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飞其人,如何?
前队友倏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阎飞算不得是个多狂妄的人,但那种自信仿佛渗透到了骨子里。他也没有强大到谁都打得过,但这个好战分子练了一段时间,必定回过头去又把对方给干翻了。一次次下来,他最后总能成为那个最强的。
就像现在这样,面对背刺他的昔日同伴,他还能信誓旦旦地问: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为什么能当上搜救队长?
因为他强啊。
你做这一番挣扎、历经内心煎熬,走上不归路,最后竟动摇不了他一分,还要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斥。
就像当年还在队里那样。
前队友气血上涌,差点没撅过去。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死咬着牙,道:“可那又怎么样呢?你以为你们做的就一定是正义的吗?时间会证明一切。”
阎飞:“时间只会证明你是个傻逼。”
“噗。”前队友吐血了。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阎飞在他身前蹲下,明明没有什么嘲讽的语气在,但依旧让人气得牙痒,“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虽然说人都是会变的,但你生活中并没有什么重大变故,所以我大胆假设,你会不平、会嫉恨,但也绝不可能恨到要直接杀死我、甚至背叛人类的地步。那个蛊惑你的人,还跟你说了什么?”
前队友听得笑了出来,“你想知道?我偏不——”
阎飞打断他的话,“你知道为什么会挑中你吗?他们针对的目标是我,是我这个气相局搜救队的队长,是局长寄予厚望的得力手下。他们把你当一个棋子,而他们同样是鸩的棋子,棋子的棋子,你觉得算什么?”
前队友:“你羞辱——”
阎飞:“究竟是谁在羞辱谁?人类吹响反抗的号角三十年,你的长辈、长辈的长辈都曾为此做出努力和牺牲,外面的那些人,也都还等着你去救,你觉得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自己身上这身制服吗?死很痛快,如果你今天死了,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甚至是苦衷,你的家人、你所在乎的人,都会因为你的行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被人唾弃,生不如死。”
语毕,阎飞站起身来,撂下一句“你好好想想”,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他着实不喜欢跟人谈苦衷,也不喜欢听人流泪忏悔,言尽于此,剩下的自然交给专业的谈判人员去。
走出门,他叮嘱道:“别让他死了,盯紧每个进到房间里的人。”
人抓住了,下一步,不是吐露实情,就是在他吐露实情之前被杀人灭口。不管是谁来杀也好,抓到一个是一个。
阎飞一边往前走,一边在思考气相局里的叛徒到底是谁。想着想着,烟瘾犯了,想摸一根烟出来抽,却摸了个空。
刚才外套脱在顶楼,没带下来。
他颇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走过拐角,却又看到那件外套近在眼前,正被苏洄之拿在手里。苏洄之靠墙站着,看到他过来,站直身子打了个招呼。
“你不去楼顶见你的可爱弟弟,到这儿来干什么?”阎飞混不吝地说道:“关心我啊?”
苏洄之把外套递过去,“几个小时不见,阎队愈发风趣幽默了。我刚从楼顶下来,指挥部那边托我去跟阿铮谈了谈阵眼的事情。”
阎飞挑眉,语气里不无嘲讽,“他们自己不敢去啊?”
苏洄之笑笑。
阎飞:“所以呢?谈得怎么样了?”
苏洄之:“月亮的异象应该是结束了,照理说,阵眼之一已经破解,但鸩还没发疯,就说明我们还没踩到他的底线,事情就不算完。”
阎飞深有同感。
鸩没发疯,但也离发疯不远了。
他没想到月亮会这么快被大黄吃掉,也没想到燕月明掉下去之后,还能挂到SB那群蠢货的绳子上去。怎么就那么凑巧呢?凑巧得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他。
第三次了,他都来上方城第三次了,为什么运气一次比一次差?
天要亡他吗?
不,他就是天,世界意识才是根本,这个世界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他才是主宰!
鸩攥着拳头,坐在厕所隔间的马桶上,脸色比隔壁那位便秘的兄弟还要臭。
紧接着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冬游园为什么会关联到胡地的SB?可恨胡地关闭之后,把他也给隔在了外头,所以连他也不知道胡地现在的情况。
难道是因为唐乔?
鸩想起这个名字就下意识地去摸额头,好似上次在和平街14号被砸破的脑袋还在痛。如果是她的话,倒是有可能。她也不是一次两次坏事了,背后还有散会,或许,他们就是想以SB为跳板,重新打开通往胡地之门。
真讨厌啊。
鸩的心情更差了。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一群蠢货,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了吗?蠢货,蠢货,人类就是愚蠢,呵……”
良久,他停下碎碎念,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缝隙对冬游园的渗透逐渐加剧,手机信号已经只剩一格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波动时刻再次降临。
鸩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走到窗前站定,抬手放在玻璃上,没过几秒,一只蝙蝠便隔着玻璃撞死在他的掌心。
“咚!”鲜血迸溅出来,顺着玻璃流淌而下,画出诡异的痕迹。
“什么声音?”便秘的兄弟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异样,出声询问。鸩回过头,阴恻恻地盯着那块紧闭的门板,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他越走越近,眼神也越来越阴冷。
隔间里的人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心中警铃大作,“谁在外面?有人在外面吗?有没有人回答我?”
鸩没有回话,而这个偏僻的厕所里,除了他们根本没有第三个人。月光如水,照耀着窗玻璃上的血迹,还在往下滴落。
同样在不断滴落的,还有隔间里那人的汗珠。他再愚笨,都知道事情不对了,因为太过紧张,肚子突发剧痛,痛得他表情都开始扭曲。
他又气又怕冷汗直流,而这时,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下意识张开嘴想要呼救,却喊不出话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卡住了喉咙。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鸩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愉悦。他喜欢听人类在绝望之际痛苦挣扎的呼喊,然而就在他抬起手,即将要打开那扇门时——
“噗。”一股臭味飘出来。
“靠。”鸩的脸登时就绿了,气急败坏地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恨不得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
人类!人类!
你不得好死!
他气、他恨,可他有洁癖。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扇隔间门,表情几度变幻,杀气沸腾,但最终还是拂袖而去。
门外远远地又传来脚步声,再不走也来不及了。
在他走后不到五秒钟,两个搜救队员就走进了厕所。听到隔间里传来的动静,赶紧把门打开确认安全。
里面的人劫后余生,生了却又不如不生。好家伙,便秘是好了,但他裤子还没提呢。另一个搜救队员则瞥见了窗玻璃上的血迹,神色微变,迅速走上前去确认。
“这血不对。”他迅速做出判断,推开窗往下看了一眼,又迅速往厕所外面追。
消息传到三分队队长肖莛耳朵里,她大步流星地赶到厕所,盯着窗户上的血迹,伸手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尖细闻。
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蝙蝠……”肖莛蓦地想到什么,转头问身后的队员,“之前在冬游园里假传消息,想要把小明引到洋洋游戏厅的人,是不是抓到了?”
队员点头,“是,确实是被鸩操控了的。幸亏小明谨慎,没有相信他。不过现在人还昏迷着,大脑损伤,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肖莛微微眯起眼:“你觉得,在现在的冬游园,鸩和他那些傀儡,靠什么联络?”
队员面露沉思,“如果用手机,自冬游园开启后,我们已经跟局长申请,对内部所有人的信息进行了实时监控。且现在信号越来越不好了,用这个方法已经行不通,那他们……用鸟?蝙蝠?记号?”
闻言,肖莛的视线投向了窗户外面,“立刻让人排查冬游园外,所有能看到这扇窗户的地方。”
队员蹙眉,“队长是怀疑这血是信号?他在给外面的人传信?”
“鸩还有后手。”肖莛语气笃定,她的想法跟苏洄之一样。鸩还没发疯,就不正常。人类与鸩之间,必定得疯一个。
冬游园状况频出,冬游园外呢?梦醒理论的支持者到处搞事,死伤者不断累积,比规则杀人更快。
要是鸩的后手不在冬游园呢?
就像枫叶大厦是冬游园的幌子一样,冬游园也是别的幌子。
未知令人焦躁。
肖莛的命令下达,经由指挥部,再通过留在外面的人手,进行排查。而指挥部里的气氛也相当焦灼,疲惫、紧张,说话像争吵,多少带了火药味。
“内奸、内奸,还是内奸,抓来抓去,抓的全是小喽啰!”
“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内奸真的帮鸩办成什么大事,却一直在内耗。或许根本没有这个身居高位的内奸,这就是鸩的心理战而已!”
“但你能停止怀疑吗?”
“你能吗?还是你能?”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最会猜忌的不是鸩,而是人类。猜来猜去猜成仇,互相提防、试探,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鸩的手段不是简单的言语蛊惑,那是不可抗力,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会中招。
与此同时,寂静街区。
又是这个熟悉的地方,阙歌、连山和老三终于找到了于青宴。那个最早跟燕月明相逢在这里的11号的流浪者,散会的成员。燕月明还在一个叫做“熊心老六”的up主发布的和平街14号的鬼宅探险视频里看到过他,他当时躲在房梁上,而视频的发布时间是10年前,恰好是鸩上一次出现的时间。
燕月明怀疑当时鸩就住在和平街14号,而于青宴出现在那里,或许目睹过什么。
阙歌和连山本来是跟着黎铮去吃月亮的,但中途黎铮带着大黄先行一步,他们留在阴阳眼救老三。后来老三被救了回来,他们便干脆跟上了仲春小队。
仲春去缝隙里干什么呢?她受搜救部四分队副队长董晓音的委托,去找于青宴。
老三就像一块牛皮糖,他要跟着仲春,仲春也拿他没办法。不过仲春也没真心要赶人,他们既然要跟,那就跟着。
一行人经过几天的艰难跋涉,终于发现了目标的踪影。
于青宴还是那副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模样,衣衫褴褛,打了绺的头发遮着半张脸,名副其实的流浪者。他不知道为何又落了单,一个人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念有词。
“于青宴?”仲春作风彪悍,可搞不来怀柔那一套,上前就直呼于青宴的名字。谁知于青宴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就惊慌逃跑。
“追!”仲春振臂一挥,立刻叫手下们追上去,也不管会不会犯规,抄的都是近道。跟在后头的阙歌和连山只听“砰、砰”的枪响从柏油路一侧的某栋房子里传来,仲春的人一边躲避子弹一边追人,搞得像在拍警匪片。
老三站得老远,抬了抬下巴,“看吧,我就说不用你们帮忙,我们仲老板什么人啊,能自己解决的从来不用人帮忙。”
阙歌倒是想上前,但老三挡在了她前面,仲春他们看起来也确实不要帮忙,便转而问道:“这里就是小明来过的寂静街区?那栋房子里为什么会有人开枪?”
老三:“规则。你们看每栋房子门口的记号,就是于青宴留下的。”
连山忙去看了,果然如此。这套记号他们都认识,辨认出来并不难,只是有一段时间过去,记号变淡了。
这时仲春小队也顺利逮到了人,所有人到燕月明曾经待过的9号屋集合。阙歌往门口看了一眼,黎铮当初留下的《出入须知》已经被风雪打烂了,看不出原有的字迹。
比起其他的缝隙,寂静街区这种初级缝隙相较以往,变化不大。9号屋里仍如从前那样燃着壁炉,客厅桌上的花瓶里插着绣球花。
老三见了,拿起绣球花扔进壁炉的火堆里,也就没什么危险了。
于青宴被带到了壁炉前面,让他坐在了地毯上。但哪怕有温暖的火光照着,他依旧在发抖,那眼神里有害怕、有惶恐,几乎无法交流。
仲春看得蹙眉,视线扫视一周,最后落在看起来最弱也最无害的连山身上,“你。”
连山犹豫地指着自己,“我?”
仲春:“对,你来问。”
连山:“……”
第233章 卧底
连山心里没底,这要他问,该怎么问?在场的所有人中,他大概是知道内幕最少的一个了,而且跟于青宴一点交情都没有,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壁炉里传来柴火燃烧的哔哔啵啵的声响,连山想了又想,最终决定祭出一张“小明牌”。
“你认识小明吗?燕月明,上次跟你在这里见过面的,你还帮过他,他是唐乔的侄子。唐乔,你认识吗?”关于这些事,连山都已经从阙歌和老三那儿听说了。
于青宴没有反应,连山也不气馁,一点点帮他回忆细节,还打开手机翻出了燕月明和唐乔的照片给他看。
看到照片的刹那,于青宴的眼神终于变了变,好像恢复了些许清明,但又透着许多茫然。连山觉得有戏,继续跟他讲小明、讲唐乔、讲散会的事情,试图跟他拉进距离。
渐渐地,于青宴好似不那么抗拒他了。阙歌见状,转身去厨房里倒了一杯热水出来递给连山,示意他给于青宴,让他喝点热的缓一缓。
热水是老三烧的,他熟门熟路地用上了人家的厨房,还顺带熬了一锅汤。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香味,把仲春的手下们都吸引了过去。
“可以啊老三,厨艺还是没退步,今天有口福了。”大家调侃着,气氛松快起来。
客厅里的温度逐渐回升。当仲春等人都离开后,于青宴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也接过了连山手中的水杯。
连山让他稍微缓一缓,回头跟阙歌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熊心老六的鬼宅探险视频。
在这个十年前的视频里,于青宴躲在和平街14号的房梁上。那时他的精神还是正常的,可以自然地跟人交流,只是在这之后不久,他就失踪了。
再被众人知晓时,他已然是疯疯癫癫的流浪者。
“你还记得这个吗?”连山小心翼翼地把手机屏幕展示在他眼前。
于青宴还是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飘到了视频上边,怔住了。连山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直到——十年前的于青宴出现在画面里。
“啊!啊啊啊啊!”于青宴忽然叫出声来,仿佛被刺激到了一样,手中的水杯倏然落地,热水溅在连山身上,幸好已经不烫了。
连山不敢分心,连忙收起手机安抚于青宴,可于青宴捂着自己的头,重新缩成一团,嘴里喃喃自语,就像蜗牛重新缩回了壳里。
侧耳倾听,他像是在说:“好可怕、好可怕……不行,我得藏起来,对,藏起来,不要叫人发现我,不要发现我……对,赶快藏起来……嘘,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于青宴神神叨叨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阙歌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因为前方出现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可这栋房子里,本不该有地下室。
仲春听见动静从走廊里出来,见此情形,刚要说话,却又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她倏然警惕,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有人来了。”
阙歌抬头,“谁?”
仲春:“散会的人。”
还是个熟人。
上次仲春和黎铮在离开橙红小镇之前见过的,那位自称散会成员的中年妇人。这一次她身后还跟着另外的五个人,有男有女,而连山见过之后,立刻回头跟阙歌说道:“是我们之前在阴阳眼见过的,告诉我们神婆信息的那两个人!”
仲春:“阴阳眼?是缝隙大变的时候,气相局派你们去的?”
阙歌:“没错。”
闻言,仲春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是都凑到一块儿去了……也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组织的。一边找上我们,一边又找上你们,两边透消息,哪边都不落空,主动权还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老三也拿着长柄大汤勺出来了,看着向9号屋走来的一行人,又看看仲春,“人家肯定是来要人的,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见招拆招了。”仲春笑笑,挥手叫来手下,“开门,迎客。”
“放开我、放开我!”于青宴却还在闹。
阙歌看着疯疯癫癫的于青宴,再看仲春含笑的脸,悄悄叮嘱连山,“一定要看住他,确保他在我们手里。小心。”
小心谁?仲春吗?
此时不宜多问,连山谨慎地点点头,干脆拉着于青宴往角落里退,远离人群,自然就稍微平静下来。老三看了他们一眼,拿着那长柄勺子往沙发上一坐,就正好挡在了他们前面。
眨眼间,9号屋门户大敞,散会的人进来了。
六双眼睛隐晦地扫视一周,屋内的格局很简单。仲春大马金刀地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而她的手下有两个站在门边候着,一个靠在厨房门口,一个倚在窗边,还有两个站在仲春身后。
看起来,此地他们最强势。而客厅靠近壁炉的地方,坐着潦草的中年厨师老三,他旁边是阙歌,两人身后是躲在角落里的连山和于青宴。
散会六人组,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个中年妇女。根据气相局调查出来的资料,此人名叫郑萍,43岁,家住上方城外的小乡村,早年离了婚,后来唯一的女儿丢失在缝隙,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祥林嫂附体的日子。
后来她好像接受了现实,就在村子里种种地,偶尔打点零工为生,没有再婚,日子过得普通且安宁。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人也是散会的成员,而且看起来地位不低。
郑萍容貌平平,打扮也平平,头发用夹子夹着,鬓边落下几缕。脚上穿着广告里常见的保健鞋,麻布的裙摆上沾着些泥点。
她说起话来,也温温吞吞的,“仲老板,又见面了。”
说着,她又朝老三这边点点头,以示问候。
不等她提起于青宴,仲春开门见山,道:“气相局一直在找你们,不过这段时间,你们似乎一直躲在缝隙里,没有出现。留在上方城的人,也只肯跟花园路联络。对气相局就这么忌惮?”
这话直白得阙歌都有点惊讶,作为现场唯二的气相局员工,她思绪飞转,视线对上郑萍。一个不卑不亢,一个温吞歉然。
“气相局对抗世界意识三十年,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我们没有不相信它。但气相局是气相局,个人是个人。”郑萍在仲春对面坐下,说话声音很轻,只勉强保持在大家都听得到的范畴,“你们既然特意找到小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仲春一下来了兴致,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你的意思是,于青宴当年在和平街14号,真的看到了什么,譬如在那里跟鸩私会的内奸?”
郑萍微微点头,“他看到了,但他也忘记了。”
仲春:“忘记了?”
郑萍:“你们都看到他现在这个状态,清醒的时候很少,且脑部受到了损伤,失忆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老三却问:“既然他都失忆了,那你们又是怎么确认,他知道的呢?他都忘了,还怎么告诉你们?”
郑萍:“这是我们推断出来的。网上的那个探险视频,想必你们也看过了,对不对?我们当初遇到小于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我们尝试带他去治病,查清楚他的身份,一步步查到了那个视频,心里就有了猜测。后来,我们就安排了人进入气相局。”
果然如此。
学长的怀疑是对的,气相局里就是有散会的人在。阙歌心下思量,迅速把气相局里她认识的人全部过了一遍,但无法确定到底是谁。
连山就很懵了,好似一个懵懂大头兵闯入了无间道现场,只想大叫一声:我是好人。
仲春继续问:“所以,是你们在气相局的卧底,确定了内奸存在的事实?是谁?”
郑萍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扫过现场所有人,最终落在角落的于青宴身上。此刻的于青宴已经完全缩在了角落里,面对墙角,背对众人蹲着,像一颗蘑菇。
她反问:“你们觉得,小于为什么会那么凑巧出现在和平街14号?还躲在房梁上?”
仲春的手下之一耸耸肩,“他无意间发现了鸩?”
阙歌:“按照一个正常的上方城居民的逻辑,他第一反应应该是拨打气相局的电话,而不是私自尾随。”
“那就是他跟的不是鸩呗,是另外的人。”老三没个正行地翘起了二郎腿,看向郑萍,“对吧?气相局里是不是有于青宴认识的人?这个人,就是内奸。”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自动聚焦到郑萍身上。郑萍抬手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回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一个剃着寸头的年轻男生。
男生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于青宴是那场意识觉醒的受害者,成了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气相局的人,有不少都去那边探望过,这是最终筛查出来的人员名单。”
阙歌快步上前观看,只一眼,心就往下沉。
那名单上的名字可真精彩。
局长郝芳、指挥部干事井宁、搜救部部长陈屏、后勤部小方都赫然在列。
第234章 冬游园(十九)
名单很长,上面也不止四个人,但阙歌最熟悉的、官也最大的,就是这四个人了。后头还有一些职位不高的,甚至是救助站的人。
对于孤儿院的孤儿来说,气相局的人过去探望,次数也不会很频繁,真正能频繁接触到的,反而是救助站这些下属机构的,所以这名单上还有49号救助站的副站长。
阙歌看得眉头紧蹙,而仲春已经琢磨开了。
她不是气相局的人,谁当这个内奸都对她来说都一样,双手抱臂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道:“这几个地位比较高的人里面,就属郝芳和那陈屏年纪最大。时间推回十年前,郝芳上位不久,陈屏倒是在部长的位置上待了好些年了。小方刚进气相局,纯新人,至于井宁,虽然混了几年了,但也还算不上什么人物。如果是去孤儿院慰问,郝芳和陈屏可以作为代表,井宁和小方那顶多就是下边办事的人,地位还不够。”
老三摸着下巴,“站在台上受人瞩目的人,确实可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当年的郝芳刚刚上台,风头正盛。陈屏也还没有放权给闻人,不过……对于于青宴这样淹没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孤儿来说,跟他接触最多的,反而有可能是下面办事的人。接触多了,就有可能产生交情。而且就这件事来说,十年这个时间节点也不对,于青宴只是在十年前到过和平街14号,他跟内奸认识的时间,可不一定只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