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懂得——允之

”

在公交车上，我忍不住拆开了那个纸袋子。是一朵用硬板纸剪的向日葵，后面写了几个浑圆的小字——景吾，必胜！

仿佛有石头压着我的胸口，喘口气都觉得酸疼。笨蛋，准备很久了吗？

那朵向日葵被我塞进了笔袋最后一层。监考老师收掉最后一张试卷，我摸着笔袋常常的舒了口气。

我们总以为高中是场劫难，但是，当凌乱的书籍在宿舍满天飞、厚厚的试卷肆无忌惮的躺在走廊里、打包后的行李还有

空出来的柜子，让我们整个宿舍再也笑不出来。毕业，是我夜半梦醒觉得哀伤的虚词。

录取通知书到那天，几个比较要好的人特意约到一中门口的小餐馆喝酒。倒在桌子上的酒瓶子，白的啤的，还带着酒精

味。

雅幂一手拉着我的胳膊，一手握着一瓶啤酒，使劲的往嘴里灌。

她说，金景吾，我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她说，金景吾，我以为时间久了，你就会看到我的好……

她说，金景吾，怎么办，我们还是一个大学，你说我是不是还要等下去……

她说，金景吾，哥，哥……我好难过……

灯光错杂，雅幂的脸模糊了又模糊。有些灼热的液体烫着我的手，我知道那是泪。

给家里电话，要易之来餐馆接我。

拎着一瓶啤酒，去商店买了一盒烟。坐在马路牙子上，开始抽。那些带着温度的烟圈，从口腔吸尽肺里，紧接着从身体

里绕出来，却都是悲凉。

易之站在我前面，被路灯投射出长长的影子。我想站起来，却险些摔了，只能坐在那里，冲着他说：“易之，你来了？

”

“你喝了多少啊？”迷糊中被拉起来，站到他对面。

“易之……易之，我冷。”夏天的风扫过裸露的皮肤，我瑟缩了下。瓶子掉到地上，玻璃碎掉发出清脆的声响。

被带进了怀里，好一会儿，我感觉易之蹲下来，把我背了起来。

熟悉的温度暖着我的胸膛，熟悉的肩胛骨瘦削的咯着我的肩窝，让我流下眼泪来。

我说，郑易之，我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我说，郑易之，我以为时间久了，你就会看到我的好……

我说，郑易之，怎么办，我要去读大学，你不在我身边……你说我是不是还要等下去……

我说，郑易之，易之，易之……我好难过……

第十章：易之独白

我是郑易之，还有这是我儿子台风。唔，台风你想睡了吗？是吗？睡吧睡吧，等我关下灯。

透着月光，我仍旧可以看清楚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如同白瓷的脸颊，嘟起的唇。

他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反过来是不是说，他喜欢我？

金景吾，你说的是真的么？

小学二年级，爸爸把我从乡下带到了城里。我们住在一个平房里，在那些不高的旧楼里还是显得不协调。我第一次见到

景吾的时候，他穿着漂亮的衣服，指挥着几个孩子玩弹弓，神情就像一只高傲的小狮子。在乡下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

好看的小孩，如果他和我做朋友，就好了。

我兴致冲冲的跑过去，想要加入他们的队伍。可是他们笑着，其中一个孩子还大声的嚷，说小胖子，你个穷小子，我们

才不和你玩。我站在一旁，插在裤子里的手，搓着口袋里的弹珠，忽然间想哭。景吾，他也不喜欢和我玩吧。

可是没过多久，他也成了一个人。

我捡起来他的铅笔盒，跟在他后面使劲的跑。那天，他霸气的责问：“为什么跟着我？”趾高气扬的像一个小将军，而

我像他的兵。

只是，我们真的成了伙伴。

我没有见过妈妈长得什么样。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我早产的原因，才导致我老算不对题目，被景吾骂笨蛋，但是想想又

不算是，我长得那么胖，完全不像一个营养不良的早产儿。

景吾放学后总会牵我的手。牵着我从学校到家里，往往都是景吾的家。

金景吾，他啊，总是在午饭的时候，用筷子敲我伸过去的手，再挑出来肉或者鸡蛋，塞进我的嘴里。我一度羡慕他的饭

盒。直到阿姨给我准备了一个和他一摸一样的饭盒，里面装的午饭和他的也是一摸一样，我才明白，其实我羡慕的是有

一个妈妈。

而景吾大度的让我和他分享母爱。

无数个夜里我因为梦见妈妈美丽的脸，温柔的摸着我的脑袋说，我的儿子易之长得真帅……很凑巧的是，阿姨在第二天

总是慈爱的嘱咐景吾，这个给小易吃……所以每次醒来我从来都不哭。

爸爸走的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雪。好像那个冬天一直在下雪。

景吾在院子里拨着吉他，乐音萦绕，和那些降落的雪花一样，化开，凉透了。坐在地板上，我抱着膝盖，埋起脸来。我

只是想要取暖，但是为什么那些强忍的泪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流个不停。我想说，景吾，你别弹了，真的好难过，可是

我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爸爸，他再也不会用粗糙的手掌摩挲我的脸。他和妈妈一样再也不会回来。

我被景吾带回了家。

阿姨抱着我，唯恐丢失宝贝一样，喃喃的说终于回来了。忽然觉得歉疚，景吾为了我第一次打了同学，被记了小过，甚

至因为我挨了一棍子。

我拉开景吾的领口，看到肩膀上那红肿的一块，吸了吸鼻子没有掉下泪来。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我想说，

景吾啊，以后，我替你上刀山下油锅……可是说出来的却是，景吾，阿姨想要我搬过来，你愿意吗？

对景吾，对阿姨，很少言谢，真的没心没肺。

阿姨给我开了户头，让我自己设密码，我挡着按号码的机器盒子，输了126026。

虽然景吾早已不和我一个班，但我习惯性的每次上课看自己的右边，那个本来属于他的位置。

作文本上，老师在一句话下画了红红的线，旁边写着好看的评语：这是你写过的最动人的句子。

那句话是这么写的：曾经有一个少年，在黑暗里让我看到光明。

只是这个少年，马上就要毕业。

尽管老师总是在我耳边苦心婆妈的说教，你和高三一班的那个金景吾是好朋友吧，你看看你的成绩，亏你们还是一起长

大的……

尽管无聊的男生会在洗手间里议论，那个郑易之啊没了金景吾，看以后谁罩着他……

但是，景吾啊，我不想离你这么远。

我的初恋葬送在那场大火。

景吾回学校的那天，我挨了陈欣然妈妈的耳光，接受了欣然不再喜欢我的事实。

一切结束的匆匆然，又好像早有预警。景吾要我分手，但是我被人家甩了……女主角爱上了英雄。

我别这头不再看他，直到他摔门而去。

我摔了他的枕头摔了他的杯子，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没有为了分手而难过，心还是觉得痛。

抽噎着把枕头捡起来，放到被子上。我脱了鞋子外套，抱着被子蜷着腿开始哭泣。在别人面前乖乖的我，朝你任性发脾

气，莫名的争吵和有意的拌嘴，你生气了吧。

可是，我今天仍旧要到下铺来睡。那里有你温暖的味道，让我不会觉得一个人。

逃课到乡下去写生。没想到遇到了大雨。

我画得那些向日葵，颜料还没来得干，就被雨水冲刷掉了色泽。收拾了所有的器具，跑到站牌那里等车。雾蒙蒙的前方

，投射来昏黄的光线，看过去却没有我要坐的那一班车。

我忽然有些憋闷，为什么我要特意来画一幅画送给他，都是男生，打一架不是很快就好了吗？

等我回去，阿姨早就等急了。我把肩上的湿淋淋的画板递过去，就再也没了意识……

几天的高烧。叔叔恨不得把我扛到医院去，但我是死活不肯。

夜里总是梦到大雪天，景吾牵着我的手，迎着风往前走……然后醒过来一身的汗，第二天感冒仍不见好。

吃过早饭，阿姨把药和温水递给我，然后转身抱了个纸箱子出来。那个箱子开着口，我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一只哈士奇，是景吾送我的狗。

我开心的把它抱在怀里，抚摸它的脖颈，听见阿姨在我耳边说：“小易啊，把药吃了再和它玩。”

放学回来，卧室里的小摆设都挪动了位置，被子一半挂在床栏杆上一半拖到了地上……惨状像极了台风过境。呵，小东

西，叫你台风吧……

因为台风，我有了理由“原谅”景吾。从一中回来的那天，在车上我遇到了陈欣然。她看见我，坐到我旁边的位置。她

的发，她的额，她的脸颊，离我那么近，但是心，不痛也不欢欣……

我的成绩一直不好。景吾说我也就画画的本事，所以郑易之你去艺术学校吧，全世界人民都会同意。

我撅着嘴巴，淡然的说了声，好吧，为了不辜负全世界人民的期望，我同意了……其实我心里，很开心。

叔叔和我说过，小子，你其实是块璞玉。

报道那天，我就认识了许烨。

他说他刚从国外回来，和妈妈弟弟一起生活，喜欢的艺术是钢琴……

许烨随性又幽默，成了我第一个好朋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好朋友，和景吾给我的感觉不一样。譬如，我懒得和他撒

娇赖皮……

我也和许烨说自己的故事，说爸爸，叔叔阿姨，还有那个叫金景吾的男生……

升国旗的时候，我再也看不到那个和我一起站队的人。怪只能怪景吾太聪明，或者我太笨了吧，不然为什么景吾在高中

也能跳级。原本以为，艺术学校读两年，这样我们可以并行，谁又会想到，你总是一如既往的在前面。

初夏，我回家拿应季的衣服，返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过站台，树叶子被风吹的窸窸窣窣的响。我一向比较怕鬼，不

太敢走夜路，景吾还说我小时候好多次从他家一个人旋风一样跑回家去。这会儿，树叶子的声响还是让我心停拍了一下

。下意识的去看那写爬藤植物，却看到许烨和一个男生在夜幕下，接吻。

我马上闪到一边，躲着，待到那个男生走了，才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

许烨看见我，表情一怔，马上又换回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说：“易之，那是我男朋友，帅吧……你觉得很恶心吗？”

我连忙摇了摇头，接着被许烨撞了下肩膀。许烨说：“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好……回宿舍吧。”

躺在床上，脑海里老是他们接吻的画面。躬上拖鞋，我摸了许烨扔在抽屉里的烟盒和打火机，溜进了厕所。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不同于酒的辛辣，有着寂寥的苦涩。烟雾呛得我咳了好一会儿，慢慢的也就适应了。烟头被扔到了

便池，飘在水上，微微的浮动。

那个吻……易之，这是我男朋友，帅吧……

易之，这是我男朋友，帅吧……

我男朋友……

喘着气，看着手心的白色液体，以及软下来的欲望，不知所措。攥紧的手心，还能感觉到粘滑，我觉得指甲刺进了肉里

。

怎么会，不可能……为什么想的是我和景吾，为什么拥抱的是我们，为什么接吻的是我们……

不是的，谁能告诉我，不是这样的……眼泪流下来，掉到嘴巴里的是慢慢的涩。我亵渎了那美好的感情，我的景吾，他

那么好，像黑夜的星星一样耀眼，像盛开的葵花一样灿烂，如玉光洁，如钻闪烁……

那件事以后，我试着安慰自己。每个人都会有性幻想，只不过那天我偶尔想到了景吾……对，就是这样。

许烨没人就给我讲他和那个男生的故事。他说：“易之，那天他回来，是因为我给他电话说我病了……易之你知道吗？

他坐了10个小时的火车……他真的对我很好很好……”

我满不在乎的嘲讽他，“切，景吾对我比这个好多了……”

“说不准他喜欢你……”许烨说完，又开始拨吉他。

我想反驳，说才不会，景吾有女……想来他从来没说过自己谈了恋爱……

在许烨不怎么成调的乱弹中，我想起了景吾弹吉他的样子，美好的不像话。

利用课余，采用硬纸板做了一朵向日葵。用美工刀刻得时候，不小心划了下手，流了好多血，可是一点也不疼。如果，

真能给景吾带来好运就好了。

公交车关门前，景吾还站在门前对着我笑。我用力挥了挥手，看着车子远离视线，忽然有一种幸福的错觉。

如果这是爱情……

抱着温柔的对待当慰藉，自欺欺人还是不能放手，难道不是吗？

如愿以偿，景吾被那所名校录取。

拉他的手，熟识的触觉让我记起大火里他牵着我手时候的温度……

背着喝的酩酊大醉的景吾，听他说着那些意外的埋怨，我站在学校下面的路口，再也动不了。

滚烫的液体滑进我衬衫的衣领，我知道那是眼泪。

景吾，他说，郑易之，为什么我这么好，你不喜欢我？

景吾啊，你睡着了吗？我趴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景吾，心里小声的问。

月光下，他的脸还是那么清晰。我倾身，轻轻的吻了他的唇。

这时候台风在写字台的脚下，软软的“嗷嗷”了两声。我连忙回转身，看到台风眨了眨水蓝色的眼睛，很快又把脑袋缩

了回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台风，偷看到的不能乱说哦～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我轻轻地爬上了床。

金景吾，我曾来没有吻过陈欣然的嘴唇。

如果，如果，我喜欢你，你还会喜欢我是吗？

第十一章：还来得及

头很痛，我知道这是醉酒的结果。

爬起来习惯性的往上铺张望，床上只有摊开的被子，人已不在。

台风卧在写字台的脚下，用水蓝色的眼睛看着我，嘴里还啃着拟真的肉骨头。

我拍了拍脑袋，开门，站在梯口看见爸爸正在读报纸，妈妈端着粥刚从厨房出来，郑易之正在摆筷子。

我记得当时他站在我面前，拉我的手，背我去等车……还记得我碎碎念说了很多话……

易之看见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赶我去洗脸刷牙，而是瞬间低下了头，继续摆碗筷……

我惶恐，昨夜说了隐藏许久的秘密……

吃过早饭，易之拉开凳子，丢下一句“我要写生去了”，噔噔噔跑上了楼。在我眼里总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看着他背着画板旋风一样从阁楼的梯板上下来，匆匆然，心忽然有些痛。请让我抱着幻想生活，不要拒绝靠近，不想听

你说出拒绝的话。跟在他后面穿鞋出门，在1楼的楼口，我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说：“易之，昨天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见他点头，我苦笑着加了句，“如果可以，当我没说过好吗？忘记好不好……”

小鹿斑比，从正视到底眸，用了很短的时间。易之再仰脸看我的时候，表情一如往常，冲我一笑，大声说：“我走了，

写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