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是两处相连起伏的山叫同一个洞给打通了么?
谢常欢这时候也跟出来了,同温浮祝四顾了一番,不等温浮祝开口,便已身形微动攀着山壁直嗖嗖的往上蹿。
又见他不知瞧到了甚么,接连飞跃了两棵树,尔后隐没在乱林枝桠里了。
温浮祝看的有些心急,心下破口大骂——你就算是好奇心旺盛也不是这么个旺盛法的!
他这般抛下自己先行探路了,这算甚么?
可那边谢常欢只不过是邀功心切罢了,心说老温想来看看,可能又顾虑自己在他身边——天知道他多怕温浮祝不愿叫自己掺和到他的世界里头去?所以他才这么迫切的想要打消他的一切疑虑,再加上,他确实也很想知道,这儿是哪儿。
只不过这半柱香的时间叫他越蹿越远,也叫他越蹿心下越没底。
「你倒还知道回来!」
现下作怒不得,温浮祝只好极力的压低了嗓音来骂——天知道他有多担心他一个人出了甚么事?为甚么如此冒失!
「刚才只是想看看这是个甚么地方,然后一气儿走太远了才发现……」谢常欢的眉目了也有半分凝重,「这能拐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嗯?」温浮祝眉头也拧起来了,一时没明白过来是去的甚么地方。
「这里是个谷地。四周都是山,独它凹了进去,最前面那有条山路,是通向外面的……」谢常欢挠头,当初那张地图就他看见过,一开始还未觉如何,也没标注过这里有这么一个地方,因此他们一开始是要绕着刚才的那条山路绕一圈,这般走到这个谷地的唯一出路,再往前行进的。
没想到,忽然中间得了条捷径。
温浮祝愣了愣,随即反问,「你是说,如果我们今夜没发现这个地方,那我们就会绕着这个谷地周边的山路走一个大圆,然后绕到这个谷地的唯一出路又能同其他人碰着面是吗?」
「对。」
「那张地图……」
「烧了。」谢常欢无奈摊手,「老温,不是我不想给你看,是我当时在雇主那边,拿『毒愈』同他换下了这个任务,他让我看完就当着他的面烧了。我现在只记得七七八八,就是记着最该走的路罢了。一开始地图上没标注出这个谷地的,我当时还在想真麻烦必须要绕一个大圈才能绕到那条小路上。毕竟那中间又有个崖隔开了,我们轻功再好也不是直接就能飞过崖去找东西的。」
温浮祝点点头,不多追究这个,只是在心下盘算着这个地方,究竟在前朝有没有甚么过往。大概是脑子放空了有十二年,他一时竟想不到这里有甚么特殊之处,此刻又被那时隐时现的火药味搞得心烦,索性不去想了——既然从这走也能走到他们要去的地方,那大不了就从这走罢!豺狼虎穴,趟一淌算了!
只是怎么同谢常欢说这事……
「我瞧见前面有个小村庄,要去看看么?」谢常欢又往前蹿了几步,一脸的跃跃欲试。
温浮祝也没多想,毕竟这人以往行任务时便也时常想到甚么好玩有趣的便没影了,所以他之前才一直在心底无奈,这人究竟是怎么做到次次卡着任务时限完成雇主的需求?真是太没谱没调了。
此刻倒头一回感谢他这么没谱没调,温浮祝只揣着仍旧平静无波的一张脸,紧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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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也能在这种地方休息?」
「我怎么就不能了?」温浮祝笑了笑,单腿一别身下枝桠,又慢慢阖了眼。
「老温……」
「别逼我在这种时候揍你。」温浮祝睁开眼来又是满目冷冽,「你这么娇贵着我,是把我当做……」
「不不不我可没有这种意思。」似是想起上次不小心说了甚么惹他恼火,谢常欢这次可学乖了,只赶忙闭了嘴,弹开头顶上这沾露的小叶片,老老实实的扒着另一棵枝桠睡觉。
先前已叫他们折腾的过了午夜,此刻观察了一圈这个看似普通的小村子后,温浮祝和谢常欢共同决定藏在枝浓叶茂的地方猫过这几个时辰,等着黎明将起时,再佯作不小心误从旁侧那条陡峭小山路上摔下来的游客。
只不过……现在陪着他陷入这种窘境的,可是老温呐。
谢常欢觉得还是有点小难过,可又说不出甚么别的来,要怨只怨自己这个破职业……所以说日后赶紧甩脱了这个身份,只好好陪着他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看看月亮星星甚么的,也正经不错呐。
温浮祝……我真的不会让你后悔你喜欢上我的。苦就苦这一小阵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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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我们兄弟二人远游路经此地,结果我贤弟不小心失足从山路上摔了下来,这里放眼望去尽是崎岖小路,我又心疼他腿脚不便,便想知你们这儿有没有甚么可暂供借宿的地方,容我们兄弟二人叨扰一回?」
温浮祝只将整张脸埋在他后背里,懒得再暗地里拿针戳他。
今早一起来,温浮祝倒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近来又回到了当初那般夜不敢寐的日子,熬的太过晚浅眠,於是反而一乍醒之后虽会犯困一小阵子,之后却是更加清醒。
自己眼下正精神抖擞着呢,倒不知这人忽然犯了甚么抽,硬要背着自己走。
只不过这个借口还好,又瞧了瞧从这老槐树下到那小村前也不会多远,那他既然要装便从一开始装的像一些也挺好。
遂同意他的这个方案,由他背着一步步往前龟爬了。
但他也应该早就料到这人借了兄弟之由头,再光明正大的说些恶心话甚么的……倒是十分有可能的。
直到被这好心的老丈领到了一间构造十分奇特、还带着点清香的房屋里,温浮祝这才从谢常欢背上跳下来,只不过仍旧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桌边,坐下了。
从一开始,谢常欢想出这个借口来之时,温浮祝还很是疑惑了一会儿,「为甚么非要我装瘸的那个?」
「这样你就更能享受更好的待遇啦,有甚么事我也可以正大光明的照顾着你。」
温浮祝当时只拖长了调子噢了一句,一脸的高深莫测。
只不过真抡起养精蓄锐,观察周边这一点来说,温浮祝觉得他担了这个角也是不错,到底是能恢复点精力。但是,眼下有个更紧迫的问题困扰着他。
那就是——他俩之前为了逼真些,造出真是不慎从崎岖山路滚下来的效果,便也真滚了一遭的。
现下身上头发上皆是黄土泥垢,他得洗澡。
然后他现在是个『瘸子』,他的这个仁兄便必须得扶着自个儿一起洗澡了。
温浮祝挠了挠下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暗算了一把。
只不过他倒不介意彼此坦诚相见,但问题是……他要怎么装个瘸子,还能不被谢常欢沾着太多便宜的去洗澡……这是个需要谋算的事情。谁知道周边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自己?总得要装装全套才成。
彼时一条腿不能用,便只能靠手暗中打,再加上……
不,不对。
温浮祝揉了揉眉心,他不是该来这里找那个火药源头的么?但是那个气味确实是消失在这里,也不能说是消失,至少让他偶尔还能闻着一二气息,只不过隐隐约约的,抓不牢实。
这般一想正事倒也不在意自己污了一身泥巴,只寻思着今夜必须得去暗探个一二回才行,要把这村子搞透彻。
亏着谢常欢玩心大,不然温浮祝倒也寻不出甚么太好的理由。
再加上……拴在那洞穴门口的马,估计也能引起江墨他们一行人的注意——如果他们跟来的话。
羽鸦果然不是最顶用的,自己果然也懈怠的狠了。
一个普通小村庄罢了,做甚么暗地里弄着些火药的东西?
正当温浮祝在寻思这些事的时候,眼波忽一猛聚,便忍不住悄然抖了袖中暗刺盯着了门口。
「推不开呀。唔。林哥哥林哥哥!门我推不开哟~」
「我来我来。」
这后一句动静倒是谢常欢的。
可先前那一句……
等着温浮祝这边换回一张温和的眉眼盯着木门缓缓开启开合之时,便瞧见一个小娃娃嗖的一下钻了进来,还在死命的扒着门板,努力想把它推得更开。
谢常欢单手以内力抵着那个热气腾腾的木桶,单手又一使力,替那个小娃娃彻底大推开了门。
这时候身后头提着桶另一角的少年人也慢慢显现出模样来,眉眼平和,瞧着倒像是个与世无争的孩子。
谢常欢和他二人合力将这大水桶放到了中央,这才同他们道了谢,又打算给他们银两,那个少年人忙摆手,脸色也显现出几分羞赧,只一躬身抱起身下这个团子就赶忙往外面跑了。
谢常欢在身后哈哈的笑,也不多去强求他们真能收了这小费,直到重新合好了门扉,他这才扑到同样灰头土脸的温浮祝面前,怪声怪气道,「贤弟,就让为夫我替你好好沐浴更衣罢!」
这都一团甚么鬼关系!
温浮祝无奈笑,拦住了谢常欢伸过来的手,不冷不淡开口,「那少年人甚么来头,身上火药味好重。」
「啊呀,这可了不得了。他来头可大了!」谢常欢咋咋呼呼的分散温浮祝注意力,暗地里去勾他腰带,「你当真要听?」
「你可别告诉我这里就是一个卖烟花的小工坊。」
谢常欢搭在温浮祝腰带上的手一滞,「你简直是温神算,不不不,是神算温!你不如给我卜另外一卦,觑一下天命,我啥时候能上了你?」
温浮祝冷笑,俯下身来一把拽过他的衣领,同他唇间不过一指之隔,「你当真信了?!你瞧见这四处有做烟花的工具了还是……」
「套话就套出来了,你看刚才那俩傻小子,」谢常欢忍不住又往前去凑了一寸,唇齿微启便是擦着他的唇瓣微过,「一瞧就是十分容易被套话的样子。你若是不信,那大不了我们夜里出去看看有甚么不对。」
温浮祝点头。
眼见的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他还没眼见着。并不是说他不信谢常欢的言辞,只是他必须得亲自瞧一趟,这样好有一回自己的判定。
将来在此之上的抉择——比如说,放过这里,还是不放过这里,那都是只和他温浮祝一人有关系了,怎么着也牵扯不到谢常欢头上来。
这边这个决定刚想好,温浮祝看到面前那个大水桶后又是一愣,「你为甚么闲着没事将沐浴的东西搬来这个小房间?」
这房间着实算不得大,估计也就是一个供客人睡觉的客房,连个书桌位置都没有,只有个应是盛放饭菜的小桌子,也就是他眼下坐着的这个位置。所以这么大个的木桶一搬来,真是占去了大半的空间。
「我当然不想让他们瞧见你赤身裸体的样子啊!」谢常欢蹙眉,「这里的人基本都河里洗澡的……我这是好不容易央着他们烧开了一大桶水又兑了兑凉的,这才弄来了。」
「理由是不是我有病?」
「是啊,你有病!」谢常欢嘻嘻哈哈的应和着,「来来来,我的小病号快点将袍子拖下来,我这个温柔的大夫一定带你好好洗一次澡。」
温浮祝眼睛慢眨了一下,瞧了眼桶中澈水,眼中水意也更荡一分,「谢常欢,你当真要和我一起沐浴?」
「当然当真!」
此时大好时机,如若错失那他一定得悔死!
毕竟温浮祝肯定顾虑周围有没有人看着他们、他又到底是不是个真瘸子,这般一思虑下来,他就不能真敢同自己大幅度动手。
他不敢同自己大幅度动手……那就证明自己有机可趁……
谢常欢正在这边美滋滋的打着算盘呢,温浮祝却糟心不已的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盯着开开心心的跟只小狗似的趴在他身前的谢常欢看了几眼,忽又一笑,忍不住暖声道,「常欢,你听没听过一句老话?」
「害人终害己。」
「欸?」
「同理,算计别人这回事呢,总是有一半的报应得反到自己身上的,伤敌八千自损三百,说的也是这个理儿。」
「欸??」
老温忽然说了些甚么东西,自己完全搞不明白了啊!
「一会你扶着我一起入了这水桶里……」温浮祝故意压低了嗓音,悉数温热直冲着他耳朵眼里头钻去,「我怕暗地里有监视我们的,所以我不能真抬起腿来踹你。同理……你便也真能对我做了些甚么吗?」
谢常欢阴险一笑,「水面之下,他们能觑见个甚么?总之这亏你是吃定了。」
「非也。不信你便同我一起下水。看看到时候吃亏的是谁。」
温浮祝唇角也慢慢、慢慢的勾了起来。
他温浮祝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周边一切可利用的作为利器,他是个暗器师,这话不假。但同样,天地万物,他也都能统统拿来成就他自己的『暗器』所为。
就包括温浮祝一开始跟从夫子学的暗器心法,就是以一个眼见、耳闻、手触、意气这四点皆作内力而消化。
後来大了些许,便是在他一日悟懂飞花拈叶又臻化至可在空中捏一股无形气作暗器而发之时,便是因瞧见了那句『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多年难想通之处突然有了突破点。
他是轻功不好,所以他只能借力打力,这是他的一个缺点,同样,也是一个优点。
那正如『水』一般,水能帮助万物,却不与万物相争,正如他可借天地之气做自己暗器,那也无非是『借』罢了,并非真化为己有,借完便还回天地自然,这么一想,便觉得眼界又开一层,心思又深一重。
所以,温浮祝这个人也时常如『水』一般存活。
那时刚想通这一点,便只觉自己是恍然大悟罢了,却没想着随着年轮越来越增长,眼界越来越开阔之后,这丁点最初的感悟,便给他带来了无数的福利。
正如此时、此刻。
心念意动之间,温浮祝便已从天地间借到了最能整治谢常欢的法子。
可这人还喜滋滋的像个二傻子,一直以为能沾到自己些甚么便宜了。
是单手抓着他身前之物使力疼的他呲牙咧嘴,又是单脚踩着他膝后窝上迫他跪在桶里,温浮祝贴在他身后,这次换他将脸卡在他肩窝里,小小声吹着气道,「怎么了常欢?山路上摔下来太痛了,一时见着热水有点浑身发软?」
谢常欢气急。
就刚刚、就刚刚,他将温浮祝先放进桶里,便打算慢点给他脱衣衫,毕竟他可不想叫甚么旁人看了去,虽然以他俩的功力现下都没感觉到周边还有人盯着,但是也得防备着周边是不是有甚么机关漏眼之流……再说了,哪怕不为外界情况想想,那自己给他脱衣服还可以增加情趣呢!
好嘛,都怪自己想藏好了这块肉,只让自己一人看到闻到吃到,这么一时给他弄完了,自己再脱光钻进去,才发现……
水面上浮了一层泥沙了好不好!已经发浑了好不好!
若是澈水……那温浮祝肯定也不敢大幅度展了腿脚,但是竟然水面被糊上了……
谢常欢第一时间还没寻思到这个层面上,满心满眼都是可以吃老温了,屁颠屁颠凑过去就被他一脚踹膝磕在了桶里,这人再佯装扶着自己甚么的……
先机已失,更何况,那甚么甚么还被他捏在手里呢!
「贤弟……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你看我之前也没想对你做些甚么是吧,我就想给你搓搓灰甚么的,你这个手按得也太不是位置了。」
「噢?放过你?」
温浮祝挑了挑眉,这笔生意倒是可以谈一谈,毕竟第二桶水就是澈水了,那时候谢常欢铁定能搬回局面,没必要自己现在这么急着作死,反正来日方长。
「那我现在放过你,你一会儿也放过我?」
谢常欢微微侧头,狭长的眼尾上挑的更加厉害——这笔生意,嘶,不大想同他达成共识呢,更何况,又怎么敢笃定第一回 合输的也一定就是自己呢?!兴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呐!
温浮祝瞧见谢常欢一脸的傻算计模样,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好心提醒他,「常欢,我现在若是就地把你办了,你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一会还有没有气力反过来办了我。所以,我其实是在为你的身体健康问题考虑。再加上,我也不大放心就着这么脏兮兮的浑水办你,怕你一不小心伤口感染甚么的,这就不大好办了。」
又像是这么说还不够打动他似的,温浮祝忍不住拿唇轻轻擦过他耳畔,「我是在心疼你。这种情况,你认输较好。」
语毕又是恶意使力一握。
谢常欢身子忍不住又弓一层,咬牙切齿道,「好,我认!」
——个老狐狸!不就一起沐个浴吗还能这么多算计!果然之前十三哥传授的方法是对的,下迷药,强上!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也就不能反抗了!反正老温脾气好!
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在这事上他就不肯脾气好一回!
温浮祝松了手,瞧见谢常欢愤愤的也不搭理自己就趴到桶壁另一侧自顾自洗他的了,这才慢慢在心底吁出去了一口气——现在,他是真没工夫多跟他牵涉太多私情了,早点了绝心思,他好早点投入到怎么去着手分析这里的情况。
谢常欢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出了名的下三滥杀手。
他喜用毒,又好投机取巧,能下毒毒死的,他就一定不眼巴巴凑到人跟前去捅他一匕首然后溅的自己一脸一身血,能一飞刀从远处毙命的,他也一定不眼巴巴的凑到人跟前去给人下药,故而谢常欢一直很光荣自己有这么个下三滥的称号,觉得对自己来讲是足可拿出去夸耀给自己徒弟听得。
可他现在突然有点恨自己下三滥是只能跟别人下三滥,跟老温他就不好意思下三滥了。
比如现下这桶澈水,老温那光洁如玉的脊背和圆润白嫩的屁股就在自己眼前。
然而,自己就只能这么看着……看着。
想了想,谢常欢索性也一背身,不愿再回头多觑一眼。
自己现下要是下手,那温浮祝就只能忍气吞声!
可他刚才放自己一马了,是他信自己应了他、就这局也会放过他的。
简直吃了一肚子的瘪!
可刚才那局势确实又没有逆转的可能性。
小心思刚愤愤的想到这儿,谢常欢又无力托腮发呆——你看啊,这周围应该是压根就没人在监视的!那么他若真去拼命动手动脚,老温也是能挡得住自己的,欸。
这一口丹田恶气还未及吐出去,便听身后水声微动,估计是他过来了。
他过来做些甚么?!
谢常欢不解回头,他已经够眼馋了,难不成这人还要十分恶劣的在自己面前坦诚的晃来晃去,就是让自己看得见吃不着?
温浮祝抬手轻抚上他的发丝,替他一遍遍理顺着,并不出声。
谢常欢一开始还挺享受,後来越无声越觉得这气氛贼吓人,不由的略微侧了头,让开他的手,「老温,你想干嘛啊你。」
「没甚么。」温浮祝也轻微摇了摇头,将他的青丝彻彻底底的铺好,这才轻声道,「你后背那里,刺了个甚么?」
「欸?」
谢常欢一愣,心说后背?他后背上有东西吗?大抵是刀伤剑疤之类的吧,自己向来不是个喜欢在自己身上弄点甚么印记的人,但听了温浮祝这话还是努力往前绷直了身子,再极力往回扭着头瞧水面,试图瞅出个一二不同来,不过瞅了半天也瞅不到。
温浮祝也有点愣,那夜里他以为是他眼花,又借着暗色晦明不清,一开始也误以为是刀伤剑疤之流,今日如此这般坦诚相见,温浮祝是真真切切的瞧清楚了,这到底是个甚么东西。
这个图案……这应该是个图案,只不过那东西刺的太不是位置,在肩胛骨侧,而谢常欢这个人骨锋又异常明显,那里皮肤纹路顺着微微耸起的骨锋一挺现,便拉扯开了这个位置,有点轻微的变形。
一开始以为会是甚么组织的图案,但是那日他扒了聂白,又没瞧见聂白身上有,倒也不知是不是刺在甚么别的位置,如今想来,倒不如问出口,瞧瞧谢常欢有甚么说辞,省的他多想东想西,说真心话,挺烦的。
只不过,谢常欢这反应好像并不是知道自己身上还存了个甚么刺青图案的样子。
温浮祝有些无奈,这傻子,难不成别人在他身上动了甚么手脚他也不曾知道的?还是当初在燕子楼那里打赌输了甚么的,随意刻刻画画的?但这位置选的又未免……
温浮祝有些烦躁,心说他也搞不懂,为甚么他这么在意这个东西,或许是这刺青第一眼在他心底形成的那个图案让他觉得有点奇怪,也可能是单纯的因为谢常欢身上添了甚么东西是没经过自己同意的才生气……
那是,以后这人身上若是敢多一丁点疤,自己也要在敢给他伤痕的人身上千百倍的讨回来!
我的人也敢动……恐是嫌自己寿命太长,活腻了自找阎王不成?!
谢常欢抓耳挠腮了半天也寻思不出自己后背上能有个甚么,让老温给他指了指,他才发现那玩意是卡在他左侧肩胛骨侧下的位置,呃,也就是说自己正好反手能勾到,比方说他自个儿直接反了左手去触摸,在反左手的同时,这骨头便也必得耸起,於是那个顺着骨锋的凹陷处,便恰巧有了这么一个刺身。
再加上自己这个人又瘦,骨锋明显,那刺青位置就更加隐蔽,按理来说不仔细盯着自己瞧应该是瞧不见的吧?
老温原来这么在意自己啊!
谢常欢一时心里又美滋滋的,刚想同他认认真真道一句不知道,刚开口就忽而化作了一声「啊!」。
「怎么?」
「呀!」谢常欢猛的一拍脑门,抬手太快还顺势泼了温浮祝一脸的清水,隐隐约约朦朦胧胧隔着袅娜的水汽倒觉得自己如处梦幻之中,「我想起来了,这确实是个刺青不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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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那甚么……」谢常欢刚想解释,又忽然省起这事若是同他讲清楚来龙去脉,大抵又会惹得温浮祝不大开心。
——他之前说对了,酒后乱性甚么的……当然这种事不会发生啦!而是在燕子楼里,大家喝多了闹腾起来行酒令输了甚么的,忘记轮到自己这儿被他们起哄要刺个甚么了,都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好像也没见着温浮祝。
脑子里这么一想便挺乱的,那时候大抵是谢常欢最醉生梦死的时候,成天介过的如梦如幻。
正如十三哥心底有抱负不能一展宏图,他心底也有愁闷无人当真可诉。
诉给十三哥?只会让他更加难过罢了,倒不如心事三千全压心底,只让自己抛给时间去消磨。
自己当真那么有趣?
并不是罢,只不过是实在想不到除了玩玩乐乐的混混日子,还有甚么办法纾解自己惊知噩耗的那片刻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