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可我不能这样对待你。”宝生说:“这几年来,我们相依为命,我只要你对我好,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么自私的绑着你,和梅颜有什么区别?”
宝生说:“傻孩子。不是你绑着我,是我跟着你啊。”
莲生说:“我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你照顾的孩子了。”他笑着比了比自己的脑袋:“你看,我都长这么高了。”
宝生说:“就算长得比我高了,你也是我弟。”
“可你不能仅仅是我哥。”莲生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讲。因为我自己也在犹豫,不知道该如何
选择。”
宝生问:“什么事?”
莲生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学校打算给我一个免学费的交换生的名额,问我想不想去。决定的话,下
个学期就得走。”
宝生问:“什么叫交换生?”
“就是和别的国家的大学换学生,出国念书。”
宝生沉默了许久,说:“这机会挺难得的吧。”
莲生轻声说:“嗯。因为我成绩好。我们老师很照顾我,花了很大力气向学校申请到了这个名额。不要学费,又
有奖学金,可以省下不少钱。”
“要去念多久?”
“两年,在那边念到毕业。”
“那你咋和老师说的?”
“我说,让我再考虑一下。”
宝生说:“这有啥好考虑的。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抓住了谁是傻子。”
莲生看着宝生,眼神讶异:“你是说,你同意让我去?”
宝生说:“去,当然要去。我弟要出国念书了,砸锅卖铁也要供。”
莲生的神色黯淡下来:“我本来没打算和你讲。”
“你要是不让我知道就放弃这个机会,我要骂你一辈子。”
莲生叹了口气:“或许吧,这真的是一个机会。”
是一个给彼此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看清楚未来的一个机会。
这一年春节来得晚,在二月的中旬。宝生和莲生窝在冬天的尾巴里,尽情地享受着放纵的激情。在他们的天地,
没有世俗的约束,没有什么道德伦常。只有他们两个,给予彼此温暖和爱抚。屋外热闹的鞭炮声掩盖了他们纵情
欢愉的声音。彼此的手指紧紧相扣,没有什么可以分开他们。
三月初,莲生正式开学。他向老师递交了申请,开始办理一系列的手续。这些手续很繁琐,莲生开始忙得整天不
着家。宝生没有再回到工地干活。秦澈跳到了另外的公司,和老东家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岑乐荣在新加坡有一
个摄影展,刚过了年就飞过去忙活。每天对秦澈进行电话骚扰,极尽调戏之能事,让秦澈烦不胜烦,恨不得屏蔽
了他的号码。
当秦澈知道莲生要出国留学的事,也显得有些惊讶。他是想过莲生可能要挣扎着放开手,却没有想到,这一放放
得如此决然。这么多年来,几乎是莲生走到哪儿,宝生就跟到哪儿。这次,宝生会不会也跟到了国外去?
秦澈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找了个借口约宝生出来,在一间不大却幽静的小饭店里,问了宝生的打算。宝生说:
“莲生自己要出去闯荡闯荡,也不错。”
秦澈问:“你放心他?”
宝生突然问:“你有烟吗?”
秦澈愣住了。他记得,宝生是从不抽烟的。
他还是掏出烟,递给宝生一根。宝生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说:“莲生不想我跟着。我让他自己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淡然地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透过大落地玻璃窗,阳光照着他的侧脸,俊美得无以复加。
秦澈居然觉得喉咙里像是梗住了什么东西,心口发闷,眼睛也有些热热的。
宝生连放手,都是为了莲生。无论莲生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尊重他。哪怕,这选择是彼此的分离。
秦澈转过脸去。他想,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再也找不到像他们这样骨头相连,快要融化到彼此血肉里一般的爱人
了。兄弟,情侣,夫妻,亲情,友情,爱情。没有什么感情,能够恰如其分地来形容他们。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
,在他们之间的距离,都不复存在。
秦澈问:“莲生走了,你怎么办?”
宝生笑着说:“我打算回家乡。”
“回去做什么?”秦澈很惊讶:“你在这儿呆得不是挺好的?”
宝生说:“莲生不在这儿,我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那你回去打算干点什么?”
宝生说:“我攒了点儿本钱,回去做点啥都行。”
秦澈无语。只能说:“有事没事的常联系,凡事小心。”
宝生说:“知道。”
宝生临走前,对秦澈说:“喂,我还记得你说的话呢。”
秦澈抬起头,就看到宝生的笑容。他说:“你说过,我是注定要做轴承的人,不是一颗螺丝钉。”宝生顿了顿:
“其实,我打从心眼儿里,也是这么想的。”
秦澈一愣,然后笑了。他端起茶杯,向他举了一举:“你一定会成功。”
宝生一笑,没说什么,扭头走了。
秦澈心里突然有些惆怅。他活了三十多岁,也见过一些大风大浪。不知为什么,竟然突然有了忧伤的少年心境。
电话不应景地响起,秦澈拿起来一看,又是那个不应景地号码。他无可奈何地叹气,按了接听:“喂?你不是很
忙吗?我看你到那边不是办摄影展,是应聘接线员去了吧?”
“你能不能别这么毒舌,我很受伤的。”岑乐荣的笑声在电话里愈发的轻佻淫荡:“干吗呢宝贝?”
秦澈忍住呕,说:“陪朋友喝茶。”
“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秦澈说:“是不是还得问一下多大岁数?”
岑乐荣有些尴尬地笑笑:“这个就不用了。姑且算你个人隐私好了。”
秦澈说:“其实是和宝生一起,他刚走。莲生打算申请交换生出国留学,自己一个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岑乐荣声音突然变得严肃:“秦同学,你一定要端正思想,不能动摇啊。”
“你又说什么胡话?”
“别以为这是个见缝插针趁虚而入的好机会!秦澈,我郑重其事地警告你:你要是敢爬墙,我回去干得你找不着
东南西北!”
“妈的,神经病!”秦澈啪地挂断电话。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占线声,他突然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
五月中旬,莲生的手续基本上都办好了。由于他要去的这所大学在六月份就要开学,所以他在五月末的时候就要
踏上前往英国的旅程。
岑乐荣和秦澈送莲生去机场。岑乐荣开车,秦澈坐在副驾驶,兄弟二人在后排。秦澈偶尔回头,对莲生说一些英
国的风土人情,注意事项。莲生不住地点头。宝生沉默地望着窗外,莲生不时看着他。
“那边天气比较潮湿,要注意保暖。”秦澈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可嘱咐的。岑乐荣在一边哧地笑了:“你怎么跟
个老妈子似的,这么罗嗦。”
“滚,没你说话的份儿。”秦澈瞪他。岑乐荣举起双手,无奈道:“好好,我不插嘴,唐长老。”
秦澈拽过他:“我呆会儿回去开会,你送我走吧。”
“遵命。”
秦澈对宝生和莲生说:“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莲生,祝你一路平安。”
“嗯,谢谢你们。”莲生点点头。秦澈和岑乐荣,这是他们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所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情。
喧闹的候机大厅,兄弟二人坐在那里,充耳不闻。莲生说:“哥,我马上要上飞机了。”
宝生点点头:“嗯,到那边一切小心。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莲生起来,拉着行李。宝生一把夺过来,帮他拿着。两人默默地向安检口走。莲生停下脚步,狠狠抱住了宝生:
“你好好地……不要让我担心。”
宝生摸着他的头发,低声说:“你也是。”
莲生松开手,笑得很灿烂:“我走了,拜拜!”
宝生也笑了,朝他挥手:“快走吧,别赶不上飞机了。”
莲生说:“赶不上我就不去了。”
“说什么傻话。”宝生用力拍了莲生一下:“快走!”
莲生转过头,拖着行李过了安检。宝生远远望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莲生坐上飞机,系好安全带,眼睛看着舷窗,模糊一片。
宝生坐在候机大厅里,仰望玻璃幕墙上的天空。很高,很蓝。不知道莲生在这样高这样蓝的天空里翱翔,会是怎
么样的心情。
飞机呼啸着起飞了。宝生仰头,分辨着在哪一架上坐着莲生,是哪一架载着他到那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地方,让他
们承受两年的分离。
没事儿,总会再见的。宝生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是某个品牌珠宝的新品发布会,代言人是时下炙手可热的女星陶莉莉。可发布会结束之后,守候着的大批记者
却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她,而是把镜头和话筒都递到了另一个人跟前:“秦总,请问你对XX周刊爆料出你和岑姓摄
影师的暧昧关系有何看法?”
“秦先生,有人看到你们在某酒店吃饭聊天,然后又一起出门同乘一辆车而去……”
“秦总请您解释一下好吗?”
“秦总……”
秦澈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在工作人员的掩护下冲开记者的重重包围。陶莉莉在一旁看得直乐,跟身边的经纪人
说:“秦总现在比我还有范儿呢。有他在我都不用雇保镖了。”
经纪人不住点头附和:“虽说照着岑先生的性格做派,曝光是迟早的事儿。不过真曝光了,效果比我想象的要轰
动得多。”
陶莉莉笑着说:“这么狠的八卦,谁不爱看。一个是悦星传媒才上任不到两年的新老大,一个是时尚界大名鼎鼎
的摄影师。啧啧,还都长着明星的颜,那帮小丫头不歪歪疯了才怪。”
经纪人推推眼镜说:“从我的专业眼光来看,秦总要是出道,会红。”
秦澈心情不是一般的郁闷。他维持着面瘫的表情,好不容易才挤上了车,开出会场。
妈的岑乐荣那白痴,不把他们这点事儿搞得人尽皆知会死吗?偏偏岑乐荣的电话很应景地打过来:“hello宝贝儿
,今天的发布会怎么样?挺成功的吧?”
秦澈阴着脸说:“托您老人家的福,简直是大获成功。记者们里三层外三层,把我围得水泄不通。”
岑乐荣在电话里乐不可支:“我就说嘛,娱乐记者们对你是相当厚爱的。”
“你没在场。要是你在场,估计我们就得被抬着出来了。”秦澈忍着怒火,说:“岑同学,‘低调’两个字怎么
写,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好意思,还真就不知道呢。管那么多干吗。我今天收工,晚上请你吃饭,去江豪怎么样?”
“江豪是那个小流氓开的,你确定要去?”
“当然去。咱夫妻俩出双入对地气死他,哈哈。”
“……姓岑的,无耻也就算了,你连智商都退化了?”
“那不是谁谁说的,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嘛。男人也一样。”
“我看你是负无穷!”秦澈挂了电话,气哼哼地摔到一边。助理在旁边想乐,拼了命忍住了。
说归说,秦澈还是到江豪赴了岑乐荣的约。岑乐荣穿着拉风的米色外衣和深紫色太阳镜,扣子也不系上。清澈冷
笑一声:“没被记者跟上吧?”
“我反侦察这么多年,积累了相当的经验。再者,就算跟了又怎么样,他们爱写就让他们写好了。这年头,越炒
越红,炒糊炒黑了才好呢。你下次就和他们解释得模棱两可,往高深里说,让他们猜得头破血流去吧。”
“我又不是明星艺人,我炒红了还是炒黑了有什么用?”
“对悦星传媒来说,很有用。”岑乐荣笑着说:“你是门面,给你的艺人们带个好头嘛。”
秦澈低哼一声:“世风败坏,人心不古。”
岑乐荣伸出手,刚要招呼服务生点餐,手举在那儿僵住了:“……柳宝生?”
秦澈愣了一下,急忙回头。四目相对,柳宝生淡然地笑了:“秦总,岑先生。”
秦澈没想到会在这里和柳宝生重逢。三年前,莲生出国留学,宝生也离开了这个城市。他换了号码,秦澈就再没
联系上他。两年前秦澈出任了悦星传媒的总裁,也曾去打探过宝生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如今巧遇,
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宝生的头发比两年前长了些,额头盖住了一半,眼睛依旧黑亮,只是比两年前更加深邃。他穿着一身笔挺合身的
宝蓝色西装,举手投足间,多了些不一样的气质。只有那笑容还没变,淡淡地,温和中隐藏着不羁和狂野。
秦澈站起来,走过去,微笑地伸出手:“好久不见了。”
宝生左手插在兜里,右手伸出来和秦澈相握:“嗯,三年了。”
“你忙不忙?过来叙叙旧。”秦澈问。宝生迟疑了一下,对身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低声耳语了几句。小伙子
点点头,出去了。宝生问:“你们坐在哪儿?”
三人落座。岑乐荣翘着腿翻菜谱,秦澈喝了杯咖啡,说:“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宝生笑着说:“是巧啊。我正好来H市办点事儿,今天在江豪见一个客户。”
秦澈问:“你做生意了?”
“嗯。”宝生说:“我办了家物流公司,才刚起步。”
秦澈说:“其实你干这个,我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你有这个能力。”
宝生笑了:“秦总一直都这么相信我。我没念过太多书,没什么文化,也不爱说。现在做了买卖之后才好点儿了
。”
秦澈也笑:“你嘴上不说,心里有数得很。别人看不穿的东西,你一眼就能看透。”他犹豫了一下,问:“莲生
……没跟你一起吗?我记得他说去读两年,早该回来了吧?”
宝生的笑容微微闪烁了一下。他说:“还没。他毕业之后又考上了那边的研究生,现在还在英国念书。”
“那,这三年都没回来过?”
“路太远,他又很忙,不想折腾。”
秦澈想,莲生这一放,放得可真彻底。可是如果他忍不住回来了,宝生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为他牺牲了自己吧。所
以他狠下心不回来,甚至要耽搁更久,只为宝生冲破牢笼,解放了他自己。
十八、
“这三年,很辛苦的吧?”秦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