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纯生命 中——至纯

看着黄泉跟往常一样的呼吸反应，司明睿摸摸脸上有空气净化功能的呼吸面罩，心里不能不佩服万分，这可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虽然鞋底被泡在腻滑的淤泥里有一种不舒服的陷入感，但两人脚上穿着的鞋子都不是什么普通货色，特别是黄泉的装备，每次走过湿软的泥层，他居然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印迹，根本看不出有人曾在上面行走。

司明睿脚步轻盈，仿佛一只在围墙上独自行进的黑猫，警觉敏锐却不失优雅利落。至于黄泉，他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司明睿身上，而不是脚下的路或者四通八达的通道分支。

下水管道的墙壁上罩有一层薄薄的透明防水膜，看上去跟软胶一样的质地给人触摸起来会有弹性的错觉，但其实上它是坚硬的固体物质。这层膜制不但可以防水，还可以隔音，最重要的是这种类型的软胶能导通生物电脑，在几十年前地球上，绝大部分的建筑物墙面都会有它的存在，但随着科技和生物电脑技术的发展应用，它已经慢慢被淘汰了，司明睿甚至懒得去记它在书面上的正确称法。

可能日子太过久远的关系，有不少地方的壳膜已经剥落，露出的白色墙体上长有大撮大撮的黑绿色苔迹，某些碎裂的墙体部分甚至可以看到原本埋在后面的线路和水管。当司明睿和黄泉从旁边经过，不少堆积的细碎粉渣掉落在泥水中。

这里的下水管道面积相当大，直径为四米左右可以轻松地让五、六个成年人并排通过，司明睿尽量选择地面上干燥的地方摸索前进。黄泉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正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牢牢跟紧在司明睿身后。

这是无数全城下水管道其中一条而已，要是没有地图肯定会迷失在这有无数岔路、直线管、附属管道的地下世界，但这对司明睿来说不成问题，他对于目的地的方位非常明确，面对双岔口乃至三岔口时都没有驻足考虑，仿佛已经在这些通道行走过无数次，对于它极其熟悉一般快速奔走。

司明睿的意识力锁定在管道深处，他根本不害怕自己会在这里迷路，对于精神力异常强大的他来说，任何复杂的地势地形都无法给他造成麻烦。但他自然也不会像来郊游一般优哉游哉的前进，时间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异常宝贵的。

“前面。”一路上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的黄泉终于在某个拐弯处开口了。

“恩，就是前面了。”虽然穿行了不少路，但两人都没有消耗多少体能，司明睿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望向这条通道的尽头，那里已经没有了继续前进的道路，一扇巨大的钢制铁门阻断了一切。

黄泉看了一眼某个百米开外的铁门，然后不出声地又看向司明睿。对方正仔细研究似的抿住唇，看神态是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情，黄泉的眼神后退流连在司明睿的耳后，有几率黑色发丝不规矩地撩在耳上，脖颈后的皮肤半露半掩，反倒给了一种诱惑的味道，即使事实上只是因为司明睿的侧身动作使得衣服后领有点歪了。

“看什么？”也许是黄泉的目光太过放肆，司明睿终于后知后觉地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黄泉很干脆的扭头不再去看司明睿，而司明睿疑惑地挑起眉头，最终还是重新继续自己的行动。

再一次沉浸于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司明睿眼前的景象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变化。管道内所展现的的一切都不再是死寂单调的，无数司明睿熟悉的神经元遍布在铁门的四周，然后像爬山虎一样缠绕攀岩在墙壁上，其实乍一眼看去还有几分可怕，因为墙上连接着的红色细胞体看上去就像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管，而铁门后正栖息着什么可怕的怪物。司明睿没有被这种可以让人汗毛直立的图像吓着，反而用意识拉近两者间的距离，正认真的观察细胞体内的活动。

这种等待是漫长无聊的，而且一直看着那种鲜红的颜色也会让人感到双眼发涩，但司明睿依旧全神贯注，他就是要等到那个关键的时机。

六十七、告白（下）

眼角有些干涩，但司明睿没有在意，当观察到映入眼帘的红色圆球密度开始降低，每个细胞体之间的联系纷纷断裂，他知道唯一的时机到了。

和黄泉对视一眼，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司明睿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望向金属门，心里默数着：

三、二、一。

当一字在心底响起，司明睿迅猛地扑向前去，上身的角度几乎和地面持平，因为冲力的缘故要他现在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本来运动暂缓的细胞体看似也发现了司明睿这个不明入侵者，想重新恢复之前的运作速度，与总机进行连接，但司明睿又怎么会让它如愿，不理会自己的身体能否支撑更高强度，他直接加快了速度，感觉到脚上的肌肉已经被他用力拉伸到极致，在分散的神经元快要对接的那一刻，司明睿的手先触碰到了铁门上。

整个回廊里剩下的只有司明睿的喘息声，而红色神经元离他的手只差几厘米的距离，现在它们也只能乖乖停在原地。没有收回手，司明睿环视一周看到通道里所有的神经元都被禁锢住了，这也说明此地已经和总机完全脱离了联系。不少神经元像是不甘心地在墙壁上轻颤，几秒后却干瘪下去，看起来竟像枯死的植物一般，紧接着从司明睿手指上跳出许多亮蓝色的微型电弧，它们一道接着一道流窜进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的神经元中，开始激活并替代那些红色圆球，短短几秒后，趴伏在墙壁上的神经元重新焕发活力，只是颜色变成了散发白光的明蓝色，跟原本的红色比起来在更富有活力的同时也多了与之矛盾的神秘科技质感。

当然在黄泉眼里司明睿只是突然冲出去，半道上猛然加快速度然后用手按上了金属门，但他可以探测到那块区域中生物电脑监控力量完全消失了，替代上来的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在思索着的同时黄泉脑中突然多出了一个想法。

而在金属门前的司明睿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身对还站在原地的黄泉比出一个手势，但换来的却是对方不解的歪头。司明睿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己还举在半空中的手，在挠了挠脸后放了下来。

黄泉来到了他旁边的第一句话却是配合着自己抬起的手问着司明睿，“这是什么意思？”

盯着黄泉弯屈下食指与大拇指接触，然后剩下的三跟指头竖起，一个完美的ok手势就这样出现了。司明睿突然很想大笑，因为这个手势搭上黄泉那张脸和身上的气质真是有一种异样的违和感，不过看久了接受了这种设定感觉也很可爱呢。

“这个……咳咳，是万事OK的意思。”

“O……K？”

“啊，那个就是很好，一切都可以之类的吧……”说着说着司明睿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怎么解释了。

“是你所在城市的特有语言吗？”黄泉的话一出口，气氛突然有些变冷了，司明睿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算……是吧，好了，我们进去吧。”

被丢在后头的黄泉垂首望望自己还比划着的手势，嘴里喃喃说道：“OK？”

将心思放在了正事上，现在打开这扇门这件事对司明睿来说太简单了，只是用意识力操作了几下，和墙壁边缘贴合严密的大门就露出了一条细道。

看起来这个金属封闭门也有一段年头了，居然还是开启式的，司明睿等不及只好自己上前去用力扒开大门，待黄泉过来搭把手后，两人合力终于将铁门打开至可以通过成人大小。

“这疙瘩也太沉了吧？”进入铁门的司明睿收起脸上的呼吸面罩接着揉了揉手腕，虽然最后大部分的力几乎是黄泉出的，但司明睿前面用力过头也是差点扭了手筋。黄泉瞥了一眼司明睿揉搓的动作，似乎罕见地开始走神了。

司明睿没有注意到自己搭档的魂飞天外，眼角看到了随着自己身体移动也开始渗透进来的蓝色势力。此时如果有人拥有和司明睿同样的能力，他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司明睿经过的地方本来所聚集的红色神经元一点点被掠过的蓝色电弧吞噬融合，红与蓝的产生强烈对比，而亮蓝色的电光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别人的地盘。在黄泉看不到的角度，司明睿的黑色眼睛里跳跃着蓝色琉璃的光华。就在他得意地轻哼两声，可惜被重新回神的黄泉问了一句你呛住了吗之后成功预言。

“再往前应该就是分部的中心了，在这条单向通道上说不定会遇上工作人员。”司明睿的步子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完全没有发出响声来。

而黄泉给他的回应只是冷冷的讥笑，一副让他们来就来我还会怕的模样。

“看来我们很幸运啊，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当司明睿发现通道里完全感应不到基命类体的存在，不由得低声发问。

“现在是七月。”黄泉回答道。

司明睿望了望黄泉，像是明白什么般开口重复着，“原来是七月啊……哼……督济降临的月数，末时代开始毁灭的月数。”

七月是地球上大部分组织里工作会员的休假月，至于和督济有没有直接关系司明睿不好下结论，但与2012那件事确实有一定的渊源，不过发展到现在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普通人会去在意和钻研它背后的涵义了，说白了就跟中国过新年有假期差不多是一回事。之前都没有注意到，难怪感觉TAKAPUNA中摩尔生命分部的防御有些松懈。

“啊哈，有可疑分子出现了。”从我们真正的可疑分子嘴里说出了贼喊捉贼的话，然后拉过黄泉躲在岔口处，静静地观望着通道深处。

不出几分钟，司明睿和黄泉都看到了一道黑影正晃晃悠悠地蹦跶过来，确实是用蹦跶的方式。

“身材真够丰满的啊……”司明睿摸了摸下巴，抽搐着嘴角吐出这句话。

不过用丰满来形容那是远远不够的，来人看上去不就是一只包裹在白色布料里的大圆球，分不清上半身和下半身的界限到底在哪里，脖子看起来好像退化了一样，同样圆溜溜地脑袋直接按在了身体上，小球和大球的组合让人忍俊不禁。因为体重和身材的原因，两条腿迈不开也走不快，当他终于呼哧着粗气移到司明睿那里时，黄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懒得再多管什么直接将人拽入了两人所在的拐角处。

“哈、哈？有、有、有入侵、侵者！有、有……厄……你们、们是、是什么人！这、这里可是、可是摩、摩、摩、摩……”

“摩你个大头，装结巴装得挺像的吗？”看着眼前坐倒在地板上，拼命想往后退，可惜身体已经紧紧贴合墙壁再也没有退路的胖子，司明睿将脚抬放压在他肩膀上，制止住了对方挣扎的动作，然后双手插在兜里看着那双睁不开的眯眯眼。

“我、我、我我才不是！不、不、不是结巴！你、你、才是……”像是被戳到痛楚，本来脸色有点苍白，看起来就是在虚张声势的胖子将自己的眯眯眼瞪到最大，怕是露出了全部的眼白，脸颊上也飞过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哼哼哼……哈哈哈……”本来还可以做到将笑声压制在喉间，但看着胖子一脸认真的表情，司明睿终于笑出了声。

而站在一旁的黄泉却没有那个心情，当听到司明睿的笑声，他的脸色反而更加阴冷，目光带着杀意落在胖子鼓起来的肚子上。

义正言辞地诉说着自己不是结巴的胖子突然停下声来，因为他终于清楚什么叫做杀人般的目光了，那个站在一旁的银发男子只是这么抬起眼就让自己生出了被开膛破肚的错觉，冷汗瞬间打湿了背脊后的衣物。

而笑够了的司明睿撇了撇嘴，表情严肃了起来，“好了，这位摩尔生命的研究院先生，虽然你的演技让我佩服万分，但现在我们可没有心情欣赏你的表演，说说你知道的关于分部里生命电脑主机的情况。”

“我、我、我是、是什么都、都不会说的！你、你就给、给我、我、我死心、死心吧！”如果不是说话结结巴巴，还有那张多层下巴的猥琐面孔，这句话的可信度在司明睿耳里说不定还能再上升一些。

脚上用力，司明睿将胖子踩歪了身体，而两人却刚好成为对视的角度，胖子本来还在不断扭动想要起来的身体瞬间僵硬住了。

“说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说完你也可以早点回去不是吗？”虽然与之前是一样的口气，但黄泉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发生了改变，而胖子接下来的表现就正好应证了这一点。

“摩尔生命在TAKAPUNA分部的生物电脑总机不在这里。”先不提胖子第一句话说出口是如何的流利，司明睿的脸色单单只是因为话里的内容而变得异常精彩罢了，难掩一副自己居然被耍了的模样，深呼一口气，司明睿接着询问道：“如果在这的不是总机，那为什么城里销售店的信息最终是传送到这里的？”司明睿先前之所以那么肯定分部的确切地址是这儿，完全是因为昨天在那家销售店中，通过意识追随着过往信息传送的路径到此地的。

“这里的生物电脑是二次分流区，城内传来的休息确实在这里汇总，但之后就是进行严密的筛选，将重要的信息保存下来然后传输到总机上，而那些不重要或者干脆就是拿来误导对手的信息就留在这里，一般自认为有些门路的家伙都会认为这里就是摩尔生命TAKAPUNA分部的真正秘密基地，却不知道我们是故意布置出这种情形的，为的就是欺骗他们以保护真正的总机地址。”说完这段话，胖子的脸上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似乎对于这个伪装的计划非常满意。

司明睿明白自己也是如此被当作猴子耍了，亏得他还为此沾沾自喜，认为摩尔生命根本不值一提，原来是自己太过轻视了。

“……而且那些顺着下水道进入，或者自信自己的实力直接闯进来的白痴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他们永远留在这废弃城区陪伴我们了呢……”胖子还在喋喋不休地透露着所有知道的事情，没有司明睿的命令他自然不会停下来，“哈哈哈，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面对的可是摩尔生命研制出来的最强武器，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就算是异能者又怎么样？我们的实验室里就有好几具实验体，那些全部是入侵异能者提供给我们的呢，都是探索异能世界最好的道具啊！”越说越兴奋，简直看不出之前演绎着面上故作勇敢实则胆怯万分的胖子和眼前这位是同一人。眼里流露出野兽看到食物一样的光芒，胖子在茫然说完后死死盯住司明睿的脸庞。

“嘭！”下一秒他的脑袋完全陷进了肚子里，终于显露出来的脖子和身体形成一个可怕的角度，司明睿缓缓收回自己的脚，然后对着刚刚出手干掉胖子的黄泉说道：“下次能等到我问完了你再动手行吗？”

自己完全没有问到关键的地方，总机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那些异能者在胖子的诉说中会如此轻易就死去，什么最强武器，甚至于这个知道如此多内幕消息的胖子是什么身份司明睿也没有弄清楚，现在倒好，被黄泉一脚就送上了西天。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黄泉对着司明睿说道，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狠厉的表情。

“眼神？”虽说那种眼神是很讨厌，但也没有让人看不下去的地步吧，司明睿不能够理解黄泉的理由。

“我不喜欢他用那种眼神看你。”看来这句才是真正的实话，原因其实只在于所看着的对象，“我也不喜欢你这种能力，以后不要用了。”黄泉又接上了这句话就率先回身向外走去。

你说不喜欢我就不能用？这是什么逻辑？司明睿先是被黄泉的脸色惊住一小会，然后又被他之后的话弄得心里一阵牢骚，这家伙真的和半年前一样，说自己的想法，而且也让别人一定这么做！简直是强权主义……以后鬼才要和他做搭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