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下工,邓明姜摘掉手套塞进裤兜里,他懒得回去换衣服,便带着一身灰和文许二人去了食堂。
三人各点了一碗三两的面。
刚找个位置坐好,许贵的脸突然抽起筋来:“后面,后面,明姜,你看后面。”
邓明姜嘴里吃着面,咀嚼咽下后才慢吞吞地转头。
然后就和坐在他后面不远处的季初燕对上视线了。
季初燕喜欢穿浅色的衣服,哪怕在工地上呆了小半个月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他今天下午和杨健康一起跑了户外,也是跑得一身灰,从楼下经过时被邓明姜看到了。
可现在季初燕哪儿有一点灰头土脸的样子?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洗了,被吹得有些蓬松,卷卷地搭在脑袋上。
小少爷依然是小少爷,夹在一群不在乎形象的大老爷们中,干净得格格不入。
然而小少爷明显还记着仇,和邓明姜对视两秒后,一张脸唰地沉了下去,接着转开目光。
邓明姜只能把头转了回去。
文四顺和许贵把季初燕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到疑惑。
许贵问:“明姜,你是不是又有哪里惹得小少爷不高兴了?”
邓明姜叹气。
文四顺安慰他:“算了算了,让杨工头安排吧,求人的话也不好说啊,时刻都得注意对方脸色,要是对方生气了,还得反省个八百遍找原因。”
许贵说也是:“算了。”
三人沉默地吃着面。
快吃完时,邓明姜的手机响了,有短信进来。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银行发来短信,收到汇款十万,同时有条备注——外面等我。
邓明姜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接着十秒内,一碗面连面带汤的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放下碗筷,他拿纸擦嘴。
“文哥,许哥,你们慢慢吃,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就走,脚步快得生风。
文四顺和许贵同时扭过脑袋、又同时扭了过去,两人茫然地对视。
许贵问:“他有什么急事吗?”
文四顺说:“我哪儿知道。”
许贵说:“你不是和明姜认识很久了吗?你应该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这么急吧。”
文四顺想了想,给出答案:“捡钱的时候。”
许贵:“……”
两人嘀嘀咕咕,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季初燕也放下筷子,不急不缓地走出了食堂。
邓明姜走到一处距离食堂较远的地方, 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点燃。
抽到第三口时,就看到季初燕从食堂里出来了。
季初燕没有第一眼发现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邓明姜也没有急着出声, 他吐出一口烟雾, 把烟夹在指缝间,像是躲在暗处的偷窥者一般悄悄地打量着对方。
季初燕的确长有一张讨喜的脸, 而且最讨长辈的喜, 也许因为他见识过季初燕的恶劣性子, 所以对季初燕戴了有色眼镜, 其实在长辈眼里,季初燕是个乖巧活泼的可爱孩子。
毕竟季初燕真的挺能装。
想到宋娅问了几次季初燕什么时候再到家里做客, 邓明姜有些头疼。
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邓明姜正要走过去, 季初燕已经看到他了。
一顿寻找下来,季初燕的脸色比在食堂里还要难看几分, 他每一脚都踩得格外用力,仿佛踩在邓明姜的背脊上。
“我找你半天了,你倒好, 躲在这里抽烟!”
“我不好喊你。”邓明姜平静地回,“食堂里都是人, 怕有误会。”
周围没有灯光,只有食堂外面的光照过来, 可惜照明范围有限,邓明姜看不清季初燕的表情。
但他能听见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
“误会什么?我是流氓还是作奸犯科了?和我一起会损害你黄花大闺女的名声?”
邓明姜没忍住,噗嗤一声。
季初燕更气了:“你还笑!”
邓明姜抿了抿唇, 立马将笑容一收:“不好意思。”
说完补充,“对了, 我不是黄花大闺女,我是黄花大闺男。”
“……”季初燕无语,“你更像苦瓜大闺男。”
“为什么是苦瓜?”
“成天愁眉苦脸地抽烟。”
“……”这下轮到邓明姜沉默了,他换了个话题,“找我什么事?”
季初燕和他杠上瘾了似的,开口便是:“没事不能找你?”
邓明姜不说话了。
给钱的人是大爷。
他换了个更随便的站姿,打算再抽一根烟,可手还没摸进口袋里,大爷发现了他的意图。
“不要抽了。”季初燕说,“我不喜欢闻烟味。”
邓明姜的手在裤兜前画了一个圈,然后放回胸上,双手抱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邓明姜沉默,季初燕跟着沉默。
两人面对面而站,在乌漆抹黑的地方相互干瞪眼。
邓明姜感觉出了季初燕的心情不好,他原以为对方还在生那天的气,但慢慢地,他发现季初燕可能在想别的事。
还好九月的天不冷不热,晚风吹在身上颇为凉爽,邓明姜权当出来透风,反正回宿舍也是躺着,要么听工友们吹牛、要么听工友们打麻将,不管怎样,都很闹腾,经常吵得他太阳穴嗡嗡地响。
就是这风吹着吹着,把一声抽泣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邓明姜:“……”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抽泣变成一声呜咽。
季初燕站在原地,肩膀在微微地抖。
有了前两次经验,这次邓明姜已是见怪不怪,他左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左边塞了一副脏兮兮的手套,右边塞着打火机和烟盒,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带纸的习惯。
不过食堂里有纸。
邓明姜犹豫着要不要回食堂一趟,就见季初燕慢吞吞地从衣兜里摸出一包卫生纸,撕开袋子,扯出一张开始擦眼泪。
“你现在有空吧?陪我走走。”季初燕的声音也在抖,有着明显的哭腔,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邓明姜问:“走哪儿?”
季初燕反问:“这里可以去哪儿?”
邓明姜说:“工地里都是钢筋石沙,走夜路容易摔着,外面只有两个小卖部,估计还没关门,门口有几张塑料凳可以坐,再往外走就是荒地了。”
“去小卖部。”季初燕说,“买点东西。”
于是两人朝工地外走。
他们去了门外右边的小卖部,这会儿还不到关门时间,一个大叔坐在柜台后面拿着手机看电视,瞧见邓明姜的身影,下意识地问:“玉溪?”
“不了。”邓明姜说,“随便逛逛,看点其他的。”
老板呵呵乐了起来,一脸稀奇地把邓明姜上下瞅了瞅:“你居然也有随便逛逛的时候,以前哪次过来不是只买玉溪,不然就是帮人带东西。”
邓明姜跟在季初燕后面进了超市,走到一个货架前,低头看上面的辣条,嘴里说道:“人是会变的。”
耳边传来一声切。
邓明姜扭头看去。
季初燕在他身旁,也盯着那一排辣条,当然不用低头,他眼眶还是红的,伸出食指戳了戳其中一包的包装袋:“你可没变过。”
邓明姜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变过?”
“没变啊。”季初燕转头盯着他,“不一直是个老烟鬼吗?”
“……”邓明姜愣了一下,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复杂,但转瞬即逝,眨眼过后,什么都没有了,他呲牙一笑,“你说对了,我就是个老烟鬼。”
说完走向柜台,“老板,给我一包玉溪。”
老板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从玻璃柜里拿出一包玉溪放到柜台上。
邓明姜举起手机,准备扫二维码付款。
这时,一道身影从旁挤来,怀里抱着的一堆零食哗啦啦地落到柜台上,覆盖了那包玉溪。
随即伸来一只手,在零食堆里翻了翻,翻到那包玉溪,递回给老板。
“老板,这个不要。”季初燕说着,另一只手拎起一件塑料包装的九瓶易拉罐啤酒放了上去,“加上这个,一共多少钱?”
老板没接玉溪,迟疑地看向邓明姜。
季初燕也看向邓明姜,目光和老板的询问不同,有威胁、有警告、有命令,张口自带十万块钱的厚重分量:“不是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邓明姜毫不犹豫地转头,对老板客气地笑:“谢谢老板,不要烟了。”
老板:“……”
季初燕结了账,两人提着东西找到小卖部门口的塑料凳。
这个点大家在食堂吃完饭都赶着回宿舍休息了,但还是会有人过来买东西,邓明姜不想被大家看到自己和季初燕坐一起,拉着季初燕往小卖部后面的空地上走。
季初燕知道邓明姜在顾忌什么,顿时不高兴了,把手里装了零食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扔:“你烦不烦啊?跟做贼一样。”
邓明姜一手提着一件易拉罐啤酒、一手拎着两把叠起来的塑料凳,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弯腰去捡地上的零食。
塑料袋没有打结,里面的零食全滚了出来,邓明姜一一捡起放进塑料袋里,他才发现零食里居然还有他不久前一直盯着的辣条。
季初燕还在生气,杵在原地,圆溜溜的眼睛怒不可遏地瞪着邓明姜。
邓明姜分开两张塑料凳,把其中一张放到季初燕的屁股后面:“坐吧。”
“坐屁!”季初燕气都没消,“不坐!”
于是邓明姜伸手扯过塑料凳往自己的屁股后面一放,稳稳当当地坐下了。
“……”季初燕惊了,目光在邓明姜的屁股和塑料凳之间转了半天,像是脑子一时没能转过来,结巴又诧异地说,“那、那是我的凳子!”
邓明姜摸出烟盒抖了根烟,只是放进嘴里叼着,没有点燃,他掀起眼皮子看向季初燕:“塑料凳上写你名字了?”
“你刚刚都给我坐了!”
“你又不坐。”
“坐和不坐都是我的选择,既然你给我了,就是我的凳子!”季初燕的语气霸道得很。
邓明姜觉得好笑。
什么歪理。
他突然感觉季初燕这个人真是相当割裂,在其他人面前少爷脾气大到收都懒得收一下,在江瑞面前就有够隐忍,头顶都盖草原还却只躲起来哭。
他在梦里不知道季初燕和江瑞的具体家庭条件,但在现实里听工友们说过一嘴,江瑞家境不错,家里也是开公司的,就是和季家没法比。
简而言之,江瑞高攀了季初燕。
以季初燕的性子,不该一开始就这么能忍吧。
邓明姜琢磨了一会儿,琢磨不出答案,便果断放弃,他很少会在和自己无关的事上浪费太多精力。
“行吧,你坐这张。”邓明姜拉过另一张塑料凳,重新塞到季初燕的屁股后面,“这张给你。”
季初燕的少爷脾气可持续能力很强,把手一甩:“我不坐了!”
邓明姜仰头看他片刻,沉默地扯过塑料凳,拎起装了零食的塑料袋放上去。
头顶传来季初燕倒吸一口气的声音:“邓明姜……”
邓明姜抬头:“你不是不坐了吗?凳子放着也是放着,正好拿来放东西。”
“……”
季初燕咬着嘴唇,两眼死死盯着邓明姜。
邓明姜没再理他,弯腰抠易拉罐啤酒的塑料包装,刚把两罐啤酒拿出来,一滴水落到他的后颈上。
下雨了?
邓明姜赶紧抬头,随即一默。
可不就是下雨了吗?
人工造雨。
季初燕低着头,泪水一颗颗地从他眼里挤了出来。
小卖部屋檐下的灯光照了过来,把季初燕脸上的泪痕照得清晰可见。
季初燕仍是狠狠咬唇,睁大的眼里水漫金山,泪水多到流都流不完,全砸邓明姜脸上了。
邓明姜噌地坐起身体,用手背抹了下脸,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季初燕便已崩溃地一屁股坐到泥巴地上。
“都欺负我……”
“你们都欺负我!”
第62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季初燕的嗓门就跟他人一样, 低调不下来,才哭了几嗓子,回音已经在四周荡漾开来, 甚至吸引来了超市里的老板。
“喂!”老板从屋檐下走来, “那个小兄弟没事吧?”
邓明姜立马起身,一把捂住了季初燕的嘴巴。
哭嚎声变成呜呜声。
邓明姜扬声对老板说:“没事, 他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 摔了一跤啊。”老板没往前走了, 嗐道, “这有什么好哭的?过会儿就缓过去了。”
邓明姜一个劲儿地点头:“你去忙吧,不麻烦你了。”
“好。”老板说完走了。
等老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 邓明姜才要把手收回, 结果掌心刚离开季初燕的嘴巴, 季初燕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接着张口往上一咬——
邓明姜猛地僵住, 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季初燕嘴上的力道不是很大,可一个二十岁成年男人的力道也不可能轻到哪里去。
只是几秒,邓明姜就感觉自己的手背可能被咬出血了。
他没有挣扎, 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与此同时, 一堆“十万”的弹幕从他脑海里飘过。
十万十万十万……
一点痛都感觉不到了。
见季初燕有松口的架势,邓明姜立即把手抽出, 对着光线一看,果然被咬出了两排深深的牙齿印,几颗小血珠从印里冒出来。
邓明姜随意将手背往裤子上擦了擦, 看季初燕还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便蹲了下去:“你不是有洁癖吗?又坐地上又咬我手, 不嫌脏?”
季初燕没有说话,抬头瞪他,仍旧没能止住的泪水掉下眼眶,在他脸上落出一道道水痕。
“你都把我咬出血了,你还哭啊?”邓明姜说,“该哭的人是我,痛死我了。”
季初燕抖着声音骂道:“你活该!”
“我两次拿了凳子给你,你自己不坐,怎么就我活该了?”邓明姜像个老头子一样苦口婆心地摆事实、讲道理,“我发现你在我这里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但凡你用了三分之一到江总身上,还用得着在江总那里受窝囊气吗?”
说到江瑞,季初燕的脸色立马变了,他愣愣看了邓明姜半晌,忽然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和屁股上的灰尘。
邓明姜跟着站了起来,拿下刚刚夹到耳朵上的烟。
“想通了?”
季初燕没有搭理他,一屁股坐到他刚刚坐着的塑料凳上,弯腰拿起易拉罐啤酒喝了起来。
邓明姜一愣,这下找到答案了。
原来小少爷是为了江瑞在烦。
他拎起另一张塑料凳上的零食坐下,把零食放到腿上,眼睁睁看着季初燕灌了一瓶又一瓶啤酒。
看到后面,邓明姜实在忍不住了,把烟点燃。
谁知小少爷即便喝醉了也对烟味敏感得很,他蓦地抬头看来,不悦地眯起了眼:“我不是让你……不要抽烟吗……”
邓明姜一手拖着另一只手,烟夹在指缝间,扭头吐出一口烟雾后,才看回季初燕:“江总又怎么了?偷吃又被你发现了?”
“不是……”季初燕眉头紧锁,面露痛苦之色,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他不自觉地跟着邓明姜的话走,“江瑞他……”
“他怎么?”
“他……”季初燕双手抱头,把脸埋进腿间,单薄的背脊绷成一条几乎拉到极致的弧线。
他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祸从口出,可情感上他太难熬了,仿佛一个人跌入了深海里,沉不下去也浮不起来,明明周围有船,却没有一个人丢下救生圈给他。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窒息而死。
“他说我和他不合适……”季初燕的泪水打湿了腿上的裤子,他呼吸艰难,充斥着湿漉漉的水汽,“他想取消婚约……”
这话说得口齿不清,但被邓明姜听清了。
邓明姜抽烟的动作一顿,用几近怪异的眼神看向躬成一团的季初燕,他拿下嘴里的烟,皱眉靠近季初燕:“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有那么喜欢江总吗?”
喜欢肯定喜欢,要说有多喜欢。
邓明姜不觉得有多少。
有些人在酒后最容易暴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显然季初燕就是这类人,可上次在他家里,季初燕压根忘了江瑞的存在,又喊爸又喊妈,连两个姐姐都喊了,晚上的电话也是打给家里的外婆。
如果季初燕非常喜欢江瑞,怎么可能只字不提江瑞呢?
然而直到邓明姜把烟抽完,季初燕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邓明姜换了句话问:“这个婚你是非结不可吗?”
这下季初燕回答得果断:“对。”
说完还强调了一遍,“非结不可。”
邓明姜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嘴里继续问:“家里让结的?”
可他分明记得其他人说季初燕在酒会上对江瑞一见钟情才有了这个婚约,那应该是自由恋爱才对。
季初燕坐直身体,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拿起啤酒又开始喝。
喝了一口,才想起回答邓明姜的问题,他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取消婚约了对家里没法交代?”
季初燕还是摇头:“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邓明姜把装了零食的塑料袋放到塑料凳旁,岔开双腿,双手插兜,“与其上赶着受窝囊气,不如早点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季初燕双手捏着喝空了的易拉罐,罐身被他捏得往里扁去,发出噼啪声响,他低垂着头,沉默良久,嘴里很突兀地冒出一句:“我姐要回来了。”
邓明姜没听明白:“什么?”
季初燕又不吭声了。
晚上十二点,邓明姜臂弯里挂着塑料袋、身后背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季初燕回到工棚。
季初燕单独住在一楼靠右的房间里,他从季初燕身上摸到钥匙,把门打开。
里面的布局和楼上楼下的所有宿舍一模一样,不过除了季初燕睡的那张床铺外,其他床铺全是空的,连床垫都没有。
这间宿舍的灯比邓明姜的宿舍亮,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晰可见,季初燕睡在窗户对面那张铁架子床的下铺,床的高度肉眼可见地被垫了一层,上面铺着纯色四件套,地上还有一张小毯子,旁边堆放着两个打开的行李箱以及一些零碎的日常用品。
季初燕不会收拾,只有床上整齐,其他地方都乱得没眼看。
邓明姜想把季初燕扶到床上躺着,可还没走近,季初燕就在闹了。
“还没……没换睡衣……”季初燕的眼睛都睁不开,说话大着舌头。
邓明姜帮他把外套脱了,强行推到床上:“行了,你这样子也没法换,我已经帮你把外套脱了,你自己脱鞋子和裤子吧。”
季初燕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摇着头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邓明姜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邓明姜看他实在难受,又想到他不久前还在泥巴地上坐了,索性硬着头皮帮他把鞋袜和裤子全脱了。
季初燕只穿了一条牛仔裤,直筒宽松型,解开皮带后,一扒就下来了。
同时露出来的是两条光溜溜的腿,在灯光下白到晃眼。
季初燕长有一双十分好看的腿,修长、笔直、匀称,腿部线条优美且流畅,甚至连腿毛都少得可怜。
很难想象这是一双男人的腿。
饶是心如铁石的邓明姜也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但一想到这是一双男人的腿,他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面无表情地把一双腿塞进被子里。
“好了,睡觉。”邓明姜伸手按住还想起来的季初燕,“其他事等明天再说。”
季初燕被他捣鼓得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几根手指悄悄探出,勾住被子边缘,他脸颊通红地望着邓明姜:“我还没洗脚……”
“明天再洗,工地上没那么多讲究。”
季初燕还想说话,可躺下之后,睡意如雨覆来,他的上下眼皮激烈打架。
邓明姜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看季初燕昏昏沉沉的快睡过去了,转身打算离开。
哪儿想到刚转过身,衣服便被拽住。
他回头一看。
季初燕的手从被子旁侧伸出,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抬抬眉,用眼神询问。
“下次放假……我可以去你家做客吗……”季初燕口齿不清地问。
“不可以。”邓明姜还是同样的回答,“不好意思了,小少爷,我家不方便。”
季初燕安静片刻,又说:“你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吗……”
邓明姜想了想,扯开季初燕拽着自己衣服的手,从旁拉来一张凳子:“可以,你睡吧。”
季初燕像是松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邓明姜一直坐到凌晨一点才回楼上,洗完澡已是一点半了,他疲惫得很,闭上眼睛快睡着时,才想起忘了一件事。
忘了跟季初燕说找杨工头分活儿的事。
只能等下次了。
江瑞说要取消婚约的事明显给季初燕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后面几天看到季初燕,他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隔得老远都能看到眼下的黑眼圈。
连杨健康都在问:“小季少爷,你是不是失眠了?眼下黑得好厉害。”
季初燕只是摇头。
邓明姜和文许二人坐在季初燕和杨建康那桌旁边,中午的食堂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人在东张西望地找位置。
邓明姜吃饱了,为了不占位置,拿着烟盒起身去了食堂外面。
他前脚刚走出去,就有人后脚跟了出来。
邓明姜听到脚步声,不用回头都知道跟出来的人是谁,他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小少爷,我上午干了太多活儿,现在只想抽根烟回宿舍睡一觉,没精力听你诉苦。”
上次之后,季初燕每天都找到邓明姜诉苦,一诉就是一个小时起步,说到一半还要流眼泪。
昨天邓明姜等他诉完,也说了自己和文许二人的请求,结果季初燕只说考虑一下,考虑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也没考虑出个结果。
邓明姜也烦了,免费当了几天的垃圾桶,他也有装满的时候。
他说完要走,却被季初燕喊住。
“你不是想找杨健康分活儿吗?我可以帮你。”
邓明姜身形一顿,很快明白过来:“有条件?”
“这周我帮你请个假,你陪我出去一天。”季初燕说。
邓明姜转过身体,两手放进兜里:“去干什么?”
“江瑞和那个男的约了周五下午出去,你陪我去跟踪他们。”这次提起江瑞,季初燕终于没再掉金豆子,但语气是低落的,“我估计他们晚上会去酒店,我想捉个现场,到时候需要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