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涩白——无华潇潇

：“爹爹，不许再离开素半步！素不许！爹爹是素的，是素一个人的……素不许……好不好？”

轻轻地安抚着那颤抖的身子，垂下的眼帘遮住冷伊陌深郁犹如暗无天日地狱的自责。

良久，轻声应道：“好……”

冷素白把头埋在温暖的颈窝里面，舒服地发出低喃般的声音。冷伊陌轻抚着他的细发，一下又一下似乎没有尽头，

直到怀中的人恢复平稳而悠长的呼吸才缓缓停下来，抬起头微微叹息地看着半透明的窗纸上接替的残影。

屋外的雪很大很大，大得干涩了眼睛的瞳孔，密密的压积了几尺深厚。承受不起的枯枝清脆地断裂，洋洋洒洒的雪

片如同断翼的凄美蝴蝶。

寒冷而潮湿的空气慢慢的，慢慢的被替换成了温暖而颇为干燥的新衣。鼻息间弥漫的是闻了九年的桂花香气，冷素

白像条蛇一样地攀缠在了温暖的来源，小脸幸福的在那充满着弹性的肌肤上蹭了蹭，贪婪的不愿睁开双眼，言语中

还隐隐带着朦胧的睡意：“爹爹……还是爹爹温暖和好吃……”

“好吃？”

木然回神的冷伊陌只觉得脑袋有一刹那的短路，他能叫好吃么？什么词语来的？冷伊陌轻敲了下冷素白的小脑袋，

柔软得令人沉醉的指腹轻轻地抚上了他的眼睑，含笑地看着那双闪动的眸子，手指顺沿而下，轻捏了捏软绵绵的脸

颊。

“是啊！”冷素白完全不觉得自己有用错词语，还十分自豪地扬起唇角解释道：“夫子说的啊！自己喜欢的东西，

就可以叫做好吃！素喜欢爹爹，难道不能称为‘好吃’么？”

完全的懵了。冷伊陌决定再次给他换一个夫子！

看穿了冷伊陌心中在想什么的冷素白眸子里添上了黯然，紧抿着唇瓣，哀怨得像冷宫女子般地瞪着全然不解风情的

倾世容颜，似乎有些忍无可忍的让眸子泛上了翠色的雾气，呜咽地说：“爹爹是白痴！素怎么可能不知道夫子们教

了什么嘛……素这几年已经让爹爹换了二十几个夫子了……爹爹还是不明白么？

“素想爹爹教啊！素想一直一直呆在爹爹身边啊！说好的，爹爹身边只能由素站着啊！其他人……其他人怎么可以

霸占……”

冷伊陌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但在冷素白的眼睛里面投射出的笑却夹杂了极淡的，淡到无处可寻的忧愁。

“素，可以。”

冷素白努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困乏的半闭着眸子，奇怪地喃语：“爹爹……素好乏啊……明明才刚刚……呼

呼……”“睡醒”两个字还没有吐出便已经耐不住睡意地紧闭了双目。冷伊陌轻轻蹙起了好看而细长的眉毛，心疼

的画着如樱色般的小红唇，缓缓将视线再次遗落在开启了条缝的窗户上，微缩的瞳孔紧扣着那飞扬的碎雪，喃喃自

语：“这冬天……何时能过啊……”

三个月的冬季，天空总是明亮地飘着雪白雪白的纯洁精灵。明明很喜欢这一切的冷素白发觉自己变得特别嗜睡，活

像藏冬的蛇类等动物；而有时突然醒来会看见一直冷冷淡淡，却总是温柔的冷伊陌会哀伤地看着那窗外的狭窄雪白

世界发呆。

那种悲哀，令冷素白有种窒息的感觉。

又一次突然睡着醒来的冷素白，轻揉了下双眼，看着倚坐在床尾，背靠在床柱上的无与伦比的男子，看着他微蹙的

秀眉，黑若琉璃的双眸里盈转的浅淡却又化不开的忧愁，冷素白下意识的伸手抓紧了胸口的衣襟。

被惊扰的冷伊陌收起外泄的情绪，紧张地伸手抚着冷素白憋得又白又红的小脸，忧心不已地急问：“素，如何？！

”

冷素白盯着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抓着垂落的青丝，眼角无声落下晶莹的泪水，这更是让冷伊陌沉下脸，正欲起身唤

人进来时冷素白幽幽开口：“爹爹不要那种表情……素不睡了！也不喜欢冬季了……爹爹，素胸口好疼，好难受…

…”

怔了下的冷伊陌浅笑如花，轻俯下身两人额头、鼻尖相抵，冷素白几乎可以感觉到那细长的睫毛拂在自己肌肤上的

异样的舒服感觉，呆呆地看着他明眸中的自己，脑袋忘了怎么运转。冷伊陌启唇轻语：“素，无事……”彼此对视

良久，冷素白倏地红了脸，微颤地抓住冷伊陌微松的衣襟，费力地抬起脑袋让四片唇天衣无缝地连接在一起。

温软的馨香让冷素白无比的喜欢，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悸动。

眸色微深的冷伊陌先理智的离开那香软的唇瓣，心疼地看着那明亮黑瞳里的不曾掩饰的失落与受伤，温凉的手指轻

轻摩擦着冷素白有点儿难看的脸庞，细语般轻喃：“素，可懂……”顿时扬起的笑容宛若雨过天晴的七彩，倏地扑

到冷伊陌的怀里面欣喜地道：“嗯！嗯！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爹·爹·是·我·的！爹爹可以等到素完全明白的

那天么？”

冷伊陌轻轻拨弄着他细软的黑发，微颔首后转头看着融化在窗框上的雪白道：“素，春季。”经他这么一说，冷素

白才想起某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分开双腿跨坐在冷伊陌的身上，一本正经地开口：“爹爹！为何素会嗜睡？素有什

么问题么？”

微敛眉，春不及芙蓉色。

细长如玉葱的手指轻轻拂过冷素白的眼眸让他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也因此看不见他闭眼与睁眼的瞬间从冷伊陌的

手指间刺入他太阳穴的一划而过的银白。

还来不及继续质问和完全睁开眼眸，冷素白就沉重地陷入未知的梦魇。

冷伊陌轻柔地将冷素白抱在怀中，拿过放置在床内里预备的薄毯给他裹上，圆润的手指轻弄着安睡的容颜，头也不

抬地冷言道：“如何？”

悠然穿着高贵绣了墨色水竹白绸衣的男子含笑地打开窗户，侧头逗着在肩膀上一只纯银色羽毛，却有着红宝石般眼

眸的鸽子几下，抬眉看着标准慈父的冷伊陌又是一笑，然后不太优雅地一手撑在窗框，借力翻进屋子才幽幽说道：

“两件事都查到了，你想听哪件先呢？”

“尘落，十六华。”幽冷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男子微侧身，肩头的鸽子却惊吓地“咕咕”在空中飞腾几圈才在房梁上安静休息。男子余光瞥了下分割里外室的水

墨屏风，在正色地看着从未抬头的冷伊陌说：“我叫十六华尘落，不是两个人，两个名字。”

一袭带了桂香的风拂过脸颊，十六华尘落纳纳了片刻，才伸手摸摸无声出现在自己左颈的血痕，看着手指上的血色

，脸色顿时铁青，行动颇为僵硬地看向仍旧温和看着自己儿子的冷伊陌，声音干涩得像即将消逝的枯木：“你……

一直都知道？”

终于，冷伊陌抬起头眼眉微弯，笑得极淡却令十六华尘落感到极度的危险，身体全身紧绷得像蓄势待发的野兽。两

人就这么对视良久后，十六华尘落先收回了目光，失败地垂下肩头，然后单跪而下，视死如归地道：“随你处置。

”

第六章

“事一。”淡淡的，没有追究十六华尘落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想，还是另有深意。

愣了下的十六华尘落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封对折的信，站起来递到冷伊陌的前面说：“是从老宅密道里面搜

出来的。”冷伊陌只是挑了下眉，并没有打开信封意思。十六华尘落不明所以地蹙了下眉，正欲开口时手中的信却

无故消失。

惊了下的十六华尘落转头看向姿势不太优雅坐在房梁上的红衣如血，发却银白得如水的色泽的男子，目光盯了下他

手中已经被拆开的信说：“苏杪。不问自取，乃贼也。”

“嘁！”苏杪拨拨自己长长的银发，瞥眼十六华尘落的同时一边将看完的信揉成一团，另一手抓住休息的银鸽的双

脚，把它倒吊在手中前后摇了摇，弄得银鸽直扑腾还发出惨烈的叫声。看着如此凄惨的银鸽，身为主人的十六华尘

落气得瞪大了双眼，倏地运气将银鸽夺回，心疼地平抚鸽子凌乱的羽毛。

“够了。”阴寒的的声音无预警的响起，让两个人都全身一颤。

苏杪跃下房檐，拍拍衣服后收起嬉皮笑脸地表情说：“信的字迹很新，对折留有印记，是有人在十六华到之前摆放

的。”说话间目光带了古怪色彩地看了随着他报告而面色越发难看的墨色衣服的男子。

冷伊陌换了下冷素白的位置，抬头看着两人说：“事二。”

“清月在我那儿，”苏杪苦笑了一下，自知一举一动瞒不过冷伊陌，却仍然想赌一下会不会有不同，可是对上冷伊

陌安谧的眼神他知道是不可能的，顿了下说：“关于少主的毒……他希望能和您亲自谈一谈。”

“亲自？！”十六华尘落一怔，似乎很不同意。

苏杪也是一脸为难之色，抿唇后说：“我也知道现在这时候……可是清月他强硬的态度，我也……”了解他难处的

冷伊陌皱了下眉，凝视着怀中依旧不受外界影响而深睡的冷素白，沉默良久后在十六华尘落出声前开口：“明，丑

时。”

一时间，彼此都陷入沉默里。十六华尘落微微调理气息，正欲开口时不解地看着冷伊陌将冷素白平放在床上，然后

站起来正视着他们，脸色颇为凝重地说：“素暂由你们保护，若伤，弑。”苏杪瞪大的双眼，连连摇头保证道：“

清月不会是敌方的人！属下敢以性命为证！”

他话音一落，冷伊陌缓下脸色，勾起唇角划出比春水还要柔软的笑容，无声地站在苏杪前面，伸出如玉般微凉的手

轻抚上他微微紧绷的脸庞，轻起薄唇发出缥缈如雾的声音：“约他。”

等到苏杪回过神时早已不见冷伊陌的身影，只是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带了桂香手指的冰凉。安静站在一边的十六华

尘落目光中划过一丝分不清颜色的浑浊神色，将银鸽放在肩上走到屏风处才道：“记得主上的任务。”

仰头深吸口气的苏杪，看眼床上平缓呼吸的少童，咬紧唇瓣，盯了良久才垂眉转身离开房间。

“幸好你没有什么动作。”

一跨出门槛，耳边就响起微凉的警告声。

苏杪苦笑着拧头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十六华尘落，再转头看着已经分不出是冬季的翠绿庭院，幽幽叹口气说：“

我还是清醒的，不会乱来。”转身向往另一方向走的时候，十六华尘落倏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他的手腕。

转头望去却对上一双坚定而有着不容置疑警告的明澈眸子，张张唇问道：“怎了？”

“少主是主上唯一在意的，他若有差池必令主上心死，”十六华尘落微蹙眉后，眼眸一转又说：“我不允许发生这

种事情。”苏杪掩嘴呵呵地笑得弯了腰，眼角却聚集着晶莹的泪水，笑了许久后苏杪才站直身子说：“我宁伤自己

，都会保护好少主的。”

十六华尘落看着苏杪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想起那似笑似哭的笑颜，心有点刺痛，还有点窒息的抑闷……

次日醒来的冷素白冷静地听完苏杪和十六华尘落的报告，皱紧了眉头，思绪了许久后才抬起深低的脑袋微颤地问道

：“那人……不会伤害爹爹么？是吧？”看着纯洁而满是真诚信任的眼眸，苏杪动摇了。对于清月这人，他并不熟

悉，只是知道清月曾经是敌方的人，而如今却来帮助他们罢了……

“嗯，况且主上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事呢？”说话的是十六华尘落，微笑着想要伸手揉揉冷素白脑袋的时候被他轻

易躲开，表情僵了下才幽幽伸出的放下手再次道：“所以少主无须为主上担心，您该保护好自己，别让主上分心。

”

冷素白微垂眉后点头，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说：“嗯！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啊，所以少主先用膳吧。”十六华尘落微动食指，让静站在一旁的雨燕将食物端上来，用手肘捅了下诡异沉默

的苏杪，半拉半扯地将他弄出了房间，走到一处鲜少有人回到的偏院道：“刚刚你在犹豫，为何？”苏杪欲言又止

的咬咬唇，微蹙眉地看着十六华尘落，许久后开口：“对于清月……我并不熟悉。”

对于他的回答十六华尘落只是叹口气，从袖笼里面掏出一个精致，大约有半个手掌大小的锦盒，拉过苏杪的手放在

他的手掌内，微笑着说：“你该相信自己的决定，相信主上的能力，现在的我们不能怀疑，软弱。”苏杪怔了下，

看了看他干爽而明镜的笑容，低头打开锦盒时不可思议地再次看着笑得越发开怀的十六华尘落，支支吾吾良久也没

能吐出半句话。

面对红了脸的苏杪，十六华尘落无疑是惊喜的，笑得眯了眼眸说：“那时见你很喜欢的样子就买了，只是不知道用

什么理由送给你，现在刚好。”苏杪脸上红潮渐退，温和地一笑取出系了七彩绳的两手指大小的紫色玉石坠子说：

“既然是你送的，就有你来帮我戴好了。”

十六华尘落微张了下嘴，有些紧张却故作平常的接过玉坠，咬紧了唇的踮起脚为苏杪戴上玉坠，整个过程让他觉得

心都在颤抖，扑在脸上的气息更让他脸红。

“别喜欢上我。”

突然响起的冰冷声音顿时让他脸色苍白，抿唇颤栗低头地说：“我……我没有喜欢你。你只是我的好友罢了。”苏

杪微微一笑，像长者一样摸摸他的脑袋顶，转身离开将外露的玉坠收进衣服里面，紧紧贴着肌肤，突然的冰凉感觉

让他皱了下眉头。

苏杪隔着衣物抓紧玉坠，苦涩地一笑走出偏院时看见独自一人的冷素白，左右张望后问道：“雨燕呢？怎么能够由

你一人独行！”冷素白摇摇头，看眼院子再看向苏杪说：“一立春我便会恢复正常，倒是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您都听到了？”有着一点点的无奈。

“嗯，”冷素白点点头，站到栏杆上抬头目光微冷地说：“别和我说你喜欢的是爹爹或者名为清月的家伙。当局者

迷旁观者清。”苏杪微笑着抱起冷素白，往他的住处走去说：“您很聪明，怪不得深得主上宠爱……别告诉他，我

和他不会有未来。”

“因为同为男子么？”

几近肯定的答案更是让苏杪无能为力。

第七章

“不仅如此，他于我不同……”苏杪缓缓走出偏远的范围后才侧身凝视着经过的回廊，目光最终落在那片白得刺目

的天空中，犹如吟唱般的叹息道：“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将来……他看得见未来，而我不同，我无权选择，一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