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顿时红了脸,瞪了我一眼。“你!我不和你一起坐了……”绕过桌子,坐到我斜对面,抱过碗去,往里面加辣椒。
“喂,郑易之,你加那么多辣椒干嘛?”我压低身子,小声的问他,生怕别人听到作出什么举动又惹着他。
“我愿意!”易之说着,却停了动作,低头开始吃辣椒,额,不,是吃面。
看他吃了没几口我实在忍不住,那还能吃嘛,红红的都是辣椒油。看他吃一口就像吃芥末似的那痛苦样。
把我的面推过去,拉过他的碗,我低头尝了下,确实挺辣的,不过也挺香。
吃完面出来,太阳正大。
小街上,道路两边都是小贩。热气腾腾的面汤,油花滚滚的铁锅,还有老板们泛着红晕的脸……即使到了秋天南方依旧
绿着的樟树叶,从枝桠间晃过的明亮阳光,洒在地上的细碎光斑……这一切都带着和谐温馨的意境,让我恍如掉进美好
的梦境,再也没有旧时被人厌弃的嫌恶,在这里不会再有人偶尔冒出来贪污犯儿子的闲言,这里才是新生活得开始,这
里还有一个等我陪同前行的人,还有让我变的更强的欲望……
如果,时间停住就好了……
“如果,时间停住就好了……”易之微仰着脸呢喃,道出我心里的话。那些掉下来的光晕,包围着他,有些洒在他尖尖
的下颌,如同银器雕刻一般闪亮。
我说:“易之,你想牵你的手……”声音很小,但足以让当事人听见。
看着他蒙上微红的耳垂,我笑言:“郑易之,我们去公园吧……”
郑易之看着我从车库把自行车取出来,笑的眼睛只剩一条线。
“景吾啊,很久没骑自行车了,嘿嘿。”易之腿一跨,坐上车后座,拍了拍我的肩膀,嘻嘻笑着,“嘿,出发!”
秋天的风拂过脸颊,温柔的像涓涓细流划过手指的感觉。车轮划过大桥,我把着车头,余光看到郑易之放下扬起的手臂
,轻轻的放下去,然后腰间渐渐收紧。没有言语,除了风声,就是车水马龙之声。
温热的,有些幸福。
南方的公园和北方有很大的不同,曲水流觞,灰色的砖瓦古居,每一处都小的别致,精的丰韵。
易之走在我前面,有时候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却又收回来。脸上都是惊喜。
“景吾,我该带画板来!”
我的手插在裤子口袋,看着他风风火火的欢喜样子,不由得欣欣然。
公园里面有很块大的空地,现在正在进行促销。就是凭门票表演节目,前三甲有奖品的那种。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人,也有事不关己看热闹的人。心里一阵暗暗好笑,下一秒就看到郑易之
拿着门票去报名。
拉过他的胳膊,我小声的说:“报名了表演什么啊?”
易之只是笑,狡黠的眨眼睛,像一只温温的小狐狸。然而这只小狐狸给我了太多的震撼。
没有灯光,用的也是随意的放进去的舞曲,但是搭起来的简陋台子上,那个随着音乐摆动的人,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
气场,谁也靠不近了。
挑衅的,魅惑的,不羁的,轻蔑或者无辜的那些表情,在那雕刻般的脸庞,自然变幻。我曾来没见过一个人的舞蹈可以
这样,任由着那肢体语言,诉说着极致的爱恋。
耳边发出啧啧的称赞声,但是我看不见他人。他的影子在我瞳孔不断地跳动,只有他唯有他。
舞曲终了,戈然而止确是流水般理所应当的动作。易之做了个绅士的下台动作,随之,底下响起来阵阵的掌声,还有年
轻人的口哨声。
我被人往外挤了挤,落到人群外围,看到郑易之外我这边走过来。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跳舞,我甚至连声夸奖都说不出来。在我身边仍会脸红害羞的孩子,在那里却是闪闪发光的,不
是我一个人看到他这么好的……这种感觉有些甜蜜又有些惶恐。
毋庸置疑,那场简单的比赛易之夺了头筹。出乎我意外的是,奖品不是袋装的劣质化妆品,而是一台简单的手机。
台上,他接过奖品的笑容太绚烂;树下,他把手机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到我手里的动作太轻柔,我看着这样的郑易之,
忽然很想哭。这和小时候那个把邻居给的新年糖果放到我手心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以前,现在,这是一个人。
“给……”易之笑着,眨眼睛,“感动吧感动吧!”
“你呀……”吸了吸鼻子,轻轻的刮了他鼻子一下:“等会儿去办卡。你知道了我的号码,有事情就打电话。”
“景吾,我们约定吧,以后周六打电话,我用公用电话打,然后你记下来号码,这样你可以打给我了,我没有钱嘛,嘻
嘻。周六晚上我就等在那里……”易之坐在石头上,低着头,话语却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想还有半年多,我好好努力
,考你们学校的艺术生……”
“笨蛋……”这里僻静的没什么人,我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额头,心里是感动的。
湖水,晚风,还有摇曳的霓虹。
一整天心里都是满满的,快乐的泡泡膨胀。
吃了烧烤,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洗了热水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易之微微蹙着眉,蜷在床上。
“怎么了?!”没来得及穿睡衣,我连忙凑近他,着急的问。
“胃疼……”易之半睁开眼,吐出来两个字。
我欲起身就被他抓住了手臂,“景吾,别出去了,药店都该关门了。”易之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好吧,好吧,这你都知道。
我打了开水,让他喝了,在自己身上试了试手掌的温度,方才放心把手放上去给他轻柔。
许是刚才吃烧烤放辣椒放的。我叹了口气,有些为易之小小的志气恼火。因为没动存款,花家里的钱总让他觉得愧疚,
所以他平时是能节省就节省,在学校吃的也是不规律,不得胃病才怪。心里想着,手劲也不自觉的重了些。
“唔,轻点~”易之撅了撅嘴巴,闭着眼睛撒娇。
有些甜糯,但是不觉得腻。这声音就像小老虎,突然温顺,变成小猫那样,挠得我心痒痒的。
易之的脸在灯下看,眼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真的很长呐……我低下头,唇,就那样落在了他的眼睑。
是怎样停了手掌的动作,又是怎样吻上了他唇,都不清楚。扫过口腔内壁,甘甜的津液随着嬉戏的舌分泌出来。松口的
瞬间,细细的浓重喘息,蔓延开来,暧昧又淫靡。
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强烈的想要继续,又有点想要逃离。正当我想着,脆弱却被易之握在了手里。
这种带着青涩的不同于自己的抚摸,顿时让我的小腹燥热不安。易之的脸就在下面,嘴边还有刚才带出来的银丝,散着
浅浅的光。
我用手拢了拢易之洗过澡湿湿的头发,轻吻了他的脸颊。手一路往下,寻着那害羞的欲望。
就像是海里漂流的小帆船,忽上忽下。看着易之渐渐迷离起来的脸,那种快感发挥到极致的。我觉得我看不到海岸。最
终白光一闪,世界随着那压抑的呻吟跌落黑暗,不一会儿却看到了灯塔。郑易之,就在我身边,侧着脸对我笑。
薄薄的汗,从他的额头冒出来,无限的性感。我摊开掌心,放到嘴边,舔了舔那些白浊。抬头就看到,易之红着脸,害
羞的靠近我怀里。
“易之,胃好些了吗?”窝在怀里的毛茸茸的小脑袋点了点,我搂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呢喃“等我们18岁……”
我很庆幸,在这个不能自持的时候我还想着“责任”。虽然,爱上他早已不能抽身,我清楚自己的感觉,我不会后悔,
也不会放弃,但是如果易之有一天明白这不是他要的,我会放开手的。
笨蛋,睡吧,我会努力要你幸福。
第二天早上送他回家。
火车开动,直到我挥动的手臂停在空中,再也看不到他生动深情的脸,我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日子忽然快起来。从周一开始盼着周六晚上,可以通一个电话。
看着甜蜜的恋人,我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郑易之站在教学楼的大厅,任寒风吹透了衣服,等在电话机前的样子。想到这
些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努力,听课也认真,去图书馆也去的勤。
然后在电话里,和他说老教授的古板,说金融课的无趣,还有乐队我当了主唱的事情……易之说的多是画了什么好的作
品,许烨又弄什么新奇玩意了等等,说到最后,除了想念,还是想念,情人间的呢喃。
其实我一直没说,易之回去的第二个周,读艺术系的薛雅幂给我一张票,说什么青少年艺术大赛的作品展览。和她一起
进去的时候,走马观花的看过,却唯在那幅画前驻足。
那是一幅水彩。画中大片的向日葵绽放,明黄的绚烂,青葱的少年。
特等奖:《爱.在》兴元艺术学校 郑易之。
易之,在学校你只会收到了一纸荣誉,而在这里,我却收到了如此大礼。
第十三章:心惊胆颤
我回家的时候,郑易之还在学校补课。
几个月没回来,忽然有点受不了北方冷冽的天气。想来,唯一让我割舍不下的还是那些白雪。
行李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窝在角落的台风睁开眼睛看了看,很快有合上眼睛,不再搭理我。难道是我几个月没
回来,生分了?忽然很想看它上下跳跃的欢腾样子,我蹲下身,去摸它的脖颈,却没什么成效。台风还是没什么精神的
样子。逗了它半天,也不见它有什么热情的欢迎动作,心里忽然一下子空落落的,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挺无聊,竟然和
狗狗计较。
爸爸的报亭也早已变成了小书店,我去的时候看到好多学生摸样的人在看书,和我当年一样不买只看。爸爸也不说什么
,脸上是挂着笑的。
靠近柜台的地方有成摞成摞的画纸和画报,我若去其实的抽出一份看着,被爸爸笑着“奚落”:“那是给易之的,你看
能看懂?!”
我撅撅嘴,装作小怒,心里却是开心的。
腊月23,小年。妈妈提前下了班,准备包饺子的材料,而我被指派任务—去接我们家的大艺术家。
汽车停了,门开,松松散散走下来几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郑易之穿着羽绒服,背着书包,拎着一行李包,从车上下
来,与我隔着雪,相望。
纵使千言万语,都化在微笑里。
“看你裹得像个粽……”话还没说完,腰际隔着厚厚外套,我就挨了掐。
行人散去。就算是从车站到楼口,我仍是想要与你并行。迷茫的雪幛,形成蒙蒙大雾,我摘下手套,握紧他修长的手。
有些紧张,却也心安。
“阿姨,我回来了~”易之边脱羽绒服,边喊。
妈妈笑着应了他,边嗔怪边继续和面,“刚到家就脱衣服,小心感冒啊……”
易之嘻嘻的说着没事,噔噔噔上楼,嘴里唤着“台风台风,爸爸回来了~”
我还想着那孩子总归会精神起来,大概一会儿就上蹿下跳了,谁曾想,却看到郑易之抱着它,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台
风怎么这样了?!”
妈妈和我都被这控诉集中了精神,看着咳嗽不停的台风,不断地往易之怀里藏,心都揪起来了。
妈妈擦干净了手,说:“中午还没咳嗽啊,就是这几天没太有食欲……”说完从衣服了拿了钱塞给我,“赶紧去医院!
”
关上门前,我还听到妈妈不停地自责,“早知道昨天就带台风去看了,都怪太忙了……”
急匆匆的叫了车,赶去宠物医院。
原本在煲电话粥的医生被打断显出不高兴地神态,拿过器械做检查,没好气的询问我狗狗的状况,头也不抬,不耐烦的
丢出来一句:“体温这么高,狗瘟热晚期,没多少天了,开个药吧……”
我无心多关注他没有医德的举动,手里拿着药单,楞在那里。等我回过神来,追出门去,只看到易之单薄的背影还有台
风微露出来的尾。这时候才出来的太阳,射进医院走廊的光芒有些刺眼,却没有半分的暖。
妈妈饺子已经包好了,见我们进门,连忙询问情况怎么样。
易之无言,抱着台风上楼;我摇头。
两天过后,台风的状况并不见好。没时间概念的睡眠,无休止的咳嗽,成了大家不忍心注意的存在。
大雪过后,难得的艳阳天。
楼下被物业扫出来一片空地,露出来灰白的水泥。
我抱着吉他,作曲。手指没意识的轻拨,指尖渗过丝丝的凉意。冬天的冷空气。
郑易之坐在花坛的围砖上,轻轻的抚摸躺在地上的台风。他前额的发垂下来,挡住了半边脸,看不到表情;它有着姣好
的脸,安静的躺在那里,除了因为呼吸起伏的腹部,看不出活着的迹象。
恍惚间,我觉得易之的手指颤抖;恍惚间,我看到台风眼角渗出的泪水。
那修长的常年习惯握着画笔的手,抚平了被风吹起的毛;那泪,在眼睛润湿了一小处绒毛,开出了一朵深色小花……
他的台风,我的台风,我们共同的孩子……
那些隐藏悲伤情愫的音符,和着风,萦绕,终究飞去了无穷远……
拿回来的鼓鼓的书包,至今没有打开过。
为了照顾台风,易之几乎不休息,整日整夜的不休息。妈妈几次来劝他,都是无效而返。
我明白,让他看着台风,在此时此刻是最好的方式。他想做的,他要做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终止。
在他身边陪着他,偶尔熬不住了我会歪在床上小眯一会儿,再醒来还是看到那个背影,姿势都几乎不换一换……
那天正在吃午饭,隔壁的张大婶进门借簸箕,看到趴在易之怀里的台风,逗了逗没反应,很是纳闷。
妈妈无奈的说,“我家台风病了。”
张大婶顿悟一般,拿过簸箕,又说:“我还想呐,这几天也看不到易之遛狗了,以前放假那叫一个欢腾啊……看这样大
概没救了吧……”
无心的话,在此时却是那么的刺耳。
郑易之“轰”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眼里露出凶狠的光芒,“你才没救了呐!”
“台风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可以把它治好的!”无比坚定地扔下这句话,易之抱着狗就冲了出去。
我套上大衣,抓过衣架上他的羽绒服,紧跟着出了门。
小跑了一段,才赶上他。
白色的毛衣,怀里的台风,红红的眼睛……我顾不得路人,给他披上羽绒服之后,隔着台风把他抱进怀里。
我的少年,高高的个子,瘦削的肩,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倔强又脆弱。
“景吾,台风会好的吧……”混着哭腔的童音,带给我的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前一刻,宣誓一般和别人叫嚣台风不会有事,现在却是那么怀疑自己的能力。
笨蛋啊,真是个笨蛋。
台风正病着,笨手笨脚的用大衣把台风包起来。我长呼了一口气,我说:“易之,我们换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