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的煤气灯和蜡烛带来了暖意,雪白的桌布和丰盛的菜肴让大家忘记了旅途的疲劳,我发现连布鲁克斯先生的
嘴角都有了笑容。
“啊,汉斯,客人们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吗?”菲尔德律师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肉,一边问到。
“是的,先生,已经准备好了。除了奥斯汀先生和太太,各位都是一人一个房间。但是二楼只有5间客房,还有
一位先生得住到三楼去。”
餐桌上的人都没有说话,似乎认为这个时候还是等别人的反应比较好。我瞧了瞧他们的脸色,笑到:“那就我
去好了,反正大副晚上不老实,我可以好好管教它。”
我椅子旁边的长毛朋友不乐意地叫了两声,我丢给它一块奶酪——很抱歉,我总得在这个时候发挥一点骑士精
神才行吧。看,现在大家的表情舒缓多了。
“那就这样吧。”菲尔德先生抹抹嘴,“今天咱们好好休息,我会按照夫人的要求从明天起正式记时,各位,
你们会开始忙的。”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仆举着烛台把我和大副带到了我们的卧室。她板着僵硬的脸帮我点
燃了壁炉,然后留下烛台准备离开。
“我叫爱丽斯,格林先生,明天早上七点半我会来叫您起床,希望您睡个好觉。”这位女仆干巴巴地叙述了自
己的责任,然后为我关上了门。
我脱下外套扔在床上,取出手枪放在枕头底下,然后开始打量这个房间:即使生了火也无法祛除那一股潮湿的
霉味儿,仿佛还夹杂着樟脑的气味儿,屋角的墙上有些浸水的污渍,家具都是有些年代的深棕色,木头边上布
满了油漆的裂缝。唯一看上去让人感觉好些的是壁炉上方的那幅画像——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笑得非常
甜美,披着长长的金发,阳光为她罩上了眩目的薄纱。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朝大副打了个响指,它“吱——”地一声跳到我身边。我抚摩着它的头顶跟它说了对
不起,为我晚餐时的话道歉。它乖乖地蹲在床边,圆溜溜的眼睛不安地望来望去。
“看来你也不喜欢这里,对吗?”我伸长手臂躺了下来,“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不管莉里姑妈在还是不在;
可是没有办法,咱们现在很穷,如果没有遗产或许只有让你去马戏团了,我的朋友。”
大副悲哀地搔搔耳朵。
“所以我们得尽量去寻找‘百合纹章’,天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翻过身,努力在脑海里翻阅关于莉
里姑母的一切信息,但是记忆中的她似乎不喜欢花,而且也不是贵族,怎么会留下“百合纹章”呢?还是说,
她的遗嘱另有含义……
旅途的疲倦并没有让我的思考持续太长的时间,当我昏沉沉地睡去时,我隐约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先去洗个
澡……
……
我睡得很安稳,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使劲抓着我的头发把我弄醒了,我睁开眼睛,看见大副惊恐
地“呜呜”低鸣。蜡烛和壁炉里的火早就熄灭了,一种湿冷的空气包围着我,直渗进了皮肤和四肢百骸。一股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我浑身冰冷,四周非常安静,静得让我能听到起身时关节发出的咯咯声。月亮被乌云罩住
了,屋里也没有光,我费力地调整着眼睛,试图看清楚眼前的光景。
大副竖着全身的毛,喉咙里噎满了发不出来的叫声,这恐惧的样子让我吃了一惊——除了那次碰见孟加拉虎,
它还很少如此慌乱。
在军队中锻炼出的勇气和警觉立刻充满了全身,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枪,光着脚下了地,寻找着这危险的来源—
—不知什么时候翕开的窗户缝里窜进几丝夜风,暗色的窗帘扬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玻璃上
贴着一张脸!
真的是一张脸,肤色苍白,双眼木然,而且还直直地望向我!
月亮从乌云后面投射出清冷的光,我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了——这里可是三楼啊,而且窗户外面可没有什么阳
台一类的立足之地。
我用力握住枪,鼓起勇气大吼了一声:“谁在哪儿?”
大副怪叫着蹿到了床底下,我把枪口对准了窗户慢慢走过去。月光又被浮动的云层遮蔽了,与此同时那张模糊
的脸也渐渐隐去,等我来到窗户边上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轻飘飘地沿着墙滑了下去,那缓慢的速度
和丝毫没有摇曳的体态仿佛是轻柔的烟雾。最后它无声地溶进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那个“东西”绝对不是人类!绝对不是!
我颤抖着伸出手,“砰”地一下关上窗子,然后像是虚脱了一样坐在地上,握枪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额角和
背后全是冷汗!
会是什么?难道是……幽灵?上帝啊,我可以相信自己看到的吗?
我虔诚地拿起胸前的十字架吻了吻,剧烈的心跳总算平静了一些,大副也从床底露出头,朝我惊恐地眨着眼睛
。
第三章 死亡降临
由于一整夜都没有睡,我的眼睛浮肿,而且精神也很委靡。
说真的,从小到大我还没有面对过那么可怕的情景;我自认不是一个胆小鬼,因为我曾经空手对付过七个印度
人,还猎杀过五只狼,可是遇到了超过生物范畴的东西还是无法遏止从心底冒出的恐惧。
经过了一夜的思考,我决定不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因为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我,而且我也无法提出任何证
据——大副不会说话。就算我直说自己的憔悴是因为看到了幽灵,恐怕还会被讥笑为“在新的环境里不能适应
而导致的幻觉”。
所以我勉强振作精神,穿好了衣服,可是昨晚那个送我上来的女仆——好象是叫爱丽斯的——并没有按她说的
那样在七点半来叫醒我,于是我一手抱住大副,一手拉开门走下了楼梯。
大家又在餐厅里汇集了,看起来除我之外每个人的气色都不错,他们昨晚一定睡得很安稳。莫非那幽灵就只来
骚扰过我?
坐在身边的诺拉。帕尔默小姐非常关心地问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我哼哼哈哈地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应付了过
去。
“其实……我是有些认床的,小姐。”
“是吗?”她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我以为军人都很能适应环境呢!”
“唔……那是指非常优秀的极少数,大多数的都跟普通人一样。”
我埋下头,喝着牛奶。
“女士们,先生们,”这时菲尔德律师在餐桌那头高声说到,“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小游戏就正式记时了,你们
得在一个月内从这里找到‘百合纹章’,用任何方法都可以——当然了,前提是不能伤害其他人和这座庄园,
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提示,我只是一个公证者和监督者。”
所有的人都安静地听他说完了这通话,但是并没有特别的表示,除了特伦斯?布鲁克斯先生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扫
过我们的脸,其余的人在都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我看见汉斯?路德管家和另外一个女仆僵硬地站在旁边侍侯着,似乎对谁将成为他们的新主人一点也不在意,但
是我没有看到爱丽斯的身影,她会在厨房吗?还是说她病了?无论如何她的工作出现了懈怠,而管家却没有对
我做出任何解释,这真不像一个规矩人家中的该有的礼节。
早餐过后我决定去散步,然后再开始接下来的正事。我想得很开:既然姑母能让这么多人来寻找“百合纹章”
,那它绝不会藏在大家轻易就能发现的地方,我何必像布鲁克斯先生一样神经兮兮地拿着刷子和放大镜趴在地
上爬来爬去。
佛洛尔斯庄园里真的还没有什么称得上美丽的景色,我漫无目的地在杂草丛生的后花园中走来走去,雾气飘荡
在我的膝盖以下,一片荒凉的景象。大副非常安静地蹲在我的肩膀上,眨巴着眼睛。从这里可以看到我的窗户
,如果计算得没有错,那么昨晚的幽灵就是在这一带消失的。难道这里有墓地吗?可谁会把墓地选在自己的窗
口下?因为光线和恐惧的关系,我甚至没有看清玻璃外那张脸是什么模样,否则就能向管家汉斯。路德探听一
些线索。
“格林先生。”一个清脆的嗓音突然打断了我的冥想,我回过头,看到帕尔默小姐正朝我走过来。
“您好,小姐。”我微微点了点头。
“您在做什么?”她今天没有戴面纱,我发现她的脸色比以前红润了一些,精神也不错。
“只是随便走走,小姐。”
她露出了笑容:“我还以为您是在找‘百合纹章’呢!”
我摇摇头:“小姐,我连它什么样儿都还不知道呢!”
“我也是。”她走到我身边,“说真的,咱们好象不了解很多东西,连菲尔德先生也是。我们都在寻找一个自
己都不清楚的目标。您怎么看,格林先生?”
她美丽的棕色眼睛望着我,让我有些慌乱。“啊,小姐。”我说,“或许您也知道,这里没有什么花朵,甚至
是野花,当然更不会有百合了;而且布鲁克斯家族不是贵族,没有传承的纹章,所以……所以我认为那东西应
该是姑母自己很珍视的一样东西,或许是她自己做的一种标志,只对她个人有意义。”
“可她该在遗嘱中说明某些特征,否则即使是菲尔德先生也无法判断找到的‘纹章’是不是她所说的那个东西
。”
“或许那东西能让大家一眼辨认出真假。”我说,“姑母是个聪明的人,她也想选择一个懂得她心思的人来继
承这座庄园吧,毕竟她的后半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黑发的女郎低头吃吃地笑了:“真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小姐?”我奇怪地望着她——难道她不同意我的推断。
“想不到格林先生是这么善解人意。”
第一次被一位女士如此称赞,我的脸微微泛红,心底却感到很舒服,仿佛连这片荒草地也变得可爱了。我们慢
慢地边走边聊着,在靠近一座废弃的喷水池旁边时帕尔默小姐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向前倾。我连忙拉住
她,大副也从我肩上跳下去,吱吱地叫起来。
“哦,这有东西,”她提起裙摆靠在我胸前,“我刚才碰到了什么东西。”
“可能是石头。”我托住她的身体安慰到,用脚拂了拂草丛,但是——那低沉浓厚的白雾被搅散了,一只僵硬
的手臂赫然暴露在我们眼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紧接着帕尔默小姐爆发出一声尖叫,我也一下子被骇住了,竟愣在了那里!大副在旁边又跳
又闹,不停地打着旋儿。
我屏住呼吸,把瑟瑟发抖的女士护在身后,然后蹲下身,拨开了草丛——被露水覆盖的冰冷躯体躺在茂密枯黄
的草丛中,杂乱的头发盖在脸上,衣服和头巾都很乱,我可以看到她青白色的皮肤和圆睁的双眼,脸部扭曲的
肌肉显示出她临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这可怕的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帕尔默小姐看见的,她一定会被吓
晕过去。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可怜的爱丽斯没有按时来叫醒我,因为她自己早已长眠在了寂静的花园里。
第四章 吸血鬼的阴影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昨天还活生生的人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尸体,这让我们都难以接受。
我很快找到了菲尔德律师,他和几位男士一起把爱丽斯抬回了房子里,而且吩咐管家守在那儿,别让任何人靠
近那个地方。奥斯汀太太搂着受惊吓的帕尔默小姐低声安慰着,而其他人则脸色难看地聚集到了小客厅。曾经
在私人诊所里担任过实习医生的卡尔?杜威先生大致检查了尸体,然后来到大家中间。
我简单地叙述了发现尸体的经过,菲尔德律师和奥斯汀先生都用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我,而布鲁克斯先生则惊
疑不定地站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他的放大镜。
“真是不幸了,上帝啊。”律师先生在胸前划着十字,也很不安,“这事情太突然了,杜威先生,您觉得这位
女士是怎么死的,是因为疾病而猝死的吗?”
年轻人摇摇头:“看起来不大像,她的皮肤惨白得像块裹尸布,这是大量失血后的症状。”
“大量失血?”奥斯汀先生大声叫起来,“怎么会呢?”
“可是我们在花园里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啊。”我迷惑地说,“而且,我记得我也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什么大的伤
口。”
杜威先生原本温和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格林先生,您说得对,是没有大的伤痕,可是小的伤痕却有,您难道
没有看见吗?就在这里——”他用手指了指脖子,“——这里,有两个小洞,指尖儿那么大,好象是被咬的…
…”
室内陷入了沉寂,我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差点跳起来。立刻想到了我们在来的路上听到的那些传言。我心底感
到一阵恐惧,脑子里只回响着奥斯汀太太的声音:“听说那地方很不太平,有人说那里有吸血鬼。”
“曾经有附近的村民说,几十年前本来有很多人住的,不过出了吸血鬼,所以大家都走了”
……
上帝啊!
如果是在以前我只对这样的传言付之一笑,可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切或许都是真的,我不能再轻松
地听取任何一个传说。
布鲁克斯先生首先叫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杜威先生?两个小洞会导致大量失血,而且现场还找不到血迹
——除非是吸血鬼!”
这个词刺激了我们,大副仿佛听懂了一样,尖叫一声窜进了我的怀里。
“布鲁克斯先生,请不要胡说。”菲尔德律师严肃地看着他,“我想我们应该立刻报警才对。”他转向站在一
旁侍侯的另一个女仆,“玛丽,请你去叫汉斯到这里来吧,我们需要他跑一趟。”
“好的。”
我不安地看着奥斯汀先生,他英俊的脸上也是一副忐忑的表情。他也知道那可怕的传说,那我们俩都明白或许
布鲁克斯先生的想法也并不是完全荒谬的,但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这种不祥的猜测让我突然间有些冷,我抱紧了大副,告诉其他人我觉得很不舒服,或许回房间休息会让我感觉
好点儿,而且我也得去看看帕尔默小姐。
律师先生和其他人宽容地安慰了我,我慢慢走上二楼,敲了敲帕尔默小姐的门,开门的是奥斯汀太太,她竖起
食指示意我保持安静。
“这可怜的姑娘刚刚睡着。”年轻的夫人对我说,“遇到这样的事她快要吓疯了,不过现在好了。杜威先生的
检查结果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