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洛没有反应,不紧不慢地吃着盘里的东西。
气氛沉闷。
终于等到唐洛用完餐,我看着他细致地用丝帕将手指的每个角落擦净。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像优雅贵气的贵族公子,有时像天真单纯的孩子,愤怒的时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恶魔。
“说吧。”唐洛抬头看我,眼神复杂。
“交易场面比较混乱,还死了几个警察,那边故意留下了证据,警方正在调查李诠,有他儿子推波助澜,让他下台不成问题。”
我微微一笑。
“只有这些?”唐洛突然发问。
“目前是这样。”
“我知道了,下去吧。”说话间唐洛起身走过来,顷刻间有一种猎豹走近的错觉。
“只有这样?”唐洛把问题颇有深意地重复了一遍。
“洛少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不是只要搞掉李诠吗?”我装傻。
“净扬,别以为我还像以前那样。”唐洛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不明意味的危险气息。
“少爷,您也不用太抬举我,毕竟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可能会逃出您的手掌心呢?”我小心翼翼
地试探着他的态度,勾着机械的弧度。
“我说过很多遍,怎么你都不记得?”唐洛的手指抚上我的嘴角。
“什么?”那种温柔的眼神让人想起那个虚假的夜,却温暖的拥抱。
“我不许你这么笑。”
“那我应该怎么笑?”我错愕。
唐洛的表情严肃,并不像在开玩笑,“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要笑。”
我愣了一下,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必虚伪地笑,唐洛,你在告诉我我对你隐藏太多让你有危机感了吗?还是,你以为对你可以不必戴着面具?
“净扬,我在我的接受范围内给你自由,你不要触犯我的底线。我可以不计较那场交易里失踪的军火,也可以不计较你之后对李诠的报复,这是我给予一个盟友的权利。”
盟友?平等的关系?
呵,可笑,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要糖吃的小孩子?
夜。
漆黑,死寂,这种时候总觉得所有人都应该任人宰割地被钉在十字架上等待死神的审判,让所有的肮脏都让暗夜吞噬。
这时候,总会忘记该怎么入睡,该怎么赶走无穷无尽的噩梦,该怎么熬到天空再次破晓的下一个黎明。
我们是那么卑微的动物。
清晰的,一阵尖利的嚎叫划破寂静的夜。
我悄然起身。
长长的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仿佛有着一种相似的灵魂渴望在共鸣,等待救赎活着毁灭。
第二天清晨醒的很早,打开窗放进花园氤氲的香气,我坐在窗台上,看着从大门一路驶进的名牌轿车。
那个人来了,我不屑地笑笑,黎圣筱。
“洛,你都不来找我。”圣筱撒娇得走进唐洛。
“怎么,我高贵的公主生气了?”唐洛顺势搂住他的腰。
“是,你要怎么补偿我?”圣筱抬头凝视。
“十倍惊喜,如何?”
“听起来不错。”
“走吧。”唐洛拿起外套,挽起公主的手走到门外,颇有绅士风度地打开车门。
我倚在楼梯的转角,看着远去的跑车,笑意不由得更深,但其实在笑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第三十九章:惜
“黎少爷,洛少吩咐我把这个交给你。”说话的是唐洛的手下,不知为何态度不再倨傲。
“谢谢。”我笑着拿过手上的文件袋,里面是遵照约定的下一个人的资料,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仅此而已。
荆龙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黎镜黯随手关掉正播着政界新闻的电视机,表情是一如既往的胜券在握。
那女人确实给他生了一个不错的接班人。
这算是她仅有的价值。
自由,永远都不要企图别人的施舍。
我在客厅独坐,并不急着对付下一个,不希望唐洛以为握着我的软肋我就必须像只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
边上的人来来去去,却都对我视而不见。
思绪飞转,突然想到,这个宅子只有一个地方不会有监视器,也只有那里的网路是安全的——唐洛的房间。
不动声色地走上楼,唐洛的卧室是不会让人随意靠近的,这意味着平时也不会有人守在那里。
但门是上了锁的,密码锁,也许凑上一天也未必有结果。
“凹”字形的房屋结构,窗户斜对的房间正是我的那间客房。
窗户大开着,虽然估测一下距离还是有些危险,但不是没有爬过去的可能。
我听见我加快的心跳,有力地撞击着我的胸腔。
即便是失去作为一个所谓盟友的资格——
我还是打开了我的卧室的窗户。
爬出窗户的时候本能地恐惧,曾经我并不恐高,可是现在即便是只有两楼,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我面前翩翩落下的小凉和那血腥的降落,我的脚在颤抖,理智在喊停,可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地纵身一跃,堪堪抓住装框,整个身体的重量挂在双手之上,费力而笨拙地把自己弄进窗户,突然好恨自己不够强健的身体。
手上一阵发热,不知什么时候竟被长长地划破一条口子,怕血迹溅开来,我慌忙撕下衣摆简单地做好简单包扎。
拿出口袋里的芯片,我才惊觉手抖得厉害。
芯片里是那一次拷贝过来的名单,是目前仅有的人手,当然是在唐洛知道的范围之外的。
远远地看着唐洛的车子进来,我站在窗边,平复着心跳。
晚饭,多了一个人,却不见热闹。
我冷眼旁观感慨时间漫长。
夜已难眠
这天晚上,唐家紧闭的地下室的入口,门竟然开了一道小缝。
我轻轻地推开,里面只有暗暗的灯光,恍如鬼火。
沉寂,死气沉沉的绝望气息弥漫,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许久,突然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哂笑。
“笑,你敢给我笑?”低沉可怖的嗓音仿佛就在身后。
“求,求求你——”尾音被仿佛被捂住嘴疯狂凌虐的声音取代。
我本能地后退,后背撞到了门,声音很轻却足以引人注意。
“谁?”
心一下子停在了嗓子眼,我回头没命地狂奔。
永无止尽的黑暗铺在眼前,凭着直觉跌进我的房间。
黯淡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映着一个笔挺的身影此刻恍如鬼魅。
我的喉咙一紧,如坠冰窟。
“去哪里了?”唐洛冷冰冰地问。
“我——”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响。
“嗯?”
“洛少——”为什么我会心虚。
“过来。”唐洛似乎不耐。
我胆战心惊地移动脚步,还未走近,突然被唐洛用力往前一拉,重心不稳地跌在床上,唐洛高大的身躯猝不及防地压下来。
“洛少——”突然倒下的晕眩过后忐忑依旧。
“你在怕什么?心跳得这么快?”唐洛邪气地把手按在我的心脏部位。
“我没有。”我别过头,躲避着他温热的气息。
“何必睁眼说瞎话?”唐洛说着,唇竟然贴近我的脸侧。
熟悉的,却又陌生得令人害怕。
“洛少,放开我。”我用力想推开他的身体,还未发觉只是徒劳的时候他的动作却开始变得粗暴。
暴戾的吻让人诧异又无法招架,唇齿留连间竟然有浓烈的情欲味道。
慌乱的躲避似乎只是让局势更糟。
衣襟被扯开的瞬间只觉得浑身发冷,我绝望地软下身体的同时身上的重压也已经消失,房间骤然大亮,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这是怎么回事?”唐洛的眼神注视着我手上的伤痕。
“这个,是今天不小心摔倒,划伤的。”小心地揣测着他询问的意图,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没有让人帮你处理?”唐洛的责问似有不满,我疑惑地抬头。
“你不知道要消毒吗?”唐洛起身,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医疗箱。
“你——”我愣了,他说什么?
唐洛没有说话,拉过我的手,竟然动手开始帮我上药,不像之前的粗暴,动作竟然无可挑剔地温柔。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洛,竟然忘记带上讥讽的笑容。唐洛,这次你演的又是哪出?
“洛少,我是谁?”我笑着问他。
唐洛抬起头,他突然抚上我的唇角,对我说:“净扬,别笑了。”
那一刻我的笑容,真的凝固了。
第四十章:殇
门外想起了敲门声,惊吓中我重新回神。
唐洛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开门。
我看到唐洛听完来人的话后高大的背影变得僵硬,恐惧和压抑的气息在房间里滋长蔓延。
“少爷?”我偏过头,笑得小心翼翼。
“看到了?”唐洛的脸阴沉得可怕,仿佛下一秒我就会被他碎尸万段。
“看到什么,您在说什么?”我握紧了发颤的手,隐藏了内心不住的恐惧和无助。
“跟我装傻?”唐洛步步逼近,一把抓住我受了伤的手臂。
“少爷?”手臂上传来阵阵剧痛,未愈的伤口再次渗出新鲜的血液,沿着手臂汇成一股流下。
“你看到了,那么不好意思,我不会再留着你了。”唐洛微眯着眼,目光凌厉得可怕。
“少爷觉得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在怕什么,所以才要杀人灭口?”我壮着胆子昂起头,挽回一败涂地的战局。
“我不会养着一个不听话的人。”唐洛冷笑。
“我不敢,您不是一直知道的?”
“你不敢?黎净扬,你确实不敢。”唐洛手上的力道更紧,“你这是在告诉我不该对你太好,好得让你自以为是,是吗?”
“洛少,我不得不承认你刚才的话确实是说中了我的想法,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少爷这么生气?”是地下室里模糊的声音?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唐洛会生这么大的气,难道——
“很好,在你意识到你做错了什么我再送你上路。”唐洛突然邪魅地一笑,随即我的嘴便被他恶意地撬开,眼前晃过一抹冰蓝,一瓶液体尽数从口腔沿着食道冰凉地流过全身。
“很舒服,是什么?”我笑着仰头看他。
“是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唐洛玩味地笑着,仿佛很期待地放开了我还在淌血的手臂,“这是子臻对你上次送给他的大礼的小小回礼。
我看着唐洛,无可奈何地看着那种熟悉的厌恶表情。
黎净扬,在别人面前毫无反击之力的你,只能叫做无能。
很快,下腹开始传来阵阵万蚁啃噬般的痛苦,慢慢地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叫嚣着仿佛想要脱离躯体。
“你知道,我最恨背叛我的人,无论是一件多么小的事,我都不会原谅。”
“洛——”我抽着气,疼痛让喉咙嘶哑着发不出声音来。
“差点忘了。”唐洛风度翩翩地甩开我企图抓住他的手,“你最喜欢别人这么对你,好好享受。这个药可以让你痛上好几次,而且每次都会有全新的体验。”
“我——”
“等你知道错在哪里了再来跟我说,反正我有的是耐性。”
越来越嚣张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的蜷缩,头脑却该死的地清晰,骨肉被一分分的撕咬咀嚼,清晰得就好像可以看见全身上下一层一层地被咬成肉末。
唐洛,你狠。
我不过是看见了你的家丑,我不过是不小心发现原来谁都有这种见不得人得肮脏面目。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多小时,事实却是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全身开始麻痹,我费尽力气才只能勉强抬起手,擦去额头不断成股流下让眼睛又酸又辣的汗水。
唐洛惬意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环胸,一副看戏的表情。
“洛少?”我的声音带着还难以平复的轻喘。
“怎么,想清楚了。”
“我错了,我不该到处乱走。”我低下头,费力地咽下口中腥咸的液体,“我看到了你们家教训叛徒的方式,呵呵,好脏,所谓的大家族原来手段都是这么肮脏的?”我嚣张地笑着,费力而且不知死活。
唐洛的眼神愈加深邃,这是发怒的征兆。
我静静地等着,神圣地迎接着暴风雨的洗礼,我以为,跟你们划清界限,我们就绝对不会是同一类人。
时间点滴而过,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而无力。
“净扬,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才能造就出你这样的一个人?你让我很好奇,既想欣赏你又想毁灭你。”唐洛竟然没有生气。
“少爷,您开什么玩笑?”我仰起头,故作好奇。
“你还藏了多少秘密?毁灭了不是太可惜?”唐洛突然间弯下腰,强势地吻上我微张的唇,从腹
中又传来阵阵痉挛,疼痛如激流般迅速澎湃至身体的每个角落,一浪高过一浪,额上的冷汗又一次迫不及待地沁出,划过眼角,划过唐洛修长的指尖。唐洛没有丝毫停顿,也丝毫不在意我痛苦的扭曲表情,吻得霸道而固执。
疼痛愈演愈烈,不再是万蚁啃噬的又疼又痒,而是如火焰烧灼般的疼痛,每一根痛感神经都该死地敏感,丝毫没有要痛到麻痹的趋势。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没有唐洛,没有仇恨,只觉得似乎有人在呼唤,温暖的呼唤,好像那个该叫做妈妈的人。
妈妈,你只能洁白无瑕,你只能是我心中圣洁的女神,所以你不可以走近那些肮脏的东西,所以,就算亲手杀了你,我也要把你送上天堂。
我该下地狱,但你必须到天上,你知道吗,没有爱,没有信仰,活着有多么可怕?
第四十一章:放
冰凉的身体被一寸寸地带上灼热,混杂了从内部传出的难以遏制的剧痛让无名的恐惧侵占思绪。
“唐——”来不及吐出一个字,空气再次被掠夺。
布料撕裂的声音有些模糊,眼前的人有些模糊,腹中的疼痛又突然停止,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停得出乎意料。
我呆呆地看着唐洛放大的脸,愣愣的一动不动。
唐洛似乎也从莫名的怪异状况中清醒过来,一时间,相对无言,气氛诡异。
唐洛突然伸出手,我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
唐洛不甚在意地把伸出的手收回,淡淡地说:“你流血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才发觉刚才的痛楚让我不自觉地咬破了下唇。
“洛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你放过我吧。”我垂下头,其实并不奢望唐洛的饶恕。
“我信你。”唐洛把另一个相似的瓶子放到我手里。
我愣住了,不知道是他的话还是他手里的温度,让我骤然失神,什么时候有人这么说过这样的话,我信你,尽管——明知一切都是谎言。
我该清楚那样的微笑,那样的温柔本来就不是我可以触碰的,所以唐洛,别怪我,我只能信你一半,我转过身背对着唐洛,把那瓶冰蓝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只不过这次才真正见识到这种毒药的可怕——原来传闻中的情人泪,是需要两种药剂混合才真正体现穿肠蚀骨的药效,相思磨人,背叛积恨,痛入五脏六腑,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