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一）——北棠墨

安辰不悦地沉着脸，抬手整理一下被揉乱的头发，嘟囔道：“干嘛老把我当成小孩子！”

放下手的时候，安辰的表情已经变得深不可测——安暮，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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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风歌是在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

窗口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昏睡那么久，乍一睁眼有些不适应，微微闭眼，然后才慢慢睁开。

消毒水的味道和手背上插着的针管让他明白自己是在医院。

胃部没那么疼了，可也还有些轻微的痛揪扯着，染风歌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输在疾病上。没有输在恶劣的环境里，没有输在激烈的打斗中，没有输在混乱的枪战下，竟然……输在了疾病上。

果然那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很有道理的。

视线落在床边，只能看到浓密的黑发，染风歌猜测着应该是程希然在守着他，那家伙没心没肺，守着守着就睡着了的事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所以也没在意。

他盯着天花板开始回想昏迷前的事。

这算是他第一次失手么？

将计就计被蓝狂识破，还反过来利用他来牵制苏以陌，甚至搞砸了想要救出景秋兰的计划。

蓝狂那么强势，几乎没有弱点，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景秋兰救出来呢？

这次苏以陌这么明目张胆地跟蓝狂对抗，会不会打草惊蛇，让那个无辜的女孩子受到牵连呢？

唉，管他呢，反正又不关自己的事，干嘛闲着没事纠结这些问题，烦恼什么的丢给雇主去解决才对嘛！

这边染风歌正胡思乱想着，那边床尾趴着的人醒了过来，抬眼看到染风歌黑亮的眼睛看着天花板骨碌碌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起身走上前去，刻意压低声音：“醒了？”

染风歌看清楚这人是苏以陌之后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先是疑惑，再是惊讶，最后是震惊！不应该是阿希在这里吗？什么时候变成苏以陌了？！

再看苏以陌这一身跆拳道服打扮，白色道服休闲又帅气，这么乍一看，还真像个平易近人的大男孩儿。尤其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大概是昨晚没有睡饱，侧着脸打哈欠的动作更是给他平添了一丝亲切之感。

往日看他冷冰冰的样子看多了，染风歌还是头一回看到苏以陌这么‘接地气儿’的一面。

苏以陌打完哈欠伸手去摸染风歌的额头，染风歌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看到苏以陌松了口气的表情：“还好，没有发烧。”

医生昨天晚上查房的时候说手术容易引起高烧，并嘱托苏以陌注意点儿，要是病人发烧了就赶紧叫人。如果坚持到早上都没烧就说明病人恢复不错，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当然，出院后的注意事项医生也说了不少。

见染风歌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眼睛眨呀眨的，似乎还有些疑惑，又似乎是在生气……？

苏以陌不确定他是怎么了，想到之前跟他吵架的事，也有些尴尬，他决定先不谈这事，于是准备转移话题，他开口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不过医生说了，现在只能吃些流食……嗯……粥之类的……你想喝什么粥？”

染风歌依旧盯着苏以陌不说话。

饶是苏以陌习惯面无表情不畏人看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他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染风歌终于开了尊口：“没什么，就是研究一下你是不是被别人附体了，竟然连着讲了那么多话。”

苏以陌眉梢微动，眼神深邃，似乎冷冽了下来。染风歌见好就收，忙道：“开个玩笑而已。我想喝八宝粥，紫菜汤，麻烦老板亲自帮我去买了。”

‘亲自’两个字，染风歌特意强调了下，还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看着苏以陌。

大概在他的认知中，苏以陌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苏以陌看着他一脸笑容，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不过既然是他自己提出要照顾染风歌的，自然也不会拒绝染风歌的要求。

“那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楼下买吃的。”

“医院的饭都好难吃的，能不能麻烦老板去外面买？反正都饿了这么久，也不差再等一会儿的时间了。”染风歌嘱托道。

难得有机会指使雇主，染风歌当然不会错过。

其实他心里也有个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之前跟苏以陌吵架的事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也还在气他把程希然和米乐那两人牵扯进来。对于他这么护短的人来说，怎么也得报回仇来才行。

不过碍于苏以陌是雇主，换句话说是金主，他只能来点无伤大雅小报复，毕竟还指望着苏以陌给他付高额佣金呢！

苏以陌伸了个懒腰，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问道：“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反正也要出去一趟，索性一块买回来。”

染风歌想了想，倒是有很多东西都想吃，不过他现在也吃不了什么，不过刁难一下苏以陌还是可以的：“嗯……还想喝鸡汤，鸡肉粥，或者核桃露牛奶红豆沙什么的也可以……”

苏以陌皱了皱眉，一一记下染风歌所报的东西，边关房门边嘱托：“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按铃叫护士。”

“好~~~”染风歌笑眯眯地回答。

苏以陌下了楼，朝医院门口走去。

这里接近郊区，所以并不像市中心那样各种星级大酒店一排排林立，周围都是一些小餐馆，医院两旁和对过也有各种小吃店以及一些摆摊儿卖早点的，买东西的人也不少。

苏以陌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去，看早餐摊位那里摆着几个放粥的筒，外面贴着手工制作的招牌——绿豆百合粥、银耳莲子粥、八宝粥、玉米南瓜粥、小米粥……种类倒是挺齐全的。旁边还有铁板，上面在煎蛋饼，盛放食用油的瓶子是那种喝完了的饮料瓶在盖子上扎一个小孔，倒着也方便。

还未靠近，就闻见扑鼻的香气，难怪买者络绎不绝。

不过……卫生吗？

虽然看到来买粥的普通白领上班族一个接一个，但是苏以陌还是怀疑地打量四周的环境——摊位在马路边上，来往车辆挺多的，放粥的筒的盖子都掀开了，就那么敞亮着摆在那里，车子经过肯定会有灰尘落入，即便肉眼看不到，也是会有细微的灰尘落进去……

呃……要不还是别买了吧！染风歌胃不好，再吃这种，万一感染加重怎么办？

视线对准对面还算中等大小的一个餐馆，苏以陌过马路过去，想要在里面点餐，可是进去看了看环境，又皱起了眉——

025.苏少亲自伺候人（下）

这个中型餐馆里的环境也不足以让苏少放心，他斟酌良久，才转身出去，摸出手机给自家管家打电话：“阿九，帮我买些吃的……要确保卫生……”

将染风歌想吃的东西都报了一遍，苏以陌才挂断电话。

等待阿九送东西过来的过程中，苏以陌也没闲着，皱着眉思索着日后的就餐问题。

——说到底，还是自己做才最放心。

——要么就将染风歌转院。

不过他手术很成功，倒是不需要再转院折腾，最重要的是静养……

或许……可以出院回家去养着……然后……吃家里做的饭……

主意打定，苏以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舒心放松的笑容。

又等了一会儿，家里闲置的那辆车被阿九开了来，车门打开，阿九大包小包拎着一堆东西下来，看见自家少爷就站在那里等着，先是一愣，顾自嘀咕了一句：少爷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啊？不过看起来倒是亲近多了。

“少爷！”阿九拎着那堆食物奔过来，喘息道，“少爷，东西都齐了。是五星级的大厨亲自做的，我在旁边监督看着的，材料什么的都是最新的，绝对卫生！”

他边说边打量四周，有些奇怪自家少爷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再看看周围摆摊的小贩，他偷偷乐了。怪不得少爷让自己弄吃的过来，原来是怕这里的食物不卫生。

“少爷，趁热吃吧！”阿九刚要把东西放下，苏以陌却伸手接过去，“给我吧，你先回去吧。”

“哦。”虽然狐疑，不过阿九没说什么，把东西给了苏以陌就转身离开。

走到半途，被苏以陌叫住：“阿九。”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咱们家有可以做粥的材料么？还有就是养胃的食料……”

“这个……没有耶……有的都是一些普通的食材……如果少爷需要，那我回去置办一些放着。”

“嗯……”苏以陌淡淡点头，顿了顿，又嘱托，“啊，对了，顺便买几本食谱回去……注重养胃的那种。”

“是。”阿九应道，“如果少爷没别的事，那我走了。”

“去吧。”

苏以陌拎着食物回到染风歌的病房，正赶上医生来检查，染风歌的表情可不怎么轻松，微蹙着眉，一副隐忍的样子，好像很疼似的。

苏以陌把吃的先放在桌子上，凑上去询问：“医生，他怎么了？”

“没事，刀口有些感染，我已经帮他上过药了。在愈合之前，最好不要乱动。”医生帮染风歌重新换了纱布。

苏以陌一听这话有些不悦，质问道：“刀口怎么会感染的？你们医院会不会治病啊？连防御术后感染都做不到，医师资格证是怎么考的？作弊考来的吗？一点医德都没有！”

医生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冷着脸道：“先生，请你注意你的措辞！感染措施我们有做过，不过人的体质不一样，有的人手术过后会有这种情况的出现，即使做过预防感染的措施也会有炎症，这是正常现象，只要上过药就会消除炎症！请你收回刚才说的话！”

苏以陌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染风歌开口了：“对不起，医生，我朋友不懂医理，他太紧张了，刚才的话真是对不起，我代他向你道歉，请别介意。”

医生看着染风歌灿烂的笑脸，气不起来了，拿着病历夹起身，冲苏以陌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苏以陌眯着眼睛盯着那医生离去的背影，有气也给堵回来了。

染风歌抓起旁边的一个苹果朝苏以陌砸去：“喂！回魂了！”

苏以陌听到风声来袭，一个侧身躲过，手掌抬起，将苹果挡在手心抓住，疑惑道：“哪儿来的苹果？”

染风歌笑得得意：“刚刚有个护士小姐送过来的，不过她好像不知道我是胃病，现在吃不了苹果，送给你吃吧，便宜你了！”

苏以陌转身把苹果丢到桌上，嘟囔一句：“还真是招蜂引蝶！”

染风歌没听清他说什么，追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以陌拆开包装袋，拿出还带着温热的盛放八宝粥的罐子，又低头翻找勺子。

染风歌闻到香味，吸吸鼻子，笑道：“好香啊！”

苏以陌听到这句，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却听染风歌又问了一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刚才听护士小姐说，出了医院，门口就有摆摊儿卖粥的，什么种类都有……”

说着话，苏以陌已经捧着一罐八宝粥转过身来，罐子上还印着五星级饭店的标志，染风歌瞪大眼睛：“你跑那么远去买粥？”还是这么大牌的饭店？拜托……不过是一碗粥……太夸张了吧？不，应该说，太败家了吧？

“我让阿九买来的。好了，别废话了，快吃吧！”苏以陌把粥往前一递，“给。”

染风歌皱了皱眉：“不过是买个粥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大早上的让阿九去买，还去这么烧钱的地方买。”

苏以陌也皱眉：“你什么意思？给你买了你就吃，你管我从哪里买的？又没花你的钱！”

“是，你是很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吧？”

“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不是连我怎么花钱都想管了吧？”

“你——”染风歌语塞。

“还有啊，外面摆摊的虽然近，但是天天都有车子在那经过，扬起的灰尘都落进粥里去了，你确定要吃掺了灰尘的粥？”苏以陌端着粥的手臂都有些酸软了，“你到底吃不吃？都快凉了！”

“吃！当然要吃！”染风歌阴阳怪气道，“老板这么费尽心思买回来的粥，我当然不能浪费了！”

“那还不接着？”苏以陌不耐道。

染风歌看他臭着一张脸，心中又冒出一计，乱花钱还这么有理，欠教训！

“老板好人做到底吧，我一动刀口就疼，还得麻烦老板亲自喂我……”染风歌变脸也挺快，马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苏以陌倒吸一口气：“事儿真多！”

染风歌转转眼珠：“哦，也对，老板哪儿做过伺候人的事儿，这样吧，麻烦老板去帮我叫下护士小姐呗！”

“叫护士干什么？”苏以陌并没有拒绝喂他，听他这样说，有些不悦，“不就是喂人吃东西吗？你以为我不会？”

说着用脚划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用勺子舀了粥，递到染风歌唇边，冷冷道：“张嘴！”

染风歌闭紧嘴巴摇摇头。心说，还说会伺候人呢，都不知道吹吹热气，太烫了怎么办？

苏以陌拧眉：“张嘴啊！”

染风歌侧过头抗议：“万一太烫怎么办？”

苏以陌深呼吸，拿回来吹了吹，刚想递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抬起来凑到自己唇边亲自试了试温度，确定差不多了，才递过去：“这下可以吃了吧？”

染风歌眉眼弯弯，乖乖张嘴：“啊——”

苏以陌一勺一勺如法炮制，试了之后才喂过去。

染风歌祖宗似的一口一口吃的挺美。

可是……吃着吃着……

染风歌骤然回神，愣愣看着苏以陌已经娴熟的动作——舀粥，吹气，试温度，吹气，再试，然后递过来——

要死了要死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听话啊，他不过是开个玩笑整他，他出去随便叫个护士过来就可以了，可是他竟然真的亲自喂他吃饭！

而且，自己也不是真的不能动，以往的伤比这重的时候也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怎么今天脑抽了？竟然折腾这个万年冰山？

还一口一口吃他试过温度的粥……

回过神来再看现在的状况——真是太诡异了！

苏以陌见染风歌不再张嘴，疑惑道：“不吃了？只吃这么点就饱了？要不要再喝点别的？我让阿九要了好几样的，而且也咨询了营养师，这些粥都对养胃有好处。”

染风歌收回思绪，听着苏以陌虽然冰冷淡漠却隐蕴温柔的话，耳根有些泛红，心跳也有些加速，他强自镇定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刚刚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我可以动的。”

苏以陌却按住他：“都喂了这么多，也不差这几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