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慕言笑笑,“这样也好,与其爱不成又恨不得,不如忘了。”他说着,抚上了苏青墨微微透红的面孔,挣扎着下了决心,“他醒来,我不会再让他爱上我……”
若能轻易割舍,便不叫情爱了。
本王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痴儿啊。
推开房门,只见院子里的红梅连着血海棠,开出了一片荼蘼,本王长吸了一口气,只闻的花香四溢,沁人心脾,一时竟有些微醺。
恰如喝了两杯清酒,似醉而未醉。
这感觉,当真是久违了。
离开了“一梦南柯”,本王去到了集市上。眼瞅着年关将近,也不知该为府上添办点什么。
我这人虽说性情有些寡淡,不好热闹,可既入尘世,多少也会沾点人味儿。过年的时候,府上虽不至于披红挂彩,庄重热烈,但起码的年味还是有的。
本王提着两个红灯笼,腋下夹了几副对联,走了没几步,竟在一片红红火火里,遇上了燕玖。
他一身雪青色的衣袍,袖口处绽放了几朵白色的木槿,满头青丝半梳半散,慵懒中带着几分高贵,高贵中又带了几分平易近人。因为风姿特秀,容貌无双,在这来来往往的行人里,显得鹤立鸡群。
如今满朝文武都回乡过年了,留了他在京里,没有奏折批阅,没有政事要理,大约是闲得发慌,所以来民间四处溜达。
在他身后,跟了几个布衣打扮的侍卫,隔了几步远,不紧不慢的跟着。
此刻,那熊孩子并未发现本王,掏出一锭金子扔给路边一个摊主,道:“给我来十斤,不对,一斤,也不对,二两吧,就二两山楂糕。”
他对斤两并无概念,对金钱亦是,瞧着那摊主苦着脸没法找钱,阔气的摆摆手,说:“不用找了,小钱。”
拿到“小钱”的摊主一愣,立马千恩万谢。今日出师顺利,居然遇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傻子。
燕玖接过了山楂糕,拿竹签挑了块放进嘴里。他吃相很好看,即使不在席上,也有着接待来使般的优雅和尊贵。
而这尊贵的熊孩子,吃了一口山楂就够了,随手一扔,又去另一处摊子上买枣糕了。
本王趁着他散财之前,赶紧拿出一块碎银子给了那摊主,道:“给我来半斤枣糕。”
燕玖面上一喜,正欲喊一声“皇叔”,转念又想到了前两日闹出的不愉快,遂秀眉一挑,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碰巧路过。”本王说着,接过了那摊主找回来的碎银子,然后把枣糕递给了燕玖,“来,吃吃看。”
他一脸嫌弃的说:“不要了。”
本王耐着心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走走看。”燕玖说着,负手走在了前面。
本王这一时走也不成了,只得跟了上去。
这一路,也不知燕玖有意刁难还是看上眼的东西太多,乱七八糟的买了一堆,全部让本王给他抱着。
东西已经摞到了头顶,本王视线都受到了阻碍,正想着劝他少买点,却见他搬着一只青花瓷瓶,搭在了那堆货物上面,威胁道:“若是打碎了,便按损坏皇家器物惩罚,杖责一百。”
本王一个趔趄,终于确定了,这熊孩子就是在刁难本王。
可本王如何也想不通,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不就是选妃吗,本王帮他挑个贤良淑德,艳冠天下的女子,究竟有什么错。
要说他死活都不愿意,难不成是——
“皇上。”本王喊住了他,问道:“您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他步子一乱,红着耳根子摇头,“没有,休得胡说!”
看他这心虚的样子,八成是真有了。
既如此,便好办了。
本王将货物一股脑放到了地上,诚恳道:“皇上自管告诉微臣,她是哪一家小姐,微臣这就去帮您游说。”
燕玖面上一僵,收起了那份被人道破心事的窘迫,眯起了眸子,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幽幽道:“皇叔要替我说媒?”
“是啊。”本王跟着姚书云混的久了,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满嘴放炮,张嘴便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身为一名大燕的臣子,自当为皇上倾尽全力,万死不辞。”
“很好。”他脸上的愠色更盛,恰如一场桃花开尽,忽来一阵寒风冷雨,咬牙切齿的说:“朕倒真想让你帮我游说一番,奈何那人没心没肺,根本不把朕放在心里。”
本王一怔,继续放嘴炮,“能得到帝王的恩宠,那是她三生有幸。想来那女子尚且年幼,拎不清好坏,辨不清真爱,待微臣开导过她了,她自然会想明白。”
“是吗?”燕玖冷笑了一声,捏住了本王的下巴,“皇叔你自个儿都不懂得情为何物,拿什么开导别人?”
“臣——”
“罢了。”燕玖松开手,“把东西搬上,我们回宫。”
本王:……
该不会是要本王步行吧?这算是哪门子酷刑!
话说,刚才本王须溜拍马,曲意逢迎,已经万分小心,究竟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这帝王心,怎的比女人心还要难以琢磨?
走出了没几步,只见路边茶馆里,一个妇人端着盆子走了出来,看也未看,便将水泼了出来。
门前经常积水,在这寒冬腊月里已经结了冰。燕玖兜头淋了一场“雨”,一个恍惚,抬脚便踩在了冰层上,然后“啊”地一声,向后仰去。
本王一看不好,也顾不上怀里的瓶子里了,将东西一扔,赶紧冲上去将人接在了怀里。不料脚下太滑,我这步子没站稳,身子猛地前倾,刚好就亲在了燕玖的唇上。
鼻尖,充斥着一股子清新而凛冽的香气,像是兰花,又像是栀子。
噫吁戏!完蛋了!
本王一个慌张,身形没有稳住,“吧唧”压在了燕玖身上,摔倒的过程中,亲的更狠,牙齿险些没磕下来。
连滚带爬地坐起来,本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因为试不着疼,也不知这血是谁的。
地上,燕玖阴着脸,怒斥:“还不扶朕起来!”
本王赶紧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看他浑身湿答答的,估计是冻透了,便也没陪他回宫,赶紧解下大氅,将人裹了裹,带回了府上。
命人劈柴,烧水,又是一番折腾。
燕玖泡过了热水澡,光着身子爬出了浴桶,正刚想擦身子,却瞧着本王推门进来了,一时也不知害的哪门子臊,火急火燎的窜到了床上,扯来被子盖住了身体。
本王:……
将人从被窝里拉出来一截,本王给他擦了擦头发,说:“被子都弄湿了,我让下人给你换一套,省得着凉。”
“不。”他扯住被子,“朕光着身子。”
“别闹,这冬天本就阴冷,被子再潮湿,准得生病了。”本王说着,想要将他从被窝里剥出来,却发现他死死地拽着被子不放,一番折腾下,好容易将人拎了出来,却发现他脸上一红,赶紧背过了身去。
若本王没有看错,他身下,方才似乎是起了反应。
不愧是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
本王并没有想太多,见他难堪,便亲自给他换了套被褥,道:“躺下吧。”
他立马钻进了被窝里,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眼睛看着有些红,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本王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要不,臣——”本王被他盯得不自在,心道还是离开为妙。
“哪也不准去。”燕玖霸道的说完,一挪身子,枕在了本王的大腿上。
本王心里实在是没底。这熊孩子最近像是吃错了药,总是一阵一阵的。
这一刻,他看着安安静静,听话乖巧,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跳起来,赏本王一耳光子。
本王晓得言多有失,干脆不说话了,只拿了把梳子,帮他将半干未干的头发,一缕一缕的理顺了。
他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许久之后,说了句:“皇叔真是个温柔的人,日后谁要是嫁给了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本王捻起他一缕青丝,道:“我今生,不娶。”
他一怔,问道:“为何?”
本王面不改色,“因为我是个断袖。”
“是吗?”他笑了起来,伸出白白嫩嫩的小臂,缠上了本王的脖子,一边坐起身来,一边问:“既是断袖,那皇叔觉得,朕的容貌如何?”
而不待本王回答,他突然将唇凑了过来。
第18章
本王年纪大了,受不太住刺激。
眼瞧着那两片粉色的樱唇越离越近,本王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等,这又是哪一出?
该不会是为了惩戒本王今日冒犯了他,所以想着趁机偷袭本王,刮我两个大耳光子吧?
本王是个不解风情的,此刻只管屏息凝神,进入了备战,直到那两片唇真正贴到了我的唇上,脑子才“嗡”地一下,炸开了。
等等。似乎……哪里……不太对……
于是,更不对的来了,只见燕玖突然张开嘴,狠狠地咬了我一口。我这嘴里虽说尝不到滋味,可鼻腔里却充斥着一股子血腥气。
他咬的够狠,带着发泄般的情绪。咬完了,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说:“果真如朕所说,皇叔是个温柔的人,只要是有人投怀送抱,你都不忍心拒绝么?”
这怎么可能!
本王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百姓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哪个不要命的敢跑来啃本王的嘴唇!
事关本王的声誉和人品,本王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只是还不等我开口,燕玖便怒气冲冲的扯来被子,往身上缠了缠,然后回过身去,拿白花花屁股对着我。
察觉到一部分没遮住,他急忙又扯了扯被子,将屁股盖住了,回头瞪了本王一眼,“看什么看!”
本王:……
不过是比本王嫩一点,白一点,挺一点,但横竖也只是个屁股,其实并没什么看头啊。
本王摇摇头,扯来帕子捂住嘴,去找苏蓉上药了。
苏蓉瞧见本王嘴唇破了,眉心有些纠结,一边帮我处理伤口,一边问道:“主子莫不是被那刁蛮任性的男人,给咬了?”
本王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苏蓉一副了然的神色,道:“还真是。”
本王挑眉看向她,“真是什么?”
苏蓉:“那位小哥,喜欢主子啊。”
“喜欢本王,就咬本王!?”这算是什么歪理!他要是爱惨了本王,还不得将我生吃活剥了?
苏蓉见本王一副不开窍的模样,摇摇头说:“主子,别看你这人福慧双修,心思活络,可感情上,总差那么一点点。就好像明明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却有那么一窍,被堵上了。”
本王一怔,只听她继续说:“感情上,您迟钝了些。”
本王心下不爽,挑眉问道:“怎么,你这是在对本王指手画脚?”
“奴才不敢。”她躬了躬身子,道:“只是觉得王爷您身居高位,又才貌双全,本该是有良人相伴,与您共享繁华盛世的,可您偏偏意懒情疏,诸事都不感兴趣,叫人觉得有点可惜。”
本王冷眼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话太多了。”
“是奴才多嘴了。”她装模作样地欠了欠身子,然后笑着说:“可奴才知道,王爷您是个好人,不会动辄就惩罚奴才的。”
本王:……
我这大女干王突然变成了好人,还有些不太适应。
而本王为了验证她想多了,指了指茅厕的方向,说:“去,把恭桶刷了。”
她面上一僵,“王爷——”
本王冷眼看着她,“怎么,想着抗旨不成?”
“奴才不敢。”她咬了咬牙,转身时,咬牙切齿的骂了句:“人渣,败类。”
于是我这好人,立马又变回了恶人。
也许苏蓉说得对。感情上,本王的确是缺根筋。
到了晚上,本王喊来了府上的护卫,让他们护送着皇上,赶紧回宫。
这眼瞅着就要到饭点儿了,再不走,还要留下吃饭不成!
一个月就给那么几个俸禄,说出去都不闲丢人。
不料,燕玖却是不肯走,穿着本王宽大的衣裳,一派从容而不要脸的说:“朕决定了,留下来和皇叔一起过年。”
“咳——”本王一口老血。感情这厮不仅是要留下吃夜饭,还准备长期压榨本王了!
一年到头,本王辛辛苦苦,提着脑袋做人容易吗,好不容易要过个安稳年了,居然招来这么一尊大神!
请进来,他就送不走了。
燕玖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一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王霸之气,睥睨着本王,道:“怎么,借皇叔的地儿过个年,皇叔不会不情愿吧?”
“哪里。”本王涎着眼,笑的十分灿烂,“皇上愿意屈尊,留下同微臣一起过年,那真是微臣修来的福分。呵呵呵,呵呵,呵……”
这番话说得十分违心,以至于本王笑的也十分困难。
燕玖却是一副朕瞧得上你,才留下来陪你过年的模样,倨傲的说道:“不必谢恩了,朕久居宫中,一切都是按照皇家礼仪来的,恪守成宪,很是无趣。这晌来民间看看,不过想着多一番体会而已,并不是特别关照你。”
本王……
我也没希望受你关照啊。
因为皇上的原因,本王原本想着简简单单过个年也不成了。
那孩子事多,要求过年的时候,府上庄重而热烈,最好是披红挂绿,张灯结彩。
于是,好好一个王府,硬是被他装点成了女支院。
庄重没看到,骚气倒是足够了。
夜里偶尔有醉汉经过,敲敲门,说:“赶紧开门,给爷泻泻火。”
然后,他整个命根子都被卸掉了。
这从腊月二十七开始折腾,一直折腾到大年三十,府上倒真有那么点意思了。
庭内庭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廊下一排红灯笼,门上贴着大红色的对子,室内装点着红穗子,一片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至夜,厨子们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馒头,供在了天井里。下人们又摆上了瓜果,点心,由燕玖亲自上了香。
拜神祈福,孝敬玉帝。
本王坐在廊下默默看着,心里多少有些可笑。
想当年,我也是这天庭里的一员,也吃着百姓的香火供奉。可天神总共就那么些,民间却有芸芸众生,即使他们再慷慨,再虔诚,神只也不能照顾到每一个人。
更何况,命由天定,诸神无权干涉凡人的一生。
本王正有些走神,只见天上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不多时,就染白了地面,点缀了屋瓦。
瑞雪兆丰年,到是件好事。
燕玖在漫天飞雪里回过身来,冲我展颜一笑,带了几分惊鸿的颜色。
地上皑皑白雪,头上熹微灯火,光线在他倾城的脸上交错,映出了一副无双风华,眉眼如画。
本王正看得出神,却见他走到了廊下,挥手扫去了本王额前的几点雪花,道:“其实朕早就想着,出宫陪你过个年了。”
“是吗?”本王笑了笑,道:“皇上要是喜欢,往后过年,臣都在家中为你添付碗筷。”
“好。”他牵过本王的手,道:“回屋吧,吃年夜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