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 上——林沐儿

“看不出来闵郝这么恋家啊。”李娜笑了。

黎闵郝微红了下脸，说：“难得我妈这个暑假不忙，我却不在家。”

“恋母了吧你。”丁晟恒笑他。

黎闵郝白他一眼，转头看窗外，无视他。

丁晟恒笑嘻嘻地凑上去，问：“生气啦？”

黎闵郝别开脸，不理他。

丁晟恒就再凑上去惹他。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打闹在一块儿。李娜透过后视镜看后面的两个少年，嘴角慢慢弯起。

黎闵郝和丁晟恒跟着李娜第三次到了这座大厦，不过这次是被领到了十四楼。两个人步出电梯，就是一条长廊，左右两边都是一扇扇的门。李娜在前面带路，黎闵郝和丁晟恒跟在后面，最后，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停下。李娜掏出钥匙，打开门，领着两人进去。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玄关对着客厅，客厅外有个小阳台；玄关左边是厨房餐厅，厨房餐厅只用竹编帘子隔开；客厅后就是卫生间和主卧，主卧里除了桌子柜子，还摆了两张单人床。房子不宽敞，但装修精致，设备齐全。很快就看了一圈，三个人在客厅橘黄色的沙发上坐下。李娜坐在他们的对面，说：“这两个月你们就先住这里。虽然小了点，但该有的东西都有，而且培训和拍摄基本就在这幢楼里，比较方便。这楼的分布我简单和你们说下，15层以上是华影的办公区，平时不要上去。十三、十四层是公司投资的宿舍，都是和你们一样要培训或刚有接拍任务的新人住着，平时没事也不用串门联络感情什么的，大家都比较忙也没那个精力。10-12层就是你们要培训和拍摄的地方，当然我都会来带你们去，这你们不用担心。10层以下是商厦和其他公司，没什么事也别去其他公司瞎晃。”

两个人边听边点头。

李娜看他们这么乖巧，很满意，笑着说：“房间会有钟点阿姨来打扫，每个饭点她们也会把饭准备好。你们觉得闷的话，这条街上好玩的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我就一点要求，别弄出负面新闻。不过，我想，等你们开始上课后不会有时间觉得闷的。”说着，奸计得逞般地笑了。笑得黎闵郝和丁晟恒一阵毛骨悚然。

“你们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李娜眨巴着眼看他们。

两个人同样眨巴着眼看李娜，沉默着。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李娜循循善诱。

两个人听李娜这么说了，才慢慢打开话闸子。

“空闲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家吗？”黎闵郝问。

“闷的时候我们可以找同学来玩吗？”丁晟恒问。

“我们要做哪些培训，上哪些课？”

“我们拍的偶像剧叫什么？我们俩演什么？”

“我可以不和这家伙睡一个房间吗？”

“喂，你什么意思啊，我都没说你到还嫌了？”

“我是怕你晚上睡觉打呼噜太吵。”

“谁晚上打呼噜了？”

“……”

李娜无语地看着前面俩孩子这么争论着，难道刚刚看到的乖巧是幻觉？李娜只能出声阻止他们无意义地争吵，说：“安静！听我说。有时间的话我会给你们安排回家；最好不要让同学朋友过来玩，这里毕竟是有些演艺人员在，有些麻烦能不惹就别惹；培训主要是表演方面的，具体上什么课明天老师会给你们安排；这次你们参演的偶像剧叫《我和你的约定》，黎闵郝演男主角的小时候，丁晟恒演男主角的弟弟，你们戏份虽然不多，但还是比较重要的；至于你们的房间，只能这么安排，现在房间都满了，如果有空出来比较大的房子，我再把你们腾过去。”

黎闵郝和丁晟恒愣愣地听着对面这个干练的女人一一把他们的疑问回答，竟然一个不落，两个人不自觉地拍起巴掌来，喃喃着：“厉害。”

李娜看着两个人的样子，被逗笑了，说：“你们可别给我在房间开‘第三次世界大战’啊，早点完成工作早点放你们过暑假。”

听到这句话，两个人的眼睛都放了光。

李娜笑着站起来，说：“你们好好休息吧，明天我来接你们上课。”说着，往门边走去，刚打开门，又回过头补充，“别给我闹事啊。”说着，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切，当我们是小孩子啊，有什么好闹的。”丁晟恒不爽地别嘴。

“不想被当成小孩就赶紧收拾吧。”黎闵郝站起身，提起自己的行李往主卧走去。

丁晟恒赶紧跟上，没房间选，他可得选张好床。果然，两个人又闹腾着争床。等终于争出结论收拾好东西，也都下午两点多了。

吃了钟点阿姨准备的饭菜，两个人都洗干净一身的臭汗，然后就没什么事地窝在客厅沙发上了。

“你选定一个台看，别跳来跳去行不？”黎闵郝翻着自己带过来的书，抬脚踢踢丁晟恒掉下沙发的脚。

丁晟恒没形的侧趴在沙发上，一脚掉下沙发，一脚搁在黎闵郝大腿上，无聊地说：“都不好看，才要选哪。”

黎闵郝看丁晟恒整个人都快要掉下沙发了，只能放下书，把丁晟恒那只掉着的脚扒拉上沙发，说：“有没什么电影好看的？”

“电影？”丁晟恒眼珠子一转，跳起来说，“我看到有好几张CD呢，我找找啊。”说着，坐在地板上翻着茶几下的CD袋。

翻找了一会，丁晟恒拿出一张问：“《蓝宇》，你看过吗？”

黎闵郝摇头。

丁晟恒兴冲冲地跑去放好，说：“我也没看过。封套上写着‘禁看’，估计是什么禁片。”

黎闵郝拿起丁晟恒扔在茶几上的封套，上面果然写着那两个字。为什么禁看呢？演片内容不能见人吗？是之前住这个房间的人写的？这么写着不是更加让人好奇想去看了？

正想着，就看到丁晟恒把窗帘拉了，然后坐到他旁边，兴奋地说：“可能是恶心的恐怖片，这样才比较有氛围。”

“你不怕？”电视里开始传出声音，黎闵郝问。

“不就个恐怖片吗，有什么好怕的。”丁晟恒不屑。

电影开始播放，两个人都收了声，盯着电视看。

……

二十分钟过去了，两个人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恐怖片，但是两个人的不自在，绝不亚于看了恐怖片。

“这不是恐怖片哪。”丁晟恒咽了咽口水说。

黎闵郝“嗯”了声。

“这个蓝宇原来是个人名儿。”丁晟恒没话找话。

“嗯。”

“这演得是不是错乱了？”丁晟恒不可置信地看着电视里两个光条条的男人。那次岳悦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场景瞬间浮上脑海。

“小恒，这讲的是同性恋吧？”黎闵郝的声音透着小惊慌。

“……好像是呢……呵呵。”丁晟恒干笑着，想缓解一下不自在的气氛。

但是，两个人都没说要去关了电视，都紧张又好奇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当电视里的两个人又赤条条的时候，黎闵郝和丁晟恒都倒吸了一口气，怎么就又脱了呢？

（三十八）

两个人僵硬地看着电视，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这是他们受过岳悦那次的刺激后，再一次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

就算两个人平时也会互相打手枪，就算两个人都没事儿人一样和岳悦做着朋友，就算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岳悦的来者不善、动机不纯，但两个人都选择无视、漠视，不愿亦或是不敢赤白白地揭开那层纱。

除了电视里的说话声，客厅再没有其他的声音。空气好像都静止了，房间里沉闷地让人窒息。这是一个难过的沉痛的故事。最后蓝宇意外身亡，陈扞东悲切痛哭，房间里缭绕着的是一个男人痛彻心扉又压抑的哭声。

“他爱他……”丁晟恒喃喃着。电影开始播放片尾。

好半响，黎闵郝才慢慢地回应：“……应该是的。”

除却刚开始看到两个男人的不自在和难堪，黎闵郝和丁晟恒渐渐被电影的情节吸引。蓝宇的纯真、痴情、执着，陈扞东的玩世不恭、霸气霸道、沉痛哀切，他们慢慢看到地不是让他们觉得恶心不齿的两个男人，而是看到了一份真挚的让人心痛的感情。最后陈扞东深深地抽泣，狠狠地揪住了他们的心。

那次岳悦的刺激，让他们看到了同性的恶心和难堪；可这次，却是让他们深深震撼了，原来，同性之间，也是可以有爱情，也是可以有感情的，一点儿也不恶心，一点儿也不难堪，那是很真很真的，真得让人难过，真得让人落泪。

“……可是他死了。”丁晟恒还沉浸在这股沉痛中。

“……但他有他的爱。”黎闵郝深深吐出一口气，想缓解一下突然压在心头的石块。

“人都死了有个P用！”丁晟恒“腾”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一把拉开窗帘。下午的阳光虽然不刺眼，但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还是受不了突然亮光的刺激，丁晟恒难受地眯起了双眼，抬头看染上红霞的天际。

黎闵郝慢慢站起身，走过去把放完的CD拿出来，问：“怎么了？”

丁晟恒没回答，站在窗边梗着脖子看着天空。

“你脖子不酸？”黎闵郝走到丁晟恒旁。

“岳悦他喜欢你。”丁晟恒看着天说。

黎闵郝沉默，在丁晟恒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黎闵郝才点头说：“我知道。”

“这将近一年来他接近我们的目的就是你。”丁晟恒突然非常讨厌那层纱，他要狠狠地把它揭开。

黎闵郝看看丁晟恒决然的侧脸，莫名地有点慌张丁晟恒接下来会说的话。

“如果，他再向你告白，你会怎么样？”丁晟恒转头问他，正好和黎闵郝的视线对上。

黎闵郝被堵了个措手不及。丁晟恒的问话让他皱起了眉头。再来一次？黎闵郝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拒绝？”看到黎闵郝的反应，丁晟恒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微微弯起嘴角问。

黎闵郝看到丁晟恒突然浮上脸庞的笑容，夕阳余晖下，仿佛让人有种透明的不真实感。黎闵郝慢慢抬起手，他有点丁晟恒就会这么消失掉的错觉。

“如果是我呢？”丁晟恒嘴角弧度更弯。

“什么？”抬起的手停住，黎闵郝惊愕地看着他。

丁晟恒握住黎闵郝愣在半空中的手，低下头，轻轻地说：“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黎闵郝不可置信地看着丁晟恒。

这什么情况？丁晟恒看了一部电影受刺激改变性向了？而且，对象还是他？黎闵郝右手可以感觉到丁晟恒握着自己的温热体温，甚至可以感觉到丁晟恒在微微地颤抖。

“小恒……”狠心的话无法对眼前这个人说，可是，同样的如上次被岳悦表白一样，黎闵郝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是。

“郝郝，我好烦，真的好烦。”丁晟恒轻叹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额头靠在黎闵郝肩上，闷闷地说，“你知道岳悦喜欢你，你也知道自己不能接受他，为什么还这么温和地对他，这么关心他，对他那么好……”

“我没对他好。”黎闵郝下意识反驳。听到丁晟恒再次喊自己郝郝，黎闵郝忍不住一阵轻颤。

“听我把话说完。”丁晟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如果被打断，他怕再也不敢说出这些话，“我们都知道岳悦的心思。看到你和他有说有笑的，看到你护着他为他说话，我就很气恼。我答应试镜那次，我是看你挡在岳悦面前帮他，我才赌气答应的；那天晚上去你房间，我想咬的不是你的手，你知道是哪吗？”

黎闵郝想起那天晚上丁晟恒的举动，整个人僵住。

“那天我们离得这么近，如果你的手没拦着，估计我就得逞了。我不知道怎么就对你有了这感情，可能是因为岳悦那次受的刺激，可能是互相打手枪弄岔了，可能是初中时你靠近董颜那会儿就有了，也可能是从小和你一起打架打出来的，我不知道。”丁晟恒越说越激动，但依然没把头抬起来，他停了下，慢慢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才继续说：“看了这电影，我才算是明白了，岳悦对你说的喜欢是什么东西。MD还真有这种感情，竟然真的会有……”丁晟恒握着黎闵郝的手渐渐用力，仿佛想把它狠狠捏碎，狠狠发泄心中的郁结。

“小恒……痛……”黎闵郝吃痛地眯起了眼，丁晟恒的力气向来不小。

“凭什么……”丁晟恒喃喃着。

“什么？”黎闵郝没听清。

“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在烦恼，凭什么，所以，”丁晟恒终于抬起头来，直视黎闵郝，说，“我也要让你和我一样烦恼。”

听到丁晟恒这句有点孩子气的话，黎闵郝哭笑不得，他为难地看着丁晟恒，艰难地开口：“你要我怎么做？”

“马上躺平了让我上。”丁晟恒挑眉盛气凌人地说。

“小恒……”黎闵郝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看到黎闵郝这幅模样，丁晟恒心情有点好转，弯起嘴角说：“一个月时间，给我答案，喜欢还是不喜欢。”

黎闵郝为难地又皱起了眉头。

丁晟恒知道黎闵郝难以接受，其实丁晟恒也很难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情。两个人从出娘胎就认识，从还没懂事起就打架闹事，身上留下的大伤小伤基本都是对方造成的。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丁晟恒想，兄弟也不过就如此了吧，所以潜意识里应该是把黎闵郝当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可是遇到岳悦这个异类，让丁晟恒慢慢也变得脱离了轨道，他以为自己只是不甘心好朋友、好兄弟被抢了而已，可直到看了这电影，丁晟恒才终于敢去想，去面对。因为陈扞东的哭声，深深纠痛了他。他不想自己留下此类的遗憾。

“郝郝，我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说着，丁晟恒倾身，双唇轻触黎闵郝的柔软，在黎闵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丁晟恒已经收回这个蜻蜓点水的吻。

黎闵郝再次成石化状态。

两个人虽然会互相打手枪，但从来没有接过吻。这，是他们彼此的初吻。

黎闵郝一下午受了太多的冲击，首先是一部同性电影，接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的表白，然后甚至被吻了。即使他再怎么冷静，他也一下子处理不了这完全是状况外的情况。平时遇到难事的时候，他可以找丁晟恒帮忙，可现在给他难题的，恰恰是丁晟恒。谁可以告诉他该怎么做。

黎闵郝深深呼吸几口气，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小恒，我……我没想过。”黎闵郝也直直地看着丁晟恒，就算再怎么尴尬，他也不想闪躲，不想伤丁晟恒的心，他说，“你让我先缓缓。”

丁晟恒看着他，点点头，说：“别躲着我，像平常一样该干嘛就干嘛。”

黎闵郝转头看看这一室一厅的房子，苦笑：“这两个月不是都得呆在这接受任务嘛，我能躲哪去？”

丁晟恒满意地点点头。

“那个，你先放开我的手把。”黎闵郝试着抽自己的手，可依然还是被丁晟恒握地死紧。

丁晟恒一听，马上松开自己的手，退开一步，说：“你好好地想，慢慢地想，我绝对不干扰你。”正说着，听到一阵门铃响。丁晟恒赶紧转身去开门，正好缓解一室地窒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