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下+番外——卿曦

怀中的柯子狄并没有太大的震动，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他知道林曦心里对齐灵母子充满了愧疚，现在齐灵撒手人寰，他就要扛起抚养柯忆曦的重担，他不想也不能让柯忆曦再在一个冰冷的家里长大，孩子是无辜的，经历了这么多，林曦也想通了，虽然当年他答应离开的条件是柯子狄不能和齐灵生孩子，但是现在回过头来想那个条件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也只有他才会天真到去相信那个人的话。

“子狄，好吗？”柯子狄不答，林曦又问了一遍。

“好。”柯子狄紧紧回抱住林曦，他不知该怎样感谢林曦的谅解，柯忆曦是他背叛他的证据。

“等忆曦长大之后把齐氏交还给他，好吗？”林曦感受到了柯子狄热烈的回应，不禁更加用力的环抱住柯子狄。

柯子狄没有回答，但是林曦真切的感受到了柯子狄在他怀里重重地点头，从这一刻起，林曦更加确信他这辈子都要好好守护在柯子狄身边，永远不离不弃。

第五十八章：追踪

办妥了齐灵和齐先云的丧事，柯子狄立马回了公司，前前后后耽误了一个多礼拜的时间，等着他签字的文件已经堆积如山，另外还有齐氏那边也需要交接磨合，柯子狄现在恨不得把一分钟时间掰成两分钟来用。

柯忆曦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从加护病房转到了私人病房，柯子狄为他请了最好的私家看护照料，不管再怎么忙每天下班之后都会抽出时间去医院一趟，而小忆曦每天都见得到爹地也很开心，病情一天一天在好转。

本来柯忆曦脱离生命危险之后狄岚就想把柯忆曦带回美国调养身体，没想到柯子狄坚决反对，一定要把柯忆曦留在香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看。这让狄岚深感欣慰，这些年来，柯子狄从未正眼瞧过柯忆曦，这次齐灵的死反倒是让柯子狄解开了多年的心结，终于肯敞开心扉接纳这个可怜的孩子。

看着柯子狄对柯忆曦这么关爱，狄岚也放心回了美国，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柯子狄今年春节时把柯忆曦带去美国看她。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柯氏的所有产业都稳步发展着，齐氏旗下的产业也已经全数纳入柯氏旗下，交由柯子狄亲自打理。一转眼，就又快要是春节了，经过几个月的调理柯忆曦也终于可以出院了，看着康复之后又恢复活蹦乱跳的儿子，柯子狄头一次觉得当父亲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柯子狄交代好所有的事情之后，带着柯忆曦一起飞往美国，去看望母亲狄岚，林曦、付柳和张晓天就留在香港坚守阵地。

柯子狄是一个礼拜之后才从美国回来的，柯氏没出什么大问题，不过却发生了一件令柯子狄痛心不已，一辈子都于心难安的事情。

柯子狄抵达香港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从赤柱监狱打来的电话，看管囚犯的狱警告知柯子狄，他的舅舅狄枫昨晚在监狱自杀了，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在路上就断气了，现在打电话过来是想柯子狄尽快赶去医院认领狄枫的尸体。

电话里狱警的声音冷冰冰的，告知柯子狄狄枫已经死了的消息时该死的镇定，好像只是死了一只阿猫阿狗一样冷漠，这让柯子狄有些怒火中烧，一把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死的那个人是他的舅舅，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舅舅！

不要命似的冲出办公室，正好和刚准备进总裁办公室的林曦撞了个满怀，柯子狄心里着急根本就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走路不长眼啊！”

“子狄，你怎么了？”林曦扶着门站稳之后有些委屈的望向柯子狄，明明是柯子狄横冲直撞过来的，自己被撞了不得止，居然还被莫名其妙的骂了一通。

听到是林曦的声音，柯子狄稍微冷静了一点，过滤掉眼中的怒火，声音也尽量放得轻柔了些：“没事，我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柯子狄说完转身就走了，林曦站在原地望着柯子狄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柯子狄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暴躁过，林曦确信一定有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但是最近柯氏和齐氏一切都运作正常，难道是其他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林曦灵机一动，决定尾随柯子狄而去，刚才柯子狄的状态那么不好，林曦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柯子狄的车缓缓从车库开出之后就一路朝着尖沙咀方向飞速开去，很快林曦就把柯子狄的车跟丢了。在开车这方面林曦自然不是柯子狄的对手，不过幸好柯子狄和林曦的手机上都装有追踪软件，林曦掏出手机打开软件，追踪柯子狄所在的方位，然后按照屏幕上的指示跟过去。

屏幕上的红点最后定位在地图上一处叫做大福医院的地方，一看到是医院，林曦握着方向盘的手就忍不住有些微微的颤抖，他还清楚的记得去年齐灵出车祸之后被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的事情，如今又是医院，林曦潜意识里就想逃避，那个地方如果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足。

渐渐放慢了车速，林曦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继续往前追。首先，林曦不知道那个让柯子狄如此失态的人是谁，柯子狄并未多说就急匆匆的走了，这说明那个人对柯子狄而言很重要。其次，如果去到医院看到不该看到的又该怎样和柯子狄解释跟踪他的事情。

林曦心里矛盾极了，就在此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张晓天打来的，林曦赶紧接起电话：“晓天，什么事？”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张晓天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看来也是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了。

“我在尖沙咀，怎么了？”听出张晓天声音里的不对劲，林曦也有些担忧。

“本来我拿一份文件上去给子狄签字，结果子狄不在办公室，我就问了李秘书，李秘书说子狄接了一个赤柱监狱打来的电话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然后我打电话去赤柱监狱问了，原来狄枫死了。”

张晓天的声音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像砸在林曦心上一样，难怪柯子狄会那么失态了，对于狄枫被判终身监禁一事柯子狄一直深深自责着，他总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扣在自己头上，他认为他才是致使狄枫失去自由的罪魁祸首。

“好，我知道了。”林曦挂了电话，猛地一踩刹车，将车停在路边，身子往后仰躺在靠背上。

狄枫死了，林曦不想去深究狄枫的死因，他只想尝试着寻找一个让柯子狄释怀的方法，不再没日没夜的遭受良心的谴责。

柯子狄现在正在一个人面对失去至亲的伤痛，这不同于上次齐灵去世时柯子狄深感的愧疚，狄枫在柯子狄心中的地位非林曦可以理解，就算他们舅甥俩曾经处于那样对立的局面，而其实由始至终柯子狄都不忍心伤害狄枫，狄枫到最后所做的一切也是因为他太爱这个外甥了，所以他容忍不了他宠爱的外甥因为一个外人来对付他，把他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一想到柯子狄面对狄枫的尸体时的样子林曦就心乱如麻，当年如果不是林曦介入柯子狄的生活，柯子狄也就不会为了兑现对林曦的承诺一路追查当年林国富因公受伤之后关于赔偿金去向的真相，就不会查到狄枫头上让狄枫恼羞成怒绑架林曦，柯子狄为了救林曦不得已将狄枫所有的犯罪证据交由警方，只有警方介入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狄枫的藏身地，从而救出林曦。

真要说起来，那个“罪魁祸首”该是自己而不是子狄！林曦心里一颤，他不该让柯子狄独自一人面对，这种时候是柯子狄最需要他的。重新启动引擎，林曦急速赶往大福医院。

第五十九章：绝笔

柯子狄赶到大福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医院门口了，从衣着来看柯子狄一眼就看出那人是赤柱监狱的狱警，那次去探监的时候柯子狄亲眼目睹过赤柱监狱的狱警如何对待他的舅舅。

“你就是狄枫的外甥？”狱警朝柯子狄走来，脸上死人般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是。”柯子狄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点。

“请跟我去办一下手续，然后你就可以领回狄枫的遗物和遗体。”

所谓的手续也不过是家属签署一份确认死亡的表格，然后狱警将整理好的狄枫的遗物交给柯子狄之后就算是顺利完成任务了。

所谓的遗物，也不过只是一件冬天的棉衣，这件棉衣还是上次柯子狄去探监的时候买给狄枫的，现在狄枫走了，竟只剩下这件棉衣可以称其为“遗物”。未入狱前的狄枫何其注重自己的形象，出门前不在镜子前停留十分钟不会轻易出去见人，而今走得这么卑微，多讽刺。

捧着狄枫的遗物站在太平间门外，柯子狄的鼻子酸涩得厉害，高大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他竟不敢去推开那一扇门，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舅舅会选择用自杀来了结生命，印象中的舅舅是理智的人，是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不会用死来逃避的人。

不知在太平间门外站了多久，深深吸入一口气，柯子狄终究还是推开了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是想象中的白，这一切他并不陌生，去年齐灵出车祸后赶去医院的柯子狄见到的也是被一块白布蒙住整个身体的齐灵，只不过现在换做躺在那里的人是他的舅舅狄枫了而已。

脚步很重，重到柯子狄每挪动一步都很费力，他缓缓朝安静的躺在那里的人靠近，似乎挪动得越慢就能多逃避一刻舅舅已经去世的事实。

路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天，更何况是这不到五米的距离。柯子狄在狄枫的尸身旁驻足，顺手想将狄枫的棉衣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由于精神有些恍惚，柯子狄失手把棉衣跌落在地，原本叠好的棉衣被摔得散了架。

柯子狄暗骂自己不中用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蹲下身捡起棉衣，用力抖了抖棉衣粘上的灰尘，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棉衣的口袋里面掉了出来，疑惑着捡起地上的东西，翻转过来一看，是最熟悉的笔迹，一封名为“子狄亲启”的遗书。

颤抖着手打开舅舅留给自己的信，柯子狄每看一行心就揪痛一下，在柯子狄看来，这不是一封遗书，这是一封让柯子狄此生都难以摆脱梦魇桎梏的诅咒。

“子狄：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舅舅已经走了，不要为我感到伤心，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怪任何人。监狱的生活真的不适合我，所以我选择用自杀来了结生命。

在监狱里呆了十年有余，我无法想象我的下半生都将在那里度过，那不是我狄枫所追求的生活，我渴望自由，不想被束缚，只有死我才能从那里逃离，瞧，现在我不就已经出来了吗。

外面的空气真的和里面不一样，那里太压抑，我很不喜欢。在里面这些年我用了足够的时间来思考我是否应该用自杀来结束生命，但是我发现没有得到你的原谅我就不能死，我不想带着一身的罪孽下到地狱去，那样我得不到轮回。

十年，整整十年，我一直在监狱里等着你，我期盼着有一天你能来看我，然后对我说一句‘我原谅你了’。我每晚睡觉之前都会向上帝祷告，也许是我真的罪孽深重，又或许是上帝很忙，所以我祷告了十年上帝才让我的愿望实现。

子狄，你知道吗，当我隔着玻璃墙看见你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种狂喜的感觉，我知道只要你肯来就代表你已经原谅我了，那么过去十年我在监狱里受的苦也就值得了。还有，你送我的棉衣我有穿，很暖和，真的很暖和，只不过我再也没有机会穿了，所以我想你能把它烧给我，好歹这也是你送舅舅的第一件衣服，我很宝贝它的。

我想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听到姐姐亲口说原谅我，你告诉我姐姐已经原谅我了，还专程寄了肉干给我吃，当时我是信的，可是那些肉干一入口我就知道那只不过是你编织的一个谎言，因为姐姐的味道不是那样的。

姐姐终究还是不能原谅我，所以请不要把我已经不在的消息告诉她，就让姐姐一直以为我还在监狱里好了，她需要安定的生活，不要再让她为我的事情伤心。

另外，子狄，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当年绑架林曦我不是想利用他来要挟你给我多少多少钱和股份，我只是不想让他左右你的想法而已，因为他的出现我们舅甥俩之间才开始出现嫌隙，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所以我绝对不能容忍你因为一个外人来对付我。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毁了他，但是我没想到在最后关头你竟然找到了我的藏身处，还为他挡了一刀，从此我就一直发恶梦，我怕我那一刀会要了你的命，直至我在监狱里的报纸上看到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报道我才安心。

虽然你已经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再对你说一句‘对不起’，不是为当年我所做的事，而是为这次我擅自结束自己的性命。说实话，也许这样才真的能让我解脱，我不想把一辈子的时间都耗在里面，与其那样我宁愿死。

你来探过监之后我也认真想过是否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所以这次的决定我做得绝对理智。一次午餐之后我悄悄藏起了进餐用的勺子，到了晚上其他人都睡熟了的时候我躲到厕所里去磨勺子，磨到可以一下子就割断大动脉的程度。相比要一辈子被锁在监狱，那只是一时的痛苦，算来算去我应该还是赚了。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千万不要为我举办葬礼，最好一把火把我烧得干干净净，我不想死了都还要被人品头论足，在那些人眼里我是该一辈子都留在监狱里出不来的，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用了这样一个办法来逃避法律对我的惩罚。

子狄，好好活下去，在你以后的人生道路中舅舅没办法再参与，但舅舅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一定。

舅绝笔”

柯子狄已经不知道他是怎样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怀里紧紧抱着狄枫的棉衣竟也会觉得刺骨的寒冷，是真的，他的舅舅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舅舅因为受不了监狱的生活最终走上了自我毁灭的路，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大的压力才能让他做这样的决定？

一刀切断脖子上的大动脉，那种感觉是怎样的柯子狄没有尝试过，不过生命会随着汩汩鲜血的外涌而流逝是柯子狄亲身体验过的，当年那把刀插在胸口，柯子狄清楚感受到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柯子狄不知道狄枫在生命流逝的时候想了些什么，他是否在承受巨大的痛楚的时候有后悔过这个决定？是否一如设想的那样认为只有死才能真正解脱？

所有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柯子狄不想再去想也不敢再去想，他现在要为他舅舅完成心愿，用一把火把所有的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

“子狄。”

恍惚间突然听到林曦的声音，柯子狄循声望去，那个站在夕阳中的男子不是林曦还是谁？只是，他现在已经提不起勇气再去面对林曦了。

林曦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柯子狄的车停在门口，他想留给柯子狄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所以一直等在医院门口，当心爱的人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林曦恨不能立马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紧紧的，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可当林曦看见柯子狄抱着一件棉衣面如死灰的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他早已准备好的话出口却只有“子狄”二字，或许唤他的名字才是最好的疗伤的药，林曦站在原地等着柯子狄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林曦，我想我们之间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柯子狄走过林曦身边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拉开车门径直开车走了，只留林曦一人仍然僵立原地，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竟有些灼人。

第六十章：冷静

按照狄枫的遗愿，柯子狄没有为他举办葬礼，也没有通知狄岚，只是低调的火化之后选了一块风水好的墓地让他长眠地下。

那天大福医院门口见面之后，林曦再也没有和柯子狄单独见过面，只有工作的时候和付柳、张晓天一起他才会踏足柯子狄的私人领域，也是从那天起柯子狄搬出了他和林曦的爱巢，带着柯忆曦回到以前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