于是识趣地端着碗起身,从容地笑着往外走:“我回避。”
苏以陌微愣,看他走出餐厅,才接通电话:“小涵,什么事?”
“阿陌,你连着好几天没来看我了,什么事这么忙啊?”景秋涵的声音带着一点埋怨,却恰到好处地给苏以陌台阶下。
苏以陌回想这几天,他一直忙于染风歌的事,的确已经好久没去看秋涵了,也难怪他会埋怨:“是有些事在忙……抱歉,我晚上去看你好不好?”
“嗯,好!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红烧肉!”那边景秋涵一听苏以陌晚上过去,马上挺雀跃起来。
“红烧肉啊?不怕把我吃胖了?”苏以陌难得开起了玩笑,他心中也有些歉疚在蔓延,似乎,他对染风歌的关注太多了,超过了正常交际……
环顾餐厅里的几本食谱,还有那一冰箱的食材,再看看桌子上可口的饭菜以及刚刚染风歌和自己谈笑风生的画面,苏以陌默念: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要控制。
这一次,苏以陌再次将这种反常的举动归结于染风歌是景秋涵的替身,所以自己才会将他代入秋涵的角色。
刚刚的染风歌,不就是顶着秋涵的面容吗?
这些,只不过是做戏,做戏……
“不会,我会荤素搭配的!”景秋涵听出苏以陌似乎有什么心事,不过他没有问,反正他晚上会来,晚上再问,也不迟。
“别太累了,你的伤还没稳定下来。”苏以陌细心嘱托。
“知道啦,那我晚上等你。”景秋涵笑着道。
“好。”
餐厅外的染风歌听着他柔和的声音,脚步停顿,很想回头看一眼他专注又温柔的表情,却在将要转头的时候涩然一笑,捧着碗朝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
——专注与否,温柔与否,都跟自己没关系!
028.渊源·小骗子是怎么炼成的
车子引擎的声音响起,染风歌在二楼看着苏以陌离开别墅,也没什么事做,便坐在钢琴旁即兴弹起了曲子。
没有焦点的眼神,此刻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缅怀的味道。
为什么做替身……么?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做一个正常平凡的人?更何况,他的出身也并非不好,若是做个闲散的小少爷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世事总是无常,并不是你想怎么样生活就能怎么样生活的。
染风歌的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的姓是随了母亲的,染家是名门望族,外公是G省的大官,两个舅舅也都是军官出身,家里条件很好,尤其母亲排行还最小,深得家人宠爱,连带着他这个外孙在染家也备受宠爱,刚出生的时候老爷子喜欢得不得了,一锤定音,说,就姓染了!
染风歌的父亲是入赘到染家的,所以对老爷子的这个决定也没异议。
于是染风歌从小便在染家长大,跟着外公、舅舅们学了不少格斗术,母亲也算是大家闺秀,所以教了他钢琴、舞蹈,很多上流社会流行的技能他也一样不差地都学了。
染风歌小时候就很聪明了,学什么都快,又古灵精怪的,笑嘻嘻没脾气还很体贴人,所以很招人疼。
他从懂事起就没见过爸爸了,但是经常听妈妈说起爸爸的事,爸爸年轻有为,是做大事的料,当初入赘染家,虽说是有借力的成分,但是跟妈妈恩爱无双,生下他后为了发展事业便去了国外,外公和两个舅舅心疼妈妈,所以没让她跟着爸爸走,母子俩在染家的照顾下过得很好。
一直到八岁,他都在染家快乐地度过。
那天下了学回到家,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外公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两个舅舅在一旁唉声叹气,口中不断咒骂着什么,妈妈则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愣在那里。
小小的染风歌抱着足球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穿着制服的叔叔伯伯们把家里的东西一样样搬走。
后来,两个舅舅被陷害入狱,外公病倒,妈妈也抑郁成疾,年幼的染风歌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只记得,两个舅舅被带走的时候,狠狠地看着他,骂他是‘私生子’,骂他的爸爸是处心积虑的大坏蛋,骂他的妈妈是招惹祸端的罪魁祸首。
曾经的朝夕相处,曾经的无限宠爱,在名利金钱面前,化为乌有。
染家一下子败落下来,家里的财产被充公,两个舅舅入狱,外公和妈妈都病倒了,甚至连最起码的医药费都要负担不起。
染风歌隐约明白了,那个所谓的‘爸爸’,早在国外有另外一个家,也早就有了妻子儿子。
他的入赘,他的爱情,对染家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骗局!
他的目的,是借助染家的势力东山再起,并报复染家!
因为很多很多年前,外公曾经做过一件令他们安家无路可走的事。
对,安家,他的‘爸爸’,姓安。
年幼的染风歌为了筹集外公和妈妈的医药费,可谓艰辛至极。
首先,他的年龄太小了,根本没有地方敢雇用童工,学校的老师倒是觉得他挺可怜的,在学校募捐了一部分钱给他补贴家用。
其次,染风歌原本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宝贝疙瘩,会做什么呢?
除了会一些格斗术,其次就是唱歌、跳舞、弹钢琴,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的妈妈是名门千金,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沦为可耻的小三,还为那男人生儿育女,甚至连累自己家人,越想越想不开,越想越不能接受,对染风歌也越看越不顺眼,总觉得他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带来了灾难,就不该在这个世界生存,于是渐渐地对染风歌恶言相向,时常打骂。
后来,医生诊断,他的母亲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出现了问题。
外公原本对他没什么嫌隙,可是如今连宝贝女儿也出了事,再看染风歌的时候,眼神里便多了一抹陌生而疏远的情愫。
其实染老爷子知道这事怪不着染风歌,说起来,染风歌才是最无辜的,可是看到宝贝女儿变成那样,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染风歌人小鬼大,更何况经历了这么多事,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强,从一向最疼自己的外公眼里看到那样的神色,他的心也开始冰封。
小小的染风歌躲在医院的花丛里,哭了一夜。
哭累了抱着膝盖就睡过去了。
直到天光大亮,他擦干净眼泪,继续出去想办法挣钱。
经过车库的时候,看著名贵标志的车子,染风歌眼前蓦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