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 下——百转千回

他妈听到孙亚楠的喊声，匆忙的擦了下眼角，扭过头扯开嘴角对他笑笑，“怎么今天回来了？学校没课吗？”

孙亚楠嗯了一声。

“厨房都是烟，别在这站着了，你先到客厅看会儿电视吧，饭一会儿就好了。”说完就扭过身继续做饭，眼泪却在转身的瞬间就落了下来。

一个女人，本是外柔内刚，可以不顾家里的反对坚持嫁给自己信任的男人，可以陪他共经风雨，可以陪他一起吃苦，可以忍受他作为一个男人所有的缺点，包括邋遢、不注重细节、晚上不洗脚、上完厕所总是忘记盖马桶盖、以及被自己惯出来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惰习惯……但这些，不包括背叛。

孙亚楠走到客厅给他爸打了一个电话，一连打了几个那边才接，却是一个女人喂了一声。之后才是他爸将手机抢过来接听的。

孙亚楠语气不好的问他干什么呢。明显的质问语气。

他爸现在在做房屋销售的工作，就告诉孙亚楠说在陪购房的人吃饭呢。

孙亚楠冷哼了一声，心说你吃饭别吃到床上去了。可忍了忍，这句不合自己身份的话终究没说出口。装作用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了句，“我妈快把饭做好了，四菜一汤，是回来陪我跟我妈吃饭，还是陪‘客户’吃饭，你看着办吧。”孙亚楠在客户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说完也没等他爸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以前孙亚楠还不是太能理解杨凯对他爸的那个态度，总觉得他做的有些过，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孙亚楠反而理解了杨凯。那是控制不住想要发泄的一种情绪。虽然一再告诫自己忍着，可各种难听的话还忍不住的想要从嘴里往外冒。

王强的父母是没法共患难，自己的父母是没法共富贵。那世间男女，究竟有几人能够做到，不论富贵贫穷，始终不离不弃？

孙亚楠记得西方人举行婚礼时，神父会问新郎新娘，不论他（她）生病或健康，富有或贫穷，你是否愿意始终爱他（她）、安慰他（她）、尊重他（她）、保护他（她），而新郎新娘的回答是：我愿意，直到我不愿意为止。

这种承诺的誓词，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一条回旋的余地。也就是说，当不愿陪他（她）共患难时，会转身走，当禁不住诱惑，不想只与他（她）共富贵时，会背叛。

誓词说的可真是巧妙。孙亚楠扬起嘴角嘲讽的笑了一下。

看了眼放在沙发上的那条格子的连衣裙，孙亚楠的笑意更深，可心里却恨不得拿把剪刀把衣服剪成碎片，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它，恨不得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可却不能那么做，因为自家妈问起来，没法自圆其说，只有说出真相。可真相太伤人。不是一个为他付出了半生的女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他妈把饭做好后端到了客厅的桌子上，招呼孙亚楠吃饭，自己则默不作声的要把沙发上的连衣裙收了起来。

“妈。这衣服太难看，你别穿了。现在南方正在闹涝灾，很多人逃走时都没来得及收拾衣服，把这件衣服捐出去吧。”孙亚楠编着谎话，一件被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穿过的衣服还干净得了吗？！如果被那个女人知道自家妈不明所以的穿了这件衣服，不定会怎么偷着乐呢。所以他下意识的想要阻止母亲会被人耍弄，成为别人的笑柄。

他妈当然也不会穿，正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它呢，听了孙亚楠的话，就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还没等她把衣服收起来呢，孙亚楠的爸爸就推开门进来了。刚进门就看见她手里拿的衣服，脸色变了又变。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敢背着自己往家里寄这件衣服。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不动声色的来到沙发旁看了眼邮包上的邮寄人，发现是自己的名字，他才有些放心。却不知，这正是那个女人的高明之处，既没把事情做绝，又给了她自己一个回旋的余地。

7.红本变绿本

他爸今天居然主动给他妈盛了碗饭，告诉她说这件衣服是路过一家商店的时候瞥见的，因为当时有事抽不开身回家，就吩咐购物员把衣服邮寄了过来。

他妈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并没说话。

孙亚楠冷笑了一下，一边吃饭一边盯着电视看，电视上正在播新闻，说的是一个人被一只疯狗咬掉了一只耳朵，狗的主人负有赔偿责任，但没有承担刑事后果的义务，因此狗的主人只是赔了被咬者三万块钱。

孙亚楠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看他爸一眼后，继续低头吃饭。

这顿饭吃的，三人心思各异，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此时却有股压抑的气氛。

他爸是从这两个女人身上得到了两种不同的感情，一个端庄温柔带给他实实在在的温情，一个妖娆开放带给他震撼的激情。两边都是有感情的，不单单像杨凯爸那样是单纯的身体出轨。他是身体感情都背叛了。

因此，他在妻子与情人之间，更是难于选择，贪心的想要能拖一天是一天，两边都想要。既不想毁了家庭，又想维持住那段激情。

殊不知，他们之间的激情是偷出来的，当没了偷，激情也就只限于在床上那个巴掌大点的地方才会有。

看没人说话，孙亚楠就讲起了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被一个狐狸精迷上了，为这还和他的结发妻子离了婚，但好景不常，没多久男人就瘫痪了，那个狐狸精不仅不照顾他，还卷走了他所有的钱一个人走了。

反正，话里话外想说的就是，出轨的男人不会得到好下场。

他爸和他妈听后，脸色都不是太好。孙亚楠跟没事人似的，打了个哈哈说困了，然后就回到自己卧室睡觉去了。

可刚把自己卧室的门关上，就气愤的把外套脱掉甩到了床上。

他妈没提那件事并不是放纵他爸那样的行为，只是希望他能够主动的提出来，不管是离还是怎么着，都要像个男人一样坦诚的表个态，不要躲躲藏藏的。

可还没等他爸有什么表示呢，就出了一件事故，那个女人怀孕了。直接拿了医院的怀孕证明给他爸，让他爸赶紧离婚，说这是你的亲骨肉，你不能让别人骂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

这让他爸更是焦头烂额的，每天回到家不是皱着眉头，就是唉声叹气左右为难的样子。

那个女人偷偷把医院的怀孕证明放在了他爸的衣服兜里，她妈洗衣服时担心有重要的东西放在衣服里没掏出来，所以总会在洗之前把兜都掏一遍，那个怀孕证明自然也看见了。

他妈沉默了几天，终于主动把事情给挑明了，还事先准备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不是想离，人已到中年，有些事情看的还是比较开的，不管他是选择家庭还是选外面的女人，只要他有足够的勇气做出决定，在她心里，他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可他却如此的优柔寡断，贪心的两边都想要，这不可能。

如果他没有犹豫的就选择家庭，她会包容，给他一次机会，毕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况且，都不年轻了，需要有一个伴陪自己度过剩下的日子。但他犹豫了。

他的犹豫，让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他对感情、对家庭的背叛。

因此只好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才认识到自己的愚昧，眼前的这个患难之妻是最了解自己的，不可能对自己在外面的那件风流债一无所知。

他看了一眼离婚协议书，协议中说男方的行为对婚姻破裂存在过错，因此对女方负有赔偿责任。所以家里的财产不能平分，房子归女方，家里的存款对半分。

看他有些吃惊，好像没料到她会计较财产似的。她说：“以前我们是夫妻，我不会和你算计钱的事。可现在感情……没了，钱还是要算清楚的。你如果同意的话，就签个字吧。”

她不是那种计较钱的人，否则在他贫穷的时候也不会和他风雨同舟，一起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打拼。要房子，只是因为这是两人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她不希望自己搬走后，会有另一个女主人搬过来。要一半的存款，也是为儿子考虑。不能因为两人的婚姻出现问题就让儿子受到影响，否则这就是做父母的一种失败了。

看他迟迟不肯下笔签字，她说：“我跟你那么多年，自认对得起你。我要的东西也是我应得的。如果你连这个离婚协议都不肯签，那我当初还真是看错了人。我不会退让，如果你不签的话，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吧。”

“不是，我不签不是因为财产的问题。”

她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我没想过离婚。”

她笑了笑，“你没想过离婚，可也没想过和外面的女人断了关系。”

“我要是断了，我们是不是……”

她打断了他的话，“晚了，那个女人不是怀孕了吗？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牵扯到下一代。”

她是一个传统的妻子，端庄大方、温柔宽容，但骨子里也有她的原则固执，强硬时没人能够制止得了她要做的事情。否认当初也不会不顾家人的反对硬要嫁给这个男人。

婚姻是场赌博，她勇敢的去赌，可却没想到，竟赌输了。出乎意料的结局，没想到曾经老实憨厚的男人，飞黄腾达后，仍旧会背叛。

他对于妻子的话，连一句反驳的语言都找不到。上一辈的恩怨不能牵扯到下一代，所以不能让外面那个女人生出的孩子是个私生子。

只好签了字，可离婚协议书上的签名却写的歪歪斜斜的。

看着双方都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两人都很沉默，一句话都没说。几十年的婚姻，一张纸就代表了终结，婚姻顿时变成了没有重量的名词。

两人从民政局领了绿本出来后，她告诉他有家里的东西有什么想要的，趁着几天收拾收拾，尽快搬走。

可还没等他搬走呢，外面的那个女人知道他们离婚的协议内容后就不依了。

8.你是怎么做人丈夫的！

当他爸把离婚的事告诉外面的那个女人时，本以为那个女人知道他离婚了会很高兴，可当她听说房子给了对方，存款还一人一半时。她却说，你原来的婆娘也太贪心了吧，她凭什么要那么多的东西，房子你必须要回来。

这话说的，她凭什么要那么多的东西。难道东西该给你吗？！别人种树你来乘凉，不仅抢了别人的丈夫，还想占有不属于自己的财产。贪心的又是谁！

当听到她说这些的时候，孙亚楠他爸才认识到自己真的犯了一个无法补救的错误。真的跟她走到一起后，不仅那种激情不会维持多久，恐怕连温情都不会存在。

可，已经晚了。婚已经离了，她也怀孕一个月了，必须要负责。

可对于她必须把房子要回来的要求，孙亚楠他爸还是没法满足的，因为没脸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情。所以就跟她商量说两人重新买一栋期房，按揭付款。

没想到她却用不容商量的语气拒绝，“不行，我可不做房奴。我那么年轻嫁给你，可不是要跟你一起受苦的。”

孙亚楠他爸说不是让你受苦，首付装修都是我掏钱，就是以后每月要还贷款，日子要过的节俭些。

那个女人虽然平时连个工作都没有，可生活却很奢侈，哪肯同意他的建议。

在他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偷偷跟着他，穿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来到了他家门口。孙亚楠他妈开的门，还没等女主人反应过来呢，她就趾高气扬的跨了进去。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他爸当时正在卧室收拾自己的衣服，听到动静后出来就看见自己外面的情妇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坐在这个房子里。“你来干什么！”明显的质问口气，对她的行为很不满。当开始接触时着迷于她的这种野蛮无畏，带给他一种别样的刺激，可现在却觉得这简直是蛮横无理。

对方听到他这样的质问语气，用手揉了揉没有半点凸起的肚子，理直气壮的说：“这房子是你的，将来就是我肚子里孩子的，这是我孩子的东西，我当然有权利来这。”

“你别无理取闹，这房子已经转到我妻……前妻名下了。”

“既然她是前任，我是现任，那么我就更有理由来这了。”

“我们还没有登记结婚呢，你别做过了！”

“想吃干抹净后踹人吗？！别忘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

……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

孙亚楠他妈本来不想掺和进来，可还是被他们弄的受不了了，“你们够了！这是我家，我和我儿子两个人的家，要吵你们出去吵去。”

“你凭什么赶我走！不要以为你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就自以为了不起，我肚子里怀的可也是他的骨肉！这房子最后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你别妄想，这房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个女人咆哮着走到她面前，扬起手掌就朝她脸上给了一巴掌。

此时，孙亚楠正好拿钥匙打开门，在门外时已经听到了那个女人最后一句话，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母亲脸上的五个手指印。

孙亚楠骂了句奸夫淫妇，拽下书包就向那个女人的脸上砸了过去，书包的拉链滑过那个女人的左脸，皮被刮破流出了血丝。

看他还要上前去跺几脚，他妈连忙拉住了他，让他别冲动。

孙亚楠被拉住，只好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爸，恨恨的说：“眼睁睁的让外面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这样欺负我妈，你是怎么做人丈夫的！是个男人吗！”

他爸被他这几句话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可却拿不出长辈的威严来教训他。

反而是那个女人开口说话了，“什么做人丈夫的，他们已经离婚了。”

孙亚楠在学校根本不知道家里这几天发生的事，刚开始听了她的说很吃惊，可下一秒就认定这是她在挑拨，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别说他们没离，就算离了，你以为我爸会娶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吗？怀孕了又怎么样，谁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那个女人听了他的话，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急败坏，又扬起巴掌要打人，孙亚楠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倒在了地上，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那个女人看占不到便宜，就冲着他爸嚷嚷，说什么你就让你儿子这样欺负你女人吗！

孙亚楠气的开口骂，“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那么不要脸的。在正室面前自称是他的女人，这种话也只有你那么不要脸的人说得出口！”

他妈看平时那么听话孝顺的儿子，在今天居然说出那么恶毒的话，不想他变成这个样子。就解释说两人的确已经离婚了，没事先告诉他是因为他已经成年了，应该有能力接受这种事。就算离婚，他还是他们的儿子，这点不会变，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一直以来的一个信仰就那么被活生生的被撕碎，孙亚楠哪还听的进去，命令那个女人滚出去。

那个女人哪是那么好说话的主，硬是不肯走。他爸强推硬拽的才把她拉了出去，她出去之前还撂下了话，说一定会把房子要回去。

他们走后，屋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孙亚楠沉默的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块，又用毛巾包上，递给他妈，指了指他妈的脸，示意她捂脸上。

他妈也没开口，沉默的接过。尽管最后出现了背叛，可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同床共枕几千了日夜，就算离了，感情也不是说没就没的，分也要分的有风度。居然为了一栋房子放任那个女人来家里这一通闹。和他风雨同舟那么多年，到底又算什么！

就算背叛也应该找一个值得让他背叛的人，那样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就可以把多年经营的家庭拆散，这让她觉得，这场婚姻的赌局，输的太荒谬。

孙亚楠看着他妈脸上被那个女人打出的五指印，不管怎么说服自己，心里的恨意都无法消散。

9.像第一次那样做吧

孙亚楠在他妈睡下后，就一人打车去了王强那里。

当时已经快半夜了，王强听见有人那么急切的敲门吓了一跳。当听到孙亚楠在外面喊他时，担心他那么晚来有什么急事，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去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