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途 上——非荼

”可瀚歌无论如何都不肯这样，自己从报纸上看到了s市一所职高的招生信息。S市45中是一所美术职业高中，不用联考，一

进校就都是文科生。升学率百分之九十九，本科率百分之八十，每年考上重点的也不在少数——可因为挂了“职业”二字，

说起来总让人鄙夷。

瀚语也这样想：“你那成绩来这儿真是浪费了。”

 “呵呵，怎么会，你看每年考上名牌大学的这么多呢。而且我去那里那合适啊，可以免两年的学费呢！”瀚歌的中考成绩在

一中是中下，可别忘了那是竞争最激烈的一中，前一名和后一名可能差连一分都不到，所以瀚歌的成绩在全省来说还是很靠

前的。让他选择那里的理由还有两个——不想自己单独生活在瀚语家、瀚语学过画画，自己也喜欢画画。

阳建国许海燕没什么好不同意的，许海燕乐地自己还得照顾他，阳建国——好像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很快就要走了。瀚歌在收拾东西，瀚语在一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床上跟他聊天。

“哥，你以前学画画的工具呢？”

“一考完早扔了。别告诉我你还想带着去。”

“……省点儿是点儿。”

“用不着你省！衣服少拿两件得了，去了不够再买。”

瀚歌听见这句话停下手里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哥……你……”

“怎么了？”瀚语看他这纠结的样子问。

“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你不穿的衣服，可以给我……”瀚歌低着头说。

“——哈哈哈……你还记得呢？我都忘了，干嘛要穿我的，你穿着都大！”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长个了？再说，咱俩现在也差不多高了。”

“差不多？哼……”瀚语瘪了瘪嘴：“胖瘦也不一样。”

“我喜欢穿宽松的。”

“都旧了。”

“我喜欢穿——”瀚歌说了一半卡住了。瀚语只以为他这句就是这样了，没有下半句。

“好吧，那你自己来挑吧。”

瀚语翻箱倒柜地忙了半天，堆了一堆衣服在床上，自己穿的不穿的都在了：“就这些，随便挑。还有好多不知道我妈扔了还

是怎么的，找不着了。”

瀚歌看着那堆衣服两眼都放光，他贪婪地想要所有的！每一件都有瀚语的气息！

“喂！”瀚语推了一把发呆的瀚歌。

瀚歌真想扑到床上，躺在那片衣服海里。

挑了几件衬衣、外套，还有——裤子。瀚语看了就笑：“连裤子你都穿我的啊？”

瀚歌一听这话就脸红了，抓着那条运动裤拿起来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要不要内裤也穿我的？”瀚语爬上床搂过瀚歌说，那语气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瀚歌都把裤子抓湿了——手心出的汗。

“哈哈，你想要就要。”瀚语放开瀚歌跳下床，从抽屉里又拿出一堆东西——内衣内裤袜子手套围巾，一撒手抛在床上。

“都是新的。还有……”瀚语说着拉开立柜的门，从里面扒拉扒拉，挑出几件来：“这些都是厚外套，那学校估计也得穿校

服，到冬天你就把这些套校服外面。”

“这么多——”瀚歌看着那些衣服说，他伸手抚过每一件，最后留在一件卡其色的短款羽绒服上，帽子上的绒毛摸上去特别

舒服。

“哈哈，你喜欢那件？有眼光。”这是三叶草的，买的时候花了小两千呢。不过他可不在乎，瀚歌喜欢就行。瀚歌更不知道

什么三叶草不三叶草，只是单纯喜欢这件而已。

最后收拾好一看——行李箱装地鼓鼓的，眼看拉链就要拉不上了。

“要不这些冬天的衣服就别拿了，到时候给你送过去得了。”

“不要不要，多麻烦，一次解决就行了。东西收拾好，该去买车票了。”

“买什么车票？”瀚语纳闷儿。

“火车票啊。”

“票你个头！让陈叔送你不就得了！”

“……”瀚歌看着瀚语摇了摇头。

“我也去！我可不想坐什么火车！”

“……”瀚歌脸上露出喜悦加上疑问的神色。

“怎么了，你不想我去送你？——你不想我也得去，就你那笨的，我不给你安顿好，能放心？”

“……哥，你真好。”瀚歌笑开了说。他太开心了。

第46章

瀚语也收拾了行李，他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放假在家穿的一些换洗的衣服。等安顿好瀚歌他就直接去b市了。

瀚歌的东西塞满了后备箱，小陈坐在车里等他们。

“路上小心啊！到了给妈打电话！去学校照顾好自己！送完瀚歌就赶紧回学校，别在外面瞎跑啊！”许海燕喋喋不休地说，

还当瀚语是小孩子。

“知道知道，放心吧！那我们走了啊！你快回去吧！”

“别管我，你上车吧。小陈，麻烦你了啊！”许海燕站在门口看着瀚语和瀚歌上了车。拉开车门后，瀚歌回头看了眼许海燕

，最后还是说了句：“阿姨，我走了。”

“恩。”许海燕笑了下。

坐在车上，瀚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正往后倒退，道路两旁的葱郁树叶充斥着整个画面，忽然

他有一种感觉——感觉那些看不见的时光好像变成了这能看得见的一切，正在飞奔远离，没有一刻的停歇。那感觉让人惶恐

，却也像从树杈中穿过的斑驳阳光渐渐开阔明朗，那么灿烂。

这一路走了有多长时间？经过了多少收费站？看到了多少山脉多少耕田？瀚歌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穿山越岭。

上午出发，到了s市已经是傍晚，喧嚣陌生的街道上空升起了一颗星，和自己以前看到的那颗一样吗？

在市中心的高级酒店里住了一晚，小陈送他们去学校。

这里比那里要大很多吧，很多的楼群，这一路看来破旧肮脏的低矮建筑和鲜亮现代的大楼交替着，陌生的街道边有各种大饭

店，小饭店，还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商铺，仅仅是这一路看到的也都比那里整座城市都多吧……

只是，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这老旧落后的宽阔大街让人心头憋闷。居然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飘进来，那是——H药厂的化

学垃圾味道。

“我靠，这学校这么偏僻？”瀚语说。

“……很多学校都是在郊外的吧。”其实瀚歌更失望。

又走了一会儿，俨然已经是一副进村儿的样子了。七拐八拐地找不着头绪，小陈急了：“什么破地方。”只是一句简单的牢

骚，听到瀚歌心里却让他愧疚难当。

有个老汉开着拖拉机经过，扬起一片尘土。小陈下车跑上去两步叫住他问：“大爷，这附近是有个学校吧？”

“前头有个幼儿园！”他一口当地方言，但小陈还是听懂了：“有没有一个中学？”

“中学？好像有吧……往前走点儿，再往右拐应该就是了。”

“哦。谢谢啊。”小陈又坐回车里发动了车子。

按那老汉说的，果然看见一个白底儿黑字的牌子上写着学校的名字，到了跟前才发现这里还有个巷口，还要再拐进去……

在狭窄的巷子尽头终于看到了学校的正门，不气派，跟一中简直没法比。明天才是报到的时间，他们提前来了一天好安排安

排。走进学校空荡荡的，瀚语找了看门老头问了句，才知道今天学校老师都没来，明天才是报到的日子。不过也有个别外地

的学生提前来，今天可以先住宿舍，自己随便找一间住就行了。

看样子得在这儿呆两天了，瀚语也不想再让小陈跟着，让他帮着把行李搬到宿舍放好，跟门卫要了个锁子锁上门就又带着瀚

歌坐到小陈的车上：“把我们送到市中心，然后您就回去吧。他明天才报到，我帮他安顿好自己坐动车去b市吧。”

“我送你去吧，不差这一天。”

“不用啦！就这样决定，你就直接跟我妈说你已经把我送到b市就行了，也不用跟她说我还在这儿。”

小陈知道瀚语的脾气，也就不再推辞了。

把他们放在s市火车站附近小陈就走了。

这s车站附近也正是s市的市中心，很多商场市场购物街，加上车站人来人往的客流更显得非常拥挤。

“你要去买车票？”

“恩，先逛街吧，逛完再去买。”

“你明天就走，今天买能赶上吗？”

“看呗。赶不上我就打车去。”

“打车——”打那么远的车……

“哈哈~走吧，先买手机。”

“买手机？学校不让用手机。”

“学校不让干的多了！你自己在外面，没手机哪行？走吧。”说着瀚语就拽起瀚歌往前走，两个楼层间的通道狭窄却是一条

近道，不时地会有匆匆经过的人蹭过自己的肩膀，稍微力大一点就把瀚语和瀚歌分开了。瀚语看了眼落在后面的瀚歌，笑了

下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别走丢了。”

手心的温度传来，瀚歌在心里甜蜜地想着——哥，瀚语，我不是小孩了……

显然瀚语比瀚歌看手机的兴趣大。瀚歌说：“把你的给我吧，你再买个新的。”

“不用，我想换早就换了。”

“那你还看这个看那个的。”

“帮你看。”

“我不要那么多功能的，能打电话就行了。”

“你确定？”

“恩！”

“呵呵……那好吧。”瀚语一笑就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跟销售聊起来了，都是一些瀚歌听不懂的。买完了手机又去移动营业

厅办了电话卡，建行就在附近，瀚语带着他顺便去办了张银行卡——这都是许海燕交代的，给瀚歌打生活费用。瀚歌还没有

办身份证，这全是用瀚语的身份证办的。

这些东西都搞好，瀚语又拉着瀚歌走进一家商场，瀚歌奇怪问：“来这里做什么？”

“废话，买东西啊。你以为住校那么简单的，好多要准备的。先给你买两双鞋，一会儿再买床垫，就你们那破宿舍破床，还

有被子，学校发那个太薄，就你们宿舍那一小片暖气？冬天冻不死你的。然后再去买画具——我好像见你们学校外面有个小

商店里面全是卖画具的，恩这些去你们学校那儿买吧。”瀚语自顾自一边说一边看商场里的指示牌，服饰在几楼呢？

瀚歌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谢，静静地看着瀚语的背影，他贪婪地感受着瀚语的关心、细心。

到最后俩人都大包小包地拎着，瀚语看见什么都觉得有用，什么挂钩了衣架了水杯了甚至连针线他都买了，他觉得都给瀚歌

准备好了，自己会有满足感。

下午在麦当劳吃了一顿就该回去了。穿过那个来时的狭窄楼群夹缝就看见了s车站的巨大时钟，来往穿梭的人群像无数个黑点

，由一架天桥运输着他们往返在繁华大街与车站广场上，远远看去，像流动着的——肮脏血液。

看着那一群人，瀚语瘪了瘪嘴：“我还是别去排队了……”刚要伸手打车，瀚语瞟见了一个绿色招牌的商店——药房。

“来。”他拽起瀚歌走了进去。

“你病了？”瀚歌问。

“我没病，给你买的。买点常备药，感冒发烧拉肚子什么的也好应急。”

“不用啦我很少病的。”

“废话，那谁还天天病啊？万一病了呢，我看你们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药房都没有。”

“别说那么难听……有鸟的。”

“哈哈哈……板蓝根先来两包！”瀚语哈哈一笑冲营业员说。

第47章

要不是因为瀚歌第二天一早就要报到，瀚语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和他去住那宿舍的……

再次回到那个学校已经又是天黑了，虽然是夏天可空荡的宿舍楼里还是有一股阴气。光秃秃的床上还留有上一届学生留在这

里的东西——果冻壳，撕碎的速写纸，铅笔头，卫生纸之类的。瀚歌找出一个空床位用抹布擦干净了，瀚语把刚买来的床垫

铺上去又把枕头放上——枕头是从家拿的。收拾好了一仰身就躺上去了，这一天也把他累够呛。

“哈哈哈……你看这家伙，真有意思。”瀚语刚躺上去就笑着指着上铺的床底说。瀚歌弯下腰伸进头一看——一张四开的素

描纸上用铅笔清晰地写着——一定要考上g美！

“呵呵，人家要天天激励自己嘛。”瀚歌一笑就坐在对面的床上了。

“那你想考哪个？”瀚语双手枕着头问他。

“我……还不知道，考上哪个算哪个呗。”瀚歌扶着梯子说。

“你喜欢画画吗？”

“喜欢啊。小时候就喜欢自己瞎画。”

“哼，瞎画是瞎画，等你真的学的时候，有你的苦头吃。”瀚语瘪瘪嘴说。

“学什么都不容易呀。”瀚歌笑了笑说。瀚语也歇够了，跳起来拿上洗漱用品说：“先去洗把脸吧。”

“你先去，我在这儿看东西。”

“看东西？你怕鬼偷啊~！”

“额……”

“笨蛋这里除了咱俩连个喘气儿的都没有看什么啊！快走吧！”

走在长长的楼道里，瀚语使劲儿跺脚才有灯亮起。终于来到水房，一开水龙头全是锈。水房窗外漆黑一片，仔细看才会发现

远处工厂有零星的几盏灯亮着，很遥远，好像一眨眼就会不见一样。角落里放着一台洗衣机，白色的机身上堆积着各种污渍

，墙上的绿色刷漆也被污渍侵蚀地斑驳不堪，墙根儿因为长期被水浸泡，就好像被泡腐烂的木头一样——看上去是这样，但

那毕竟是一面墙，所以还是用这样的姿态坚强存在着，不会像真的木头那样腐烂软化。

这些痕迹现在都像灰尘，或是铁锈一样覆盖在瀚歌心上。

洗完脸刷完牙再回去，瀚语就拿出一堆东西来，首先是手机备用电池，充电器什么的。从旧手机里拿出自己的电话卡安到新

手机里，再把新买的电话卡安到旧手机里。

“喏，我都给你安好了。我把你自己的号码还有我的、我爸我妈的电话都存到电话本里了。”瀚语说着把手机递到瀚歌眼前

。

说是旧手机，瀚语也没用多久，现在看上去机身还是闪烁着有质感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