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应当的。”
杜衡不免看向在小床里爬的二宝, 小家伙睡眠不如承意旺盛, 白日里睡的少, 学会爬以后就十分热衷这项活动, 倒是不怎么吵。
要是承意过来陪他顽,他更是愉悦闹腾。
他将睁着一双黑溜溜眼睛的奶娃抱了起来,看着不小只, 抱着也实打实的有分量。
“到底是男孩儿, 一点都不像哥哥那么软和, 小腿儿蹬人可疼。”
“叫爹爹~”
像是晓得老父亲说他坏话一样,澹策看着杜衡,没有跟着老父亲学着声音叫爹爹,反倒是张着嘴巴口水噗噗,弄了杜衡一脸。
秦小满好笑道:“连我都蹬,也就喜欢承意。”
杜衡拍了一下二宝的屁股蛋子:“对了,承意呢?”
“一大早云家那个小胖子就过来找承意去顽了,说是家里进了几个莲花水缸,在街上买了些小锦鲤养在里头可好看了,让承意去看。”
杜衡道:“也好,那我收拾着便出发了,不让小崽子见了舍不得。”
秦小满早让易炎套好了马车,天气好倒是随时都能出发。
“早去早回。”
秦小满照例还是把杜衡送出了巷子,朝人挥了挥手。
这当儿的承意还不晓得自己老爹又出远门了,正在云家的园子里头蹦蹦跳跳,两个小崽子从这个水缸跑到那个水缸前。
现下还是春日,睡莲尚未开花,不过春时长新叶,嫩绿的圆叶子贴在水面上也很好看。
要紧的是水缸里养了不少小锦鲤,红尾巴白斑点的,个头不大肚子圆圆,摆着像舞扇一样的尾巴,小孩子看着十分喜欢。
“小鲤鱼真漂亮,我也要在街市上给我弟弟买一条养着。”
“我抓一条给你好了,反正水缸了很多。”
云夺赶紧让仆役去取盒子过来装小锦鲤。
“那孩子是谁?”
廊子上,一个正扶着老人家闲晒春光的夫郎看着园子里的两个小矮墩儿顽的欢喜,云夺自是识得,只是瞧着那粉雕玉琢如同温润白玉的小哥儿却眼生。
“生得倒是乖巧。”
老太太笑了一声:“你懒得从秋阳县回来一趟,自是没见过那孩子。是咱们巷子邻里家的哥儿,素日同云夺倒是玩乐得到一块儿。”
夫郎凝起眉头:“可别是什么小门小户,又想攀着孩子的打闹情谊托咱们家办事。”
老太太道:“是清流读书人家,县里的乡绅举子呢。夫妻两人都很宽厚好说话。”
“最是龌龊的便是读书之家,穷酸却还自视清高,端的跟官老爷一般。这些乡绅也是,一头瞧不起商户的铜臭味,一头还不是靠着商户扶持过个体面。”
老太太听着一通又一通的埋怨,好好的天气也被说的有些不大舒坦了。
“也不是每户人家心思都坏,我知你嫁到秋阳县吃了苦头,那姑爷风流婆婆也不好相与日子是难过。可昔年我和你爹劝你莫要嫁过去,你自不听醉心在那读书人身上,今日苦果也是一早该有些预料。”
夫郎听到自己母亲说这般话,心里很是不快:“母亲不偏帮着自家哥儿说话,倒是还埋怨起我来了。我少不知事,爹娘如何不好生阻拦,便是嫌哥儿麻烦,到底是偏袒着哥哥。”
“越说越是不成体统了!”
老太太面上带了愠气,剥开扶着自己的手:“你自行转转吧,春来困乏,我且去趟会儿。”
云青文见着母亲离开,心中更是气闷。
他踏着步子往两个耍的正欢的小崽子跟前去。
“小叔,你来啦?”
云青文垂眼看着云夺:“你这小子合当也少吃些,脸圆的跟那银盘长了眼鼻嘴一般,往后长大了生的肥头大耳的就是家业再大,只怕也难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哥儿。”
云夺叠起眉头,撅着嘴凶道:“祖母说了小孩子要多吃肉才能长高!”
云青文嗤笑了一声:“那是把你当猪养呢,等你爹回来看你胖成这样看还让不让你吃肉。”
话毕,他又看向捧着个里头装了锦鲤小陶罐的承意:“你这小哥儿叫什么名字啊?”
承意觉得面前的叔叔有点凶,但还是礼貌道:“我叫承意。”
“捧着这鱼作何?”
“这是我送给承意的,带给他的小弟弟。”
云青文道:“你弟弟多大啦?”
承意说道:“八个月啦。”
“那么大点小家伙晓得看什么鱼。”
云青文看着白乎乎的承意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
云夺叫嚣着:“承意才不傻!”
“他不傻还巴巴儿端鱼回去给他弟弟。”
云青文没好气道:“现在家里有了小弟弟你爹可就不疼你了,心思都放在你那能承继香火的弟弟身上。有好吃的好玩儿的,贵重的要紧的都想着你那小弟弟,你可就没人管咯,再长大点随便找个人家也就匹配了。”
他看着承意大大的眼睛:“你家里什么就都是你弟弟的咯。”
承意眨了眨眸子:“才不会,爹爹对我很好。”
“家里就你一个自然是对你好,有了弟弟那还能一个样?”
陶罐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小锦鲤失了水在地上啪啪打着晒热的石板。
云夺看见陶罐摔的粉碎,承意都要哭了,他连忙过去推云青文:“小叔,你讨厌!你赶紧回你家去!”
云青文看着眼睛红彤彤的小崽子,大眼睛湿漉漉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挑起眉毛:“看吧,等你小弟弟长大了就跟云夺凶我一样凶你。这里本来是我的家,但他却要叫你回别处去。”
承意揉着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突突就往外头跑去。
“欸,怎么就走啦。”
云青文抓住小胖子的手:“你的小伙伴都走啦你还在这儿推我。”
秦小满方才送走了杜衡走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就见着了从云家哭着出来的小承意,他蹙起眉头:“承意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
“阿爹。”
承意扑到了秦小满的怀里,吸着鼻子嘤嘤啜泣:“有个,有个叔叔说有了弟弟爹爹就不疼我了。”
跟着云夺到门口的云青文看见抱着孩子的秦小满,掩嘴轻笑了一声:“你家这孩子,秉性也太弱了些,我就同他说笑了两句就哭闹起来。”
秦小满看着陌生面孔,也不顾他装模作样,当即便道:“要是不会说话就甭说话!你家是只生了一个娃专眼红旁人家孩子多,是非搬弄着好听耍闲是不是!”
云青文听说这户人家是读书清流人家,没成想嘴巴却如此毒辣粗鲁。
倒是说的他愣了一愣,旋即脸色一愠:“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讲理,知道是读书人家,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市井人户。”
“你清贵,你了不起说哭小孩子,打小是没被爹娘疼过见不得人好吧!”
“你!”
云夺见着自己小叔同人争吵,扯着小短腿儿往宅子里跑:“我要去告诉祖母!”
云青文连忙呵斥云夺:“你这小崽子往哪里去。”
看着两人折回了宅子,秦小满才气恼的把哭唧唧的承意抱回了家里。
他哄了好一会儿:“那叔叔心眼子坏,只晓得说人坏话,以后不同他来往就是。”
秦小满拍着小崽子的背:“爹爹和阿爹最疼承意了,我们承意也知道的对不对?”
承意吸着鼻子点了点脑袋:“叔叔说弟弟长大了家里就是弟弟的家了,承意要到别的家去。”
“承意永远都是爹爹和阿爹的宝贝,就算以后长大了,这家里也都还是承意的家。”
“澹策以后长大了不是跟承意抢家里的,而是保护哥哥,照顾哥哥,爹爹和阿爹疼澹策也疼承意,都是阿爹的贴心宝贝。”
“真的吗?”
“当然了,阿爹不会骗承意的。”
承意偏过脑袋去看在小床里抓着拨浪鼓的澹策,许是二宝也见着了他哭儿吧唧的,叠着眉头一直盯着他,朝着承意伸着手脚。
见着承意在秦小满的怀里半天都不过去,他张开嘴巴:“鱼玉,鱼玉......”
承意听到声音惊奇的看向秦小满:“弟弟是在叫我吗?”
秦小满也看向二宝,八个月倒是该会说些简单的话了,只不过这崽子光是好动,却并不喜欢张口。
这朝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喊人。
“方才你爹爹让澹策喊爹爹,还被噗了一脸口水呢。”
承意连忙从秦小满的怀里滑了下去,突突跑到小床边上,伸手握住了澹策又软又小的手。
小家伙又喊了一声:“鱼玉。”
承意欢喜的直跳:“弟弟会说话了。”
......
杜衡到州府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十八了,此次大选也不过两日功夫,用不着在府城待许久。
他便定了一间客栈住下,拿了半日的功夫前去巡了巡两间铺子。
而下剩余的时间他就在客栈里翻翻书,大选不同于科举考试,由笔试和面试两项考核组成。
杜衡先前没有过选官的经验,每回选官的准则也并不相同,外头便未有系统性的教学过怎么应对选官,倒是有些年纪大点的举子有些应试的经验,可今是竞争对手,谁会愿意同你推心置腹。
他从秦知闫那儿讨得了些许的经验,又早早的置买了些关于水利,修筑等一系杂书看看。
既是选的地方官员,想来文章不会考的太多,当更多从政治、经济、文化三项实际问题出发。
二十日一早,前来参选的举子便早早的到了府衙外,等受传唤前去受考校。
杜衡到之时,外头已然人头攒动。
前来的举子比杜衡想象中还要多,不过大抵上是上了些年纪三十出头的举子,像杜衡这般二十几岁的到底还是少。
他草草数了一数,估摸有百余人,积年累计下来的举子不会少,若是没有年龄做限制,只怕前来的人还会更多。
大抵是戌时,府教谕前来把众人领进了会堂。
府教谕同诸举子道:“此番考选为面考,诸位抓阄按号受考,三位大人询问的考题为三五道之间。预祝诸位面考顺利。”
教谕话毕后,微微嘈杂了片刻:“此次独只面考不做笔试了?”
“不知会问何考题。”
“但愿不是头一个应考才好。”
杜衡也有些意外,竟然只面试。
不过须臾,教谕端着抓阄盘出来,诸人自行成队,有序抓阄。
杜衡随意摸了个纸团,他迅速展开,接着看着上头的序号不由得陷入了沉默,这手气。
“肃静,一号考生前来做准备。”
杜衡默默的带着自己的相关手续和功名文书上前去,一应抓阄的都松了口气,幸好自己不是头一个进场试水的。
等待传唤的时间里,杜衡自我安慰,打头阵也有打头阵的好处,那便是没有时间紧张忧虑,径直便上场了。
杜衡见着屋中此时已坐了三位考官,他只认得一个本府知府齐开胜,另外两个都认不得。
三名主考大人,旁又三名录言小吏,六双眼睛看过来,还是让人挺有些压力大。
齐开胜似乎对杜衡还有些印象,不着痕迹的扫了他两眼,似是有些诧异他怎么也来应选了。
紧接着便有小吏将杜衡的身份信息户籍一系呈了上去,虽在县上的时候就已经报了名,府衙也少不得提前把应考举子的信息先调了过去。
但现在面考也是要再做核对检查的。
三位主考拿到身份信息后,方才的小吏才逐一介绍,中位主位的乃是陛下的兄弟平南王,左位上的是朝廷钦派的翰林官差,右位上的是知府齐开胜。
杜衡也是意外,早料此次选官严格,没想到皇帝竟然下派了王爷和翰林官员,可见陛下对地方也是十分重视。
“可是叫杜衡?”
杜衡恭敬道:“回禀大人,考生正是。”
翰林官差道:“原地缓慢自转三圈,再露出手脚来。”
杜衡按照考官的要求做,转身的同时,考官也随之提笔写画。
这是查看应考者的体态外貌,若是面目可憎,带有伤疤破相,气质猥琐等都是要被扣分或者免考的。
过了头一关的体态后,知府率先发问:“适逢天灾,朝廷下放了一批粮草至县城救济灾民,然有民能所温饱,却占取朝廷之便,伪装前往粥棚骗取救济灾粮而屡禁不改。是矣,若是你作为一县之长,你当是如何迅速而有效制止此行径?”
杜衡微微一默:“其一,考生当加强巡防,抓一严惩以儆效尤;其二,吩咐厨役降低灾食口味,以成粗鄙难哄入腹之食,能温饱者必嫌粗鄙不愿再占取便宜,真正饥困灾民则不会嫌粮食粗陋,如此方能达到灾民果腹。”
一直未曾开口的平南王忽而抬眸扫了杜衡一眼:“狡诈之法。”
杜衡心下一咯噔。
“不过倒是实际,符合地方治理,比之秀面文章功夫可用。”
杜衡又松了口气,不熟考官的秉性,着实是很容易触及霉头。
紧接着,翰林又发问:“若是任官县上,你当先兴何业?”
“考生当是因地制宜,实地考巡方可得答案。不过农桑耕种是乃首选,民以食为天,苍满方可兴业。”
翰林未置可否,只又做了写录。
“本王查阅了你童考院试和乡试的成绩,倒也出众,作何前来参选而未继续待春闱会考?”
最后是平南王发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