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子在容貌上争高下之人,此话他自是不敢当着萧慕风的面说,可是店里许多伙计却是听过的,并且也十分赞同这话。如今他
这一笑,更是倾城绝俗,让店内几乎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杀人的事,本少爷没兴趣。”他懒懒的说着,“你们今儿个过来,怕也不是要与本少爷谈这案子吧?”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收了心思,笑着相应,迅速的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拿出自家珍藏让萧慕风帮着鉴赏了起来。
萧慕风慢条斯理的接过,挨个看了看,眼角的余光看到那青年依旧坐在原地,双脚绷得紧紧的,眼睛直勾勾的往这看,却硬是不
敢过来。
淡淡拂过眼前的陶俑,他淡道,“这艺妓陶俑少说也该有个上千年的历史了吧,保存到至今居然还能如此完好,实属罕见,本少
爷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完整的清华陶俑,果真是不同凡响啊。”说完,就见边上黑影一闪,那青年已迫不及待的靠了过来,隔着
人群急切的向里面张望。
萧慕风懒懒招了招手,抬头,琉璃凤眼流转,“来人,为本少爷换杯茶来。”
人群中立刻松开了一跳通道,小厮挤入,将萧慕风面前的茶杯撤走,重新又上了一杯热茶。小厮离开,人群重聚,那青年却趁此
机会直接挤了进来。
萧慕风眼底微微闪动,放下手中的陶俑,位置正好在那青年的正前方。转头拿起另一个白玉盘,缓道,“恩,这个也是不错的珍
品,虽不是年代久远,但胜在雕工独到,手法精妙,若本少爷没有猜错,这该是那一百多年前素有鬼手神匠之称的曲凤英老前辈
的杰作吧?”
他这一说,陆员外立刻直点头,满脸赞叹,还带着些自豪,“萧公子果然神眼,这可是我们陆家的传家之宝,是我祖爷爷那辈花
重金请曲先生亲自给打造的。”
“质地如此剔透又这么大块的羊脂白玉本身已是价值不菲,如今又是出自曲老先生之手,说它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啊。”
那陆掌柜脸上自豪之色更胜,边上诸人也都满脸艳羡。
萧慕风又帮几人看了看他们带来的东西,皆是上品,可见这些人自己本身也是行家。只有少数的几件带有不明显的瑕疵,被萧慕
风指出来时,它们的主人着实大大羞愧了一番,懊恼被欺倒是没有,直说献丑,可见都是磊落大度之人。
看完最后几样,萧慕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道,“罢了,今儿便到这吧,本少爷乏了,先去歇会,诸位自便。”说完也不打招
呼,直接起身提着步子慢吞吞的向后院走去。
刚走到后院,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声音喊道,“萧公子,请等一等。”
萧慕风缓缓回头,站在后院的天井之中,时值正午,阳光当头照下,打在他一身描金锦绣华衣之上,陪着此人绝俗容貌,颇有些
光彩夺目的感觉。
见是之前那青年,萧慕风微微挑眉,淡淡问道,“何事?”
那青年跑到萧慕风身前,直接一个躬身便作下一揖。
萧慕风也不阻拦,依旧挑着眉。
“今日多谢萧公子成全,才让在下得见稀世珍宝,在下一向深爱此道,无奈家中贫困……”那青年说到此,便闭了口不再说下去
。
萧慕风微微点头,这人既看出来了,他也不想否认,随意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说完又待转身。这几日轩辕绝寒毒发作日益
严重,几乎每到夜里都会剧痛呕血,他虽表面不说,心里不担心却不可能。到底认识这么久,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叫他
如何能不在乎?口中骂着他活该,赶走了莫及,如今如何受苦都是自找的,可却依旧搬了自己的东西去了他的房间和他同住,一
夜总要醒那么几次查看身边人的状况。如此几日下来,他的精神也有些不济,此刻更是困得厉害,只想赶紧回到店里自己专属的
房间内小睡一会。
那青年见他要走,立刻又紧张的抬起来头,“萧公子?”
萧慕风顿住脚步,回头,眼里已有不耐,“又有何事?”
“那个……”那青年被他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事实上,他在这南楚城内也非一无是处,曾经也有过几个良善富人想接济他,有
的还给他提供了伙计,想让他一边挣钱一边读书,但都被他拒绝了。他自仗一身傲骨,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有东西
,一旦沾染铜臭,那便是辱没了自己。
他以为这萧公子刚才刻意照顾他,必也是有了助他之意,他连拒绝的说辞都准备好了,如今却见对方是这种态度,心里一时着实
有些不能接受。
“没事的话,本少爷要去补觉了。”萧慕风见他发呆也不说话,再没了兴致陪他,再次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道,“以后想来直
接过来便是,我这虽是做生意,但是也并非只做生意,知之好不如用之好,用之好不如乐之好。”能满足这些深好此道之人,他
这店也算没白开。
那青年自然懂了他的意思,满脸感激,俯身对着他的背影又是一揖,“萧公子大恩,段玉沉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定当
竭诚以报。”
萧慕风随意的摆了摆手,直接拐弯走进了回廊深处,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回到房中,刚关上门,便听身后一个声音嬉笑道,“哈哈,我以为这南楚再没有比我样貌更出色的男子,原来竟还有你这么漂亮
的人。”
萧慕风缓缓转过身,见一容貌极其秀美的白衣少年正歪着身子撑头侧躺在自己的床上,绣着金色芙蓉花开的软靴倒在床边,边上
站着一名神色漠然的少年,一脸的纠结,视线紧紧盯着床上的少年。
懒懒抬手捶了捶坐太久有些僵硬的脖子,缓缓到床边坐下,踢掉靴子,脱去外衣,然后拍了拍床上少年,漫不经心道,“过去点
,被子给我。”
床上少年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面上的笑意越发浓烈,似找到了最喜欢的玩具的孩子,清澈的大眼也变得亮晶晶,微微抬起身让
萧慕风拽过被子去,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却见那人拉过被子往身上一盖,直接倒了下来,闭了眼就睡。
少年眼底微微一愣,笑意却未退去,反而更加来了兴致,俯身趴到他上方,伸出纤白的手指戳着下方人白皙的脸颊,“喂,喂喂
,你都不问我是什么人就睡,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萧慕风抬手挥掉那只不老实的小手,闭着眼蹙眉道,“闭嘴。”含含糊糊的声音,显然已经快要睡着。
少年一时竟愣住了,过了一会,听到细微的鼾声,他有些啼笑皆非的抬头看向一边的小蚊子,“小蚊子,你相信吗?这世上居然
有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之人。”
小蚊子的视线也落在了熟睡的人身上,之前的纠结一时也忘了,满脸稀奇,“是诶,真是不可思议,这人这样居然也能睡着。”
说完又忍不住看向自己家少主,小脸顿时又皱成了一团,“主子您打算怎么办?外面的衙差现在还在找我们,我看一时半会肯定
是回不去了。之前都跟您说了不要惹事,现在可好,连衙门都惊动了,那人身份不同寻常,这回怕是不能善了,到时候该怎么回
去跟老主子交代啊?”
少年红艳艳的唇瓣微微翘着,无所谓的偏了头,想了一会,抬头俏皮一笑,“我也不知道诶,不如先睡一觉再说?”说完,再不
看小蚊子,直接躺到萧慕风身边,拉过他身上的被子盖上身,然后闭上眼睡起了觉。
小蚊子无语的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两张同样让人惊艳的容貌,一个美丽,一个纯真,抬头望向天花板,无语问苍天:天
那,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让我伺候这样一个主子?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该选择一辈子喂猪。
眼看日头西下,夕阳透过窗户打进屋内,留下一片长长的光影。
床上终于有人动了一下,萧慕风慢慢睁开眼,先是感觉到腹部的压力,之后偏头,便看到了一张熟睡中的少年的脸。
漂亮的眉头紧蹙,凤眼微眯,想了一会才想起睡前的事,立刻抬手拍上身边人稚嫩的脸颊,“喂,起来,谁让你在本少爷的床上
睡觉的?”
睡梦中的少年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这样一张从未见过的美丽的脸,那人长长的黑发还垂在自己脸侧,脑中回想起之前的事,
他娇憨的笑了一下,伸手搂住上方人的颈项,仰头便在那形状优美的唇上印下一吻。
萧慕风眉心更紧,眼底逐渐浮现怒气,却不急着推开他,冷声道,“你是要自己出去,还是要本少爷叫外面那些衙差进来抓你?
”
少年一听微微一愣,继而笑得越发开心,揽着他的脖子靠得更紧,唇瓣几乎碰上他的鼻尖,软声笑道,“原来你早猜出了我的身
份,这样你还敢在我面前睡觉?”
萧慕风不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显然懒得与他废话,“弄脏了本少爷的床铺,本少爷暂不与你计较,现在,出去。”他冷冷发话
,显然并不将眼前少年危险的凶杀犯的身份放在眼里。
那少年眼底竟起了委屈,嘟着嘴道,“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连你也杀了?”
萧慕风耐性彻底用尽,用力拉开少年的手腕起身,直接向门走去,分明就是要去喊人了,那少年一看,迅速从床上窜起,一个飞
身便挡在了他面前,后背紧紧压着门,抬眼依旧嬉笑,“你怎么如此无情?”
萧慕风挑眉不语。
“刚才见你在前面那么照顾那位青年,我还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呢。”
萧慕风依旧挑着眉,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回头,慢走几步到一边的椅子坐下。
那少年继续说道,“我如今犯了事,回去的话我爹爹定不饶我,而且恐怕还要连累我们全寨,你就让我在你这多躲一阵子吧,等
风声过去,我一定立刻离开。”
小蚊子站在门口,他刚才出去探风去了,刚回来就听见自家少主说话的声音,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说什么怕连累全寨,这南楚城
内根本没人认识他们,怎么会牵扯道行云寨?自家少主分明是看上了那位漂亮的公子,故意找借口留下接近人家。不过此番外面
风声的确是紧,他们若贸然出去很有可能被发现,到时候难免节外生枝,能留在这里躲过风声,自然是再好不过。
萧慕风听完那少年的话半天不吭声,那少年等得急了,便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袖子摇晃,“怎么样嘛?让人家留下嘛
。”
小蚊子站在门外都能想象自家少主那一脸撒娇的样子,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心里不由替里面那位美丽的公子祈祷,千万别这么
轻易就被拿下啊,否则,等你交心之日,怕也正是你命丧之时。
门内半天没有动静,小蚊子都等得有些急了,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就听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说道,“去把本少爷的衣服拿来,
帮本少爷穿上。”片刻之后又听那声音说道,“要留下可以,但是玲珑斋不留闲人。”
门内另一个声音立刻响起,满是欣喜,“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什么都会做,一定不会偷懒的,是吧,小蚊子?”这话一出,自是
早已察觉了门外的小蚊子,小蚊子见藏不住,只得尴尬的推门而入,弯腰对萧慕风恭敬一揖,“如此,这几日就拜托公子多多照
顾了。”
萧慕风天黑之前便回来了,自他入住,这原先的清虚苑便改名为听风小榭,正是他在家中自己所住院落的名字。
小春子正在院中与厨娘林婶说话,一见他,立刻迎了过来,“主子,您回来了。”
萧慕风淡淡颔首,他出门不喜欢人跟,连沈清怀派给他的护卫都留在了家里看门,更别说小春子了,所以平时小春子都在家里照
顾轩辕绝。
“今日如何?”他淡淡问道,自是问轩辕绝今日的状况。
小春子跟着他紧走,萧慕风走路看起来闲散,可他身量高,步子迈得比矮了他将近一头的小春子自然搭上许多,偏偏他又是从不
知配合别人的人,所以小春子跟着他走的时候,总是接近小跑,“轩辕公子就今儿早上喝下半碗稀粥,到晌午的时候还都吐了,
后来小的再劝他进食,他便一直说吃不下,找了邱大夫来看,说是胃腹旧疾,寒气入体,还是让好好调养。”
轩辕绝中的寒毒一般的大夫自然看不出来,大多以寒意入体确诊,而这胃腹旧疾,自是长期服用止痛药而落下的后遗症。
萧慕风点了点头便打发他退下了。
推开轩辕绝的房门,一进门便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皱眉,走到屏风后,看着那虚弱的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脸色苍白,
越发消瘦的人低道,“不说了不能受凉,怎的开这么多窗户?”
轩辕绝睁开一双大大的黑眸,微微笑了,依旧虚弱的样子,却为他过度憔悴的脸染上了一抹生气,“之前吐了,屋里一股子味。
”低弱的语气,却很温软,带着些纵容和宠溺,一如他惯来对萧慕风的态度。
萧慕风知道他并非如此讲究的人,这么小心,只是因为怕自己过来闻到屋里的味道会觉得嫌弃,于是硬是开了窗户,生生吹了一
下午的冷风。
心里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觉得烦躁,用力蹙了眉,亲自走到各处为他关上了所有的窗户。
再回床边,看到那人眼里明显的满足笑意,不由微微一顿,心头烦躁更甚,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却不再开口。
身边的人见他这样也不以为意,缓缓伸出一手拿住他撑在床沿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一惊,偏头看过去,只见那人始终一脸温
润的笑意,缓缓拉着自己的手伸进了被子,按上那深深凹陷的部位,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轻道,“胃疼,帮我暖暖。”
手掌推开意料,触到的皮肤比那握着自己的手更加冰冷,薄薄的皮肤下,是纠结凹陷的胃袋,胃袋的周围,便是嶙峋瘦骨。他的
掌心温热,贴在那人的胃部,那人的手控着他的缓缓按揉,两相寒意交加在手心和手背,他却半点抗拒也无,沉默的低头看着床
边不远处的地下。
温热的按摩,似的胃里的揪痛多少缓和了一些,而眼前这人一意的退让和纵容,才真正让他觉得心情舒畅,连带得身体上的各种
不适合好了许多。
偏头看着那人低垂的视线,他低声说道,“我已联系了莫及,他明日便会来接我。”
萧慕风倏然抬头看向他,轩辕绝轻笑,“你放心,我现在还不想死,更不想给你找麻烦,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我自是要另做打算
的。”
萧慕风定定了看了他一会,继而低头,看着面前的被子,淡道,“那就好。”口中说着,按在他胃部的手却自发的为他按揉了起
来,再不需他的引导,很自觉的打圈为他按摩那异常脆弱得部位。
轩辕绝靠回床头,闭上眼,感受着胃部难得的温暖,还有那得来不易的关怀,嘴角微微牵出一抹真正喜悦的笑容。
第八章
莫及等人第二天一早就来接轩辕绝了,等看到那个两月不见明显又瘦了一圈的人时,莫及气的几乎将牙都咬碎了,刑啸则是心疼
的狠狠皱了眉。
三月中,南楚已经有些热,轩辕绝依旧披了一见狐裘披风,宽大的下摆在微风下摇曳,仿佛挂在一副空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