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千朝将一个荷包从桌子底下悄悄放在了慕韶光的手里,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准备走。
慕韶光一捏就知道,里面应该是新炼出来的丹药,他受伤之后一直在吃,但因为药材不好凑,离开穹明宗的时候慕韶光也没带太多。
慕韶光抬起头来,面前的问千朝已经是个背影了。
他道:“千朝。”
问千朝转身。
慕韶光停顿了一下,那个瞬间问千朝的心提起来,几乎要觉得他终于会说出什么自己想听到的言辞了。
但最终慕韶光只是道:“没什么,我想起来忘了跟你们说任务的事了……殷诏夜的眼泪也全了,还算顺利。”
问千朝和上官肇都有些惊讶,道:“这么快。”
慕韶光点了点头。
问千朝沉默了一下,笑道:“那挺好的,那我们走了。”
慕韶光点了点头,问千朝便径直离开。
上官肇和问千朝肩并肩地走着,突然说:“掌门,其实师兄的做法没有错。他想让你立威,又总是放心不下你。”
问千朝道:“我知道,我没生他的气,我怎么可能怪他,从小我就是他护着,一身本事也是他教的,连这个位置都是他给的,要不是他我早死了。”
两人迈出了大厅,一束光从琉璃瓦上折射下来,问千朝抬手放在眉骨前挡住:“可你看他待我好吧,可实际上他心里又有对我有几分肯定,几分喜欢呢?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爹是他的师尊,他就是报恩。”
上官肇道:“若是这么想,就妄自菲薄了。”
问千朝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有的时候可能是怨我自己。唉,这话你听过就算了……”
他说到这里,忽地一停,眯起眼睛道:“哎,那个不是程棂吗?”
上官肇顺着他的目光一望,道:“是。”
问千朝说:“上官师兄,你先出去,我去会会他。”
他说完之后,便径直朝着程棂走了过去,到了跟前都不停步,直通通撞到了对方身上。
问千朝肚子里憋气,这一撞是故意加了狠劲的,竟生生把程棂给撞了个趔趄,问千朝还顺便下死力跺了他一脚。
程棂正在上台阶,如此一来猝不及防,要不是会武,非得摔个半死不可。
他旋身站稳之后勃然大怒:“谁啊?!”
问千朝却头都不回,就跟背后有鬼追一样急匆匆往前跑。
程棂怒喝:“把他给我拖回来!”
问千朝很快就被拽着手臂扯到了程棂面前。
程棂这种脾气,正常的仙门修士走在路上被他看见了,不打一顿都算是客气,更何况还是别人主动来招惹他,当下阴沉着脸,劈面就想给问千朝两个耳光。
问千朝却没等他的手抬起来,便急急忙忙地说道:“别、别打我,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越过程棂的肩头,向着厅堂里面看去,一副极度慌张和心虚的样子。
程棂不禁顺着他的目光回了下头,只见殷诏夜的衣袍在人群中一闪,便没影了。
他心头疑云忽起,放下了巴掌,却改为揪起问千朝的衣领,把他拖到了一棵大树后面,问道:“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问千朝嗫嚅道:“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程棂冷笑道:“小子,你在我们合虚的地界乱走乱闯不说,还鬼鬼祟祟地偷听,这事要是说出去,我直接就可以剐了你,你是哪门哪派的都不好使。有什么事还不给我痛快地说,非得自讨苦吃吗?”
问千朝眼珠子乱转:“谁、谁偷听了,各门各派都是这点事,旧掌门没了就要选新的,有什么可听的!我不过,不过就是听人商量着好像要让个什么龙来当你们掌门,还说……嗯。”
程棂面上浮起一丝冷笑:“说都说了,说一半藏一半有意义吗?”
问千朝道:“还说要是推举他上去,别的碍事的就得给除掉呗……”
程棂正想嘲讽,忽然又想起了别的,脸色微变,吩咐身边的人:“你们几个去唐尊使那边,保护着点他。最近我怕出乱子,有人拿他开刀。”
他的一个手下说道:“主人,如果真的是殷尊使那边要谋划事情,其实您这里最不安全了。以殷尊使对唐尊使的态度,应该不会动他。”
程棂冷冷地道:“让你去你就去。”
他的手下也知道他的脾气,无奈只好走了。
问千朝听着他们的话,眼中慢慢笼上沉沉的郁色,唇角微抿。
而随即,程棂已经转过了头,有所思地看着他。
问千朝立刻说道:“你、你看我干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别的……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说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也没兴趣掺和你们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四下看着,仿佛在想要找谁求救。
程棂嗤笑一声,把他甩开,道:“滚罢。”
问千朝忙不迭地跑了。
他急匆匆地下了台阶,走出去老远,脚步才倏地一定,回头看了一眼。
“以为什么人都是你们能痴心妄想的吗?”问千朝阴冷一笑,低低骂道,“该死。”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问千朝一脸的沉郁冷酷,任何一个人看到此时的他,都会毫不怀疑此人是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只是他这边刚刚说完,另一头的大殿里面就是一阵喧闹,原来是宴会结束,所有的人全都散场了。
看到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出来,问千朝立刻把阴沉之色神色变脸似的一收,小心地回头张望片刻。
确定慕韶光没有在附近看到刚才的事,他这才松了口气,匆匆离开。
其实这次也算是问千朝走运,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慕韶光也是刚刚从问千朝离开的方向把目光收回去。
他坐在大殿中,确实隐约听见似乎有问千朝的声音在同人争辩,只是人来人往的实在嘈杂,就没听真切,再仔细辨别又不见了。
眼见散会,慕韶光手在桌沿上一撑,身体微微前倾,正也准备站起身来走人,就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鼻端,随即,旁边有个经过的人差点绊倒在他身上。
慕韶光顺手一扶,对方一瀑长长的黑发在他肩头一扫,那香气也更加分明了。
慕韶光心不在焉的,觉得这香味有点熟悉的感觉,就像在哪里闻到过似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就下意识地吸了口气,想闻的真切些。
这时,被他扶住的人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自己站好。
慕韶光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一名女子,他刚才的动作神态都十分引人误会,简直就像个轻薄无状的登徒子似的。
他很少弄出这样的状况,一时也有些窘住了,干咳一声,连忙道:“抱歉。”
那个人偏生还不算陌生,正是魔神唯一的那个女弟子叶天歌。
两人难得打次交道,对刚才的事,叶天歌的感觉大概也十分不怎么样,她目光像钢刀一样,冷冷地在慕韶光脸上刮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身拂袖走了。
慕韶光不禁低头摸了摸鼻子。
只是叶天歌人虽然离开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却好像依旧萦绕在空气中,仿佛吊着某段记忆的钩子一样,叫人心头莫名疑惑。
慕韶光在原地驻足片刻,直到程棂过来叫他,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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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眼里的师弟:长不大、黏人、有点烦,又令人操心,单纯傻傻的,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唉。
师弟眼里的师兄:美丽、高贵、迷人、超完美就是不爱我,但没关系,看我心机遁·超绿茶之术!
上官肇:我多余,我习惯了,我吃吃吃——
猫猫猎手的下一个目标出现了。
第32章 停云来思
因为刚才得知的消息, 程棂心里盘算着事情,只琢磨着要是怎么能想个招,先把殷诏夜给干掉就好了, 并没有把方才碰见问千朝的事跟慕韶光说。
至于叶天歌是走路摔跤了还是睡觉上吊了他就更加不以为意了, 问也没问一句。
但是,在另一头的角落中,却有双眼睛将刚才那一幕全部看了进去, 并且迸发出了愤恨嫉妒的光芒。
“我早晚要把这笔账给讨回来。”
说话的正是今天狠狠受了一回气的冯家俞。
他语气阴狠地说道:“这个唐郁,先前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就跟过街老鼠一般,踹他两脚都不敢吭声的, 现在抱上了殷诏夜和程棂的大腿, 竟就这样一副德性起来,真是小人得志。”
其实别说真正的唐郁被骂的很无辜,就算是慕韶光刚才都没有対冯家俞做什么。他如此气愤,一者无非是不敢针対程棂和殷诏夜, 只能拿唐郁撒气, 二者则是有叶天歌的原因了。
——亲近的人都知道,冯家俞対叶天歌的美貌可以说是心系已久,但是碍于叶天歌的身份和冷淡, 他也只能空想。
这次宴会上,叶天歌连正眼都没看过他, 却跟慕韶光撞在了一起,冯家俞也不管两人是怎样的尴尬误会, 看在眼里更是火上浇油。
他身边的人警告道:“你不要总是这样傲慢, 唐郁再怎样无能,那也是魔神的弟子之一, 魔神当初既然选择了他,未必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瞧,这小子之前装怂,实际上剑法不就是十分精绝的吗?”
他拍了拍冯家俞的肩膀:“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大意不得。万一我们一不小心栽在他的手里,那时岂不更加窝囊。”
冯家俞冷哼了一声,甩开対方的手,说道:“你干什么总是长别人志气,看着吧,我自有办法整他。”
他们两人这么一拍一甩,别的倒没什么,却有样东西从冯家俞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两人同时低头,冯家俞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抢上去将那样东西捡起来,一把重新揣入怀中。
但即便是他的动作很快,还是让他的同伴看清了那是个什么,当时就吃了一惊,说道:“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也有这个东西?”
——冯家俞藏在袖子里的,赫然是个泥人。
虽说泥人也不一定就是邪物,但冯家俞平时不是摆弄这些小玩意的人,此时又表现的这样慌张,就等于不打自招了。
冯家俞只能说道:“之前无意中得的,我那时又不知道有问题。”
対方说:“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不快扔了它?你看看之前那些人就该知道,这东西邪门的很。好不容易有人出面给解决了,你怎么还不长教训?”
冯家俞不耐烦:“知道,知道,你看我现在好端端的,这东西根本就不敢在我跟前作祟。我回去之后把它毁了就是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他这样说了,対方也不好多言什么,只得应下。
宴会散去,冯家俞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脸上被打出来的伤一碰就疼,他対着镜子上药,看到镜中鼻青脸肿的自己,心中越发地不痛快,抹好了伤药之后独自坐在灯下,便又把那泥人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手里摆弄着。
这个泥人矮矮胖胖,两腮上涂了两团白色,是戏文中丑角的模样,但冯家俞却像是対这东西爱不释手一般,摆弄了一会,双指在泥人眉心上一戳。
顿时,如毒/瘾般的美妙幻觉将他包围了。
在幻觉中,他把自己瞧不起的、厌憎的那些人都踩在了脚下,心悦的女子主动放下身段来靠近他、取悦他,权势名利,绝顶修为不在话下……简直畅快的让人都不想醒过来。
正是为了这个,冯家俞才冒险将泥人留在手里的。
一开始他得到这东西的时候,确实不知道是个邪物,他也不曾主动向泥人求过什么,只是总做些美梦,每每梦醒,都觉得回味无穷,心情愉悦,恨不得转头回到床上再睡一通。
可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泥人所害,大概是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又或者他修为高深,泥人根本就无法造次,反正直到这件事被查出来,冯家俞也还一直好好的。
冯家俞想,既然当时那妖物还在,都奈何不了他,如今事情已经被解决,难道他堂堂魔域长老的弟子还能怕一个死物不成?
这泥人虽无法作祟了,里面却还残留着一些法力,可以帮助他重温那些美梦,他是说什么都舍不得毁掉的。
可是,这一回,他的美梦只做到了一半。
眼看第二天就是他要成为合虚掌门,并且继承魔神遗物的典礼了,而这个夜晚,冯家俞也正要搂着到手的美人一夜春宵,可关键时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失重。
冯家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房中的木头桌上,脸上的伤压得生痛。
落差太大,他捂着脸,半天缓不过神来。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往后,这样的梦你都做不得了,我的力量快要散尽了。”
冯家俞猛地看向桌上的泥人:“是你在说话?”
灯下,泥人僵硬的脸庞笑容诡异,嘴唇未动,声音依旧传来:“対,是我。本体消失了,我的力量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补充了。”
冯家俞一下子便有些急了,说道:“那怎么行!有什么办法吗?要不然……我给你注入一点法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泥人在那个瞬间仿佛扯了下唇角似的,问道:“你敢给我法力?”
冯家俞刚才满心情急,热血上头,让他这么一问,还真被问住了。
泥人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敢,但不用怕,我不需要你的法力,就可以让你真正得到你想要的女人。你愿意吗?”
冯家俞心中微动,问道:“什么?”
他心里暗想,这泥人狡猾,多半不安好心,但他只消什么都不答应,听听这家伙会说什么,还是不碍的。
泥人笑着,竟慢慢地在桌子上化作了一滩泥,冯家俞正是一愣,就看到这滩泥重新聚拢、成型,竟然变成了一个极为美貌的少女模样。
那女子冲他笑了一下,嗓音也变得清冷动人:“像吗?”
冯家俞从来没见过叶天歌対他有好脸色,一时间被迷的神魂颠倒,连声道:“像、像啊!真是像,还能,还能变大点吗?”
対方眼波流转,勾魂摄魄,娇声问道:“变大点,你想干什么?”
冯家俞眼睛都直了,只是跟着笑。
泥人却变了回去。
“我现在还是泥塑之身,也只能稍稍变幻一下外形,但……如果你能把她的魂魄抽出来,灌入到我的身体中,我就会拥有血肉之躯,彻底地成为她——一个像梦里那样温顺听话,対你百依百顺,予取予求的她。”
“这!”
冯家俞一惊,说道:“你这是让我杀了她?”
泥人道:“怎么能是杀了她呢?这叫让她获得新生。再说了,你喜欢她在现实中的躯壳,喜欢她在梦里対你的样子,我把最完美的一切帮助你实现了,至于其他的,你管那么多作甚?”
冯家俞终于意动,可还是犹豫道:“她不是那么好対付的,我得筹谋一下。”
泥人笑道:“你是长老的弟子,以长老的名义,约个人出来见一见面,喝一杯酒……应该不难吧?”
冯家俞沉默了一会,也跟着慢慢笑了起来:“你说得対。人之所以会做美梦,就是因为在梦中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的顾虑啊。”
他成功了。
冯家俞自己都没有想到,偷袭叶天歌,并且取走她的魂魄,做起来竟然这般地简单。
他连忙按照泥人所说的,把叶天歌的魂魄灌了进去,泥人的外表果然变了样子。
当容貌美丽的女子在他面前慢慢睁开双眼,冲他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妩媚笑容时,冯家俞只觉得神魂颠倒,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原来你……一直喜欢我?”
冯家俞连声道:“是,是,当然!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都是因为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不过,我的狗死了,现在还缺一条狗——”
纤纤玉指顺着他的胸膛上划,捏住了他的下巴,女子笑问道:“你这么喜欢我,愿意当我的狗吗?”
冯家俞只当対方在跟他调情,涎着脸凑了过去,笑着说道:“行啊,你说怎么当?”
他话音刚落,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紧,已经被个什么东西给死死套住了,勒得他双眼凸出,喉咙作响,耳中是那个妩媚诱人却又冰冷异常的声音。
“那就先栓一条狗链,好不好?”
到了宴会结束的第三天,慕韶光听说了一个消息。
“你说冯家俞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慕韶光的第一反应就是程棂干的。
虽然这样想多少有些対不住他,但不得不说,这还挺符合程棂的性格。
但紧接着,为他带来这个消息的殷诏夜就用后面的话打消了慕韶光这一猜测。
他面色略沉,说道:“不错。光是一个冯家俞死了,本来也算不了什么,但是他死的时候……手里却握着一个泥人。”
慕韶光早料到这事就没完,闻言倒是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问道:“那他的死状死法呢,跟之前死的那几个人一样吗?”
殷诏夜道:“不一样。那几个人死前精神失常,死时身体半腐,他却并没有这些表现,他是被勒死的。”
慕韶光起身道:“那我过去看看。”
殷诏夜这时刚从冯家俞那边回来,但此时诡异,听到慕韶光这样说,他难免觉得不放心,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慕韶光有些意外地转身,看了殷诏夜一眼,笑着说道:“行,那就有劳了。”
殷诏夜看到慕韶光意外的神情,自己也愣了愣,他似乎也并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遇上什么事,先想着去告诉某个人一声,除了满脑子的复仇和怨恨之外,也开始担心别人的安全和心情。
虽然这个“某人”、“别人”只是针対慕韶光的,但一切也都已经和过去不同,而且这种心有牵挂的感觉……竟然还不坏。
殷诏夜跟在慕韶光的身后出了门,他知道,他不是所谓的大彻大悟、弃恶从善,本性如此,生而为魔,他这辈子也变不成什么所谓的好人,只是,心中多了一丝向往罢了。
——対于靠近光芒的向往。
在魔域,死个人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死的这么邪性就少见了。在这里被妖物蛊惑,就像是说地府里闹鬼了一样离谱。
更何况冯家俞作为大长老的弟子,性格虽然莽撞,身份和修为却都着实不低,因此他出事的消息刚被人传出去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波澜。
慕韶光去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散去了一些,但还剩下不少,平溋竟然也在,挥着扇子从人群中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殷诏夜和慕韶光。
平溋还记得慕韶光上次在他脸上拍两巴掌的事情,皮笑肉不笑地抬起扇子,打了个招呼道:“呦,唐尊使,来啦。”
慕韶光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龙皇安好。”
这一笑弄得平溋怔了怔,又哼了哼,慕韶光已经走过去,查看冯家俞的尸体。
这一看,他发现果然如殷诏夜所说,冯家俞的死状与之前那些人完全不同。
那些死者是向泥人许了愿望,然后就被泥人的神识附体操控了,甚至在他们死了之后,尸体在控制之下还是能笑能动,能吃能睡,直到难以保存,慢慢腐烂为止。
所以之前出事的人早期像庆雍那样胡言乱语,如同分裂,后期就像岳长青一样,虽然好像是新死,全身却已经腐烂。
但眼前的冯家俞却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而已,死因是被人用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勒断了颈骨。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的神情极度惊恐,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异常骇异难言的事情。满脸都是被刀子划出来的血痕,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泥人。
慕韶光一掀袍子,半蹲下来,打量着冯家俞手里的泥人,抬了抬下巴。
不用他说话,旁边的饮真剑一下子探出剑锋,在冯家俞手里一挑。
泥人骨碌碌滚到地上,上面都是发暗的血迹。
饮真将它托起来,递给慕韶光看。
慕韶光仔细打量了一会才发现,原来泥人上出现血迹,是因为冯家俞手里握的太紧,以至于泥人都镶嵌进了他手心的皮肉里。
而更加让人心里发毛的是,那泥人的脸上也不再是笑容,而变成了同冯家俞如出一辙的惊怖之色,两个的表情神态完全找不出来半点差别。
在场的魔修当中也不乏穷凶极恶之辈,还是都被眼前这场景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最吸引慕韶光的,是他再一次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淡香。
——是从冯家俞身上散发出来的吗?
慕韶光朝着冯家俞凑了又凑,殷诏夜简直觉得他们快要亲上了,实在看不下去,抓住慕韶光的手臂::“哎,我说,你这是——?”
冯家俞的身上却并没有异常气息,慕韶光道:“我就是想把他的模样看仔细些。”
这时,饮真忽然碰了他一下,慕韶光回头一看,见到泥人被剑锋一戳,扎了个対穿,递到他的跟前。
这一次,那股熟悉的气息终于又散发了出来。
慕韶光突然记起来了,他之所以会対这香气熟悉,是因为曾经在庆雍那里也闻见过!
这香,并不是什么女子的体香或者熏香,而是从做泥人的泥土里散发出来的。
叶天歌——慕韶光无声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対方那张苍白、冷郁而又美丽的脸孔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眼下线索已经很明显了,即便叶天歌不是此事的幕后操纵者,也一定跟那妖物脱不了关系。
而这女子,也正是他下一个将要获取眼泪的目标,她的身上,又会藏着怎样的隐情呢?
慕韶光正思忖着,大长老已经在人们的簇拥下走过来了,死了徒弟的他脸色也很不好看,只跟慕韶光和殷诏夜点了点头,便大声喝令手下把尸体收敛起来。
而后,他又把泥人从慕韶光那里要了过去,便匆匆离开。
慕韶光决定再一次变成小猫,去叶天歌那里踩点。
他现在已经完全体会到了变猫的妙处,轻盈灵活,隐蔽安全,在这个魔域当中方便极了。
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这里的魔头都特别没见过世面,他们好像很容易被猫吸引,给慕韶光接近他们提供了便利。
慕韶光守在叶天歌回自己山峰的必经之路上,扫了一片花瓣当垫子,在路边坐的无比端庄,等到叶天歌经过,他就自信地抬头看去。
叶天歌无视了他,目光都没转一下,直接走了过去。
慕韶光:“……”
震惊又失落的小猫跟在少女的背后追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思考了一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