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个是豆娘。端阳节的时候插在头上可以驱邪避凶,您可要备上一个?”
我手中正拿着一个用金银丝做成的物件,小巧可爱,形态是一个小人骑着一只老虎。我觉得挺好玩的,便拿起来看了两眼,却不料这个摊主竟然这么不长眼。
“你说谁是姑娘啊?”
摊主听我一开口是男子特有的清亮声音,不禁一愣。
“哟~怪我没眼力,不过相公您长得如此风流标致,被人误认也难怪,还望您别和小人计较。没关系没关系,这个东西虽然您用不上,但如果您有相好的姑娘可以给她卖上一个,聊表心意嘛。”
“相好的姑娘?”
不知怎的,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白轩鹤,他修眉长眸,仪态优雅飘逸,经常穿着一身白衣,对人总是不苟言笑。不知道这样的人头上插一个豆娘会是什么样子。
我开始想象他的这副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逛了一个上午,我觉得有些累了,腹中也唱起了空城计,于是便决定找家饭馆吃午饭。正好这里离上次白轩鹤领我去的悠然居不远,既然我领的是白轩鹤的银两,断然没有便宜别人的道理,肥水不流外人田。当然主要是因为那里的饭菜很好吃。
信步走不多远,我便看见了悠然居门口挂着的,那个显眼的白鹤亮翅的白家家徽。走进店内店小二迎了上来,“您好,客官,您几位?”
“就我一人。”
“好嘞,您跟我来。”
路过柜台我还特意朝掌柜的点了点头,掌柜的一愣,明显忘记了我是谁,也难怪,上次我那副猪头样他认不出也是正常的。
落座后我点了两个菜,便开始坐在座位上等着。举目四望,悠然居的生意真的很好,上次来也是宾客满座,这次来人好像更多。
就在我等上菜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
白轩鹤?
他今天又来视察白家商号了?真是勤奋的老板。
可一会我发现了不对劲,跟着他下来的还有几个人,不过并不是上次的那几个。这一行一共有三人,从外表和穿着看来不像是生意人,因为他们脸上都有一种彪悍的江湖气息,和白轩鹤站在一起一对比就显得更加明显。
下得楼来,这几人朝白轩鹤一抱拳,嘴唇动了动,因为人太多环境嘈杂,我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白轩鹤点点头,这几人便大步走出了悠然居。
我赶忙将头转向墙壁,希望白轩鹤千万别看见我。
直到他离开了悠然居我才转过身,今天白轩鹤神秘兮兮的,不知道要干嘛。不过我想这事用不着我操心才是。于是便没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吃完了饭就溜达着回了白府。
冤家路窄,我刚踏进白府穿过花厅便遇见了我最不想遇见的人。
王若雨,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华服,在侍女的陪同下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迎头和我遇上了。躲是来不及躲了,我只好迎着头皮朝她走去,走到跟前我一稽首,“姨夫人少见,涟秋这厢有礼了。”
王若雨好像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我。这种眼神让我有些惊讶,按理来说她应该露出厌恶甚至仇恨的眼神,不是吗?可此刻在我看来,她眼中似乎有一丝同情的神色。
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切都不对劲?
“二少爷,夫人要去定福寺上香,每年端阳节将至夫人都要为白家上香祈福。”
王若雨没说话,她身边的婢女开口了,就是上次讥讽奚落我的那个。改口的真是够快的。
“香晴,不必与他多言,走吧。”
王若雨淡然的开口,直直的越过我朝门口走去。
回到晓风听松我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先来到了白轩鹤的书房,以为里面没人我直接推开门,却不想屏风后面却传来一个声音,“谁?”
是白轩鹤,原来他已经回来了。我正考虑着是进去还是离开,白轩鹤又出声道:“涟秋?”
无法,我只得回答:
“是我。”
甫进到房内,就见白轩鹤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头发有些湿润的垂在胸口,将原本就单薄的里衣晕湿。看来是刚刚沐浴过。
我没见过穿得如此单薄的白轩鹤,今天一见才发现,白轩鹤看起来削瘦其实身材很有料,从他胸口有些透明的衣料能看见,这家伙胸肌竟然还挺发达。
不知道是前段时间做下人做习惯了还是怎样,我竟然自动自发的上前,拿起床上的衣服抖开要帮他穿上。白轩鹤也不客气,直接将手套进了袖子。等反应过来其实我已经不必做这些时,已经晚了。穿了一半,总不好突然不帮他穿了,岂不是更别扭。
于是我只好低着头,帮他系好衣带,可恼着古人的衣服实在是麻烦,穿完了中衣还有外衣,穿完了外衣还要系腰带。
我一双手帮白轩鹤理着衣领,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清爽味道飘进我的鼻子,头发上的水滴偶尔滴一滴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
以往这种事情做过很多次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跳竟然不受控制的加速起来。肯定是那个春梦作祟!
想到那个春梦我又不自在起来,脸上有些发烫,只能将头低的更低,尽量不让白轩鹤看见。就在我快要完成帮白轩鹤系腰带这最后一项任务的时候,他又说话了。
“你怎么了?今天这么安静?”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头顶,我的手正好绕过他的腰,就这样一下子愣住。愣了半晌,我才发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赶紧将腰带帮他系好,一边系一边回答他,
“没事啊。”
“那天苏芸走之后你怎么没有来我书房?”
“哦,我在院子里遇见了张四福,好久没见了,我们喝了点酒聊了聊。”
“你还喝酒了?印象中你好像不会喝酒。”
我一惊,白涟秋不会喝酒吗?不过很快我就回复了冷静,“谁说我不会喝酒?不要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说完这话我的下巴被他微凉的手指捏住,然后被强迫的抬起了头。我看见白轩鹤的脸,他的眉毛微微皱着,面色明显有些不悦。
他低头看着我,“你今天好像特别没耐心,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了!
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我只能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转身便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白涟秋!不要得寸进尺!”
我被他这句话惹怒了,用力甩开他转身怒目而视说道:
“我得寸进尺?我怎么得寸进尺了?我帮你端茶倒水,给你出谋划策,奴性的看见你沐浴就条件反射的帮你更衣,连你要在书房与人苟合我都识相的自动离开?”
意识到自己最后的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嫉妇的我突然住嘴,看着白轩鹤不知所措。
白轩鹤眯起眼睛,看着我。
“你在吃醋?”
我脸一红,“胡说!谁吃醋了?”
“就是你,你在吃醋。”
“少臭美了你!谁会为了你吃醋?”
白轩鹤一愣,半天没做声,我和他对视了半天,他才开口,
“为了我吃醋?你不是为了苏芸吃醋吗?”
我的脸瞬间温度飙升,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面对他疑惑的目光,我只好粗声大吼一句:“关你屁事啊。”
然后飞也似的冲出了白轩鹤的书房。
17、每逢佳节倍思亲
“谁为了你吃醋啊?我脑袋被门夹了还差不多,一天到晚摆张死人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自大狂神经病!我这个风华正茂的潜力股还要去祸害无知少女呢,谁有功夫吃你的醋。”
我一边走一边低声骂着,恶狠狠的踩着脚下的草,朝自己房间走去。
进房后我砰的关上门,然后倒在床上一个人生闷气。
绝对不是,我绝对没有吃白轩鹤的醋,我可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怎么会为了个男人吃醋?这种事情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的,我是喜欢女人的,看看苏芸这样的女人,我才在脑海中浮现出苏芸的脸,还有她巧笑嫣然的倚在白轩鹤身上的样子,突然觉得她一点也不美。还有谁?快想想。可怜我穿越过来到现在,遇见的女人寥寥无几,除了苏芸,只有王若雨和她身边的婢女香晴。论起外表,这几个女人都算是姿容出色,可论起内在,只怕是一个比一个丑陋。
在我看来张四福都比她们可爱,还有年伯,虽然嘴比较毒,但是人还是很好的。从他吩咐自己的儿子照顾我来看,这老头就是一个面恶心善的老好人。还有白轩鹤,不知怎么的我又想到了他,然后就惨了,我就像个心脏早搏症患者,胸膛里的那颗心完全不听我指挥的快速跳动起来。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得我再没有路可退。
转眼就到了端午,这段时间里我都是尽量避开单独和白轩鹤相处的机会,而白轩鹤好像和我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总是时不时的派我出去到白家各个商号视察,而他也经常出门很少待在白府,我有时忍不住的问起白家商号的掌柜,他们都说很少见到白轩鹤,不知在忙碌什么。
而今天,是端阳节,无论如何我和他都无法避免的要碰面了。从白天开始,白府上下就进入了忙碌的状态,府外挂起了灯笼,插起了菖蒲。而府内所有的窗户和大门上都贴上了印画着蝎、蛇、蜈蚣、蜘蛛、蟾蜍五毒的剪纸,用银针扎住以示驱除这五种毒物。府里的老老少少脖子上也都挂上了香囊、长命锁等物件,女眷的头上则戴上了样式各异的豆娘。
后厨从一大早开始忙碌,准备着足够全府上下食用的食物和雄黄酒。整个白府像突然惊醒过来一般,从里到外都生动了起来。浓浓的节日气氛四处弥漫,只有我,无所适从。
端阳节啊?在这个时候代表的是驱瘟辟邪,在现代社会,所有的节日最根本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家团圆。
现在,我家是什么样呢?自从我来到这里,就极力的不去想他们。
不知道老爸老妈过得好不好。这么久了,他们还悲不悲伤?我妈肯定是每日以泪洗面,我爸呢?我实在想象不出他面对我的突然离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过来之前本来就是癌症患者,死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即使我突然离开了他们,他们也不至于无法承受吧。
想来还有些黑色幽默,身怀绝症此时对我和他们而言,竟然成为了一种值得庆幸的事。世界上的事还真是奇妙,好和坏的界线竟会如此模糊,端看你怎么理解。
其实我很怕想起这些事情,但是这种浓烈的节日气氛,实在是让人无法不伤感。
很快,在忙碌中,夜晚降临了,白家宽敞的院子里张灯结彩,树上挂着的香菱和五彩丝带随风飘荡,府内所有的仆从都齐聚一堂,有说有笑的为这盛大宴席感到兴奋。
庭院正中有一座凉亭,庭中也摆了一桌酒席,里面坐着的都是处于白家最上层举足轻重的人物,我远远的看见了苏芸、管杰、江东谷,还有那天和他们一起不知名的黑衣人。当然,王若雨也坐在那里。唯独不见白轩鹤的踪影,不知道他此时在哪里。
而我,肯定是不能坐到那里去的,虽然我名义上是白家二少爷,可谁都知道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也就和奴仆差不多。
于是我站在庭院一角,开始举目四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有人比我动作快,“二少爷。”
我汗一个,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我,这不是让我难堪么?果不其然,一大堆黑白分明的眼神抛了过来。我快步走向肇事者,然后一把拉住坐下,“喂,别在这么多人面前叫我二少爷啊!太丢人了。”
张四福一脸茫然,“为什么?你本来就是二少爷啊。”
我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懵懂无知的样子,怪不得会被王郎中骗也不知道。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整个白府恐怕也就只有你这么认为了。”
我这边正和张四福说着话,背后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白涟秋,你怎么坐在这里啊?走,我们换个地方坐。”
“管杰!怎么是你啊?”
“是我啊。”
话还没说完,他便仔细的开始端详起我的脸。
“啧啧~真是名不虚传啊,上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知道自己长了张祸水脸,可被人家直接这样双眼放光盯着看,嘴里还啧啧称叹的对待,说真的,一点也不爽。我可是个男人,谁愿意被同样身为男人的人这样称赞啊?于是我假笑着对他说道:
“不用了,管总管,我坐在这里就可以了。”
被我拒绝的管杰并不气馁,不依不饶的拉着我,“那像什么话,哪有二少爷和下人同桌吃饭的。”
我最烦听见这样的话,下人怎么了?不知道比上面坐着的那些家伙高尚了多少倍!
“管总管,下人也是人,除了没有你们身上的华衣美服和满身铜臭,还有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气焰,他们和你们也差不多。”
话都说到这里了,管杰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他悻悻然的收回手,脸上竟然有了一丝委屈的神色。他转身离去,离开前低声的说道:
“真是的,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必出口伤人。”
他这样倒是让我有些为难了,想想也是,他也是好心,我实在没必要像个刺猬一样见人就扎。“喂,等等。”
我出声唤住他,管杰转身看着我,果真,很委屈的一张脸。我看着他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特别不好意思的对他说:
“总之,谢谢你了。”
管杰听见我这声谢谢,突然转身朝我跑来我几乎能看见他身后摆动的尾巴。
“白涟秋,走,和我一块坐吧。”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粘人,可刚才说了软话又不好再拒绝他,当场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管杰,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少爷就要来了,马上要开席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一个有些严厉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我和管杰同时转头。竟然是那个黑衣人。
“纪守月,我要白涟秋和我们坐一起,他偏不肯,你快帮我劝劝他。”
“管杰,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坐在这里就行了。”
“二少爷,您就不要推辞了,这个小子很固执的,就要开席了您就和我们一块坐吧。”
我看了看院子中间的凉亭,远远望去江东谷和苏芸两个人也在朝这边张望了。为了不再引起更多人注意,我只好站起身。低头对张四福说道:
“四福,我过去了,一会放炮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张四福依然是那张憨厚的笑脸,“嗯,去吧,少爷。”
于是就这样,我堂而皇之的坐到了凉亭里。
坐在这些白家精英之中,我实在无法平静。现在坐在我左边的是苏芸和王若雨,坐在我右边的是管杰、江东谷和纪守月,于是我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王若雨我倒是不难理解,苏芸却是有些莫名其妙了。按理来说以前的白涟秋整日在白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某些大家闺秀还要养在深闺人未识,怎么可能招惹得到她?而穿越过来的我,和她素昧平生,更谈不上过节。
就在我坐立难安之时,不知谁呼了一声,“大少爷来了。”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和凉亭相接的长廊上。是白轩鹤。
一时间仿佛白府内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衣袂在灯光下闪着莹白的光泽,乌黑的发和眉衬托着如玉的脸庞,长而深邃的瞳孔里落尽了灯火,就这样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凉亭。
真是骚包。我不禁暗自想道,可不老实的心跳出卖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