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视台,冯崖的手机一响,冯崖一看,是许桥的短信,“你上镜没有本人帅!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几点吃饭?”
冯崖一笑,回道,“一会儿就回去。”
刚上车,连军便接到张米的电话,转头对冯崖说,“碎尸案的幸存者有些危险,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冯崖一皱眉,“上医院!”
什么凶案现场、太平间、医院此类在年节不吉利的地方,对警察来说是不当回事的。冯崖还记得自己刚入警队的时候,滕宁的养父对一批青涩的小警察说,这一身警服,什么都能镇住,妖魔鬼怪休想近身!多年以后,冯崖对这句话又有更深的理解,不管到哪里,人需要的都是一身正气。
市第一医院,一身警服的张米正在试图和主治大夫讲道理。
“你有义务配合警方的要求!”张米说。
主治大夫年纪不大,但在张米面前毫不弱势,“我首先要对我的病人负责!”
张米咬咬嘴唇,哼了一声,“小弟弟,他是碎尸案唯一的证人,如果我们没有及时得到第一手资料,杀人者也许在春节期间还会作案,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主治大夫看了看张米,也说,“大姐姐,对于未知的人命我还管不到,但要是看着病人因为我们的疏忽和失误失去生命,我们就等同于杀人!”
“你!”张米几乎抓狂,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油盐不浸的滚刀肉!整个第一医院谁不知道她张米的大名,怎么节日期间换了一个生面孔来值班,这案子就办不下去了?
张米深呼吸,说,“你已经收回了病危通知,证人现在并不面临生命危险。”
年轻的主治医师挑挑好看的眉头,“可经过张警官的询问,我很可能再次对病人下病危通知书。”
冯崖和连军从走廊外面拐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张米踩着高跟鞋昂着头瞪着对面的白大褂,白大褂也挺直身子,一副决不后退的架式,直视张米。如果忽略两个人的“眼神交流”,不管是面对面站着的位置还是距离,都足够令人引起遐想。
看着诡异的气氛,连军佩服地看了看那个白大褂,长得清秀的小伙子,年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怎么就能扛得主张姐的“魔女煞气”?
冯崖咳嗽了一声,对峙的两个人一同转头。见是冯崖,张米的气恼顿时化作满脸潮红,心中暗骂,老娘在队长面前还从未失手过呢!白大褂看着张米通红的脸,微微皱眉,看向冯崖的眼神多了分仔细。
“老大,这位新来的大夫坚决反对我们询问证人。”张米快走几步向冯崖迎去,“我们时间不多了。”
冯崖看了看大夫,虽然是书生的模样,但脸上的坚持表情不容忽视。冯崖呻吟片刻,说,“证人现在真的不能接受询问么?哪怕只有几分钟?”
大夫摇头,“不行。病人现在还在ICU里,随时可能出状况。”
“那么大概什么时候会好一些?我们真的很需要线索和证据。毕竟有个杀人狂在外面,他随时可能找到下一个目标。”
大夫想想,“病人刚刚有点恢复,但还不足以支撑询问的强度。我想再观察一段时间,尽量稳妥。”
“一段时间?”张米扬高音调,“几天?几年?”
大夫看了看张米,“只需要几个小时。”
“好!”张米抱着手肘,“我就在这里等着!”
大夫脸上第一次露出些微笑意,“张警官真是敬业,放心,本院年夜饭的质量也是全市出名的。”
“哼!”张米扭着她那高跟鞋,跟着年轻大夫就走。
冯崖看着两人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看看,他冯崖是什么敏锐的火眼金睛,说不定张米这次不但把案子搞定了,还把自己也搞定了呢!
“走!”冯崖推了推有些发愣的连军。
连军晃过神来,忽然说,“那个大夫了不得,能和张姐对着干!”
冯崖一笑,“对了,这年头流行姐弟恋吧!”
连军撇撇嘴,“姐弟恋算什么?太平常!同性恋还差不多值得惊讶一下。”
连军一说,冯崖此前刻意压下的疑问又上心头。那天后来也没再找孟繁华,冯崖下意识地想自己先考虑清楚,心里却是越想越糊涂。
什么是同性恋?标准在哪里?对与同性接吻并不反感甚至有点反映,算不算就是?可自己对女人也有一样的感觉,哪回观摩扫黄组扫回来的“大片儿”没有反应?站在医院的门口,冯崖甚至有种返身回去的冲动,有疑问,找不到孟繁华就找找医生,好歹这也是个生理问题吧!
连军看着冯崖陡然停在医院门口,以为是队长想到了案子的某个关键节点,哪知冯崖又叹气地摇摇头,继续走。
“送我回家,然后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冯崖对连军说。
连军也是单身小伙儿,一个人在K市,听冯崖放自己自由,便说,“那我回去找张姐吧!那医生说年夜饭还挺好吃的……哎哟!”
连军话还没说完,冯崖抬手就是一个爆粒儿,“去哪都行,就是不许去打扰张米!”连军委屈地揉揉脑袋,冯崖暗骂你这个没眼力见儿的!
冯崖到家上了楼,站在门口,以一种奇异的心情敲敲门。身上有钥匙,但是许桥在里面啊!
等了好久,冯崖不耐烦地一敲再敲,终于只听见里面“冬咚咚”的脚步声,然后是门一开,许桥气喘吁吁地看了冯崖一眼,吼了一句“换鞋!”,又咚咚地跑进去。
冯崖一皱眉头,忽然想到时才电视台的白痴主持人,换鞋跟进去冲许桥的背影大喊,“你也不看是谁就开门?不知道外面多少人拿着凶器想捞一笔回家过年啊!”
冯崖的家地方不大,也就是两房一厅的老房子,大一点的一间是卧室,小一点的一间是书房,当年许桥死皮赖脸缠着冯崖的时候,书房里就又支了张小床,这小床支起来就再没收过,哪怕是后来许桥住到楼下的偏厦里。
冯崖跟着许桥进屋,只见许桥正趴在地上拿抹布狂擦。
“你不是在做饭吗?”冯崖问道。
许桥回身瞪了冯崖一眼,“就你这里的卫生条件,什么饭也吃不下!”
冯崖左右看看,“不是挺好的吗?”
许桥一边擦一边说,“什么叫做洒扫庭除?过年啊你知不知道?”
“昨天我刚收拾过家里!”冯崖强调。
许桥用唾弃的语气说,“那叫收拾?晾好的衣服一扔?看过的书一扔?哪哪都是乱的!地板都脏得没颜色了!床单都不换!”
冯崖退回身去看看,嗯,沙发上堆的衣服都没了,茶几上的遥控器规规矩矩地摆着,各种杂物被收到了小筐里,客厅的地板想来是已经擦过了,有些地方还带着湿润的水印儿。再看卧室,床上的床单被罩也都换了颜色鲜亮的,散落在地上的书整齐地放在床头柜上。窗帘被舒爽地扎起来,外面的阳光透进来。至于地板,许桥正在擦。
冯崖看着许桥卖力干活的样儿,倚在门框上,轻轻地笑了,“要不是你搬那么远,我这儿也不至于乱成这样。”
许桥擦地的手上一顿,轻哼一声,继续擦。
冯崖看着许桥的背影,一时间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只觉得这真是一副美好的画面。这个小人儿在给自己打扫卫生,纤细的肩膀划着柔软的弧线,肩胛随着他的用力不时显现。连弓起的身子都很倔强,还有那翘起的腰臀,好看得紧。
许桥挪动着身体,擦着地,侧脸露出来,清秀的眉眼还有被咬着的嘴唇……冯崖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那个扰人心神的亲吻,小腹一紧。
54.两个人的春节(三)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刻意表现出来的媚态往往会被人识破,但无意中展现出来的风情却更能打动人心。
冯涯曾经见识过许桥描眉画眼、千娇百媚的模样,那真是看一眼心里就难受一次。如今眼前的许桥别说是扭捏作态,就算是仪表也算不得好上哪去,但就是让人看着舒服、可爱。想让人把他拉起来抱在怀里好好疼。
冯涯看着,呼吸就有些不稳。许桥正巧转头看了冯涯一眼,冯涯被那清澈的眼神波及,不禁心虚。
“快去洗抹布!”许桥将手里的抹布扔给冯涯,冯涯二话没说就到浴室去洗,抬眼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冯涯深深叹了口气。
等冯涯拿着抹布出来,许桥已经转战厨房。
许桥小人儿不大,声音底气十足,“剩下那点儿你自己擦了!我还得做饭!”许桥喊完了还不忘转头瞅瞅,只见冯涯听话地进屋擦地,心中一愣,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年这个东西,许桥以前也是过过的。早年在家里过年的时候,通常是他最难过的时候。父母早亡,寄人篱下,逢年过节最受亏待的孩子就是他。后来长大了,知道不去计较,出来打工就更别说什么年。通常是几个MB驻场,转转过年的消费高潮。
再后来,跟着冯涯混,每个年节倒是没受什么委屈,但也象今年这样能够正正经经地过年。
冯涯放下警局里的事情,自己在家里操持这个收拾那个,光是等待的心情就够许桥沉醉的了。这是冯涯的家,自己应该给照顾好了。更何况冯涯越来越懂事,早早就把一起过年的事情定了下来,菜单那是许桥早就拟好的。
许桥在做菜的间隙,不时留意冯涯的动静。自从那天晚上自己莫名其妙地反复出柜,冯涯亲了自己转身离开,冯涯愿意和许桥相处的每一分钟,许桥都觉得值得感恩。
一个这么硬挺的男人知道了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情,还能毫无芥蒂地象从前一样,本身就说明了冯涯的好。许桥叹了口气,他怎么不知道冯涯的好?外表强硬,内心柔软,最受不了自己的软磨硬泡,再坚持的事情也会松口答应。可是这么好的冯涯,难道就真能成为自己的?
许桥一边开着小火炖羊脊骨,这是刚从小方那里学会的北京羊蝎子;一边抱着大盆和饺子馅儿,肉三鲜,冯涯最喜欢吃韭菜。边上还有已经过油炸好的萝卜丝丸子和猪肝儿,都香喷喷的。
冯涯擦好了地板,洗了手过来,便看见许桥抱着大盆拄着筷子一顿狂搅,还气喘吁吁的。
进了厨房,冯涯二话没说就接过了馅儿盆,动手干起来。
许桥笑眯眯地看着冯涯一眼,回身将面板面盆铺开,准备动手包饺子。
“你会包吗?”冯涯斜眼看着许桥。
许桥一笑,“别的不会,包饺子还真是老子强项,那可是得了我奶奶的真传!”
冯涯放下馅儿盆又拿过面盆,挽起袖子用力和面,一下下的手臂肌肉绷紧又松开,有节奏的韵律让许桥浮想联翩。
“怎么了?”冯涯转头看看许桥,发现小孩有脸红的趋势。
许桥白了冯涯一眼,“没啥!”说着手指拈起一点韭菜,放进嘴里尝尝咸淡。
冯涯看着许桥粉红色的小舌头在唇上一闪,鬼使神差地说,“我也尝尝。”
“嗯?”许桥看看冯涯,又拈起一点放在冯涯嘴前。冯涯双手全在面上,干脆就着许桥的手便吃了进去,许桥只觉得冯涯粗糙的舌头在自己手指上一转,那酥麻的感觉就直达自己的心里。
许桥已经很久没有在身体上爽快过了,小孩子血气方刚,心中不觉一荡,愣愣地将手指从冯涯口中抽出来,下意识地又放进自己嘴里舔舔。冯涯看了呼吸一紧,随即转头更加用力地揉面。
这两人你来我往地走了好几个来回,愣是谁也没发现谁的不对,只是包饺子的气氛比较沉默,但这显然有助于提高效率。
已经是傍晚,电视节目开始为晚上的高潮预热,连带着广告都是一片喜庆。许桥的北京羊蝎子已经出锅,几样下酒菜摆在了桌上,冯涯回屋掏了瓶小烧出来,和许桥买的啤酒放在一块,“今天咱们喝点白的。”
白的?许桥凑过去看,嘿!啤酒洋酒喝过不少,还真没练过白的。许桥扬扬眉毛,“白的你强项?”
冯涯一笑,“我还就是白酒行,啤酒几瓶就晕。”
许桥想起了此前冯涯的晕乎表现,呵呵直乐。
“吃吧!”冯涯挥手,许桥抓了个萝卜丝丸子咬下去,眼睛一眯,嗯,真好吃!刚才炸的时候就在忍着,还是这时候吃好吃。
冯涯将两人面前的小酒盅倒满,举起了杯子,“祝你明年考上大学!”
许桥眨眨眼睛,“祝你把那个碎尸案破了!”
冯涯皱眉,“有你这么春节祝酒的吗?”
“你不想破?”许桥把丸子扔进嘴里,仰脖把酒喝光。随即便开始龇牙咧嘴,眼圈都红了,
“呃……真辣!”
冯涯笑了,也是仰脖一口,但脸上的表情别说多滋润了,说,“这才是男人应该喝的酒!那些洋的,不行!”
许桥斜了一眼冯涯,男人?其实是没品位吧!
两人说说笑笑,看着电视,慢慢喝着酒,酒多话就多。说小时候的事情,许桥说一件,冯涯就跟着说一件;许桥说想念奶奶,冯涯就说想念姥姥;许桥说到父母的时候愣了愣神,冯涯干脆给老家提前打了个电话,每到12点就开始拜年。许桥见了也要给自己的朋友拜年,两人你来我往闹了一阵,又都消停了。
一瓶小烧下去,冯涯没事儿,许桥倒是有些醉了。冯涯笑吟吟地看着许桥粉红粉红的笑脸,心说怎么样?对新事物认知不足吧!还以为是你那些没干货的啤酒呢!
许桥扔下电话,有些愣神。K市所有认识的人,自己好像都拜年了,连冯巍都拜过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所有人……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没有自己身边的这个金贵。
“冯涯?”许桥叫着冯涯的名字,冯涯转过头来。
许桥说,“给你拜年了!”
冯涯只是微醺,看着许桥的小样直乐,“喝多了吧!还给我拜年!四色礼呢?”
许桥直直地看着冯涯,看着看着便往他的怀里倒,冯涯连忙接住,忽听他颤悠悠地叫了声“哥——”。
这一声“哥”绵软悠长,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撒娇、一点点无奈,冯涯听了,小心肝就是一颤。
许桥额头靠着冯涯的下颌,嘴唇贴着冯涯的脖颈,觉得自己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好伸出舌头在冯涯脖上舔了舔。
冯涯一个激灵,呼吸立即急促起来。
“小桥?”冯涯叫着,“许桥!”
“嗯?”许桥靠着冯涯,闻着属于他的气味,浑身舒服得不得了,心说,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是假的,也不是一时,怎么就这么喜欢?
冯涯本来想让许桥振作一些,但许桥此时就好像没了骨头,浑身上下都软软的,冯涯搂着搂着,也觉出点好来。下巴搁在许桥头上,两人醉眼朦胧地看着春节晚会开锣。
桌上的饭菜下去了大半,小烧的力量让许桥觉得睁不开眼睛。“哥,我困了。”许桥喃喃地说。
冯涯觉得好笑,真是!以前怎么让他叫哥,他都“冯涯冯涯”地乱吵吵,现在倒这么听话,一口一个哥。
看来午夜的那顿饺子是吃不上了。冯涯弯着嘴角抱起许桥,进了卧室。这孩子为了年夜饭累了一天,真该歇歇。
许桥躺到床上,手还揪着冯涯不放,“哥,你过来……”
冯涯弓着身子,“干什么?”
许桥忽然睁大眼睛,两手捧着冯涯的脸,借着月光,认认真真看起来。良久,才说,“哥,我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