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桂花糕点
回到离府的时候已是酉初,慕染斜卧在软榻上闭目凝思,脑海中尽是之前剪湖在他耳畔说过的话,他终于想起来,那次
他因为发烧昏迷不醒,隐隐中听到剪湖在耳边说了不少话,可醒来那会儿却是记不清了,问过剪湖,剪湖却说是趁机骂
了他一大堆坏话,当时他俩还有说有笑,他也没将这事儿放心上,可就在刚才,他方才想起了一切,那一天,剪湖在他
耳边所说的,分明就是表白的话语。
轻轻呵出一口气来,慕染默叹:“这个傻瓜,为何不早些当面对我说。”然而事到如今,他却是真的不想失去剪湖了,
一心想着若是他再来找他,他一定要告诉他,其实离慕染也爱凤剪湖。
在外玩了一日,多少有些累了,转而感觉到饿,便冲候在一边的如裳吩咐道:“你去给我弄点吃的,不用大费周章,能
填饱肚子就成。”
如裳闻之微微颔首,随之领命而去。待她重回屋子,手里捧着一盒桂花糕,将盒子放在卧榻边的茶几上,小丫鬟娇滴滴
地开口,“这是前些日子明大人派人送来的,道是南国进来的贡品,拿来给公子尝尝味道。”
慕染闻言,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半眯的眼缝里透出迷离的光色,目光幽幽地落在盒中的那些雕刻精良的糕点上,“明大
人?”他一手撑着头,另一手随意地摆放着,“哪个明大人?”
“回公子,是太傅大人。”如裳恭敬地答道,紧接着慕染的眼中划过一道异样的神色,抬眼望着如裳,他有些狐疑地又
问了一句,“你是说,明烬?”
如裳见自家公子亦对此感到诧异,便毫无顾忌地说起来那日的场景,“公子也觉得奇怪吧?那明大人与咱们离府向来无
过往,可那日那送礼来的小厮却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明大人的一番心意,要我们势必将这份薄礼送到公子您的手上。”
慕染一边听着,一边直起了身,随意地拿起一个桂花糕,在手上细细琢磨,待如裳说完,慕染也不曾抬头看她一眼,只
是自顾自地开口,像是在同那手中的精致糕点讲话,“你们明知离府与太傅府素无过往,却还敢擅自收了对方的礼,倘
若这盒子中装的不是糕点而是某个祸害,这其中的弊处你们可曾想过?若真出了事,这责任又当由谁来承担呢?”他的
口气清冷,而字字句句中都透着逼人的煞气,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瞬间割破了对方的镇定。
如裳从来未曾考虑过这么许多,如今听慕染如此一分析,顿觉自己犯了大错,忙跪下身来认罪,“公子饶命,如裳知罪
了,这一回是如裳擅作主张,甘愿受责罚。”
慕染并未理会那个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只是将手中的糕点扳成两半,忽见里边夹着一片小纸,将纸片取出,他猛然瞧见
那之上以楷书写着一个字:离。而在纸片的右下角,又是一个很小的“八”字。
“离……”慕染拖长了尾音念出这个字来,而如裳却误解了慕染的意思,伴着这个字音的落下,她突然哭起来,爬过来
抱住慕染的腿求道:“公子,求您别赶如裳走,随您怎么惩罚如裳都成,就是别让如裳离开,如裳想要伺候公子!”
慕染垂首淡漠地望着如裳,此刻,这个娇柔的小丫头俨然成了个泪娃娃,她在那儿不住地说着恳求的话语,只盼能博回
自家公子的回心转意。
慕染无声地叹息,继而用袖管为如裳擦拭着眼泪,动作极其温柔,语调却稍显无奈,“我何时说了要赶你走了?”随后
他摇了摇头,叹道:“你起来吧!”
如裳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慕染,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公子说了句什么,傻愣了半晌,才哽咽着问了一句,“公子这
是答应不赶如裳走了?”
“嗯。”慕染有些无力地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闻言,如裳这才站起身,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之后,泪眼婆娑地离去。慕染瞧着如裳远去的背影,不禁苦笑,心想若
当真赶了那丫头去,怕是这府上也就没个贴心人了。
待屋内空余他一人,慕染便又将其余几个桂花糕逐一扳开,水晶般的糕点散作一片,零零散散地碎在盒中,显出一番犹
如废墟般的萧条。他的手中捏着几张小碎纸,那些不大的纸片被藏在每个桂花糕里,而每张纸片上都写着一个字。明烬
会突然送礼与他明显有诡异,只是没想到,这份礼中竟藏了个天大的秘密。
将十张小碎纸按照右下角的数字顺序排列在几面上,慕染细细念来,“刀月古水前,暗助离歌唱。”他轻抚着下巴琢磨
着,“什么意思呢?”然而下一刻,他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将之前的五张纸移动了下位置,继而心中大骇,猛然站起
身来,“明烬他……糟糕,剪湖的身份曝光了!”
正当此时,一名家丁领着另一人行至门前,慕染迅速将那些小纸收起揉捏成一团塞入口中吞下肚,再看向正迈入屋内的
二人,那跟在家丁身后的人他认得,正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归禾,他不禁苦笑起来,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
过,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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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外,慕染已在那儿跪了有一个多时辰,可至今无一人前来招呼他。膝盖处传来针刺般的疼痛,又仿佛千万只蚂蚁
在啃噬他的血肉,那种入骨的疼痛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一个时辰之前,他随归禾来到殿前,归禾让他稍候片刻,他进去通报,却不料须臾之后归禾出来带了皇上口谕,说皇上
要他跪在殿外好好反省,未得其宣见不得起身。
归禾话音方落,两个侍卫就凑上前来,一人将他双手反剪,另一人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生生地将他按跪于地,当膝盖
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慕染只觉眼前一片晕黑,那一记猛烈的撞击没把他痛晕过去已是奇迹。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可皇上仍旧没有召见他,慕染闭着双眼感受着膝盖传来的蚀心剧痛,却反而笑起来,那笑容美
得就似一个妖精。
那人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来折腾他,这回更好,罚他长跪不算,还给套上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要他好好反省
。
反省?他需要反省些什么?难道反省宫泽榆为何会喜欢上他这个王之娈宠吗?简直可笑!如今可好,对方是皇上,皇上
的话他又岂敢不听,只不过,到时候好不容易等到宫泽锦想通宣他入殿,却怕他的膝盖早已负荷不起,寸步难移了。
于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至亥正,皇上似乎终于心软不忍见其受苦,派了人来探他的状况,那人行至他面前蹲下身子静
静地凝望着他,但笑不语。
却见慕染额间早已沁出一层细汗,仿佛膝盖疼得骨头都碎成了粉末一般,其干裂的唇瓣、苍白的脸色亦足以显示他此刻
的虚弱。
缓缓抬起眼,他对上来人一双含笑的眼睛,嘴角不禁也勾起一条好看的弧度,只是这笑容多少带着些许病态,抿了抿干
涩的唇,他终是开口,“明太傅这是作何?嘲笑我吗?”
明烬双眼一瞬不瞬地直视着离慕染,好笑地道:“我为何要嘲笑你?离大人未免太过多虑了。”说着,他伸出双手探入
慕染的膝盖下,对方因而浑身一颤,双手强忍着撑地。
明烬在慕染的膝盖处捏了两把,他的膝盖骨并未有错位的迹象,只是长裤好像有些血迹干涸的硬块,应该是之前被人强
行按下时磨破了皮流了一些血,不算什么大问题。将手抽出,明烬又摸了摸慕染的颈椎,对方又是一阵猛颤,明烬这才
放过他,轻笑着问:“离大人可知道作为皇上的宠儿最忌讳的是什么吗?”见慕染不答,他也不觉尴尬,只是自顾自地
给出答案,“你不该给皇上扣上一顶绿帽子。”
慕染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方才明烬的那几下动作慕染知道他是在查看他的伤势,可却是将他折腾得半死,但尽管如
此,他的眼神却依然犀利无比,隐隐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明太傅这是在教训我吗?”他忽而一笑,问道:“以什么
身份?宫泽锦的老师,还是宫泽榆的情人?”
怒气骤起,明烬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褪去,他突然掐住慕染的咽喉,对方显然未曾料及他会有这般举动,眼中忽闪而过
一丝愕然,继而他沙哑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明烬突然又笑起来,手上的力道渐渐减弱,而后他拍了拍慕染的肩膀,像是在对他说“放松一点”,“离大人,上回我
送去的桂花糕味道可好?”
慕染没有丝毫失态地回以一个绝美的笑容,“桂花糕?”他故作冥思状,而后突然一扬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明太傅上回派人送来的那盒子糕点吧?真是很抱歉,慕染向来不爱吃甜的东西,所以就使人丢
了。”
明烬笑容不变,意味深长地开口,“原来离大人不爱吃甜食呀?明烬记住了,下回定给离大人送不甜的东西去。”
慕染的笑容也越发浓烈,仿佛膝盖处的伤口根本就是错觉,“明太傅有心了。”他客套有礼地回了一句,那笑容将他的
情绪隐藏得极好,即使是明烬也不得不佩服,离慕染是个厉害的角色,那笑容之下藏的究竟是什么,说真的他完全看不
透,但纵然如此,他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离大人,夜路走多了,难免会撞见鬼,你说是吗?”
慕染含笑的眉眼越发衬出其冷艳的绝色,“那是当然。”
站起身,明烬俯视着慕染,笑得得意,“皇上想见你了,你进去吧!”
这话怎么听都有刻意刁难的意思,可慕染却似乎一点也不恼,仍跪在原地,半是征询地问明烬,“慕染这腿脚不听使唤
,如今想站起来都难,依明太傅看怎么着才好?”
明烬打趣地瞟了跪在身前的这个少年一眼,无情地道:“不能站就爬进去咯!我相信皇上不介意看到你卑躬屈膝的模样
。”
面对明烬的这番恶毒的话语,慕染的气焰却未有丝毫消减,昂起头,他又问:“若是连爬都爬不动了呢?”
明烬早就知道慕染此人心高气傲,所以他是断然不会愿意爬进殿里去的,这话里头的刻薄不过是他想要发泄一下,这人
今日勾引了他的小王爷,这事儿皇上不高兴,而他却也心酸得厉害,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慕染竟能如此高傲地与他针
对,仿佛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微微一挑眉,明烬斜睨慕染一眼,“爬都爬不动了?”
慕染只是笑,笑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明烬也没打算去探究他这个笑容背后的意思,反正离慕染的笑容永远是虚伪胜
于真挚,再探究也不过尔尔。
向前迈了一步,他俯下身,伸出双手,一手揽住慕染的腰,另一手伸入其膝盖后弯处,将这么个荏弱的少年打横抱了起
来,对方立刻瘫软在他的怀里。
之前明烬对慕染出言不逊,他都可以冷静处之,可这会儿对方将他抱了起来,这一动作却引得他一番骚动,双手在明烬
胸膛推了一把,他略显着急地问道:“你这是在作何?”
明烬不为所动,仍旧抱着他,邪气地笑了一笑,那个笑容倒和宫泽锦有几分相似,他说:“你别乱动,把你那无处安置
的手环我脖子上。”慕染犹豫了一会儿,才用他那只搁哪儿都觉得不舒服的左手环住了明烬的脖子,在做这动作的时候
他瘪了瘪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又分外可爱。
明烬好笑地瞧了他一眼,“我只负责抱你进去,至于你要如何回去,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什么主意?”慕染问道,明烬说:“很简单,今晚把皇上伺候快活了,然后你也和他说你爬都爬不动了,让他好心赏
你顶轿子送你回府。”
慕染从明烬的话中听出了戏谑的味道,于是别过头去不再理他,明烬也不在意,只是笑笑,心想这人倒是和宫泽锦一个
样,这别扭的脾气简直就像个孩子。
第24章:窒息昏迷
当宫泽锦看到慕染被明烬抱着入殿的时候,说心里没有惊讶,那定是假的。
明烬将慕染放在床上,然后回过头对宫泽锦展开一抹迷人的笑颜,淡然启口,“离大人的膝盖伤得挺厉害,所以明烬就
抱他进来了,今晚过后皇上兴许还需请太医来瞧瞧,不然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宫泽锦瞥了一眼床榻之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再拍拍明烬的肩膀表示明了,而后说道:“明烬,你下去吧!”
明烬一弯身,“是。”随后便径自离开,不再多瞟慕染一眼。其实想来也是,离慕染根本不是他明烬的谁,他今日这般
待他已是仁至义尽。
烛影摇红,映得殿内一片暧昧,宫泽锦徐步行至床边,平静地凝望着那个同样平静与之对望的少年,嘴角不禁向上扬起
,那笑容中依然透着一丝邪气,却又不知何时更多了一抹哀然。
他温柔地抚摸着慕染的脸庞,对方略显不适地扭过头去,而他却硬是将他的脑袋扳回,迫使其看着自己,那样的对望在
一片宁静中分显压抑,让人产生一种窒息的错觉。
宫泽锦双目半眯,打量般地注视着慕染,许久才阴恻恻地启口,“你倒是说说,都反省出了些什么?”
慕染垂下眼帘,腿脚处的伤势反倒让他的意识更为清明,浑身的酸疼犹如身骨被人一根根地拆除,但他却毫无畏惧地开
口,口吻颇显冷傲,“皇上在气什么慕染还能不清楚吗?那探子能同您说些什么?无非是我吻了安王爷那点子破事儿。
”他不屑地笑笑,心想此事他非扛不可,便又道:“不错,今日的确是慕染故意戏弄了王爷,皇上打算如何呢?”
见慕染眸中那似是连死亡都不惧的毅然神色,更是带了些许挑衅的味道,宫泽锦冷冷一哼,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呵,今儿你倒是变得硬骨了,怎么?打算把责任一个人扛下?”
慕染抬眼对上宫泽锦的凤眼,笑道:“离慕染当然不是那么义气的人,只是事实如此罢了,这事儿既然是我惹出来的,
理应由我一人承担。”
宫泽锦听慕染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真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将这人脸上那张虚伪的假面具给撕下来。他的手顺着慕染
的脸庞滑下,慢慢摸到他的胸膛,再是下身,最后落下膝盖处的几点血渍上,“罚你跪了两个时辰,你就想出了这些?
”见慕染不语,宫泽锦又道:“你和泽榆,还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啊,嗯?”
“说不上肝胆相照,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慕染淡淡地说道,笑容一点点地浮现出来,像是在嘲笑着眼前人,嘲笑着
宫家兄弟,亦嘲笑着这世间。
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宫泽锦狠狠地扇了慕染一记耳光,训斥道:“你给朕记清楚了,你,离慕染,”他手指慕染
,句句清晰地道:“是朕一个人的,下一回,你若再胆敢去勾引任何一个人,休怪朕不客气。”
他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他,而慕染却一次又一次地拿他的话当耳旁风,若说心中无怨,那断然不可能,可以往任何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