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祥群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沉默不语。
柳下溪改变话题,问他:“你知道我们请你来协助调查的理由吗?”
蓝祥群生气了,嘲讽道:“请我来协助调查?!柳下溪,你在偷换概念!没有出示拘留证,仅凭一只小狗随便吠几声便动手抓人。你们的权限大到无礼公民的权利,把我逮来单独关押十几个小时,居然跑来问我理由,您说话太有趣了。”
柳下溪不理会他的嘲讽,从公文包里拿出他的那张机票,问:“你什么时候到北京的?”
“明知故问!”
周刑警忍不住吼道:“老实回答!”
蓝祥群冷笑,“以权压人啊。”
柳下溪从公文包里拿出刚到手没多久的拘留证递到蓝祥群面前说:“希望你别拖延时间,二十四小时过后只能请你去拘留所住上半个月。请你不要自视过高轻视警方的办事能力。你没当过刑警不了解警方的运作:涉及重大刑事犯罪,面对疑犯侦办案件的刑警有一定的自主权。”见蓝祥群不说话,客气地催促:“请你认真回答。”
“昨天上午接近十一点到了首都机场,李由坚他们可以作证。”
柳下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拿出小海的供词录音放过他听。
周刑警痛快地看着蓝祥群哆嗦着嘴唇。这时他已经明白了,柳处长从第一句开始就设好了圈套等着蓝祥群自己跳进来。蓝祥群假造时间证据已经真相大白,看他怎么自辩!
“还要我出示其他的证据吗?”柳下溪微笑着问。
蓝祥群立即控制住情绪波动,脸色变得很木然,不再吭声,漠然地盯着墙上的标语安静地坐着。
柳下溪也不说话了。他知道手上的证据不充分无法令对方主动认罪。现在透露的消息越多反而对已方不利,让他提前有了心里准备,重要时刻做不到出奇制胜。
过了半晌,蓝祥群说话了,“你们找不到杀害苍原大师的凶手,打算栽赃给我?”
柳下溪伸出左手撑住前额,闭上了眼睛,问他:“你跟鲍禁见过面吗?”
“见过。”
蓝祥群的回答令柳下溪意外,睁开眼睛盯着他。
“我承认昨天对你们说了谎,我初二就到了北京,初三跟苍原大师见过面。我拿给你的那本书就是大师送给我的。你们怀疑我是发现了书上有他的指纹吧。”
柳下溪不动声色地问:“案发当晚,你人在哪里?”那本书上没验出鲍禁的指纹,蓝祥群加上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住在朋友家。这几天和朋友一起游览市内的几大景点。”
“请说出你朋友的姓名、地址。”
“我拒绝!跟他(她)没关系。”
柳下溪耐心地解释:“我们需要找对方核实你的不在场证明。”
蓝祥群冷漠地说:“没必要!有证据拿出来,没证据用不着管我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柳下溪继续问:“你跟鲍禁见面后谈过些什么?”
“聊了一些小说人物的事情。他很忙,没过多久我就告辞了。”
柳下溪把易惠美的相片递到他面前,问:“认识她吗?”
“大师的前妻,在大师家见过她的相片。”
柳下溪拿着一张反扣的相片推到他面前突然翻开(邵刑警的相片),问他:“认识他吗?”
“……”蓝祥群沉默了。
“请回答!”柳下溪催促道。
蓝祥群显然不知道柳下溪手里有些什么底牌,迟疑了一下回答:“见过。”
“见过几次面?在哪里见到他的?”
“我到了门头沟寻找大师的住处,找他问路,他热心地带我过去。”
柳下溪话题一转,厉声问:“为什么要说谎?”
蓝祥群一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张着嘴蠕动了小会儿才说:“私人理由,不想说。”
“为什么要小海提前为你造假的时间证明?”
“私人理由不方便说。”
“老实回答!”周刑警听不下去了,这姓蓝的不知轻重,口口声声以“私人理由”拒不合作,身为疑犯嚣张得过了头!
柳下溪冲他摆手,劝他稍安勿躁。
柳下溪放下一叠白纸却没留下一支笔,站起来对蓝祥群说:“什么时候想说再找我。拘留室内装有监视系统,只要你开口,监视人员会通知我的。周刑警,我们走。”
蓝祥群站起来冷笑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柳下溪拿出搁在口袋里的录音机,“你刚才的口供证实了三件事,一是,死者被杀之前跟你有过接触;二是,你不在场证明疑点重重,涉嫌伪造身份证;三是,你认识在逃的另一位疑凶。这份口供证实了你的嫌疑,我们有权拘留你到凶杀案真相大白之时。放心,拘留证很快会发往你的原籍,欠缺的司法手续会全部补齐。”
第三十一章
离开拘留室,周刑警走在柳下溪的左侧,他不是很理解柳下溪脸上露出的凝重之色,忍不住问:“怎么了?”
柳下溪说:“没料到蓝祥群会主动承认初三去过鲍禁家。”
周刑警惊讶地说:“他肯承认是好事啊。”
柳下溪摇头,轻叹了一声说:“不,他如果不承认对我们更有利。我想,他应该不知道王映圆没有死……”他突然停下脚步独自沉吟:不能排除邵刑警暗中通知了他。
“王映圆见过他?”周刑警明白了。
柳下溪点头。
周刑警叹气,暗自嘀咕:“唉,可惜!他不承认的话,我们可以亮出被害者的证词。他撒的谎越多越表示他心里有鬼!”上庭后被害者的证词对控方有利,可以钉死善长强辩喜欢说谎的疑犯。“柳处长,这起连环凶杀案的真凶到底是谁?”
“你觉得蓝祥群有一双怎样的手?”
“没注意……”周刑警惭愧地摇头,他没去看对方的手。
“他的手很普通,手骨均匀,手心上没有做过粗重活的茧子。他手上长了冻创,表示他手部运动量不足血液循环不好。邵刑警不同,他在警校混过,练过身手,手上有厚茧,握力比普通成年男子大。以他的性格动刀子杀人,下手会更干净利爽,被害者身上的刀创不会略显斜倾。再说鉴证报告证实了持刀行凶者的握力只是普通成年男子的大小。我想,用刀子刺杀鲍禁与张陆湖的凶手是蓝祥群。”
周刑警理解了,继续问:“那么小邵涉案主要是掩护蓝祥群行凶,替他隐藏雪地上的痕迹?!”
柳下溪摇头。伸出右手五指成抓人的钩状,说:“不!分析他们两人的性格……我认为用电棒袭击易惠美把她丢进垃圾桶令她窒息死亡的是邵刑警;假扮女声诱使王映圆开门,随后袭击她的也是他。王映圆的证词说袭击她的人手力很大……以蓝祥群的握力,我认为他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凶手当时戴着厚厚的皮手套,手套太厚不习惯使用的人会拿捏不准力量,没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受害者窒息昏厥。蓝祥群长满冻疮的双手不像习惯戴手套的人……”
他挂在腰上的对讲机突然“滴滴”地响了。打开对讲机,有人跟他说:“柳处长,你弟给你送饭来了。”
“请他先去办公室等我。”柳下溪答道。
听了柳下溪的分析,周刑警心里有底了,现在还缺少临门一脚“证据”。唉,这案子最难的地方就是收集他们的犯罪证据,没有物证,柳处长的推理根本派不上用场。就算抓到了小邵,他不主动认罪也没办法完结这案子。
柳下溪关了对讲机,继续对周刑警说:“当务之急先找到邵刑警,收回他身上的警用配备免得误伤旁人。收集证据,调查他们犯罪的事实可以慢慢来。从案发到邵刑警重新出现现场,有件物证他没办法处理,肯定还在他身上。”
周刑警问:“什么物证?”
“他值夜班时随身携带的警用电棍。我认为他袭击张陆湖时使用了自己的警棍,证据是易惠美脖子上有两处电击过的焦痕,两处的颜色有点不一样。你想想,凶手对付鲍禁和张陆湖只使用了一次,没必要对患有忧郁症的易惠美使用两次,更没必要拿走张陆湖的警棍丢进垃圾桶……”柳下溪突然停止说话,脸上浮出古怪的笑容。
“原来如此!”周刑警恍然大悟,握着拳头兴奋地击打路过的墙壁,没去注意柳下溪脸上的古怪笑容。“对对对,小邵没料到张陆湖突然出现,忙乱中用自己的警棍袭击了他。为了不暴露身份,刻意拿走张陆湖的警棍,让我们误以为凶手夺走了他的警棍再顺手袭击他。他们离开教师村后打开装着易惠美的垃圾桶,用张陆湖的警棍再次电击她。这样一来,张陆湖的警棍有使用过的痕迹。”
“嗯。”柳下溪点头。
“唉,”周刑警叹气,喃喃地说:“想不透他们何必多此一举把张陆湖的雨衣盖在易惠美身上,警棍却丢进另一个垃圾桶。”
“表现欲,追求刺激。他渴望被注目,跟沉稳的蓝祥群不一样他的表现欲太强了,急于凸现自己喜欢做一些多余的事。”
“聪明反被聪明误?”
柳下溪摇头,“他和蓝祥群都犯了眼高手低的毛病。轻视别人高估自己,自信过了头。他比蓝祥群警觉,知道警方内部的情况,一见苗头不好立即出逃。跟他相比,蓝祥群的头脑更好更冷静,但动手能力极差,需要依靠他的力量来完成这次的谋杀。但是,自主意识过强的邵刑警不肯乖乖地当他的手脚。在门口遇上易惠美,生性残忍的他拿她来试改装过的电棍,击晕她后把她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里。我想,这次谋杀……蓝祥群的原意只针对鲍禁,易惠美的出现应该在他的意料之外。邵刑警袭击易美惠已成事实,他只能接受。他害怕邵刑警继续做多余的事,独自去了鲍禁家实施谋杀。他偷袭成功后杀了鲍禁,删掉电脑里涉及他的数据,把危险的改装电棍藏在衣柜里。楼下为他望风的邵刑警压制不住心里的杀意,看到教师村除了鲍禁家只有王映圆的窗户亮着灯,想起跟她的过节,也知道她一个人独处,认为这是一个除掉她的好机会。此时,他做了第二件多余的事,打了我的手机假扮女人呼救。他认为,我不可能冒着大雪来到这里,先会打电话给王映圆询问情况。正如他所料,我的确先打电话联系了王映圆,得知她没出事,不敢轻忽,查询了你们区里派出所的电话后,通知值班员警过来看情况。邵刑警等蓝祥群下来后,应该向他谎称王映圆目击了他们。蓝祥群也看到王映圆用手电筒照着窗户,同意邵刑警的个人灭口行动,他留在下面替他望风。没多久,蓝祥群发现张陆湖来了,来不及通知邵刑警只好尾随着张陆湖跟着上楼,等他到现场邵刑警已经摆平了王、张二人……。”说着说着,他们快到柳下溪的办公室了。看到清荷两手提着五六只饭盒,柳下溪立即住了嘴。
等他们走过来,清荷扬着两只手臂笑嘻嘻地说:“新年饭吃剩了许多菜,全打包过来了。”
周刑警站住,对柳下溪说:“柳处长,我回门头沟追捕小邵。”
“好。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清荷跟着柳下溪进了办公室放下手里的饭盒,从口袋里出掏出感冒药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吃药了没有?”
忘记吃药了……柳下溪抓头,赶紧说:“马上吃。”
“唉!”清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摸摸他的额头,不高兴地说:“有点低烧。抽空找医生拿点药最好打上一针。”
“没事。”柳下溪关上办公室的门,笑着向清荷保证:“抓到邵刑警后我立即去医院。”
清荷惊讶地挑眉,好奇地问:“还没抓到他?怎么会回事?”
清荷拿来的饭菜很香,引得柳下溪胃口大开。他一边吃饭一边跟清荷谈起最新的调查资料与自己的推理,成功地转移了清荷的注意力。
听完他的一番假设与推理,清荷说:“那么,你们现在把调查重心放在《纵横推理》网站所进行非法活动:出售违禁物品;收费教导会员谋杀。企图把这个非法谋利的网站与邵、蓝二人挂钩,以此推断出蓝与邵的杀人动机,却没有拿得出手的实证。鲍老师无意中窥探到这个网站的秘密,私自进行调查惹来了杀机。柳大哥,你这个推理从双方面来说都很合理,但我觉得断点很多。你的假设必需建立在鲍老师给出的证据中那个Blue=蓝祥群,匿名者=邵刑警=神秘的Red。我不相信光凭他们两个能撑起这个网站。鲍老师的行为很古怪,寄出的证据兜了一个圈才落到你手上。再说我觉得他的收入并不高,一口气拿出二十万请人策划谋杀前妻,经济上肯定很吃力,说出来很难取信于人,哪有人为了写小说会做到这一步?他怀疑这个网站也担心自己被灭口,为什么不提前直接把证据交给你?那时网站还没关闭,要查获他们比现在容易。”
柳下溪指了指办公桌上的那本《苍野石碎》,“这本书我还没看完,觉得他写的东西流露着一股阴森的恨意,化身为罪犯者嘲讽着警方的办案能力,恐怕他的心态异于常人。我想,他不信任我们警察,相信官官相护,执法者相互包庇是社会正常现象。自从他前妻流产夫妻离异后,他逐渐封闭自己把精神寄托在虚构的文字中,对他的前妻爱中参杂了恨意。用钱寻找杀妻的最佳方法,真正的用意没有他讲出来的那么高尚。我想,他不敢直接找我出示证据追究那个网站,害怕我会盘问出他隐藏在心底里的杀意吧。”
第三十二章
邹清荷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说:“柳大哥,实情会不会……鲍老师没有向你或者警方出示那些证据是为了要挟对方?怕放在家里不安全故意把证据寄放在他处。他们彼此牵制最终失去平衡惹来了杀机?”
柳下溪觉得吃饱了,放下筷子双臂搭在清荷的肩膀上,把头靠了过去,喃喃低语道:“未必,他应该料不到东西会滞留在刘记者家里没有及时送到我的手上。唉,我们的猜测与推理多少有些不尊重死者。”鲍禁的真正心意与实情,随着他与前妻被杀一起被埋藏了。
清荷反手轻拍他的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柳大哥累了,主要是精神上累。
“寄放……邮包……”柳下溪若有所思。
“?”清荷疑惑地扭头看他。
柳下溪笑了,抬起双手揉搓着清荷的脑袋,“清荷,谢谢你!”
“什么?寄放,邮包,怎么啦?走邮局还不如直接快递。”
“快递……你下午要回公司吗?”柳下溪问。
“不用。明天休息,后天正式上班。”
“陪我去一趟门头沟吧。”
“好。”
柳下溪看了看表,坐回办公桌前拿出新的鉴证报告,目光落在易惠美的遗物栏目……白色围巾一条,判断:初次使用;无商标出产地不明。接下来是长、宽、质地的描述;上面沾有死者的数条长头发与死者的皮屑。柳下溪想了一下,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拔到鉴证处,说:“请你们再次鉴定易惠美的围巾,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要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