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皇太后自然清楚他的心思,再说皇帝在帐中坐着,其他的人也浑身不自在,便催着他走。
廉睿站起身来,伸了手对廉贤说:“一起去吧。”
廉贤愣了一下,真恨不得立刻搭上廉睿的手,紧紧捏着一同在猎场里跑一圈,可惜他清楚自己身份尴尬,出去不得
,便婉言谢绝了。
廉睿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失望,落在廉贤的眼中,却化为揪心的痛,还痛了好一阵。
廉睿刚走出帐篷,便围了一群人上来,其中最显眼的苏齐云,苏齐云的笑颜还是那么赏心悦目。
廉睿听说他这阵子简直成了京城中的风云人物,没有哪个热闹的场合缺得了他,越发不喜欢他,翻身上了马,冷嘲
热讽了一句:“听说你也会骑马吗?你叔父可不会骑。”
苏齐云倒不在意,笑盈盈地说:“我听说叔父最擅长的是弹琴和烹茶,这两样我也会。我还会很多叔父不会的,就
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知道。”
廉睿听了这句,突然觉得这个苏齐云也有那么一点意思,这才正眼看他,说:“那你跟上来吧。”说完,骑着马走
了。
苏齐云忙牵了马要追,冷不防却被一个人夺了马鞭和马匹,刚要发怒,那人说是皇后请他过去说话。
苏齐云一回头,便看到皇后正翘着下巴看着他,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便笑眯眯地走了过去跟她请了安。
皇后道:“陛下让你跟过去,我却把你拦住了,苏公子不会怨恨我误你前程吧?”
苏齐云笑得恭敬,道:“小人不过一个贱民奴才,全赖娘娘仁慈才能在世上苟活,又怎敢有半点怨恨。只是娘娘如
此贤德,事事为陛下着想,齐云不免为娘娘不值。”
皇后挑了眉道:“说来听听。”
苏齐云又靠她近了点说:“其实接近陛下的人有两种,一种人便是要跟娘娘您争地位的,陛下以前宠过的苏淑妃便
是一个,最近怀了龙种待产的两位妃子也是。这种人以后更是少不了,无论是年轻貌美的,还是生了一男半女的,
都会在娘娘面前逞威风。不过小人倒觉得这种人一点也不可怕,因为娘娘有嫡长子在手,只要悉心培养继承大统是
迟早的事情。”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也往他耳边凑了半寸,似是来了兴趣。
“皇后真正要担心的,是第二种人,那是来跟娘娘争陛下的心的,陛下的心就算不再娘娘这里,也不能落在其他的
人手,若是那人得了陛下的心,要除掉娘娘便是一句话的事,到那时候娘娘的日子便不会好过了。”
皇后冷笑了一声:“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苏齐云说:“小人不过是个贱民,身上还背着陛下永远不敢翻的案子,就算小人得了陛下的心又能怎样?还不如得
一点实惠来得实际,娘娘真正的对手是废太子廉贤。”
皇后听了“廉贤”两个字,心里一抖,说:“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家不过是兄弟情深而已。”
苏齐云道:“自然情深了,一件袍子还两个人穿,这情谊恐怕是娘娘想也想不来的吧。”
皇后皱了眉,紧张起来:“你知道的倒是挺清楚的。”
苏齐云道:“小人在京城中呆了大半年,无论是谁家有宴席都死皮赖脸的混进去,娘娘莫非以为小人真是个爱热闹
的人?”
皇后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说:“难怪那天陛下跟我说要少与你接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他越是不让我接触你,我
反倒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了。那你说说,我若是帮你能得多少好处?”
苏齐云道:“娘娘母仪天下,要的是贤德的名声,专宠这种事情必是做不来的。那就得要一个人帮娘娘这个忙,而
这个人还不能有子嗣,娘娘难道不觉得我便是那个合适的人选?若是后宫从此不再添子嗣,那嫡长子又轻松了不少
。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帮娘娘除掉廉贤。”
“那你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要我相信是我的诚心感动上苍派你下来助我的不成?”
苏齐云笑道:“人活着不是为了名,便是为了利。小人这辈子恐怕已与好名声无缘,难道还不为自己求点利?天下
最大的财主除了陛下还有谁,他随便漏一点出来,都能把小人压死,若是连娘娘也肯赏小人三瓜两枣的,岂不是更
好?”
皇后觉得好笑,说:“你这人果然有趣,那我今天便放你一马,以后若是有机会接近陛下,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说罢,使了眼色让下人把马鞭和马匹换给他。
苏齐云忙跪地磕头谢了恩,一双眸子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妩媚惑人。
皇帝打猎规矩很多,有些仪式得按制进行,等苏齐云追上他们的时候,那些仪式也进行完成了,廉睿身边只有二十
几个亲信随从,正在那里享受难得的欢愉时光。
眼瞧着窜出来一只野兔,廉睿射了一箭却没射中,兔子吓得朝苏齐云那边奔了过来,苏齐云策马过去,一弯腰便把
那兔子生擒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
从前苏家人总给人留下一个文弱的印象,没想到竟然出了苏齐云这样的人物,自然让人眼前一亮。
廉睿原先觉得他不像苏长清,便不喜欢他,现在却觉得他也有他的长处,更何况如他这般的美人,无论做什么都让
人看得舒服。
苏齐云抱着那兔子,策马奔到廉睿跟前停了下来,说:“这只兔子还挺肥的,借花献佛,献于陛下。”
廉睿来此打猎只为散心,本也不贪这些,却因是他送的,便命手下接了去,说:“没想到,你身手倒也不错。”
苏齐云笑道:“我的长处还不止这些呢,日子长了,陛下自然就知道了。”
廉睿身边有个青年,想是这些日子跟苏齐云混熟了,插嘴说:“苏公子原来还当过兵呢。”
“哦?”廉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连说,“不像,不像。”
苏齐云道:“我当兵的时候,就靠这张脸得了不少好处。我与军中的火夫关系最铁,每餐都能吃到饱,谁知道过了
一个月将军到不干了。”众人问为何,他一本正经地说:“一个月的军粮,只吃了十五天就没了。”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笑过了之后,廉睿问他:“是哪位将军?”
苏齐云道:“不清楚,大约是姓莫的,木得很,我们都管他叫木头。”
廉睿回头对身边的人说:“那倒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了,他说的那个不会是莫家的老大,莫永年吧?”旁边的人都笑
了纷纷说叫他木头倒也合适。
廉睿招了手,让苏齐云跟在他身边,问他以前还做过别的没有。
苏齐云年纪不大,阅历倒也丰富,保过镖,贩过菜,卖过唱,那些经历从他口里讲出来全都透着股欢乐的劲儿,像
廉睿这等没听过,更没经历过的人,听了觉得新鲜,听过的人也愿意再听一次。
待天色暗了他们才从林子里出来,早前猎得的猎物早就分了类,大的用于祭祀公庙,小的便已经做熟了,只等他们
回来便可以吃了。
太皇太后在帐篷里呆了一阵天,坐得也有些腰乏,听说廉睿回来了,便要去迎他,廉贤心里早盼着见他,便搀扶着
她一同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廉贤第一眼便见到廉睿正和一个极美的少年亲热地说着什么,说到高兴,还畅快地大笑起来。
廉贤虽知道他有妻妾,可是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原以为自己大度,此刻心口却如同被火燎过一般难受,摇晃了一下
,险些没站住。
太皇太后在一边拉了他一把道:“你是来扶祖母的,还是让祖母扶你的?”
廉贤这才振作起来,故意低下头,不去看那两个人。他猜想如此绝色应该就是那个叫做苏齐云的了。
太皇太后叹了一句,拍了拍他的手道:“你若是喜欢,便跟别人抢啊,这世上的东西没有规定该是谁的。只要你肯
花心思抢便有可能得到。他从你手里抢走了皇帝的位置,你抢他一颗心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廉贤笑得有些无奈:“别的东西也许能算计得来,只是这心……若是算计来的,还有什么意思?而且我……”还有
多少日子可以活?
这句话他断不会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出来,廉贤心想,廉睿的心,自己就算贪了也保不长久,还是留给一个可以长长
久久地陪在廉睿身边,照顾他的一辈子的人。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道:“祖母是老糊涂了,早年你娘管教你严的时候,我还训斥过她,没想到她却把你宠成了现
在这个模样,怕是事事不让你操心,什么阴损事都瞒着你帮你做了,所以你的心从来就没往那些事情上想过。”
廉贤亲昵地抱着太皇太后道:“这样不好吗?这样祖母才会真心疼我,才敢跟我这么亲近,因为您知道我不会算计
您,害您。”
太皇太后怜爱地摸了摸廉贤的头说:“廉睿那孩子看起来聪明,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呢?”
正说着廉睿已经走到眼前了,便问她,说他什么坏话了。太皇太后随意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敷衍他。廉睿也猜到
她说的没一个字沾了真的,便也没认真听,看了一眼廉贤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叫人拿了苏齐云捉的那只兔子过来,
往廉贤怀里一送。
廉贤愣了一下,痴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廉睿道:“朕觉得你住得怪闷的,给你找个伴。”
廉贤抱着那只兔子仔细地看着,竟然觉得那眼睛有些像廉睿的,便甜甜蜜蜜地笑了起来,太皇太后见了忍不住一阵
心酸。
苏齐云歪着头站在一边观看,心想着这世上的事果然是难如人愿。
第八章
自这次之后,苏齐云出入宫廷的次数便多了起来,一来是他自己努力,二来是蒙皇后照顾。
皇后虽然顶着六宫之主的名头,却做不了主,便将苏齐云引见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说他是苏荷的孙子,本是不敢兴趣,不过见了他那俊俏讨喜的模样,防备之心便也淡了,问他知道他祖
父的事情吗?
苏齐云眨了眨眼睛,抱歉地说:“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又怎么会知道,太皇太后若是嫌我知道得不多,我便回
去问问,祖母应该还记得。”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彻底松了戒备,对他说:“不知道就算了,别说这个了,听说你肚子里的笑话多着呢,继续讲
几个来听听吧。”
苏齐云笑眯眯地说好,又开开心心地讲了几个。
有了太皇太后这个靠山,苏齐云进了宫就跟回了家一般方便,可惜廉睿整日忙于政务,能见着面的机会并不多,他
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就奔了云韶府和那些乐官混在一起,晚了便不回去了,随便找个人挤挤睡在宫里。
廉睿有时候批折子批晚了,听说苏齐云还在宫里,便传了过来,让他为自己煮一壶茶,或是讲两个笑话解解闷。
苏齐云的茶也煮得不错,只是苏长清煮得淡,他煮得浓一些,仿佛两个人的个性,一个人温和如水,一个人却如同
小火苗一般热乎乎的。
廉睿虽然知道弄不好了会引火烧身,有时候却又眷恋那点小温暖。
廉睿问他,在云韶府都玩些什么?
苏齐云抿着嘴直笑,说:“这件事我不能答,陛下不如换个问题,比如说问问我最后一次尿裤子是几岁?”
廉睿一听便笑了,苏齐云更笑得得意,廉睿道:“齐云啊,你到底求的是什么呢?”
苏齐云眨了眨眼睛说:“非要求什么才能在陛下身边吗?我在乡下的时候,连县官老爷都没见过,如今既然有缘分
见到天子,而且天子又是个英俊的男人,我想留在他身边,讨他欢心难道有错吗?”
这话倒是实在,乍一听还有些真心诚意地味道,廉睿含着笑点了点头:“看来你的目的快达到了。”
苏齐云道:“我看,还远得很,所以我得加把劲了。”
转眼到了廉睿自己的生辰,皇帝的生辰是同元旦、冬至同等重要的节日,定了三天的假日,举国同庆。廉睿记得小
时候,每逢他爹的生辰都羡慕得不行,心里就巴望着自己也有那么一天,如今真有了,却恍然如梦,心里空荡荡的
。
臣子们又起身敬了一道酒,口若悬河的说着些歌功颂德的话,廉睿却仿佛看得到他们心中的另一张脸,那酒也变了
味道,滴在舌上竟成了酸涩的。
坐在离他最近的是几位亲王,当年贵妃养的那个儿子,叫做廉仁的,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个子挺高,面容也如他爹
一样俊朗,虽然封了越王派往外地但却也不是那么安分的人。廉睿知他的王府里养了不少闲人,作出一副广纳天下
寒士的样子,走得不过是自己曾经走过的老路罢了,班门弄斧,虽觉得他嫩,却不得不防,毕竟无论老虎傻是不傻
都是断养不得的。
正想着,耳边一阵鼓乐齐鸣,云韶府献了一曲新编的舞蹈,像是摸到了廉睿对女色没那么上心的脾气,破天荒地的
用的全是男人,个个带着头盔,身披铠甲舞着宝剑,刚劲有力,领舞的男人更是体态优美,动作潇洒,让人眼前一
亮,随便一个抬腿的动作便让席上座着的好色之徒浮想联翩,廉仁也不例外。
廉睿见那身形有些眼熟,命他摘了头盔,这一摘果然露出苏齐云的脸来,额头上沾满了汗珠,笑容却越发妩媚。
如此美色,似乎没人可以抗拒,廉睿自然也不例外,便不吝啬地夸了苏齐云几句甜的,让身边坐着的皇后狠狠地剜
了他一眼。
苏齐云的所有计划,虽然瞒着廉睿,却一点都没瞒皇后,她不但知道,而且也是许可的。虽是如此,见了今天这样
的结果心中还是一梗,酸意只往外涌。
廉睿转过脸来,笑着对她说:“梓童,真是难为你费心了,今晚朕就随了你们的心愿吧。”
皇后手一抖,一直端着的杯子中的酒洒出来一半。
散了席,廉睿便让人传了苏齐云到他的寝宫里去,苏齐云里外清洗了一遍,按规矩穿了件好脱的衣服便去了,走到
门口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会儿,提了一口气才迈开步子。
进了寝宫,廉睿坐在床边上,手里正展了一幅字看得入神,见他来了便随手放在了一边,笑着说:“朕原来问你在
云韶府做什么,你不肯说,原来一直在编这个舞。”
苏齐云跪在他脚边,扶在他的膝盖上,软软地说:“眼看着陛下寿辰到了,我却什么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也就
只有这么点长处,全献了丑了,让陛下见笑了。”
廉睿伸手勾了他的下巴看着他说:“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谁看了都会觉得感动。”
苏齐云羞涩地垂了眼睛,这一个动作,让廉睿仿佛看见了苏长清一般:“你是苏长清的侄儿,所以朕不愿意强迫你
做什么,所以问你一句,今晚到这里来,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陛下说什么呢?我从第一眼看到陛下起,日盼夜盼的便是这一天。陛下既然传我来了,还问这些做什么?难道说
陛下因我是贱籍嫌弃我……”苏齐云说到最后几个字,哽咽着流下泪来,又添了几分媚态。
廉睿捧了苏齐云的额头吻了一下,看着苏齐云那双闪着泪光极其迷人的眼睛,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问题,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