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薪水不高,省吃俭用仅够糊口。倒是公司离家近,能准点下班给儿子做中饭晚饭。如今轮班制让她不再留恋。忍辱负重不是她的作风,她辞掉工作,另觅出路。
这天她买完菜,心烦意乱的她留意到市场有个菜档要出租。那个菜档先天条件明显不足,位于偏僻的角落,胜在租金便宜。想起儿子初二时自主在自家小区搭起的寒酸对联档,当时问他怕不怕被街坊笑话,他说“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占道经营四不卖假冒伪劣”。
她笑了笑,把心一横,与菜市场物管处签了份长约。这点市井生意微不足道。买了辆三轮车,两个箩框,一把称,探知哪里有批发市场,便顺利开业了。
正值寒假,夏晴还想着要不要像往年一样摆个对联摊存存零钱,如今妈妈有个小档口,每天嚷着过来张罗。原本寂寞偏僻的摊档,因这尊活宝兴旺热闹起来。王莹秀甚感安慰,自家儿子成绩虽糟,却很孝顺。离婚后以为天要塌下来,但母子相依,坚强面对,现在还不是一样活得很好?
夏晴身穿塑料围裙,腿套水鞋,肘戴袖套,在档里忙前忙后。吆喝、称菜、找零,要多市井有多市井,忙得不可开交、喜上眉梢。
王莹秀正在分拣菜里的杂物和黄叶,眼尖的她看到谢森,向他招手。谢森来到档前,向她点点头。夏晴开心地笑着,自卖自夸:“新鲜靓菜,价格优惠、足斤够两、童叟无欺!”
以往谢森为了节约时间,把肉菜存进冰箱,两三天才上一趟菜市场。现在他几乎一天来两回,因为可以看见夏晴两次。
整个寒假,夏晴白天帮忙卖菜,下午七点左右收摊,常常累得吃过晚饭便倒头大睡,二人极少会面。此刻短暂的相处时光变更弥足珍贵。
“夏老板今天有什么推荐?”谢森问。
夏老板?被正经的谢森的调侃,夏晴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傻样。“哈,白萝卜啦,冬天吃这个最好啦,清肺。”夏晴边说边把白萝卜递给谢森。
接过萝卜时,碰到他冰凉的指尖。谢森盯着夏晴被冷水冻红的手,指尖的凉意瞬间透入心间。
不想被读懂心思,谢森驱散思绪,像往常一样,自行把蔬菜放到称上,1.2斤,再看看插在白萝卜上的价钱牌,写着2.5元/斤,放下3元零钱。两母子从不收他的钱,他也从不喜白拿。
夏晴纯熟为白萝卜扎了条草绳,以便谢森更容易拎着。见他要离开,夏晴把他喊住,“等等嘛,聊几句!好久好久没见面的感觉!”
王莹秀走开买点东西,档里只剩下二人。
“今晚做白萝卜鱼头豆腐汤,过来喝还是我送过去?”谢森问。面对夏晴,他话稍多了起来。
夏晴立即兴奋地说:“我过来我过来!好久没找你玩了!”
此时有客人来,夏晴忙碌完后,又一客人前来,好不容易都打发走了,夏晴继续说,“你看,你一站在这生意就好得不得了!真是个吉祥物,就像麦当劳叔叔和肯德基爷爷这样。不过你比他们帅多了!”
谢森唇角勾起浅笑。自小被赞扬帅气不下千次万回,每次出自夏晴的嘴,听得特别顺耳,特别舒服。
此时李大婶走了过来。她就是夏晴当年第一位对联客人。她看到谢森和夏晴,忙问:“夏晴今年不开对联档啦?我一直惦记着你的字啊!”
“哈!那是谢大书法家的字,不是我的啦。”夏晴笑着说。
“对对对,看我又犯糊涂了。”一老一少聊了会,她买了些菜便离开了。
客似云来就是这么回事,正打算待李大婶离开后抓着谢森再说说话,又来了位妙龄少女。她在挑选小黄瓜。夏晴极力推荐:“这个小黄瓜很新鲜,又硬又粗水又多!简直是女士们的最爱!”
妙龄少女听完后羞红着脸,把瓜扔给他,骂了声“流氓”后悻悻而去。夏晴无端被骂,很不服气,向谢森抱怨:“现在的女生真不讲理!女生不都喜欢用它敷面吗?”
谢森想笑。这家伙口无遮拦尽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她当然会生气。
******
晚上七点四十分,夏晴洗过澡吃过饭,穿着冬天的睡衣,如约来到谢森家。谢晓东正在用餐,看到夏晴很惊喜。
“叔叔好!”夏晴向他打招呼,自然大方坐在餐椅上。
谢晓东喜欢他不拘小节。“夏晴,好久不见。一起吃?”
“我吃过啦,要是家里只有妈一个吃饭会很寂寞的。”
“真孝顺。”谢晓东赞赏道。
谢森为他盛了碗足料的白萝卜鱼头豆腐汤,放到他的用餐位置上。夏晴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细细慢慢品尝着。奶油色的浓汤,营养美味,芳香扑鼻,温热可口,暖到心里。
“真好喝,不舍得一下子喝完。咱家御厨的水平越来越高了。”夏晴对谢晓东说。谢晓东看了看被调侃却无力反驳的谢森,笑着连连点头。
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在他嘴里却溶化为珍馐百味。精心制作的食物被他如此珍惜着,谢森心里泛出暖意。
晚饭过后谢森如常收拾,夏晴和谢晓东继续聊天。他俩很投缘,无话不谈。聊谢森在学校受欢迎的事,聊寒假帮母亲卖菜的事,聊他们上次去海边的事。谢晓东听出耳油,羡慕孩子们青春灿烂的日子、年轻欢畅的时辰。
“谢森基因太好了,有帅爸美妈的遗传,看他那张脸,多招蜂引碟哦。”夏晴揶揄道。
谢晓东笑得合不拢嘴。夏晴称赞谢森的同时,也是称赞自己,可谓一箭双雕。他清清嗓子,似有意提高声调好让正厨房里的谢森听见。“任那浪花粉碟狂呼猛扑,森儿早就心有所属了。”
“哈?是谁?”夏晴很是好奇。
谢晓东扬扬眉,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谢森背影,说:“那要看他想瞒多久喽。”
一大一小的话题转到近日的工作感悟。“自从卖菜后,才体会到每棵菜要经历好久才成为餐桌上的美味。尤其现在冬天,好冷哦。蔬菜都这么努力,一定要好好珍惜食物。”
看着一脸认真的夏晴,谢晓东不禁为他那颗纯真的心首肯赞叹:“夏晴是个好孩子,成长了好多。”他心里觉得儿子和夏晴在一起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抬头凝望陈列柜的第七件纪念品,一块黑石、一张照片。能把回忆逐渐填满,真美好。谢晓东问夏晴下次旅行计划是何时。
“一直也有旅行啦,只是很小很小的,两个穷学生,到近郊徒徒步登登山之类,只要和谢森一起,去哪都无所谓。”
穷学生?谢家虽不是豪门世家,却也算得上是家境殷实的中产。但孩子们从未曾理所当然伸手要钱,谢晓东不禁为他们的独立自强感到欣慰。
夏晴接着说:“远途旅行的话,下个暑假吧。旅费还没花完呢。”
“我资助你们如何?想去哪都行。”
“可以啊,等我18岁后考了车牌,您出车出油,谢森出食物,我出司机,怎么样?”
“嗯,一言为定。”
忙碌完的谢森出来后,夏晴缠着他回书房下棋。
一如既往,二人坐在窗台上。入冬后窗台上铺了块舒服暖和的软垫,坐在上面舒适无比。在夏晴亲手制作的棋盘上摆好阵列后,谢森突然觉得肩头沉重。
夏晴太累,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谢森把他抱起,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他。怀里的他无意识咕哝着,似有醒来之意,原本打算把他抱到睡房,只好作罢。
移走棋盘,把他脑袋轻枕在自己腿上。所幸窗台很宽,足够让他伸长双腿安心睡去。
谢森用摇控打开空调暖气,给谢晓东发了条信息,请他带毛毯以及冻疮膏过来。毛毯和药膏送到,为他盖上后,谢晓东兴味盎然看着谢森,笑笑没说话,轻声退出书房。
父亲的眼神,似乎告诉谢森,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心思。职场上征战多年的父亲洞察力超群,果然逃不过他的金睛火眼。
谢森无奈浅笑,拉了拉毛毯一角,把夏晴的脖子裹得更严实。手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乌黑的发丝渗在指间,触感微凉。
执起他冰凉的手,轻轻为他涂上治疗冻疮的药膏。这双寒气未褪又总是受伤的手,让谢森心痛,更教他欣赏。他们母子真像,乐观豁达,总能笑对生活,喜迎磨难。
这样的他,怎能不好好珍惜?
夏晴睡得很沉,谢森拿起手边的书,静静翻阅。没多久,察觉到腿间沾有粘腻凉意,他疑惑低头看着自己大腿,无奈摇头。
这家伙,竟然流口水……天底下唯有你敢对我如此放肆哦。
两小时过去,夏晴醒来。刚开始时意识模糊,看清自己身在谢森书房时才清醒过来。
“谢森,你你你……”夏晴坐起来,怔怔指着谢森粘湿的大腿,瞬间哑口无言。那份湿意实在太熟悉了!
“?”我怎么了?
“你梦遗了?”夏晴鼓起勇气问。
“……”唾液和J液你居然分不清……
19、闹剧
不知不觉到了高二。
夏晴想起以往自己梦遗时的糗事,羞红着脸。发誓一定得帮谢森找个女朋友,好让自己不要再在梦里遇见他。那些遥远香艳的梦境,他不敢对任何人诉说。
白天,校园篮球场。
夏晴正为此苦恼不已,手中的篮球投了好几次均掷不中篮框。青春期的不安和躁动让他几近崩溃。
刘诗韵又来了。已经两个学期了,除了从夏晴口中得知谢森一些无关痛痒的信息外,她和谢森毫无进展。她再也按奈不住,拉着夏晴,问他能不能帮她约谢森出来。
夏晴陷入沉思,低头看着拉着他的手,心中泛着说不出道不尽的苦涩。这双手,皮肤白皙、玉指纤细,可以灵巧弹出美妙动听的音符。
他想起上次路过音乐教室时被悦耳的琴声吸引。尽管他对音乐一窍不通,却清楚这琴音弹得非常好。她端坐在钢琴前,纤指在琴键上舞动。
那时,他忽然想起谢森,想象着他站在她华丽的背景后凝神倾听。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般配……
夏晴拉回思绪。她的手……更适合谢森,更能温暖他吧。反观自己的,既普通又粗糙,还老是受伤。
“好啊。”夏晴点头答应。
林仁杰的眼珠差点掉下来了,暗叫不好。那不是引狼入室?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但被几块曲奇收买误了终身大事真的没关系吗?!瞄了眼二楼窗台,从那边射来的两道寒光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谢森周日上午会上图书馆。夏晴和他约好,待他从图书馆出来后在XX电影院前等。上午11点30分,谢森如期赴约。相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约出来,谢森抱着期待,在影院前挑选计划观看的电影。
没想到来的人不是夏晴,而是刘诗韵。谢森尽可能让自己面不改色。内心却被狠狠打击了一回,愠意涤荡。
印证他之前对她的评价——城府深。她深知自己难以攻陷,而夏晴单纯好骗,避强击弱,深入敌阵,以美食利诱套近乎搜情报;后施恩舍惠,以书法比赛资格保留获取夏晴好感;再营造坚强爽朗形象,卖弄姿色摆弄球艺,博得他和朋友们的认同;最后顺利成章,和他串通,骗取约会。
“谢森同学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刘诗韵温和询问。她身穿合身优雅的长裙,秀发被细致梳理,看起来柔美而精神。
“没有。”
“这出好吗?”她指了指宣传画上新上映的外语片,问,“我们进去看?”
“谢了,”谢森依然彬彬有礼,却透出几分冷淡,“我要等的人还没到。”
她犹豫了一下,有点心虚却装作自然,解释道:“夏晴今天身体不适。”
谢森眉头紧蹙,眯起双眸,问:“他身体不适?”我才是不适的那个!心里极度不适!
她点点头,补充道:“不过没什么大碍。”
“恕我失陪,我得回去照顾他。”他没等她作出反应便转身离去,留下茫然失措的她独自在风中凌乱。
******
夏晴周六日会到菜档帮忙,谢森先去了菜市场,没见着他的身影,王莹秀说他在家休息。他心想这家伙意识到做了错事躲藏起来。
“他今早睡得好香,我都不舍得喊醒他。”王莹秀说。
谢森眸底闪过些许疑惑,那家伙平常不赖床。离开菜档,迅速步向夏晴家。
按了下门铃无人应门,他掏出夏晴家的钥匙开启。这串钥匙是王莹秀好几年前给他的,说是怕夏晴忘带钥匙,放在他那方便往来。
他早已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轻轻推开夏晴房门,只见他躺在床上睡觉。谢森准备揪他起来兴师问罪,俯身时察觉到他气息不对劲,所有怒意瞬间化为满腹担忧。
把手覆上夏晴的额头,滚烫的热度汹涌袭来,灼痛他的手,烧伤的他心。他眉头紧锁,心更扭成一团。
匆匆到自家取来药箱,为他贴上退热贴。夏晴睡得迷迷糊糊,嗅到熟悉好闻的气息,本能地拉着谢森的衣角,把脑袋埋进他胸口一个劲地蹭着。
谢森内心泛起涟漪,颤抖了一下。这家伙,在引火烧身吗?
夏晴得寸进尺,双手勾着谢森脖子,把他拉到颈侧。久违的拥抱让谢森投降,合上双眼,深吸口气,拼命维持理性,在他耳畔轻声问:“吃过药没?”
谢森的气息让夏晴耳根发痒,偏了偏脑袋,意识不清,含糊咕哝了几个破碎的字。“你怎么……老跑进……我梦里,真……讨厌……”
他在和梦里的自己说话吗?谢森无奈摇头。
“去看医生?”
“医生……不要……怕,打,针。”
这家伙,真不会照顾自己。谢森挣扎着起来,喂他服下退烧药,夏晴任他摆布,伴着温水艰难咽下药片,溢出口腔的温水沿着嘴角滑落至颈侧。
夏晴无意识的媚态让谢森喉咙发紧,理智断弦。
温柔的吻落下,沿着颈侧,一路向上,把水滴吻干。来到唇角处,缓缓止住,不舍分开。
静静凝望着夏晴的唇瓣,他不想乘人之危。这里,还是等到你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再吻下去吧……
只是,别让我等大久哦……
******
经过一晚悉心照料,夏晴如往常般生龙活虎,谢森彻底放下心来,然而烦心的事接踵而至。
那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所谓约会,被沈小淋逮个正着,那天她在电影院前看到男神和女神约会,她急不可耐问:“谢森你们那天是不是去看戏了?”
“嗯。”谢森瞟了刘诗韵一眼,含沙射影道,“看了出闹剧。”
沈小淋听不出个中深意,只觉已得到一方当事人的确认。再看看刘诗韵,见她红着脸低下头,沈小淋以为她是害羞默认,于是,谢森和刘诗韵神仙眷侣的闲话在班级里传得沸沸扬扬。
谢森认为清者自清,不屑解释。闲话正中刘诗韵下怀,她更是态度暧昧,含糊其辞。众人更觉得传言可信,前来道贺。
人言可畏,流言惊动了班主任,纷纷叫来双方父母问话。
教师办公室,班主任赵老师先安排谢晓东和谢森进来。谢晓东坦然镇定,谢森泰然自若。班主任请谢晓东就坐。赵老师和谢晓东坐如钟,谢森站如松,气氛诡异。
她没有开门见山,先是夸赞了得意门生一番,后又提到谢森从未参加学校补习的事。学校安排A班的补习时段是周六全天,周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