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物语（四）——夜之蔓

害怕，对，易天昕就是在害怕，他不是不想碰钢琴，而是在害怕。他的这只手已经不能再弹钢琴了，无论易天昕试几次，他都无法像往常一样。

“怕？没有的事，凌宸你想太多了。”

易天昕想转身离开却被凌宸按了回去。“天昕——，你最近都很反常，每天坐在钢琴前除了发呆什么也不做，还唉声叹气。而且还经常打坏东西，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还是说你的手……”

“我的手好得很——”想也没多想易天昕大声的回答。“凌宸，你真是奇怪，为什么每天追着问我的手怎么样，怎么样，就算我的手是因为你受的伤，但也没有必要一个劲的追问。我已经告诉你一百遍了，我的手很好，非常好，用不着你操心……”

其实易天昕不想说这些，他的心里已经够难受了再被凌宸追着问，他都快忍不住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倾倒而出。

“用不着我操心，你整天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怎么会不担心。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担心，你就把实话告诉我！”

“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有——，说多少遍都是。你在怀疑我吗？”

“天昕……？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不是凌宸逼着易天昕非说不可，他只是不想再看到易天昕颓废下去。

“凌宸！你又想说什么？既然你不信任我，就不要跟我做什么约定，也不要装出一副什么事都为我好的样子，这样的你看上去真虚伪。”不，不是的，这不是易天昕想说的话。可是……他已经无法收回了。

他们之间从什么时候起连最起码的沟通也变了呢？一直这样隐瞒下去，总有一天，凌宸还是会发现的。易天昕希望那一天不要这么快的到来。

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什么后悔的决定。

“虚伪？易天昕，在你的眼里是这样看待我的？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虚伪的代名词？这些日子以来我又算是什么——？”凌宸是真的生气了。他没想到会从易天昕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一直以为他和易天昕之间是相互信任，相互理解才会走到今天，而今天所有的一切却被易天昕用“虚伪”两个字把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变成了虚情假意。

空气凝结着沉重的气息，两个人看着彼此……

凌宸一步一步向易天昕走近，他的步子带着他的痛心。他一直依赖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都被否定。“你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凌宸一手砸在钢琴上，发出嗡嗡得令人心烦的沉闷声……

这不是易天昕的本意，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跟凌宸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样。

看着凌宸幽蓝如海的眸子变得深邃幽暗，冷冷的看着易天昕，他的眼里不再是平时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失望。是他，是他把凌宸推向如此境地，易天昕明明是想好好的跟凌宸一起上巴黎音乐学院，一起为梦想而奋斗，一起经历更多的风雨。可老天爷偏偏跟他开了如此可悲的玩笑。

他最引以为傲的钢琴，却因为这场车祸化上了休止符，这让易天昕如何能接受，又拿什么来面对凌宸。凌宸没有错，是自己把他们之间建立的羁绊给毁了。

眼泪……，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模糊了他的双眼……，看不清凌宸的表情和自己的丑态。

“天……天昕……！”他明明说过不让易天昕再受伤的，而现在的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再在伤口上撒盐呢？他也没有资格责怪易天昕。

凌宸伸手想去擦掉易天昕的眼泪，手还没有触及到，易天昕低下头吐出几个字。“对……对不起……”

现在的易天昕，只能用这三个字回答。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凌宸的心仿佛被人狠揍了一拳。

从真正意义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凌宸不懂，当他们什么困难都走过的时候，反而更难前进了。似乎彼此所依赖的信任感越来越低，他们都只抓住了绳子两端，却没有注意到绳子的终点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原有的路线。

不想跟凌宸争吵下去的易天昕简单的说了句“我复查去了……”，就离开了屋子。

他再也不能向以前一样跟凌宸撒娇了，他害怕看到凌宸的眼睛，害怕看到他眼里的期望，那样的期望对易天昕来说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对不起，对不起……”易天昕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除了这三个字他真的不知道要拿什么来面对凌宸。易天昕快坚持不下去了。

第190话「换寝室」

复健室里易天昕烦闷的锻炼着右手的托举动作。由于刚跟凌宸吵完，易天昕根本无心复健，这些日子以来的锻炼对他来说是无边的折磨，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锻炼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一天天充满希望，又一天天失望。

日子渐渐的流失，而他的手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想起跟凌宸争吵时，凌宸眼里流露出的失望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的刺进他的心脏，却还是要忍着痛笑着……充满了无奈。

易天昕刚托举到一半，他的右手就停止了向上的动作。不是他不想向上，而是手失去了知觉，当恢复的时候复健室里传来重物掉落的声音。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而每次这样的结果都会让易天昕更加的绝望……

“该死的手，要废就废得彻底，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盛怒之下的易天昕将手用的砸向复健器上。

“易天昕！”刚进门的易妈妈就看到这么触目惊心的一幕，连思考都来不及，丢下东西就拿自己的手垫了上去。

“妈！”

顿时易妈妈的手就红肿起来。

易天昕不曾想自己的意气用事不仅让自己难过，还连累的家人。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这样做就真的能摆脱这一切吗？

“你走开——”推开过来扶她的易天昕，易妈妈抓着他的手大声责骂。“你疯了吗？你不要你的手了吗？你知不知道这砸下去，你的手就真的完了，你想让的手废掉吗？”

连日来易妈妈都陪着易天昕一起锻炼，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易天昕就做起了傻事。如果她要是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虽然他很明白易天昕现在着急的心情，但是，也不应该意气用事把手伤得更严重。

易天昕也知道易妈妈的担心，可是……他真的受不了了。尤其是刚才跟凌宸大吵了一架后，他就更加的失去的信心。明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就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手……他用来弹钢琴的手就这么毁了。

“它本来就废了，不能弹钢琴的手就是废手，我拿他来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身上的虚设品罢了……我宁可不要！”

“啪——”易妈妈忍痛用力一巴掌打在易天昕的脸上，不一会儿易天昕的脸上红起一道掌印。“你再说一次我就不是你妈！”

多日来压仰在内心的痛让易天昕喘不过气来，他真的受不了了。他无法面对凌宸，也无法接受永远不能弹钢琴的事实，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他的眼眶里流出。嘴里除了对不起，他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傻孩子，你没有错，我们不要放弃，医生不是说有50%的机会吗？而且……我们的复健也坚持每天在做不是吗？你的手也一点一点在康复不是吗？，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的手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能弹钢琴。”看着儿子这么痛苦，当妈妈的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易妈妈心痛如绞。“妈相信你，妈相信你会成为全世界最著名的钢琴家。”

“钢琴家？哈哈哈……真是讽刺，我现在连最基本的音符都弹不了，我要怎么成为钢琴家？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跟凌宸交待，我要怎么跟他说我已经不能履行跟他的约定了，我已经没有资格呆在他身边了。妈——”他和凌宸一直向往的梦想被他亲手扼杀了，他已经失去了跟凌宸履行约定的资格。

没想易天昕是这么钻牛角尖的人，易妈妈握着易天昕的手安慰。“昕昕，你听妈妈说，宸宸不会因为你的手不能弹钢琴就会和你分开，你不要钻牛角尖，再说离上学的日子还早，只要你坚持复健锻炼，到上学的时候你的手康复了也说不定……到是……”

“如果好不了呢？如果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呢？”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易天昕都可以说服自己坚持下去，那是因为他和凌宸的约定，可是现在的他连钢琴都不能弹了，又拿什么来履行约定。

“昕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这才几天你就放弃了！以前那个勇敢的昕昕到那儿去了？妈妈清楚的记得你小时候无论我们怎么反对都要弹钢琴的决定，为了证明你不是一时兴起，他努力的练习证明，那时坦率勇敢的昕昕那儿去了？”

“如果你这么怕凌宸知道，那么我亲自告诉他！”说着易妈妈向门外走去，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想的，恋人之间不是应该共同承担吗？为什么不告诉他，凌宸有一天自己知道了心里会更难过了。

“不要——”拉住易妈妈，易天昕请求道。“妈，不要告诉他。”

“昕昕，妈妈不想你再这样颓废下去……”

“妈，我答应你会好好的跟凌宸说的，你不要告诉他……”因为太过重视，易天昕才不想凌宸跟着他一起痛苦。这种痛苦只要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凌宸好不容易才摆脱继承人，现在再告诉他，自己的手不能再弹钢琴了，那不是让的希望变成失望吗？他不要看到这样的结果。

“昕昕……”易妈妈越来越不懂易天昕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离开复健室，易天昕萎靡不振的想着要怎么跟凌宸开口说他手伤恶化的事。想想也是，他实在不应该把这事隐瞒，凌宸也是聪明之极的人，只要微加注意就会想到。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易天昕还是不想把手伤的事告诉凌宸，也许正如妈妈所说的，等到上学之日，他的手伤就会痊愈。

可这样的事真的会真的发生吗？他的手会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痊愈吗？先抛开这些不说，就他之前和凌宸发生口角，现在回去也没脸见凌宸。如果再共处一室，易天昕不敢保证自己会说出更过分的话。

思来想去，易天昕最后决定还是暂时和凌宸分开比较好。

回到学校，易天昕在篮球场找到尚一轩，上学期在篮球比赛出色的表现现在已经成为篮球队的前锋。易天昕找到他的时候，尚一轩正在训练。

虽说现在已经临近高考，但瑞峰学院向来并不是以学业为重，注重学生的各项发展。故而并没有因为高考之既而停止社团活动。

顶着热汗，尚一轩小跑过来，“天昕，你找我什么事？”

易天昕向四周看了看，在确定程瑾是不是不在。要是被程瑾看到的话，他什么话也跟尚一轩说不了。

“天昕，你在看什么？”好友来找他，却把他晾在一边看四周。看易天昕紧张样，尚一轩就知道易天昕在看什么了。于是，拍着易天昕的肩膀说。“唉唉，天昕，瑾他不在，他今天有教师会议，现在在办公室开会。”

“哦……”易天昕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天昕，你最近怎么了？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人也憔悴不少，是不是凌宸他……”

“不关凌宸的事——！”急着将凌宸撇清，易天昕不想别人总因为他误会凌宸。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找了块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尚一轩咕噜嘟噜的灌了好几口水，接着问。“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你……”

斟酌着要怎么跟尚一轩开口商量换宿舍之事，要是以前尚一轩一个人住倒还好。可现在程瑾跟他住一起，如果他再搬过来不只是要让尚一轩点头的事，还关系到程瑾。一旦他们问起原因，自己又该怎么开口解释呢？

可是，不搬离宿舍，他怕终一天会跟凌宸天天争吵。算了，现在除了这个办法易天昕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也就硬着头皮开口了。“一轩，跟你商量个事。”

“说，什么事？”

“我……我可以搬到你宿舍去住吗？”易天昕试探性的开口，他知道这个要求对于尚一轩来说也很为难。

“什……咳咳……”正在喝水的尚一轩一口呛在喉头，大声的咳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问易天昕。“咳……，天昕，你要跟我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要说瑾不会同意，凌宸第一个就不会同意，好端端的怎么会跟我住？我可不想被凌宸杀死。”

但看易天昕的表情和眼神并不是开玩笑，本就临近高考，根本就没必要换宿舍，除非他和凌宸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易天昕做这样的决定。“天昕，你老实跟我说，你跟凌宸发生什么事了？”

换宿舍也是易天昕想出来的下下之策，他的本意是不想跟凌宸再起冲突。可看尚一轩为难，又要刨根问底，易天昕就不想为难尚一轩了。“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

易天昕起身说完，就要离开。

尚一轩拉住易天昕，他还是第一次见易天昕这么心事重重。“不是不行，但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不然我怎么跟瑾开口，还有……这事你有跟凌宸说吗？”

说来说去关键还在凌宸，凌宸同意了，那他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反正也就几天时间，再说程瑾这段时间也要忙他们班的学习，应该会很少回宿舍住。

“你不会没有跟凌宸说，就直接来找我吧。”从易天昕的表情，尚一轩就知道，这件事是易天昕单方面的决定。

“只要你同意了，我马上就会跟他说。”凌宸那边，易天昕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

“天昕……，都已经快高考了，我真不知道你换宿舍的目的是什么？即使你想换，但至少你要跟凌宸商量以后再说啊，要是他知道了，他会怎么想。我并不是帮凌宸说话，而是这件事关系到你们两个人，万一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我不就成了大罪人了吗。要不，你先跟凌宸商量后，再来换也不迟。”考虑到在凌宸不知情的情况下，尚一轩还是不能草率作决定，万一他一口答应却引来易天昕和凌宸的矛盾，他可担当不起这样的罪名。

“是我要换宿舍，为什么要得到他的允许！”易天昕只不过想换个宿舍，换个心情，为什么大家都要扯上凌宸不可呢。“如果你不想帮我，就直说，用不得拐着弯拒绝！”

“我……，唉……，好，好，好，就这么定了。”尚一轩无奈的挠了几下头发，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