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可笑,那时候一懵懵了十三年,直到收到秦娘一条消息,快马狂奔踉跄踏归途,日暮残阳昏黄如血,坟丘杂土,满目荒芜。
——原来当初道不同不相为谋后,一转眼便已是阴阳两隔,再难相见,也永远没有机会同他正面交锋,同当年那般讥诮一句,敢问故人爱子平安否?
可好在,他找着那个小小的少年了。
纵使眉眼青涩,眼中带怯,却不妨碍眼风错转时一二分肖似于他的神情。
聂白这个徒弟收的他不情不愿,因为他一开始和聂锋真的是敌对的交情,那人拼了命的想要扣自己为朝廷效力,当初师门一别已是割袍断义,尊他一句师兄是客气,戏他一句敌手是亲昵,只是再如何亲昵也找不回当初寒冬炎暑习武时那股子热络劲了。
人长大了,总是有不同志向相择,你走你的大道阳关,我过我过的小桥独木,碍着谁了?
可到底是在天南海北四处游乐之时,听到师门消息时彻底讶然。
师父不在、便是连他这个阴险狡诈的师兄也不在了。
——师父是家,真的,曾是家。
总以为自己一别师门,下了山浪荡去便已作天边孤隼,自此平生难会,惟敬平安。
却没想到,甚么都可以破的那么梦幻。
如灿影浮泡,不必轻触,便是呼吸大了一分气力,已是碎成万千过往梦缺。
这些事都过去很久了,久到谢常欢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领着披麻戴孝的聂白站在破败的山头上,静悄悄的看落阳。
聂白是那场浩劫里唯一的幸存者。
师父哪怕已经归山那么久,不照样是叫敌手揪出来,恶狠狠的斩首示众?
那时候谢常欢就不明白了,为甚么、为甚么这个世上总有无数的人想要那份独一无二的荣光呢?
又为甚么,所有人都逃不开名利权色这四字箴言。
那事之后,谢常欢便也觉得自己一瞬间就丧失了许许多多的感情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聂白。
除了轻轻拍拍他的头,尽量显得自己更靠谱一些的柔声道,「别怕,你师父我在呢,都过去了。以后师父带着你吃香喝辣,玩遍天下。」
「仇、仇不报了?」那时候小小的聂白除了提着有点过于肥大的衣摆步步紧跟,便是时不时提出一些让谢常欢难以回答的疑问。
自此之后,大千世界万紫千红刹那开遍,哪里都能寻到乐子,哪里也都能赚到银子。
只是——他谢常欢也变成了多情中最无情的那一个。
因为他知道,人逃不过自己生来的欲。
陲风被灭是祸终。
隗昇新政是祸始。
若真要层层扒上扒下的论起来,上下八千年里次次都是轮回,回回都是因果。
这仇若要报、从何报、从哪儿报?
谢常欢不大愿细想这事。
只是师父仙逝,这事是一颗恶狠狠扎在心底的暗刺,拔不得,不得拔。
便只能让它一直刺在自己心里头,时不时蹦出个一二回于无人处隐隐作痛。
可他谢常欢也未曾料到,他竟然见到了一个能抗得过这股子『欲』的人。
——财权名色,他统统不要。
这人的前生大抵是终南山一棵风吹雨打都不可撼动的翠竹吧。
可他竟然恨不得让这根翠竹折断在自己怀里。让日后万千祈祷子民都不可拜,只让它静静的待在自己怀里,恣意又自由。
可将宁折不弯的竹子折断有多无耻?
谢常欢自诩是个下三滥,可他也不是未曾在心底思虑了一把,能办出这种事来的人、得要多无耻才行呐。
他温浮祝就是适合被世人供奉的。
而自己大概也就仅仅适合隐在万千人群众,做一个最识时务的欣赏者。
只是……为甚么又忍不住还是死皮赖脸癞蛤蟆像吃天鹅肉一般的蹭上去了呢?
在最初刚缠上这人之时,谢常欢未曾不是在心底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把——因为自己下三滥,因为自己无耻,因为自己下流的不得了啊!
爱慕到……不能自已……爱慕到必须与他水乳交融、必须与他共攀癫愉、爱慕到……万千世界,凡尘三千,自此我忘我曾是哪国孤鬼,又会是哪里的浪客,我只是、只是想与你做一对最懂世故的无耻之徒罢了。
——温浮祝,这个人,怎么偏偏就是你呢。正直的讨喜,又高洁的可恨。你怎么这么没弱点,这么攻无可破?!
——可也正是他没有弱点、他必须攻无可破。谢常欢就明白了,这人无欲无求的这么多年,究竟过的得有多无趣。
只要有趣了、那他如何做的成一名战无不胜的谋客?
可每每思及此,又是心底一阵难捱的阵痛,似是心底隐刺,又似是十三寻曾同自己讲的那句——
「谢常欢,你插在那珠联璧合的二人之间,又算作甚么小丑角色?」
「隗昇的国师若没有温浮祝之助,那隗昇也不可能立的如此之快、之稳妥。陲风不止败在大意了对方的『纸烟』,更是败在了唐锋身上。他纵使心思九曲、纵使计谋多端、纵使可以同那人有一拼的阴险狡诈,却统统比不过,隗昇的那位谋客他没有任何弱点。」
「温浮祝不止不近人情,同样,他还不近美色。」
彼时故朝已故、故人已殁,谢常欢又看得开,自是将自己活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无身份之人,他那时候缩在窗框里头只一个劲笑着闷酒,恍惚了半晌,又忽作朗声大笑,「那会不会因为他其实是个断袖?」
只把十三寻听得险些叫自己刚含入喉的这口烧酒给活生生呛死。
「你说甚么?」
「我说他兴许是个断袖,所以唐锋这里叫人钻了漏子,毕竟美人计不是对他不管用么,那指不定美男计其实就奏效了……你想啊,他一是被护着他的那个男人藏得很好,二是他又不近女色,所以说他说不定就是个断袖呢!」
十三寻愣了愣,觉得谢常欢的阅读能力已经超脱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他不过是赞叹了一句那二人珠联璧合一夜攻破陲风的可取之处,怎么在他这里就莫名其妙变得被那个男人护着了?一时间思来想去还没太理得清这千头万绪,又听得那边两颊上挂着醉后酡红的人如婴孩痴喃道,「那个人、有趣、有趣、真是勾起我好奇心来了,我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
「啊??!」
「十三哥、那人长得好看么?」
「听说很好看。」
「没事……长得不好看也没关系,一吹灯谁看见谁啊……」谢常欢摇摇晃晃起了身,还差点一头栽窗外去,又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站到他面前去了,这人忽的一下就抖出豪言壮志,「你们等着,等我把他压身下给你们报了仇的。」
「常欢,你在胡乱说些甚么?」
「你等着便是了!」
「你想知道这刺青哪儿来的?」
谢常欢忽然一扭身,一伸臂膀,一瞬间就改换了局面,换他把温浮祝控在桶壁上了。
温浮祝无奈,笑着替他撩了撩肩上的乱发,「别闹,这时候不适合闹。」
谢常欢只勾唇笑,慢慢将身子压近过去,单手绕过他的脖颈缠紧了,这才懒塌塌的挂在他身上,附在他耳边小小声道,「其实就是……我偏不告诉你!」
然后使力将温浮祝往水里头一按,他自己倒嘻嘻哈哈的一撑桶壁又跳出去了。
『哗啦啦』的又洒了他一后背的水。
温浮祝重新撑着桶壁浮出水面时,不用想也知道谢常欢这么着急先出来是为甚么——穿好了他的衣服,还能抢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可以给自己穿衣服了。
无奈又心塞的叹了口气,温浮祝觉得还是得顺从一回——那个夜里头第一次见着那刺青,以及第一眼浮出来与之相吻合的图案,莫名的让他心下一紧,有点不安。
只是哪怕二人杠了一下午,温浮祝到底也是没能撬开谢常欢的嘴。
顶多是一两句,「嗳呀当初刺着玩的。谁知道那是个甚么了,都好多年前的事。」
「老温呐……别纠结这个了,想想晚上吃甚么吧?」
又压低了声音非得趴的不能再近,「他们的东西也不一定能随便入肚,不如我打点野味来?」
「比起考虑晚上吃甚么,我们倒不如先摸清这房间构造。」
温浮祝问的太多也怕惹起他疑心,最后问的自己也烦了,索性一把将谢常欢推远了,让他别粘着自己,自己得好好的去把这里观察下。
刚才被他们领来的时候,温浮祝第一眼扫到这个构造时,心里就疑惑了下。
这谷地里居民居住的都是木板房,里面却又架的是竹床。倒跟傣族竹楼似的,唯一区别便好像是在外面又罩了个大木板架子。
奇怪,何必多此一举?
大抵是这么多年做甚么都希图有知根知底的心思,故而这里的房屋如此奇特……便让温浮祝忍不住希望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索一番。只不过碍于谢常欢在自己身边,自己定然是没有甚么清闲可言的。
只不过这底下空着的地方绝对不是用来藏火药之流的,这种地方这么潮,藏不住。
更何况若是生产烟花之地,怎敢老是用木板来造屋?不怕一不留神燃了一座便牵连了整个村庄?
又忍不住走到墙角处轻轻摸了摸,温浮祝寻思了一番,忽的便要起身向屋外走。
谢常欢看他思索的认真,刚才已经停了言语,现下也小小声的提醒句,「腿。」
温浮祝点点头示意他没忘,尔后就擦肩而过他了。
谢常欢伸在半空中原本想搀着他的手尴尬一滞,愣了会儿,又无声自嘲一笑,慢慢跟在了温浮祝身后。
佯装去外面透了一圈气,温浮祝就蹦跶回来了——这样突兀又体型巨大的木板……会不会是船体上拆分下来的?
隗昇周边连海的都是些小国,压根不成气候、那这种东西,是他猜错了,还是多虑?
「老温……我觉得你今晚应该有口福了,这里的人和你口味一样,比较喜欢吃虫子。」
晚上来送饭的竟然也是下午那两个大小孩,拿着又大又绿油油的叶子包了好几大包,那个小娃娃手里拿的是几个小白碟子,估计盛的是拌料之类的,温浮祝扫了一眼,脸色温和的同谢常欢一并道谢接过了,放到桌子上后又有点无奈。
他是真想尝尝这些东西,但是他知道谢常欢铁定是不会让他吃的。
暗搓搓的从怀里掏出几个原本的粗粮小饼来,谢常欢抛给了温浮祝一个,「忍忍吧,毕竟这是在外面,又拿捏不准对方来头。」
温浮祝点点头,仍旧不多话。
谢常欢看温浮祝竟然径自接过自己给的东西,尔后连细想也不多想的就咬下去一口,先是愣了愣,随后又蹭过去凑在他脸边说悄悄话,「你就不怕我下毒?」
温浮祝终于从思索问题的艰难过程中拉回一二分神思,眼风微斜,扫了他一个白眼。
「我若说我真下了呢?」
温浮祝又咬下一大口,单指揩干净嘴角残渣,这才同样微侧了侧头,先是瞧了眼这半昏不昏正映的他脸色半明不明的天,轻声道,「给我下的甚么,合欢散?那时候,是你吃的亏多还是我吃的亏多?毕竟狂性大发的是我、不是你。」
谢常欢猛的眨了眨眼,心说,这也对,要是真使下三滥的手段,那也得冲自己下三滥。
温浮祝三两口解决掉这个暂且充饥的饼,尔后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冲谢常欢道,「你一会想办法解决。我得再出去看看。」
谢常欢自然知道温浮祝不是指的让他去吃掉那些东西,而是让他想办法扔了或是怎样,只不过现下他要一个人行动?
「老温……你别一个人……」
我不一个人难道要你陪着我发现甚么不对的东西吗?!万一这里藏得真是些火药之流……
如果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江墨该有多好!
毕竟他不想打草惊蛇、他总怕谢常欢这个人太容易就飞了,他也怕……重蹈当初那个差点入了『纸烟』小孩的覆辙。
他不敢拿谢常欢赌。
如果谢常欢并不是、并不是自己所想那样,那么他把事情交代出去,如何同江墨交代,又如何同夫子交代?更如何同地底的大哥交代?!
一时间竟微微怕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袖中的勾芒,总怕有一天要针锋相对于这个人、这个他想要付出所有能给的感情的人。
——谢常欢,你当真是能陪我的那个?那我该不该同你讲清一切?你对我又知道多少?我做隗昇谋客的那些年,知我者本应寥寥。
但……但当真就没任何人见过自己?怕是不能吧……你游历江湖那么多年,又可曾听过一两句污言江墨邪佞,污言谋客奸诈的肮脏言语?
下意识屈了两指抹过手心,温浮祝才发现,如若是关于谢常欢的思虑,便是这么一小会儿也让他思量了一手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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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动附作者感言】:
嘿嘿 我下午就收拾行李准备粗去玩啦!
因为没找到存稿箱 是不是fw没这个功能(..
明 后天这边更不了啦!
等我4号回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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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常欢这句话出口自己也有点悔,瞧见温浮祝的眉头不自觉轻蹙了下,便已是恐他嫌自己烦了。
但是……自己是真的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行动。尤其是他现在还装成了一个『瘸子』,对方忽然再来敲房门,自己不在倒还好解释,那他又能去哪儿呢。
温浮祝那边也正烦着,心说估计是甩不脱谢常欢了,势必要带着他一起,可若真发现了火药之流,又如何给江墨他们留下暗记呢,又如何暗地里端了这里呢?
尤其是这里面有谢常欢是否通过这一举思索出自己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一个人,而有了其他的猜测,从而……
正想的越来越燥,好像倏忽回到十多年前那一举判定时的夜里一般,温浮祝还未等在心底缓缓深呼吸几口气压下这口闷,就瞧见谢常欢忽然起身,挡在了自己身前。
门扉开合声只有一瞬。
谢常欢和温浮祝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
来人竟是江墨!
温浮祝惊讶归惊讶,可心底却瞬间冷静下来了——江墨都被逼的不得不现身了,那么一定出事了!
下意识拍了拍谢常欢挺的跟一杆枪似的后背,他柔声道,「这是我一位朋友。」
谢常欢「嗯」了声,就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
这般一让开,温浮祝才瞧见江墨并没有穿羽鸦那套杀手服,而是跟这里居民有几分相似的那种独居一色风格的衣衫。上身只不过在几个重要的部位有些许布料遮缠着,肩上又微微耸了几个木夹片儿似的类铠甲,下身也不过是一条短裤,腰身的地方也没有布料遮挡,这般一扫视,才发现他身上的肌肉虽然发达,但是……太无瑕了。
江墨身上的战伤无数。
以往顾生没回来的时候,多半是他在帐子里一边给他出谋划策一边羞辱他没用在一边替他上药的。
而且这人头发也不是像以前那般高高束着一丝不苟,而是编成了好几股小麻鞭子,这才又绑到了一起。
一时间倒觉得跟换了个人似的,却又好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江墨。
下意识起身替他挪了挪身侧的凳子,温浮祝借着袖袍暗动已经抖了几枚暗器在手,也顺道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谢常欢的身前。
江墨看温浮祝那动作估计是让自己也过来坐的,可他只想跟他在角落处简单说几句就走——说来也巧,他混进来还没半天,他们竟然也来了!
随着这个男人铿锵有力的步伐一步步靠近,温浮祝也慢慢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是江墨不假!
因为他忽然冷静下来了。
以往曾抉择较乱时,只要江墨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好似能被他身上冷静沉稳的气场所感染,从而自己能冷静许多。这也是江墨身上跟自己多年培养出来的另外一种默契。
估摸着他身上其实是叫顾生拿甚么药遮挡住,倒怪自己刚才多虑。
江墨这般坐下来才有点局促,他是真怕自己一个人弄不好这事才要找温浮祝的,但是也知道身边这人估计就是他想拉拢来羽鸦的,只不过这人现在是外人,这是肯定的。
是外人,有些话就不好说。
又挠了挠头,江墨觉得自己现在貌似也有点闯祸了,这,这自己突然出现,让温浮祝回头如何解释?毕竟他这人做事,每一步每一举,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在里面,自己熟悉他多年的习惯,任何事放手让他做,他只做最后替他指哪儿打哪儿的那个便好,实在不适合节外生枝。
温浮祝此刻也有点难办,他不想开口让谢常欢先出去,这摆明了像排斥他,解释甚么的以后回头再说也可以,但问题是,常欢现在好像也并没有出去的意思啊。
倒是自己刚才多虑那一举让江墨进来倒是个败笔了,刚才应该同他出去,只不过站在门口甚么的又更加不好动手——如若刚才是有人易容成江墨的话。
「那甚么,你们先聊着吧,我出去消消食。」语毕谢常欢便起身,慢腾腾十分拖拉的往外走去了。
——老温会不会叫住自己呢?……如果他真的接纳自己的话,这种时候会喊住自己的吧。还是……旧爱来了就忘了新欢?哈哈,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可笑的时候,是别人的新欢?
「常欢,」温浮祝忽然开了口,神色定定的看着那人好像故意挺得十分直的背影,「别走远了。」
「……噢。」
嘴上说着别走远了,可在心里却没放过听他脚步声,估摸着是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了,这才忽然压低了嗓音,气的一抬手就恶狠狠拍在江墨大腿上,「你突然蹦出来做甚么?」
「这村子……」
「真有火药?!」
江墨一愣,「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浮躁?」
温浮祝揉了揉眉心,他江墨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和谢常欢到底是怎么一档子几吧事,所以才觉得自己一会解释起来很容易么?自己回头如何解释、如何瞒、又如何如何……光想想一会要思索这些事便已经要提前累的心力交瘁了,只是眼下的问题更得要听他的答案。
然后他再决定最为重要的事。
「是火药。前阵子我不是同你说羽鸦分拨掉出去了一些人吗,就是为了追查这事,源头追查到这里来了。」
好了,谢常欢现在已经被扔出自己脑海里了。
现下来不及顾他了。
「哪来的?怎么发现的?最初在哪?现在……」
「等等等等。」江墨赶紧摆手,说实在的,温浮祝一旦进入审讯犯人的模式,连他江墨都忍不住打怵,忙将凳子又搬了一搬,江墨倾身附在他耳边小小声道了一句。
温浮祝听完后便忍不住微微后仰,眉头也挑了起来,「你听谁说的?」
江墨眨眼,「那你没有瞒我?」
温浮祝微敛下眉头,神色一派平静,「没有。但是出错确实可能在我。」
——其实瞒了的,当年他就是因那事和顾生交恶。但是他温浮祝无论判对判错,都无须他人指点,哪怕落得再开战的后果,他也一并应了。不然他这辈子良心上也过不去。
——隗昇他能护住,苏衍他也能护住,然而……芷烟也定要让她死而瞑目。
「你当时能出甚么错?」
温浮祝摆手,「眼下更重要是这个后果,怎么弥补?火药运来了?源头处截断了?」
「嗯,顾生先发现的,又让羽鸦着手这事,最后查到这儿来了,当初四面八方运来的,最后全集到这儿了。」
「藏在哪儿?」
「我现下只找到一小部分,不知道其他的……」
「并着羽鸦之前查探的,你这一晚上能摸个大概吗?」温浮祝的声色陡然低了下去。
江墨瞬悟其意,「你想一锅闷了?」
「必须都得死。」
管他有冤无冤,这是眼下最保险的一个法子。
可成败一举皆在于江墨今晚能否摸清这个大概排布、对的,不用摸清,只要个大概,这里地势极其好,从上头扔个火把燃了第一个炮仗,便不怕燃不了第二个第三个。
最好同时在灌内力打一打四周山壁,造个山崩假象成功的掩藏过去。
而在这之前,他和谢常欢必须走。
「准确来说你还有明天一个白天的时间。明天我就带他先走。」
江墨一愣,大概是以前排兵布阵的时候听惯了这人『我们』『我们』的,突然换了下这其中对应的人物,倒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可还好,江墨很快调整过来,只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边都这样了,你还要陪着他继续南下?不行我叫顾生来下毒,直接把他扭回水牢里,之后你再劝他?」
「……」温浮祝愣了愣,刚才心思全在推断这个火药能从哪儿能瞒天过海的偷偷运来这么多年,一时间并没接的上江墨的思维,这般想过来了才有点哑然,心说别水牢了,动他一根指头自己都不大舍得。
要是能用强的法子,他早用了。
可谁让那个人是谢常欢呢。
「我说过了,这个人有点特殊。」温浮祝有点难为情,却也只能点到这里。
江墨仍旧一脸不解,尤其是现下这副陌生人的打扮,倒让温浮祝觉得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真是个外族人听不懂汉语了,但也不想多说,只把他拉扯起来推搡的往外走,「快去摸清东西都在哪儿,这事我不管了。你能搞定?还是不能?毕竟我不能带着他留在这儿听响。」
「你哪怕带着他远走高飞了,日后听得这里山崩的消息,他也得怀疑。而且我一个人又点火又得拍山的,不一定来得及。」
这一句一点出来,温浮祝才忽然忆回上几句里,江墨说的那句『这边都这样了』,是啊,都这样了,他不得赶紧查源头、追寻其他事,然后稳住隗昇的局面?
这个苗头还好发现的早,能叫他们及时扼死……只是,自己到底是不能那么清闲了,同理……他再怎么陪谢常欢,江墨这边一己之力确实很难办到,真留他一人在这虎狼穴里,他也担心。
「羽鸦一个你也没带?」
「没带进来,我怕人数太多引起怀疑。」
「距离这里多远?」
「不算远,在这个谷地出口那里。」
「我明天和他出去的时候,正好能把他们叫进来……不对。」温浮祝一摇头,「出口出好出,好入么?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提前揪了一个出去的人,抢了他的衣服进来的,羽鸦之前汇报,那个男人是个单身汉,平常日子里也没甚么人关注的,只闷头工作。」
温浮祝眨了眨眼,「几分可信?你就这么大意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