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受害者发出了细细的呻吟,我拾起枪,移动着僵硬的腿在她身边蹲下,掏出手巾按着她脖子上的伤口,
焦急地叫到:“帕尔默小姐……帕尔默小姐……醒醒……帕——”
我突然停住了;因为撩开她的头发以后,我发现那张昏迷的脸竟然是奥斯汀太太的。
天哪!她怎么在这里?
那帕尔默小姐又到哪里去了?
我慌忙抬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哪位黑发女子的身影。房间里的家具上全是刮痕,玻璃杯子和瓷器在地上摔
得粉碎,床上的羽毛枕头和被子都被撕破了,看起来这里确实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可我还是没发现帕尔默小姐在哪儿。
神甫跑到窗户边上,探出身子望着漆黑的夜空。我抱起奥斯汀太太放在床上,把床单撕成绷带暂时绑住伤口。
这时门口附近响起了杂乱的脚步,菲尔德律师和卡尔。杜威先生首先冲进来,然后是布鲁克斯先生和汉斯?路德
。看到这情形时他们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下来了,刺眼的血迹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胖胖的律师用颤抖的声音朝我们吼着,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窗边的神甫,后者叹了口气,回答到:“各位,我想这里……应该有吸血鬼——”
“玛莎!”尖锐的叫声突然打断了神甫的话,最后一个赶来的奥斯汀先生一下子看到躺在床上的妻子,他胡乱
裹着睡衣,一脸苍白的拨开其他人冲过来,英俊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痛苦:“天哪,玛莎……玛莎……醒醒…
…是我啊……求求你,快睁开眼睛。”
我有些不忍地退开了几步,扶住他的肩膀,想让这悲痛的男人镇定下来:“别担心,奥斯汀先生,夫人只是受
惊吓才导致了休克,看她的脸色失血还不算太多,没有危险的——”
这时我的臂弯猛地一紧,回过头就看到布鲁克斯先生有些充血的眼睛,他厉声质问到:“什么东西?神甫刚刚
说……你们遇到了什么?吸血鬼?”
他慌乱的样子代表了大家共同的恐惧,我看了看神甫,他把脸转向窗外。我无奈地调回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就不出所料地看到所有人的脸色变得铁青。
“胡说!”菲尔德律师也不再冷静,“这太荒谬了!你们亲眼看到了吗?”
“是的,先生。”我告诉他,当我们冲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到那怪物正在吸奥斯汀太太的血。如果不是神甫用圣
水赶走他,恐怕连我也会没命的;而且现在还没有找到帕尔默小姐,或许她已经凶多吉少……
“不、不可能。”卡尔?杜威先生那年轻的脸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勉强摇摇头,“格林先生,你们……你们可不
要吓唬我……”
“很抱歉,我也希望这是个玩笑……”
“看!”神甫突然指着窗下叫了起来,“快看!那里好象有个人!”
我们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走向窗户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在杂草丛中有个白色的身影蜷缩
着,昏黄的月光让我们勉强辨认出那是一个人,我突然有种糟糕的预感。
“快!快去看看!”
这是一个混乱而可怕的夜晚,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人生中最震惊和恐怖的时刻。
正如我所猜想的,那个倒在窗下的人果然是不幸的帕尔默小姐,她浑身都被细雨淋湿了,身上有些轻微的划伤
,好在没有大碍。只是皮肤上异常的热度让我们知道她发着高烧,而且不省人事。
我们把她抬回了另一个房间,然后让剩下的那个女仆照顾好她,奥斯汀先生则陪伴在他的妻子身边,寸步不离
。
神甫示意我们都到小房间里去,他说他得和我们商量一些事情;当然了,我们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
上。所以在东方的天空发出些微惨白的光线时,我们终于能安静地坐在一起了。
汉斯?路德还是那样面色僵硬地把烛台和饮料放在我们的中间,然后便规矩地退到了屋角。我看这房子里最镇定
的人就是他和神甫两个人了,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太大还是因为根本就反应迟钝。
而最不安的人就是非常神经质的布鲁克斯先生,他脸色发白,抱住双臂不停地咬着牙,还紧张兮兮地窥探窗口
。杜威先生虽然也很害怕,可他只是皱着眉头,抿紧了嘴唇,什么也不说。菲尔德律师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焦
急地措着手,当他看到神甫拉上窗帘,在自己对面坐下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神甫,您现在必须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位留着长长黑发的神职人员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从容地坐了下来,他那悠闲的样子让我们以为他正在喝下
午茶。
“是的,律师先生。”他慢慢说到,“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复述刚才格林先生说的事情了。我现在必须认真地告
诉各位,昨天晚上袭击那位女士的确实是吸血鬼,而且之前死去的那位女仆也是它的猎物。”
“你们亲眼看到的?”
神甫想了想:“确切地说,我们只看到了它在伤害奥斯汀太太,那位女仆的死因是我的推测。原本我听格林先
生说了这里发生的事就有些担心,所以才请他带我去查看女仆的尸体,没想在楼下就听到了惨叫,我们冲上楼
看见那怪物,这下才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想。”
菲尔德律师瞪着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沙发的扶手:“吸血鬼……”他惊疑地望着我,“你们真的看清楚了,它
……长的什么样儿?”
“很模糊。”我摇摇头,“除了尖利的爪子,它全身都裹着黑色的斗篷,背上有一对巨大的肉翅,就像书上画
的魔鬼。”
这个胖胖的男人脑门上冒出了汗水,他在胸前很快地画了个十字。
“它已经伤害过两个人了!”杜威先生低声说到,“这真是太可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神甫没有解答他的疑问,却若有所思把目光转向了站在屋角的老管家汉斯?路德。我看见他的蓝色的眼睛里露出
一种难以描述的神色。
“对不起,路德先生。”他开口叫到,“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叫我汉斯就可以了,神甫。”老管家站得笔直地说到,“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吧。”
“谢谢。” 神甫站起来掀开窗帘的一角,“这附近是否曾经有过什么吸血鬼的传说?”
我的心头一紧,再次想起了来时听到的故事。
老管家沉稳地回答说:“从来没有,先生。不过乡村里没有读过书的老人倒会说些这一类的故事来吓唬孩子。
”
“啊,”神甫点点头,“那么,离庄园不远的地方是否有墓地呢?”
“有。就在沼泽边上,本来是属于教堂的墓地,但是因为沼泽的面积日渐扩大,教堂搬到了二十公里以外的法
比尔村,留下了一些陈旧的坟墓没有迁走。”
“哦,”神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墓地在哪里?离这儿有多远?”
“不到4公里,就在东南边。”汉斯?路德顿了一下,“是和大路相反的方向。”
“我明白了。”神甫点点头,重新坐回了沙发。
我有些意外地瞟了瞟这两个人,神甫的问话让人摸不着头脑,而这位白头发的老者显然也没有说实话——连常
年不回佛洛尔斯庄园的奥斯汀太太都知道这一带的怪异传说,怎么一辈子呆在庄园里的老管家反而充耳不闻吗
?
我有些踌躇,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些疑惑告诉神甫,而且关于我那天晚上看到的幽灵,似乎还是一个不能忽视
的麻烦……
就在我暗自考虑的时候,已经被恐惧折磨够了的布鲁克斯先生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好了!我不管那些该死
的墓地,我现在只想离开这儿!”他恶狠狠地看着我们,“既然真的有吸血鬼,我可不想留在这里当它的美餐
。我要走了!马上走!”
“可是,先生,”汉斯?路德提醒他,“大路已经被沼泽淹没了,您没办法——”
“我不回伦敦!”他粗暴地打断了管家的话:“我可以走另外的方向,利物浦、曼彻斯特、诺丁汉……随便哪
里都可以!”
“但是,我们还有必须完成的事啊……”卡尔?杜威先生有些迟疑地说,“那么寻找百合纹章……”
菲尔德律师有些疲惫的面容上浮现出为难的样子,他用拇指抵着下颌想了想,皱着眉摇摇头:“这件事不能停
下来!我必须执行我委托人在遗嘱里立下的要求:布鲁克斯夫人说过,一旦寻找行动开始就不能停下来,无论
遇到什么事都不行,中途离开的人就算作弃权!”
“这太可笑了!”布鲁克斯先生更加愤怒了,“这是什么规矩?那老太婆到底在想什么?见鬼!”
“忠实地执行委托是我的职责!”律师先生对他的言辞很生气,“布鲁克斯先生,请您明白这一点,哪怕是魔
鬼本人站在我面前我也会这么说的。”
我看见那小胡子男人的脸色明显地开始发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有些敬佩那位尽职的中年男人,可是吸
血鬼的威胁也必须消除才行,看样子最后还是得请神甫帮忙才行。
长发的神职人员叹了口气,作了一个总结性的建议:“别激动,先生们,至少白天我们都是安全的,少安毋躁
吧。我想我有办法保护你们,至少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第七章 沼泽冒险
神甫的保证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我们不约而同地悄悄呼出一口气。
乌云的边际被渐渐升起的太阳染成了绛红色,虚弱却令人振奋的光线穿透窗帘照着我们的脸颊,我觉得自己的
心底的惶恐被缓缓地压了下去,情绪和理智都恢复到一个正常的水平。
“神甫,”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您说的下一步是指什么,我能知道吗?”
“啊,”他温柔地笑了笑,“当然可以,格林先生,而且我还需要您和各位的配合。”
“我们?”
“是的。”他说,“我们必须趁着夜色到来之前,赶到那个废弃的教堂墓地去。吸血鬼在白天只能躺在棺材里
,如果我们能找到它,用木桩刺穿它的心脏,砍下它的头,那么就能够永远解除大家的危险了。”
他平缓而自信的口气让杜威先生也抬起头:“您的意思是,我们找到它的藏身之处,然后杀了它。”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神甫点点头,“怎么样,大家应该没有异议吧?”
我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答话:很明显,神甫的主意非常不错,但是要实施却有些不切实际。我们可没有任何
面对魔鬼的经验!
“你怎么知道它一定会藏在那个废弃的教堂墓地呢?”布鲁可斯先生有些怀疑地问到,“难道你从一开始就跟
着它?连汉斯都说不知道这一带是不是真有吸血鬼,你就敢贸然去那种地方吗?而且,如果天黑前在那里没有
找到吸血鬼怎么办?我们中间是不是又有人会变成它的晚餐?”
虽然是令人讨厌的胆怯言论,但也是事实,对于没有把握而又危及性命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加倍小心。
“原来是这样,”神甫拂过额头垂下的长发,“请不要担心,我既然能请各位去,就会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
大家带上武器和你们的十字架,在太阳下山前我们不会有任何危险;即使没有找到吸血鬼的巢穴,我也会尽量
让大家平安度过这个夜晚。况且……主动一些总比坐以待毙好吧?”
他的话终于说动了大家,我看到菲尔德律师也轻轻点了点头。
神甫笑着对汉斯?路德说到:“如果可以,请允许我借一些银器吧,最好是尖锐的刀具,那会派上大用场呢!只
有银器才能伤害它的身体,我们分发给大家也可以防身。”
老管家朝菲尔德律师看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向神甫表示他立刻去准备。
“那好吧,先生们。”神甫伸伸腰,“折腾了一夜,大家先休息两个小时再出发,怎么样?”
这真是一个最实际的建议,因此再没有任何人反对了。
我揉着发涨的额角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在经过二楼的时候忍不住望向另一头。自从昨夜之后,帕尔默小姐便被
移到了另一个房间,她现在应该吃了药在安睡。我决定还是去看看她。
那个名叫玛丽的女仆正在床边看护着发高烧的病人,我示意她不必出声,别惊扰了帕尔默小姐。这个可怜的姑
娘双颊绯红,看上去很脆弱,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毛让我们明白她现在一定做着噩梦。我很想知道昨天晚上她到
底经历了怎么样的过程,为什么她会被抛在屋子外面去,她是不是也看见了真正的吸血鬼,为什么那怪物没有
咬她呢?
我不知道这样的疑问是不是也存在于神甫的心里,虽然他没有说,可是我老觉得他的眼中不会看不到这些的。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换了衣服下楼去大厅里和神甫汇合,准备出发去沼泽。大副被我留在房间里,我给它留
了一块奶油面包当作食物。我不想它在危险的沼泽中出什么事——它的胆子可不大。
不过没有想到有人比它的胆子还要小;等我到了大厅才发现,决定去的人中缺少了布鲁克斯先生的身影,杜威
先生苦笑着告诉我,比起湿冷的沼泽,那人更愿意呆在庄园里。于是同去的人就是神甫、菲尔德律师、杜威先
生,还有我和汉斯?路德。老管家是作为向导同路的,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安排好人照顾庄园里的事务,他给了
我一个肯定的回答。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在我们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奥斯汀先生也急匆匆地赶来了。
“我不能放过伤害自己妻子的怪物。”他英俊的脸上充满了坚定的神情,于是没有任何人说出反对的话。
我们带着三柄猎枪和七把银质的刀具上路了。
天上还在下雨,即使打着伞,穿着雨衣,那些冰冷的水滴还是不停地落在我们的皮肤上。我们沿着泥泞的小路
朝沼泽的方向走,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腐败的气味,那是被水浸泡后的植物残骸和泥土发出的味道。大约半个小
时后,当高大的树木逐渐矮了下来,变成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时,我们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幢模糊的建筑物出现里
雨中,尖顶上有一个巨大而倾斜的十字架。
“就是这里。”汉斯?路德说到,“教堂后面就是墓地,不过有一半已经在沼泽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