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纯生命 中——至纯

六十五、告白（上）

“啊……”

对于黄泉的说法，司明睿只是呆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可以自我感觉良好到认为黄泉的意思是一直都在等自己去找他吗？一出现了这种无耻的念头，司明睿就觉得心里有股奇妙的感觉不断横冲直撞，偷偷瞄了黄泉一眼，对方面色如常。

“你先和我回旅店吧。”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司明睿建议道。

黄泉没有迟疑地点点头。

“啪！”

一身轻响，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司明睿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一侧的扶手上，然后指了指那边的空位对黄泉说道：“坐。”接着去拿了一杯水放在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而在这过程中黄泉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司明睿，黑色的眼珠牢牢随着他的位置移动。

“哼，死盯着做什么？难道我还会突然消失？”坐下来后发现黄泉的视线还是没有放过自己，司明睿半扭过头不跟他对视，嘴里开玩笑般说着。

黄泉则是默然不语，垂下眼睛开始端详起了手上那杯水，好像它突然有了令人移不开眼神的魅力。

这样子司明睿反而开始感兴趣地打量起黄泉，除了头发稍微变得有些长，大致的样子看起来和半年前确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唔……果然……皮肤还是一样白……不对，我在想什么？司明睿被自己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想法惊了一下，做贼心虚地低下头，与黄泉露出了一样的表情，屋子里的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奇怪的同步神态。

‘你们俩到底是在纠结个什么劲啊？’老人沉不住气了，他们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吗。一个个都这样子，自己在一旁跳脚却没有丝毫作用的感觉糟糕极了。以前要是自己手下有像这般拖拖拉拉的，自己老早把他灌一剂梦眠后踢进对方的房间里关上两三天再说。

“我的计划是明天凌晨进入摩尔生命的分部，地址我已经确认了，应该是在TAKAPUNA的废弃城区里，在城内的那栋大楼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司明睿强迫自己进入了任务状态，直接开始向黄泉介绍自己掌握的情况。

不愧是有默契的搭档，司明睿认真的语调使黄泉也很快调整了神色，鞠下身听着对方话里的内容。

“所以你打算在生物电脑警戒最薄弱的时候进入摩尔生命。”在司明睿讲完后，黄泉仰后靠上沙发，并将左手手臂放到靠背上面。

司明睿点点头，继续说道，“明天早上四点到五点是他们生物电脑各个分机程序进行任务交接的时段，我有办法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进入总楼，我……需要直接使用他们的生物电脑总机，这就是我的目的。”

黄泉没有问司明睿这么做的理由，他沉思了几秒接着抬起头看向司明睿，“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司明睿真的很想问问黄泉难道一点都不好奇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吗？可是注意到那双时常由冷漠占据的双眸透露出的一点点温柔，司明睿就无法开口，他明白要是黄泉真的问出来，自己说不定就会不顾一切把所有秘密都告诉对方，这也许也是司明睿无法接受黄泉感情的原因之一吧。

“明天凌晨两天点，我们在市中心和废弃城区连接的X93通道前碰头。”这是司明睿之前刚从那家售货店内得到的某个去秘密分部必经之地的地址，没想到现在刚好用上，总算不是什么都弄不清楚的表现了。

“恩。”

“恩？”

“……”

站在玄关处，黄泉最终带着有些失望的情绪看了一下司明睿，接着才迈步离开旅店的房间。

当然那个失望是司明睿自己想出来的形容词，因为黄泉最后那一瞥所包涵的情愫太过复杂，他实在不清楚如何去表达，只是那一秒仿佛扒开他的胸膛，狠狠被尖刀插入了心脏一般的错觉真是太可怕了。

停留在门前，手还用力握住大门的手柄，司明睿觉得自己恐怕一晚上都忘不了黄泉临别时的眼神。为什么不留下对方呢？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吧？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呢？司明睿第一次如此赞同老人的说话，他是很喜欢在不应该的地方纠结。

木然地走回房内坐在带有黄泉体温的位置上，司明睿顺势无力地躺倒，随后就这样子卧在沙发上。抬起手用胳膊牢牢盖住眼睛，当放开手时，眼部被头顶上方亮白的光源刺得有些肿痛。翻身做起，司明睿看到了身前那个杯子。

水杯里的还有一小半清水，杯壁内还有几颗慢慢下滑的透明水滴。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黄泉会对自己产生这种感情？如果当时黄泉真的吻到自己的唇，那自己又会有什么态度呢？从这个假设在脑袋里成立，司明睿不明所以的开始猜测事情会有的发展方向，可是这似乎对司明睿的想象力要求太过苛刻，他绞尽脑汁也无法定下最后的结论。

而从发呆中反应过来时，司明睿发现自己早向安静待在茶几上的杯子伸出手，手指更是已经触摸到有些微凉的杯子。没有离开或者放下手，他还是握着了水杯，其实那上面没有了黄泉皮肤留下的温度，但司明睿依然觉得自己握住了黄泉曾经放在这里的手一样。一联想到这里，司明睿全身战栗，但他却发现这种情绪并不讨厌或者恶心。将水杯举到眼前，透过玻璃，看到的景象都被扭曲模糊化。

将嘴贴在杯子的边缘，司明睿一口气喝干了剩下的液体。舔了舔有些湿润的嘴唇，司明睿突然将杯子狠狠扔到地上，由高密度有机玻璃材料制成的水杯没有碎裂，它只是在因为司明睿的巨大力量而在地板上蹦跳了几下后就不知去向。

“黄泉……”痛苦中带着几分渴望，即使用手捂住脸庞，但指缝间悄悄溜出来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司明睿。

“滴滴……”门铃在此时打破里房内的寂静，司明睿一个窜身起来，然后跑向门口，一拉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飞扑。

“爸爸！安布罗西大叔虐待我！”久艾拼命把自己塞进司明睿的怀里，边说着边搂紧司明睿的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还没等司明睿问些什么出来，随着久艾一同进入房间的安布罗西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下后站在司明睿跟前，表情经历了一番挣扎后却直接低头做出认罪的样子。

“又是怎么一回事？”司明睿没有理会久艾，对着安布罗西问道。

安布罗西的身体僵了一下，仿佛听出了Master现在的心情极其糟糕。把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再逐字逐句的过滤了一遍，安布罗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只是带久艾上街准备了一些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服。”

“还有其他的！安布罗西大叔不仅要把久艾的头发剃光，而且还说久艾要是不肯被剔就不带久艾回来见爸爸！大叔还不给久艾买裙子穿！久艾不要被当那些臭男生，久艾要当漂亮的新娘，长大以后嫁给爸爸……”这下司明睿才发现原本久艾先前长及至腰的发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小动物毛发一样的短毛，身上穿得也是男生才会买的运动套装。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现在的久艾说她是漂亮小男孩也会有人相信吧。

“这些不都是你自己已经同意的了？不要在这里装样子博取Master的同情，你抱够了吧，快给我松手！”上前拉下久艾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安布罗西进退两难，只好用凶恶的口气说道。

“呜啊啊啊啊啊！因为我不答应你就不准备带我回来见爸爸了！”久艾将脸埋在司明睿的腰间，就是不肯放手。

“……”奇怪的是，看着这样子斗嘴的安布罗西和久艾，就算自己也被卷入战火，司明睿还是觉得心情突然好很多，就好像家里养了两只不对路而且每天都在争宠的宠物一样。破天荒般司明睿温柔的开口劝说：“你们别吵了，久艾？”

听到司明睿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叫自己的名字，久艾仰起脑袋滴溜着青绿色的大眼睛。

“这样子也很可爱，好了，快下来吧。”用手推了推久艾盘在自己身上的小腿，示意她放开自己。

“真的吗？真的吗？”一下子跳开来，久艾兴奋地摸着自己短毛，嘴里不住地反问，嘴角更是忍不住翘起来。

“没必要骗你吧？还有安布罗西……”看到金发男子隐忍的表情，司明睿的舌头扫过牙齿内侧却不发一语，只是点了点头。

“Master……”

“行了，东西既然准备好了就没问题了。安布罗西明天你带着久艾出去玩玩吧，我事情结束以后会通知你的。”司明睿说完后，久艾才敢哭丧着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他。

司明睿抬起手摸了摸女孩有些乱糟糟地棕色短毛，久艾享受地闭上眼睛，早已忘记刚才的不满。

不愧是Master，一路上都没有成功让女孩安静下来过的安布罗西对司明睿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戴好护臂，没有多备上什么无用的东西，司明睿清点了一下一些必需品就离开了旅店。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分，市区内还残留着几分喧闹，一些喜欢彻夜狂欢的家伙在夜色下继续自己的享乐生活，而他们不知道刚刚的是有人刚从身旁的建筑物上飞窜而过。

耳边都是夜风呼啸的声音，司明睿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鬼魅般的身形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越来越接近市区的边缘地带，几个通道口开始渐渐出现在视线中。

很轻易就发现了X93通道前站立的人，司明睿勾了勾嘴角落在对放身前的空地上。

“黄泉。”对方听到司明睿的声音上前两步靠近他，当阴影从来人脸上离开，那张露出的面孔告诉司明睿他没有认错人。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司明睿到达的时间差不多是一点四十分，这比他和黄泉定下的二点钟可是早了整整二十分钟，但黄泉却已然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架势。

“我也是刚来。”

谎话，司明睿非常肯定。黄泉真的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就算他脸上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眼神也依然与自己相对，但司明睿可以对自己的猜测做下十二万分的担保。

可随之而来的是胸口难受的塞闷，要是当时他留下黄泉在旅店了，这个男人就不会拥有之前孤寂的身影了？司明睿不是一个习惯后悔的人，因为他坚信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就算做错了也只有继续走下去，至少还能找到弥补的方法，可这一刻司明睿发现自己多想回到几个小时前，那时他会坚定的留下黄泉。

自己嘴里说着搭档，可是这种不厚道的事却也是身为搭档的自己做的。

六十六、告白（中）

相对于神情黯淡的司明睿，黄泉却不认为自己有所隐瞒，即使在这里等一天又怎么样，只要他不觉得那是等待，自然就不是。至纯总喜欢对不必要的事情考虑太多，这不好，他只要一直看着自己就够了。

“我们走……恩？”黄泉的话最后化为一个带着疑惑的尾音，然后看着司明睿拉住自己的手。

“我……我……”事到临头司明睿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表述什么，只是当看到黄泉半转过身子时，不由自主就上前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黄泉停下脚步，墨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司明睿低垂着的脸。

“我们……”司明睿念叨着这个词，眼里有挣扎有彷徨，但渐渐在瞳仁里聚集为一种坚定的光芒。

黄泉眼中带了几分柔和，在抽出被牵住的手后随即反握住了司明睿的右手，然后仰起头看了看夜空再低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随后没有等司明睿有所反应就拉着他向废弃城区前进。

司明睿随着黄泉的动作向前走去，只是人却还在呆怔着注视两人交握住的双手，片刻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随即快跑两步和黄泉并肩前进。

废弃的TAKAPUNA城区的建筑物剪影渐渐展现在眼前，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晚的薄雾中。

“就是这里。”司明睿一脚踩住高台，然后把胳膊搁在膝盖上，而本来站在他身后的黄泉也来到天台的边缘处，俯瞰着下方某处疑似玻璃展馆的地方。

司明睿一下跃起站定在护栏顶端，接着伸出双手，左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互相碰触，于此构造出一个三角形的框架正遥遥对着透明建筑物的中心点。

如果从相反一面来看，三角造型手势的下两点恰好就是司明睿双眼所在的位置。原本黑色的眼睛跳闪过亮蓝色的电光，当诡异的光线只在眼底留下残存的余影，司明睿收回双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又立刻睁开并反身跳下护栏落回到黄泉旁边。

黄泉瞄了一眼司明睿有些苍白的脸色，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抬起来扶住对方的肩膀。

“看来摩尔生命对这里的分部重视程度不够啊，竟然没有使用生物电脑覆盖程序，恩？我没事……而且它们监控的区域也非常小，我们和电脑总机的直线距离是2049.34米，可居然不在防御范围内。”司明睿摸着下巴皱了皱眉头，当注意到黄泉看起来是担忧自己的举动，一边说出判断同时也表示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

“哼，摩尔生命……吗？这种组织的不管是分部还是总部都不用费心，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黄泉挑了挑嘴角，当微微后仰着头看向展览馆时，脸上的表情似乎只是在看待无用的玩具。

司明睿在心底叹息，要是哪天他也能像黄泉用这样的表情口气说出此番话来，也许才真是不枉来这个年代一趟了。

拍了拍黄泉依旧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司明睿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谨慎总是没有错的，这种医疗组织里是猫腻最多的地方了。”

黄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揭过这个话题般说道：“是直接从上方进入？”

“我刚刚探查了一下，建筑物上方是感应系统最敏感的地方，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从……那里进去。”说着便用手遥遥指着一个地方，当黄泉顺着手指停留的方向看了过去，沉默少顷开口反问：“你确定？”

听到黄泉这一句，司明睿摸了摸鼻子讪讪说道，“那里可以直接进入生物电脑所在的房间，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一个……”话还没说完，黄泉扯过司明睿两人一起跳下高楼。

要是以前司明睿可能会感到一丝害怕和紧张，但现在他冷静地控制着身体下落的姿势和方向，意识也稳定地延展在身边随时注意情况。几次在建筑物上缓冲过后，他和黄泉两人落在某幢独门独院小房后的一条小道上，司明睿蹲下身不在意地用右手地抚开了地上厚厚的灰尘，露出了一道细缝后沿着细缝的方向用手指扫出了一个与四周相比凹陷下去的圆形纹路。

挑了挑嘴角，司明睿只是简单地把手按在圆圈的中央，耳边响起不明显地咔咔声，半眯着眼的司明睿扩大了自己的笑容。就在他刚站起身时，那处圆形凹陷的纹路开始慢慢扩大，就像吞噬了内部的金属材料一样，不一会儿一个黑洞就出现在眼前，而下面连通的正是这座废弃城区的下水管道。

“我们走。”

因为这片区域连同所有相关设施都被废弃的缘故，久久没有使用过的下水道内空气异常污浊，还伴有强烈刺激性的恶臭味，就算带着呼吸面罩也完全无法屏蔽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刺入鼻腔，可黄泉之前却非常干脆的拒接了司明睿递过来的呼吸器，一起进入通道的他扫了几眼阴暗的小水道，脸上只是带着几分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