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能很准确的找到切入点,也很懂得如何吸引主顾的眼球,他很少使用价格战这种恶性而不入流的手段,但是定期会推出一些性价比很高的新产品和白家商号的热销产品一起销售。按他的说法,客人本来就要买热销产品,而只要加一点点的钱就能购买到一些实惠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最聪明的是,这种小东西只在特定的日子才限量出售,而且种类也不尽相同,这让客人都有了一种猎奇心理。所以只要每次白家商号一贴出新品布告就会引起一阵购买热潮。而在各类新产品中销售的最好的就会开始大批量的生产。
端午节将近,白轩鹤渐渐的忙碌了起来,虽然平时他就很忙,可现在他更是忙得焦头烂额,整日整日的待在书房里。而我在他身边也没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只有尽量的帮他打点好日常生活。比如现在,我就将他茶碗里已经凉透的茶水朝窗外的花园泼去,再给他续上了一杯新茶。泼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袖子弄湿了,让我有些不耐的将那宽大的袖子甩了甩。自从白轩鹤给我做了这些让人不便行动的衣服后,弄湿袖子,或者因为踩住自己衣摆而摔倒的事情就没少发生。
将茶端到白轩鹤桌边,他接过茶不喝也不放在桌上,只是凝神不语,眉头微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因为从没见他这副样子,我不禁有些好奇。
“怎么了?”
听见我问话,白轩鹤抬起头看看我。
“嗯,在想一些事情。”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这个男人,更加好奇。
“什么事?”
他注视了我片刻,然后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开口问道:
“如果你想知道一个人在想什么,你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给了他一个很直白的答案,“开口问呗。”
白轩鹤有点愣住,不过过了会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嘴角也开始上扬,这让我有些毛骨悚然。接下来他做的事情更加让我吃惊。他伸手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看了看我湿漉漉的衣袖,竟然拿起手边的丝帛帮我擦起水来。
“以后这种端茶倒水的事情用不着你做,我让你待在我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
擦完之后他再次对我笑了一笑,毫无恶意也没有任何深意,只是单纯的舒展了眉目,唇边勾起一抹笑纹,眼神沉静内敛。这笑容就像一只夜鸢展开纤细的羽毛,在深夜平静的湖面掠过,优美无声。
面对这样的笑容,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我问他道:
“你刚才问我那个问题干嘛?”
“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更好的和我的主顾们保持关系。”
“什么意思?你想知道你的主顾们在想什么?”
“没错。”
“那你从我的回答里找到了解决之道了?”
“算是吧,还没有仔细斟酌。”
我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袖子,走到窗边的软垫上坐下,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茶。既然他的态度这么好,我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在21世纪生活了这么久,接触到各类商家促销的手法数不胜数,随便说出一个在这个时代也够用的了。看在他最近态度比较好的份上,我打算说一个最基本的。
喝了一口茶,伸手将扰人的长发用手拢到背后。我开口说道:
“你知道么,有一个词叫做售后服务。”
白轩鹤眼睛一亮,看来他从字面就理解了这个词背后的意思。
“说来听一听。”
我懒懒的将背靠在墙上,“所谓的售后服务,顾名思义,就是商品出售后提供的一种跟踪服务。一件商品完整的出售过程,并不是完成简单的买进卖出就是成功的销售。商品从卖家手上转到买家手上之后,你的客人是否满意,如果不满意又是因为什么,将信息反馈回来之后卖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从而更好的提高商品的口碑,得到更多人的认可,这就是售后服务。最重要的是,这样能够竖立一个良好的企业形象,让普罗大众每当在产生购买欲望的时候,即使有和你同样质量的商品,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白家,这就是品牌的力量。”
白轩鹤脸上隐去了笑容,眼睛里面有了我平日不曾见到的神采。有些兴奋,夹杂着一些惊讶,这种眼神让我忍不住自满了起来。看你还把我当废柴!
接下来我坐在窗边,白轩鹤坐在书桌边,我们开始谈论起,如何在白家商号推行售后服务这个在21世纪已经烂成了口号,在这个时代,却是算是开创了商业先河的营销概念。
然后白轩鹤从坐着变成了站着,再从站着变成来回踱步,眼神狂热,连肢体语言也多了起来,时而转身,时而沉思不语。但不管是何姿态,都蕴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活力。他头脑灵活,我给了一个概念他立即能够消化,然后很好的根据白家商号的实际情况来进行组织。
从没见过这样神采飞扬的他,连带着我也被调动起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雨,飘落的无声无息,春过后绿肥红瘦的花园里雨雾弥漫。书房的窗户大开着,丝丝细雨透窗而入氤湿了我背上的发,我却毫无知觉。
直到白轩鹤走过来伸手关上窗户我才知道,雨已经将我的背打湿。他身上的零陵香飘过鼻尖,依然是清雅怡神的味道。我不禁抬头,正好对上他低头看我的眼睛,仿佛也被雨水浸润过,黑亮温润的如同玉石一般。
“下雨了。”
他微笑,眉目舒展,简单的三个字,我的心竟然因此漏跳一拍。身后的窗户发出“喀”的一声,白轩鹤的身躯应声离开了我,在他刚才伸手绕过我身体的范围内,萦绕着一股不同于周边空气的温度,久久不散。
“咳咳,是啊,下雨了,我衣服都湿了。我去换身衣服。”
说完我起身,不等他回答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书房。
15、注定很酸的夜晚
是夜,我从床上惊起,贴身的亵裤湿漉漉一片。
春梦,而且还是让我惊恐的内容,我第一次因为梦见男人而一泻千里。
慌张张的起身,将自己的身体擦干净,再换上干爽的衣服。
万籁俱静的深夜里,雨还在徐徐飘落,和北方不下则以,一下则是浩浩荡荡的倾盆而至,再爽快无比雨住云收的雨不同。
南方的雨温柔而至,缠绵不休,从暮色时分开始一直下到现在,毫无划下休止的苗头。
特别是这样深而静的夜晚,淅淅沥沥敲打在窗沿,侧耳倾听,仿佛连每一片树叶的颤动都能够分辨的出来。乱人心绪。
至此,我再无睡意,和衣而卧直到天明。
第二天,雨住,白府来了一位客人。
一顶轿子停在白府门口,一双绣花鞋踩在依然潮湿的地面上。因雨水变得颜色暗沉的青石板上,翠绿的鞋,石榴红的裙,鲜活的如同吸收了一大片丰泽土地营养,开出的唯一花朵,艳丽的简直有些刺目。
苏芸,乌黑的发,白腻的脸,唇点胭脂头戴步摇,高束着罗裙款摆着腰肢,行走于因为一夜风雨而更加消落的白府大院里,堂堂的艳冠群芳。
我自告奋勇的向白轩鹤请求到门口迎接她,白轩鹤只是别有深意的微笑了一下,便应允了我。走在苏芸身边,她身上飘来甜腻的香味,其风情让人骨酥如泥。这让我暗自庆幸,昨晚的梦只是我一时迷乱,果然是美女更加让我心动。
将苏芸领至晓风听松,我跟着进去。苏芸走到白轩鹤身前,弯腰俯身,一截白腻的颈项从天青色的衣领中露出来,给白轩鹤行了一个礼。
“少爷,奴家这厢有礼了。”
白轩鹤抬了抬手,苏芸便走到白轩鹤身旁,姿容妖娆的坐在他椅子扶手上,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身体轻轻倚上了白轩鹤的肩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
“少爷,外人在呢,不方便吧?”
外人?谁是外人?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白轩鹤对我说:
“秋涟,你先出去吧。”
我一愣,这是白轩鹤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看见他和苏芸脸上都挂着笑容,像一种只有他们知道秘而不宣的暗号。
“行,我知道,我一向都很上道的。您二位请好,我先出去了。”
我也挂上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转身走出了书房,离开时还不忘帮这两人将门带上。整整一天,这两人都待在书房没出来。
我时不时的飘过书房,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苏芸细软的声音,娇媚入骨。直到夜色四合,苏芸才推门出来,鬓发有些凌乱,她理了理领口,从原路朝大门行去。经过长廊时看见了正坐在长廊上对着池塘发呆的我,还特意对我一笑,打了声招呼。
“二少爷,奴家告辞了。”
也许是夜色使然,我觉得她的容貌比我初见时逊色了很多。
晚饭时我没去书房,这段时间我都是和白轩鹤同吃。今天突然没了食欲,离开晓风听松,我在园内漫步。时近端午,正是气候舒适的时节,又因为昨夜至今晨的一场雨,空气湿润温度适宜,草丛里偶有不知名鸟虫的鸣叫声,虽然因为夜色院内的景色看不太真切,却因这鸟鸣虫鸣别有了一番雅趣。
绕了一圈,有些累了,我便随便找了一处凉亭,坐在里面,一轮明月从云中露出来,倒映在亭外的池塘里,微风偶尔吹过,吹皱一池碧波将月影摇晃的破碎。
“少爷?”
正在我学古人酸气十足的赏月,看能不能憋出一首酸诗时,一个久违了的声音传进耳中。我转头,“张四福!”
意外而高兴的站起身,大步走到他身边,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你?都不知道来看看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那里。”
张四福挠挠头,脸上有些不自在。
“不是啊,我也想去看看少爷的。”
“那你为什么不来?”
“因为晓风听松只有大少爷指定的人才能进去,像我这种粗使下人不被通传是进不去的。”
我皱起脸,挥了挥手,“破规矩真多,没事,你进不来我去找你。”
“过来,我们聊聊天。”
和他在凉亭中坐下,我抬头看了看这景色,感叹道:“哎~可惜了。”
张四福好奇的问,“什么可惜了?”
“你看看这景色,如果有一壶浊酒,咱们也能学学古人,皓月当空挂,玉樽手中拿,感叹感叹风月,多好。”
张四福茫然的看着我,“少爷说什么我不太明白,但是如果想喝酒的话,我倒是能弄到。”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笑说道:“那还愣着干嘛?去,弄壶酒来,咱两消遣消遣。”
张四福笑出一口白牙,跑着离开凉亭,不多会便拿来两小壶酒。
“没什么好酒,只有普通的绍兴黄。”
我接过来掀开封泥,对着壶嘴喝了一口。皱起眉毛,品了品。
“还行,不够劲,但是凑合着喝吧。”
我们两人并排坐在凉亭栏杆上,双脚挂在凉亭外面,一口一口的喝起酒来。男人就是这样,一喝酒话就多起来。
“张四福,你是怎么进的白府啊?”
面对我动不动的失忆,这家伙也已经习以为常,“少爷,你又忘了,我家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是白家的仆人了,我爹出生在白家,然后娶了同样身为白家婢女的我娘,然后生下了我,我自然也就是白家的仆人了。”
我好笑的看着张四福,“得,你们家不错啊,把白家下人的称号当做皇家爵位,采用的还是世袭制。”
“什么是皇家爵位?”
“皇家爵位就是?”
我纠结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样和他解释,只得说:“就是一户姓皇人家家里的仆人称号。”
张四福憨头憨脑的点点头,“哦,这个仆人称号还真够奇怪的。”
“对了,你爹娘呢?还在白府吗?”
“在啊,不在白府去哪?”
“你爹娘是谁啊?”
“我娘以前是二夫人身边的婢女,二夫人死后就被分到了浆洗房。”
“那你爹呢?”
“我爹你认识的。”
我一时来了兴趣,“我认识的?谁呀?”
“年伯。”
我手中的酒壶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指着张四福。
“你爹是年伯!?”
“是啊。”
“不是吧!那么刻薄的干巴老头能生出你这么敦厚老实的儿子来?”
一不小心,我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才意识到,那个被我毒舌对象的儿子就坐在我对面。脸上不免浮上一丝尴尬的笑容,“那啥,我随便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张四福摇摇头,“没事,我爹是不太好说话,不过他身为白府管家,不这样的话管不住人。”
我忙不迭的点头,“那是那是,非常有道理,不严厉点不足以服众嘛。”
“嗯,但其实我爹是个好人,从小他就告诉我,不要学有些人,狗仗人势欺负弱小。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二少爷,是在老爷和二夫人死后的第一个冬天,你一个人缩在柴房里,穿的很单薄,冷的一直发抖。就是我爹让我把我的冬衣拿给你过冬的,从那以后我爹就对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二少爷。”
我一时凝噎,想象着年纪尚幼的白涟秋,面对戛然而止的童年,惶惶不可终日。还来不及哀悼自己突然逝去的父母,便要面对残酷的人情冷暖,遭人白眼受人欺辱。可惨白冰冷的回忆里始终有一个人,一直陪着他,在众人为白轩鹤笙歌鼎沸庆生之时,还会记得每年在他生辰那天,买上两块他最喜爱的玫瑰松糕,提醒他,他的存在。
这样的情感,不关乎肉体直接触动着灵魂,也许我永远无法真切体会到白涟秋本人的感怀,但此刻,便以足够让人温暖。
我拿过张四福手中的酒壶,仰头大喝一口,然后将酒壶还给他。他也举壶豪饮一口,与我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16、言多必失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书房,却发现一向把书房当做卧房的白轩鹤竟然不在里面。这让我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当我察觉到我的这种情绪之后,我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我干嘛要松一口气?啊~是啦,毕竟昨天白轩鹤和苏芸在里面OOXX颠鸾倒凤,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是被人家相依偎着赶出房门,谁不知道他们要在里面干嘛?
所以说啊,今天见面总是会尴尬的,这样倒好,不用没话找话的和白轩鹤聊天。
哼!那个白轩鹤,前两天还和我一本正经的聊什么经商之道,隔天就请自家开的妓院老鸨到家里翻云覆雨的。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
“草!”
低声的骂了句脏话,我从书房里走出来,突然不知道要干嘛。
平时总是跟在白轩鹤身边,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今天他突然不在家,我倒不知道该干嘛了。要不上街逛逛好了。来这里之后我还没好好上街逛一逛。
苏州大街人潮熙攘,也许是因为端阳节将近的缘故,处处都洋溢着节日气氛,街上的店铺都竞相开始兜售和端阳节有关的物件。酒铺里开始卖起了雄黄酒,街边鳞次栉比的小摊也挂着五颜六色的香角子、百锁子,都是节日里用来逼瘟驱邪的物件。
在21世纪端阳节那里看得到这样的情景,大家不过应景吃个粽子,一家人聚一聚也就罢了。我被这气氛所感染,也义无反顾的投身于人潮中,开始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的逛。不过我是看得多买的少,虽然白轩鹤没有亏待我,每月也会给我月钱,但是这些小摊子上卖的都是些色彩缤纷的小物件,用丝线或者红布做成的造型各异的小吊坠,街上挂这个的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和姑娘,我一个大男人挂这个没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