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等他问询,黎铮已经先一步戴上斗笠离开。连山赶紧收好香灰紧随其后,踏出祠堂门口的刹那,他又愣了一下。
门外的那个小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棵桃树。灼灼其华,落英缤纷。
黎铮:“去折一根桃枝。”
大佬发话,连山顾不上惊讶,连忙上前折桃枝。那桃树跟真的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伸手去摸,也是真实的粗糙质感,凑得近了还能闻见桃花的淡香。他凭感觉折了一根,还想再折时,黎铮平静但略带冷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要贪多。”
连山一个激灵,连忙回神。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去折第二根了呢,明明他也不是贪心的人。思及此,连山带着那一根桃枝迅速后退,甚至不再看那桃树第二眼。
黎铮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他迅速离开祠堂。
白日的祠堂没有NPC留守,连山敏锐地瞥见祠堂外的牌坊后头,一个探头探脑的鬼魂看见他们的刹那,仿佛触电般躲进了阴影里。地上的黑影在蠕动,不知道里面究竟还藏了几个鬼。
他们在发抖。
是因为黎铮在,还是桃枝?
不管怎么说,再次沐浴到阳光的时候,连山松了一口气,但黎铮在黑纱下的神色却逐渐冷凝。
如果阙歌顺利跟老三碰头,那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过来了。但现在看不见人,说明阙歌没有找到老三,或者出事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恰在这时,狗叫声由远及近。两人顿住脚步,只见大黄如同一道旋风冲过来,再一个急刹车停在他们面前,响亮地来了一句“汪!”
黎铮若有所思,视线扫过它的全身,很快便伸手从它头上裹着的方巾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卷。将纸卷摊开,阙歌的字跃然眼前。
【老三危,速来】
“汪汪!”大黄催促一声,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便急吼吼地朝前跑。
连山顾不上惊讶于大黄还能送信,出于一个搜救队队员的本能,跟着它拔足狂奔。黎铮的速度当然不会比他慢,两人一狗以最快的速度掠过半座小镇,来到了一处无人的破庙。
他们到的时候,阙歌正在打鬼,把鬼魂摁在院中的枯井里抬脚往里踹,端的是干脆利落。庙中的佛像前,躺着昏迷中的老三。
黎铮去看老三,连山就奔向阙歌。他一带着桃枝靠近,枯井里的鬼就老实了,往里一看,好家伙,挤了好几个鬼!
阙歌扫了眼桃枝,也不多问,麻烦连山在这儿看着,转身跑进庙里,“我到酒馆的时候,酒馆的桌上有倾倒的酒液,还没来得及擦掉。地上有掉落的东西,我怀疑是老三的,就让大黄闻了味,追过来了。”
黎铮转过头看她,“什么东西?”
阙歌摊开手,里面紧紧躺着一枚用红线串着的铜钱。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红线也已经发暗,但铜板很有光泽,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的。
“确实是他的。”黎铮道。
“他现在怎么样?”
“失魂。”
阙歌蹙眉。失魂是阴阳眼的常见犯规症状之一,证明此人与鬼魂发生了纠葛,犯了什么忌讳或者中了什么圈套,但具体时间什么现在还不清楚。总之,生魂离体后,他本人便会陷入沉睡,而走丢了的魂魄会在镇中游荡。
七日是一个时限,想要破解,他们必须找到镇中的关键NPC神婆,由她进行喊魂。
“一路上有看到他的魂魄吗?”黎铮问。
“没有,不知道去哪儿了。”阙歌沉声。魂魄乱走也很危险,因为这个时候的魂魄是“失智”的,本体失魂,魂魄失智,会在不知不觉中犯规。要是不及时找到他看管起来,不等喊魂,他就会因为犯规而精神失常了。
可令阙歌想不通的是,老三常年混迹于缝隙,实力就算比不上学长,也绝不会差。他肯定也不是第一次来阴阳眼,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会不会跟缝隙大变有关?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的镇子,其实已经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那些改变就是导致老三出事的原因?”
毫无疑问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断,看守着井口的连山也赞同地点头。
阙歌紧接着又说起另一件令她在意的事情,“我在酒馆里的时候,从其他的镇民NPC嘴里听说,这段时间镇上降生了很多的婴儿,整个镇子因此喜气洋洋,办了很多酒席,从酒馆里订了很多的酒。但我记得之前来的时候,前辈说过,这座镇上的NPC都是不会老不会死的模式,那又哪儿来的新生?”
婴儿?听到这话,站在大太阳底下的连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阵恶寒。他再次想起那天的白幡和纸钱,死或者生,在这样的镇子里都透着股邪意。
他赶紧转移思路,“这就是所谓的变化?”
黎铮站起身来,平静作答:“你们的前辈大概也还没有告诉你们,在这里,阴阳相对,生死循环,是一个轮回。”
一个答案已呼之欲出,阙歌道:“降生的婴儿,就是在大雪中死去的人?”
连山咋舌,“这是什么便捷式投胎?”
“阴阳眼的迭代方式一向如此。”黎铮嘴角仿佛挂着笑,语气却像染着霜雪,“死在这里的流浪者,也会作为婴儿诞生。”
连山不禁追问:“那他们的鬼魂呢?”
黎铮:“保持死时的模样,直到婴儿长大。这个镇子里,只有婴儿身上的时间是流动的,他们会按照既定的命运线长大,有自己的人设和故事,逐渐融入这个镇子,而当他长到跟死亡的时候一样大,他的时间也就停了。”
如此,镇民甲和镇民甲的鬼魂就又对上了。一死一生,如同阴阳两面。
阙歌紧接着又想到,镇民NPC在生前,不都是流浪者吗?每一个NPC其实都是这么来的。一个活人对应一个鬼魂,鬼魂就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死亡时的模样。
他们上次来时太过匆忙,前辈们确实没来得及讲那么细。不过……阙歌还是觉得,黎铮知道的远不止表面上那么多。就像他在船坞时一样。
“你在这里守着老三。”黎铮很快做了决断,将阙歌安排在破庙,又看向连山,“你带着大黄去寻找老三的离魂。有桃枝在,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鬼魂,他们就伤不了你。”
阙歌:“我也可以去。”
黎铮三连问:“我让你跟鬼打架了?让你犯规了?你去做什么,跟鬼大联欢?”
阙歌呼吸一滞,后颈发凉。连山就更不敢说话了,大佬的眼神多可怕啊,明明语气轻飘飘的,怎么砸下来的话就感觉重若千钧呢?
“那学长去哪儿?”阙歌看到黎铮往外面走,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找神婆。”黎铮头也不回。
令人失望的老师。
不听管教的学妹。
黎铮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烦恼。
唯一一个真正会怕死、会听话的令学长之心甚慰的小明学弟此刻又在干什么呢?他还在神庙里给猫猫神歌功颂德。
第197章 荒原(十一)
燕月明为了升级也是拼了,普通的神庙打扫等一系列任务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为猫猫神写小作文吹彩虹屁,为猫猫神哐哐撞大墙,甚至在晚上城墙祷告的时候,表演了一个倒下再爬起,忠诚信徒顽强不息。
他的演技拙劣,心眼浅显,但没有一个信徒能识破。
他们是最好的观众,最佳的捧哏,最脆的法师。
下午的时候,卜夏又来了。这次她带着伍元一起,来给燕月明和陈野生送分刷经验。四个带鱼干勇士一通表演,分刷得比昨天还快。
如是这般折腾下来,燕月明终于入了使徒的眼。到晚上大殿赐福时,他跟在使徒后面帮他端水盆,荣升为使徒座下走狗之一。
陈野生没有像燕月明那样快速升级,仍然尽可能地保持着理智与清醒。
经过两天的观察后,他们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城墙上倒下去的信徒,被带走后,又在第二天晚上回来了。他们被带到了哪里?干了什么?燕月明觉得这背后可能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于是当又一个夜晚来临时,他和陈野生制定了一个计划,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野生故意装作体力不支晕倒,被人从城墙上抬了下去。他身手好,除了怕鬼,其他时候胆子也比燕月明大,所以毛遂自荐要去探险。
燕月明担忧地送走了他,熬过一个漫漫长夜后,再次迎来了日出。
此时此刻的燕月明,大脑已经开始变得混沌了。所有的思绪像猫爪子底下来回盘动的毛线球,开始缠绕、打结,唯有一条思绪是笔直的、明确的,那就是“猫猫大神,法力无边”。
摘下面具去盥洗室洗漱的时候,燕月明看到镜中的自己的脸,也许是因为戴面具久了,那张脸没有晒到阳光,变得有些许苍白。也许是因为昼夜颠倒,眼底有了些红血丝,可凑近了仔细看,又发觉那些血丝好像泛着奇异的金色的光芒。
像猫眼一样。
燕月明甚至还往自己屁股后头摸了一把,没有尾巴欸。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又大感不妙,急急忙忙掏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缩在盥洗室的隔间里,看黎铮的照片。
他偷偷拍了很多照片,黎铮在喝茶、黎铮在看书、黎铮在睡觉、黎铮在穿衣服……嘿嘿嘿。
被神洗脑了也没有关系。
人只要还有凡俗的欲望,就还是人。
燕月明虽然脸皮薄、不好意思,但从不避讳自己的欲望。
等他把黎铮的身影如同思想钢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迷迷糊糊地打算去睡觉时,使徒找了过来,并告知燕月明——你获得了给猫猫神侍寝的机会。
“啊?”燕月明藏在面具下的脸上全是纯真与懵懂。
不等他说答应与否,使徒一挥手,两个信徒上前扛起了燕月明,把人送往猫猫神的寝宫。瞬间的失重让燕月明回神,他大惊失色,如遭雷击。
侍寝?!
怎么就突然侍寝了?!
燕月明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他不能背叛学长,哪怕是猫猫神也不可以。可他刚要挣扎,又顿住,因为透过其他信徒的眼神他发现——大家都在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这可是给猫猫神侍寝,作为狂热信徒,怎么能够拒绝呢?你拒绝,就代表你心不诚,你都无法为猫猫神奉献一切,你的灵魂、你的身体,那还算什么信徒?
燕月明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关键陈野生还没有回来,他连一个能商量、能支招的队友都没有。
“呼……”
燕月明做着深呼吸,听着自己加快的心跳声,紧紧攥着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明,你不能慌,对,不能慌。
事已至此,你要做的是灵活应变。
燕月明不断地给自己下心理暗示,但因为这几天思绪受到干扰太多,想着想着就开始跑偏。各种狗血剧情在他脑内连番上演,又让他开始悔恨以前看太多狗血电视剧和小说,没有好好学习哲学。
他在心里忏悔,手指颤抖,觉得对不起学长,又期望学长赶紧来救他。
小姨,怎么办啊小姨?
或许我上辈子是条狗,根本不该加入猫猫教。
十分钟后,燕月明被放进了冒着热气的浴池里。使徒安排人带来了烧着猫薄荷的香炉,让他沐浴焚香。
燕月明流下的泪比浴池里的水还要多。
使徒问他为何哭泣。
他答曰:“我太过欣喜。”
怂包小明,决定到最后一刻再反抗,能苟一刻是一刻。使徒不疑有他,做着猫眼手势,沉声道:“你的心意猫猫神知晓。放心去吧,祂将赐予你无限荣光。”
燕月明简直喜极而泣。
于是他就被送进了猫猫神的寝宫。
寝宫在神庙的最深处,拨开一层又一层的繁复华丽的带着流苏的帷幔,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圆形的超大欧式软床。
燕月明浑身僵硬地走进这里,每走一步他都调整一下呼吸。
他还是有点腿软,有点害怕,从踏进这间寝宫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种被什么注视着的如芒在背的感觉。
无边的压力压着他的脊梁、他的头颅,让他无法抬起头来,无法反抗,甚至有种想要跪下叩首的冲动。他兴奋、颤栗,无边的喜悦席卷着他,企图冲昏他的头脑,金色的血丝在眼眸中熠熠生辉,但那喜悦之下包裹着的,却是恐惧。
恐惧带来清醒。
燕月明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在口鼻蔓延的时候,小动物的本能被催生到了极致。他的胸膛被挤压,喉咙里像塞着棉花,好像要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在荒原初见那尊神像时的场景,卜夏说祂看起来更像个邪神,而他用了小学长惯常挂在嘴边的用词——混乱邪恶。
“伟大的猫猫神啊。”燕月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趁着一切还未发生之时,开始祷告,“您是混沌之光、隐秘的主宰、新世界的无冕之王,您是孤高之山的巅,俯瞰众生,视线所及之处,旧日的阴影必当退避三舍。”
“异端从不在您的眼中。”
“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您的利爪所指之处,必是无法见光的旧日阴影。我愿做您的剑,斩一切阴影于无形;我愿做您的眼睛,看着它步入穷途末路,直至灰飞烟灭。”
在第二次与卜夏和伍元做戏对打时,燕月明曾和他们聊过这个问题——旧日的阴影到底指什么?这个如同克苏鲁一样的“神”,究竟是什么东西,代表着什么样的力量?
毫无疑问,祂是隐秘的,是未知的,看不清面容,无法直视、无法窥探,只有风中隐约传来一点信息。
伍元提出了一个大胆且有趣的猜测,“那也许是相的虚影。”
那是白天时,伍元壮着胆子在荒原上前行,去仔细探查了那些挂在树上的“人形带鱼”。他走了很远,刚开始一无所获,还差点嗝屁。
直到他来到一片隐没在草丛中的沼泽地,一时不查陷进去时,他听到沼泽地中央的那棵树上,传来了窃窃私语。
那棵树上也挂着一条“人形带鱼”,那长条状的物体上,如同带鱼一样的银色薄膜已经遍布全身,几乎看不出原有的样貌。但与其他的带鱼不同的是,它的身上有个碗口大的破洞,风吹过破洞,像奏响了某种乐器,从中隐约传出声响。
伍元努力让自己平缓呼吸,不去挣扎,在缓慢陷入沼泽的过程中侧耳倾听,那声音似乎在说——
“是祂,是祂……”
祂到底是谁?
卜夏及时赶到救了伍元,伍元劫后余生,想了很多。
现实里的猫会攻击被鸩控制的鸟儿,而猫又频繁出入荒原,在这里来去无阻。它的所作所为,是否可以影射到神庙的主人猫猫神的身上?
相,本就取自“四不像”之意。它无形无相,无法窥探到具体的形貌。
旧日的阴影,用这个词来形容相的虚影,或许也说得通?
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没有觉醒之前,如同纸片人一样被操控着、过着既定的生活之前,世界意识不就是那一片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旧日阴影吗?
“当然,相的本体,或者说它的力量核心,肯定不在这片荒原上。”卜夏又补充道:“它只是一个虚影,否则我跟伍元不可能在夜晚的荒原上存活,哪怕我们伪装成无知无觉的石头。”
如果那真的是相,他们只愿称呼它为“它”。
它不配称之为“祂”,它只是它。
燕月明相信并且认可队友们的判断,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对于邪神来说,比起小小信徒的侍寝,必定是打击自己的敌人来得更有意思。燕月明是谁?他是气相局的员工,是主角大黄的朋友,是直面过鸩的人,如果猫猫神真的注视着这片荒原上的一切,真的有打击相的虚影的实力,祂不可能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当燕月明走到祂的面前,祂必定有所感知。
可是偌大的寝宫里,燕月明的声音荡起了回音,猫猫神却没有反应。
一滴冷汗从燕月明的鬓角滑落,他却没有再下跪。因为这世上本没有神明,人类所做一切抗争,皆为个人之自由。
缝隙里的一切,由世界意识构造,由人类的牺牲填满。在这里死去、被二次创造、被反复篡改的,都是人类的自我意识。
猫猫神也是。
昂丁的背上绣着“我命由我不由天”,那像是自我意识于夹缝中苟活,并向世界意识宣战的一次隐秘呐喊。
猫猫神的存在,也像是不为人知的,于混沌荒原沉默坚守的不屈的注视。
燕月明快撑不住了,仅有的一点胆子快要被无边的压力挤爆。那种被注视、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好像都被打量过的滋味,实在太过惊悚。
人的气节与贞操,也许会在同一天全部失去。但他想最后再努力一把,好歹对得起他考上的编制。
“伟大的猫猫神啊。”
他一开口,已经满嘴都是铁锈味。
“请允许我,让我们一起,在新世界,打开真正的,无相之门。”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中泛起透明的波纹。
燕月明抬起僵硬的脖子,终于往上看了一眼。一双金色的竖瞳在虚空中张开,无声、可怕,带着审视,但好像还不致命。
我还能苟!
小明想。
陈野生抓着自己的头发,快崩溃了。
他不过就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队友就不见了。其他的信徒用充满艳羡的语气告诉他,幸运的忠诚的信徒是去给猫猫神侍寝了。当他表现出震惊和崩溃时,又安慰他:不要急切,只要你好好表现,以后一定也会轮到你的。
陈野生想的是,如果队友有什么闪失,他的心灵将会饱受折磨,终其一生辗转难眠。而当他回到上方城,队友的男朋友会将他宰了,身体和灵魂同时饱受折磨。
他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一个词:饱受折磨。
陈野生心急如焚,顾不上休息,就想去救人。但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如小明,连寝宫的门都不知道往哪儿开呢,怎么救人?
凭一腔孤勇贸贸然冲上去,除了送命没有任何用处。因此陈野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毛遂自荐接了去神庙外采集的任务,跟卜夏和伍元汇合。
等到陈野生紧赶慢赶,甩掉其他的信徒,循着卜夏留下的标记找到他们时,他们看到陈野生的第一反应,却是:“你去干什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彩?”
在神庙这个缝隙里,所有的人物都被【动画化】了,皮肤失去了纹理、衣服失去了质感,色彩当然也变得更加鲜明。如果说陈野生在初入这里时还只是鼻尖更挺了,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撕漫男,他现在就好像是旧版动画经过了重置,从720P变成了1080P。
1080P陈野生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网上那张图你们看过没有?就是一个白胡子老头,那上帝,拿着烧杯,然后旁白说上帝创造这个人物的时候,加一点什么,再加一点什么,哎呀还加多了的那个?我被带下去之后进了一个房间,然后那房间里有个像魔法阵一样的东西,那个魔法阵的魔纹是刻出来的,可以往那刻出来的凹槽里加东西。然后我坐在那魔法阵上边,看着他们给我加东西,加一下,那魔法阵就咻一下光芒闪过,咻一下再闪,我就变成这样了。”
卜夏和伍元面面相觑,伍元眨巴眨巴眼,问:“所以给你加了什么?”
1080支支吾吾。
伍元还想再问,被卜夏打断了,微微蹙眉盯着陈野生,问:“这个加料的过程就是疗伤,或者说修补、重置,对不对?那在这个过程中,你肯定会被影响,要是加多了,真的成为一个纸片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姐她关心我。
陈野生在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连忙摇头,“我没事,他们给我加东西的时候,我‘不小心’打翻了几个瓶子,所以没有全加,真正加的都是我觉得加了也不要紧的东西,譬如勇敢什么的。”
实际上神庙的加料里就没几个好词,毕竟是邪神的地盘。什么“野心”、“胜负欲”、“偏执”、“狂热”,都已经是其中相对比较中性的好词了。
陈野生又不能把所有瓶子都打翻,那太刻意了,他演技比燕月明还烂,所以只能有所取舍。
勇敢、忠诚,这是陈野生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应该要拥有,也不断在努力践行的东西。来多少他都不怕。
至于野心、胜负欲什么的,陈野生没有那么执着。本就不执著的东西,如果加多了,铁定会对自己产生影响,所以在这一类词出现的时候,他装作不小心把瓶子撞翻。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瓶“帅气”。
帅气!我可以!
陈野生矜持地等待“帅气”的加入,然而负责加料的信徒拿起瓶子倒了一点,指甲盖那么大。想了想,他仔细端详了陈野生一眼,又倒了点,好么,加起来还不如勇敢的五分之一。
不能等了。陈野生忍不住再次“不小心”地碰到了对方的胳膊,而后对方手一抖,把“帅气”全洒在了外面。
那一刻,陈野生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言归正传,陈野生不想把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夏姐,不想让她太担心,也急着救燕月明,忙把话题转移到燕月明身上。
卜夏和伍元也担心燕月明的安慰,遂不再纠结陈野生的变化。
三人一合计,最后制定出了一个策略。
伍元负责制造动静牵制住其他的信徒,尽可能把人引开。陈野生和卜夏负责去神庙深处寻找燕月明,他们是青梅竹马,配合起来更默契。
事不宜迟,三人迅速赶往神庙。
另一边,阴阳眼的小镇里,还在满镇子搜索老三离魂的连山和大黄,偶遇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队伍,仲春和她的安保小队。
连山没跟仲春打过交道,但听前辈们提起过她。明面上开着安保公司,实际上收了钱在缝隙里救人取物,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狠人。他们出现在这里,必有所图。
他满身戒备,仲春却随意得很,把短刀往绑在腿上的刀鞘里干脆利落地一插,笑道:“原来是大黄啊,好久不见,你这新造型有点酷。”
大黄不知道听懂没,朝她叫了两声。连山暂时无法判断仲春的来意,但他信大黄,大黄对仲春的态度尚可,没有特别敌对,他便也恢复了一丝从容。
连山决定输人不输阵,要给她好好展示一下气相局搜救部新人以及花园路编外狗腿子的气度,谁知仲春完全无视了他,径自走向大黄,还让大黄带他去找黎铮。
“汪。”大黄很矜骄,抬起那颗戴着墨镜和头巾的狗头,跑在前面带路。它完全听得懂“黎铮”这两个字,不就是那个可怕的人类魔鬼么?
我大黄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我大黄已经认得这里的每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