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临定?定?盯着巴掌大?的酒瓶。那?天他带着医生来给沈父检查身体,检查完后沈父一脸嘚瑟,说白费事?,他健康得很。他看见沈母在?花园,便鬼鬼祟祟地从沙发缝里掏出一瓶二锅头,让沈书临和他一起喝。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爸,我等会儿还要开?车呢,下午有个会议,下次再陪您喝。”
当时沈父切了一声,一脸不高兴,不愿意理他。
这个承诺再也无法兑现了。人生中?有许多的事?情,一旦错过,再不会重来。
沈书临发现自己?握着酒瓶的手在?轻微颤抖,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又辣又烈。冰凉的酒液流入胃里,激起一阵痉挛。
第二天遗体火化,五天后葬礼举行。
葬礼上来了许多的人。沈父打拼半生,认识的人不计其数。有商业伙伴,有知?交朋友,还有其他的人,全部穿着黑色西装。沈书临大?多都不认识,听?着他们对他说节哀,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只礼节性地说:“谢谢。”
姜猛龙也来了,他和沈父竞争了十几年,却和沈书临成了忘年至交。
“沈老弟,请节哀顺变。”姜猛龙叹了口气,“唉,世事?难料……走的人走了,剩下的人还要好好生活。”
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沈书临露出微笑,带上了几分真诚:“谢谢老哥。”
葬礼结束后,沈书临劝沈母去他家住一段时间?,沈母拒绝了。
除了前两天流了些泪,她之后便很少哭了,纵然?面有哀戚,但葬礼全程都保持着优雅得体的仪态。她反倒过来安慰子女:“妈活了一辈子,经历的风浪比你们想?得要多。你们这些天也累着了,回家好好休息。”
沈书兰年纪最小,沈母不放心她,便留她下来,只让沈书琴和沈书临赶紧回家。
沈书临从云南回来已经七天,几乎没合过眼。他把事?情收了尾,又让沈母有事?立即联系,便准备开?车回家。
他坐上驾驶位,扣上安全带,拿出手机。几百上千条消息进来,手机震个不停。他翻看了几条,都是客套的问候。
切换到?私人号,消息少了许多,往常天天给他发消息的人,却一条消息也没有。
沈书临关上手机,发动引擎,车子缓缓向前驶去。
夜已经深了,路上车辆很少。他一路畅通地向家驶去,路过那?一大?片洁白灿烂的夜来香,甜蜜的香味灌满鼻腔。
透过玉白的栅栏,他看见了一点昏黄的灯光。他疑心自己?看错了。
车子转了个弯,驶入别墅大?门。大?门右侧的地上,也有一点昏黄。这下子沈书临认出了,那?是老吴头给的手提灯笼。
另一盏灯笼放在?门前的台阶上,旁边坐着个年轻人,等了太久,他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沈书临熄火下车,台阶上的姜一源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他站起身,两人隔着几级台阶对视着。
一周前他们在?云南,骑着野摩托去各个山头喝茶,冰岛是多么甜啊。可是短短一周之间?,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快乐好像过眼云烟。
姜一源动了动嘴唇:“哥。”
“……我怕打扰到?你,没给你发消息。”他顿了顿,又说,“所以?我只是过来等你。我爸说,葬礼在?今天。你……”他停住了。
沈书临望着面前的人,疲惫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连几步的距离都走不动了。于是他说:“过来。”
姜一源跨下台阶,站在?沈书临面前。沈书临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年轻男孩的腰身。他把脑袋枕在?对方的肩头,闻到?了一股薄荷的清香。
姜一源回抱住他,手指从他脊柱上抚过,只觉得那?处僵硬不已,不知?多久没有放松过。他用手指轻轻按着,感觉到?沈书临的肩背渐渐松软下来。
庭院里的迎春盛放着,空气中?飘来夜来香的甜蜜味道。他们站在?香风里,站在?最盛的一株迎春下。
“哥。”姜一源偏过头,低声喊道。
沈书临却已经呼吸微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感受到喷洒在颈侧的平稳呼吸,姜一源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抱紧了对方?。他偏过头,脸颊相贴,对方脸上硬硬的胡茬扎得他有点痒。他便稍微抽离,轻柔地吻了吻那疲惫的眉眼。
一阵裹挟着千里香的夜风刮过,沈书临一动?,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
“哥。”姜一源抚了抚他的脊背,低声道,“进去?睡。”
沈书临放开他,用力地搓了把脸,声音沙哑:“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沈书临打开门,姜一源提着竹灯笼跟在他身后,上前一步按亮了玄关灯,又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他脚边。
“谢谢。”
姜一源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和车钥匙,把车钥匙放在玄关的托盘里,外套放入脏衣篓中,只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都这么累了,让我为你做点事情。”
沈书临去?卧室换了家?居服,又用热毛巾擦了擦脸。他双手撑着洗手池,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清醒了一些。
“哥,你还没吃东西吧?”姜一源从外面探头进来?,有点尴尬地说,“我给你打包的面坨成硬饼子了,你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沈书临的声音依然疲惫,但放松懒散了一些:“天晚了,煮把挂面吧。”
姜一源站着没动?,神情有点奇怪。
沈书临便道:“我教你。”
姜一源瞅着他,见他神情虽然疲惫,但非常从容平静,便稍微放下了担心:“好啊。”
两人来?到厨房,姜一源按照指挥,从橱柜里拿出?挂面。
“先?烧水。”沈书临说。
姜一源便挽起袖子,往锅里加了一半的水,开火烧了起来?。
等待水开的间隙,姜一源偏头去?看,沈书临正双手环胸倚在门口,望着锅或望着他。姜一源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又亲他的胡茬,说:“哥,你别太难过。”
沈书临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水开了。”
姜一源忙回到灶台边,果然见锅里的水已经沸腾。
“下面条,煮一两分钟。喜欢吃硬的就少煮一会儿?,喜欢吃软的就多?煮一会儿?。”沈书临又加了一句,“看感觉。”姜一源紧张地盯着锅里的面条,生怕煮过头。但好在他就是个靠感觉吃饭的艺术人,关上火后把面条分别捞入了两个碗中,尝了一口,软硬适中,刚刚好。
姜一源问:“就这么吃?没味道嘛。”沈书临慢慢地走过来?:“面汤里加一勺盐,一点酱油。放两片小白菜,再?撒一把葱花。”
姜一源乐了:“巧了,没有小白菜,也没有葱花。我看到你冰箱里有瓶拌饭酱,要不?将?就一下?”
沈书临拍了拍他的肩膀:“来?。”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
姜一源愣了一下,忙跟上去?,他很快发现?对方?是往庭院去?。他忙道:“哥,出?去?干嘛?你累了就多?休息嘛,别乱跑了。”他怕沈书临是累得神志不?清了。
沈书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打开门步入庭院。姜一源小跑着跟上他,七拐八拐到了庭院的角落里。沈书临半蹲下去?,在地上找着些什么。
“哥,找什么呢?”姜一源拉住他的手臂,一心想?把他拉回去?。
“小白菜。”沈书临说,“你找找,我看不?清。我记得就在这一片。”
姜一源无语:“哥,咱回去?休息好不?好?哪有……”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几步远外的一片绿上。
沈书临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你想?说我脑子不?清醒?”
姜一源立刻满嘴跑马:“哪有!我沈哥永远都是这么睿智,谁敢说你脑子不?清醒,我立马把他干翻。”
沈书临嗤笑了一声,又说:“还有小葱,你找找。”
很快,姜一源拿着一株小白菜、几根鲜嫩的小葱回到厨房。按照沈书临的指导,他把小白菜煮熟,小葱洗净切成葱花。
等待小白菜煮熟的时候,姜一源又问:“面条又有点坨了,你刚才怎么不?让我把面条和小白菜一起煮?”
沈书临揉了揉额角,有点疲惫地说:“那可能是有点不?清醒。”
姜一源现?在把他当宝,生怕他难过了累着了,听他这么说,连忙哄道:“谁说的?你都不?清醒了,世界上还有清醒的人吗?众人皆醉你都还醒着呢。”
“……”沈书临被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给逗笑了,“倒也不?必。”
面汤只加了少许盐和酱油,清淡却又开胃,翠绿的小白菜和葱花浮着,增添了食欲。两人吃完面条,姜一源主动?把碗筷收到厨房。等他出?来?,就见沈书临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
姜一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他伸手一推,让沈书临靠在他肩膀上,又扯过毯子给人盖上。
沈书临没有察觉,睡得很沉。
姜一源拉过他的手,拢在掌心,不?时用指尖描摹那手背上淡淡的青筋。
半个小时后,沈书临醒了过来?。他慢慢坐直,只道:“抱歉。”
“怎么又说抱歉?”姜一源不?满,他把沈书临按到自己腿上躺下,“困就躺着。”然后伸出?手,替他按揉额角。
画画和弹钢琴的手指修长有力,揉得很到位,沈书临渐渐放松下来?,又闭上眼睛。姜一源知道他没有睡着,便问道:“哥,是不?是很累?”
“也不?是。”沈书临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上周忙的时候不?觉得累,现?在一回想?起来?,虽然累,但毕竟已经过去?了。”
姜一源说:“我问的是你心里累不?累。”
这下,沈书临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却是微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喝那个茶么?”
茶室里有许多?茶叶罐,都用遒劲的钢笔字迹写着茶的年份和名称。只有一个茶罐上没有写。姜一源好奇了快半年,他把茶叶倒出?来?对比过,却也看不?出?差别。他问过好几次,沈书临也不?告诉他,只说还没到喝那个的时候。
在茶室里等着水烧开时,姜一源盯着粗黑的茶叶,好奇的同时,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之前喝了那么多?个山头的茶,反正除了冰岛是甜的,其余的茶他全部喝不?出?差别。他也不?觉得这个茶能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香炉里燃着一盘檀香,白雾悠悠上升。
这次,沈书临没有用秤,只随手抓了把茶叶扔进盖碗。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水开。
水烧开后,他拎起水壶,一改之前又轻又缓的注水方?式,随意地往盖碗中注满了水。
姜一源这下子看出?不?对劲了——过去?泡茶时,沈书临都是神情专注,极慢极轻地注水,他特意向姜一源解释过:“泡茶时力道要轻,注水时要做到‘水动?叶不?动?’。如果力道太大,水击打茶叶,就会加速单宁析出?,茶会苦涩。”
姜一源担忧地看了沈书临一眼,他已经确定了,他哥显然是累得不?行?了,连平日最爱的茶都顾不?上讲究了。
“尝尝。”沈书临将?茶水倒入两个杯子,推了一个过来?。
姜一源满脑子想?着该怎么把沈书临诓上床休息,他端起杯子,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然后……
“……唔!”他震惊地瞪着杯中的茶水,一口茶包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苦,太苦了!苦得直冲天灵盖。这是茶吗?难道不?是中药吗?!
姜一源这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随意地注水,因为单宁再?怎么析出?,也不?会比这茶本身的味道更苦了。
“这是老曼峨苦茶纯料。”沈书临喝完了杯中茶,一点也没有因为苦味而?皱眉,他面色沉静平淡,与喝冰岛时也并无不?同。
他缓缓转动?着茶杯,声音和缓:“老曼峨是最苦的普洱茶之一,和冰岛茶恰是两个极端。茶友说,没有点故事的人,喝不?下老曼峨。”
他笑了笑又说:“当然,这种说法也有些夸张,毕竟只是一种茶而?已。但有些时候,甘甜的茶确实与心情不?相配。”
夜色已深,茶室的顶灯没有开,只有那盏手提竹灯笼散发着幽幽的昏黄灯光。
沈书临泡了第二?泡茶。这回他没有给姜一源倒,只是自斟自饮。
两人原是隔着茶台对坐,姜一源把蒲垫挪到对面,挨着沈书临坐下。
“哥,你心里难受,可以跟我说。”他说,“你想?让我听着,我就不?说话,只听。你想?让我安慰你,我就说话。”
沈书临轻抿了一口茶水,感受着从舌尖到喉口的浓烈苦意。许久,他轻叹了一口气:“我不?难受,只是……有点遗憾。”
他伸手握住衣兜里的那瓶二?锅头,瓶身冰凉,指尖也淬上了冷意。
“正月时候,我父亲让我陪他喝一口酒,我说下次再?陪他,可是后来?工作太忙,没有顾上。”沈书临说,“只是一口酒而?已,这是再?小不?过的愿望。”
灯光昏黄,他偏过头,望着姜一源,目光温柔落寞:“我只是,有一点遗憾。”
“哥……”姜一源握住他的手,“之前在云南,老吴头说,接到你是缘,接不?到你也是缘。这口酒喝了是缘分,没喝也是缘分。你之前说,一期一会的意思是——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只有一次,所以要好好珍惜。”
姜一源望着他,又说:“哥,一期一会。”
沈书临和他对视着,许久之后无声地笑了笑:“嗯,一期一会。”
“我陪你一起苦。”
姜一源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又被苦得龇牙咧嘴。他勉强控制住面部表情,不?想?显得太没形象。
沈书临拿走杯子:“好了。你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茶,就足够了。”
姜一源刚刚大言不?惭地说了要陪对方?苦,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茶汤,实在没勇气再?喝一口。
他眼珠一转,凑了上去?:“哥,说了要陪你苦,当然不?能反悔。”他吻上了沈书临的嘴唇,沈书临按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吻至深处,两人碰倒了地上的竹灯笼,茶室中一暗一明,两人微喘着分开了。
沈书临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竹灯笼,冲姜一源伸出?手:“来?。”
姜一源不?明所以,但把手递给他。
沈书临握着他的手,抓住食指,下了楼,往门口走去?。
姜一源有了隐隐的猜测,心里怦怦直跳,不?敢置信地望着身边的人。
沈书临打开门,调出?电子门禁,握住姜一源的食指,按了上去?。
电子屏上显示“指纹已录入成功”。
沈书临放开姜一源的手,没有去?管身边那灼热的目光,只漫不?经心地道:“以后别在外面等了。”
当?晚,两人躺在床上说话?,身?体挨在一起,话音只在两人中间。
沈书临讲了一些家里的趣事,偶尔会提到他的父亲。姜一源就静静听?着,不时凑上去亲吻。他不擅长安慰人,沈书临也不是会需要旁人安慰的人,他便只用最原始的性和欲来表达陪伴。
深夜里的触碰让人迷醉,两人吻得动情。
事后两人去清洗,共同泡在大浴缸里,水面浮着一层绵密泡沫。
姜一源捞起一把泡沫,抹在沈书临的肩膀上,一点?一点?涂开。沈书临被?他弄得又?痒又?麻,便攥住他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好了。”
“哥,你明天上班吗?”姜一源和他并排躺着,两人的腿在水下交叠。
“要去。”沈书临微闭着眼睛回答。热水泡去了这些天积压的疲惫,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懒散和放松。
姜一源拉长声音:“哦……”
沈书临懒懒地睁开眼睛看他:“怎么?”
“你要是不去,咱还能在这里……”姜一源故意压低声音,在水下蹭了蹭沈书临的腿。
沈书临凝神看了他几秒,微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这个?年纪,精力是用不完的。”
姜一源不满地嚷道:“什么叫我这个?年纪?我和你一样,都是男人,成年男人。”
他说着,手在水下,又?开始不老实地乱动。
沈书临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弹了弹他的手背:“安分点?。”
虽然是拒绝的话?,但一点?也不严厉,甚至带着点?温柔。姜一源眼珠一转,立刻顺杆往上爬,翻身?压在沈书临身?上:“哥,你累了的话?,我自?己?来动。”
身?体比水更烫,水波一圈圈漾开,温柔地触碰着皮肤。
沈书临根本懒得回复这句话?,只曲起腿颠了颠,语气不容置疑:“下去。”
姜一源撇了撇嘴,察觉到了对方的强硬,听?话?地躺了回去。他心里清楚,对方在情事上颇有些古板和传统,追求绝对的掌控权。但他能理解,老男人嘛,古板是正常的,这种小事他也乐得纵容对方。
沈书临垂下手,在水下面?勾勒着那个?纹身?的形状,指尖描过,姜一源抖了抖,倒抽了一口凉气:“哥,你又?不答应,又?要撩拨我,讲点?道理啊。”
沈书临慢吞吞地收回手,转而抚了抚他的膝盖上面?一寸的位置,那个?地方有个?白色的疤痕,摸上去有些微的凹凸。他问:“这是怎么弄的?”
姜一源耸了耸肩:“狗咬的。”
沈书临看着他:“狗为什么要咬你?”
“小时候,村里老家有条看门狗,对谁都摇尾巴,只对我龇牙,冲我汪汪叫。”姜一源回想着,说道,“我气不过,和它?干了一架。它?咬了我一口,我薅秃了它?的尾巴毛。后来它?一看到我,就夹起尾巴开溜,再也不敢冲我叫。”他有些得意。
“……”沈书临啼笑皆非,单手抬起姜一源的脸,认真看了看他,“少爷,你几岁啊。”
姜一源抓住他的手,亲了亲手背:“那时候也就七八岁吧,现在么……现在是成年的、精力充足的、能和你干一整夜的……成熟的岁数。”他充满暗示性地压低了声音。
沈书临只微微笑着,并不阻止他的靠近。姜一源以为他是默认了,当?即激动起来,忘情地凑上去啃咬喉结和锁骨。
情动之时,一只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却?强迫他抬起头来。
沈书临垂眼看他,嘴边依然挂着淡笑,喊他:“阿源。”声音被?潮湿的水汽氤氲出了一丝模糊。
“唔……?”姜一源急切地望着他。
“不准说粗俗的字眼。”沈书临说,“我有没有教过你?”
姜一源眼珠一转,心里已?明白了过来,嘴上却?耍赖:“没有,你记错了。”“是吗?”沈书临道。
姜一源瞅了他几秒,泄了气:“哥,我错了。”
见他认错认得真诚,沈书临便摸了摸他的头发:“出来,别着凉了。”
两人从浴缸中出来,擦干后裹上浴袍,回到床上。天已?经?蒙蒙亮了,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睡过去。
早上九点?,沈书临去了公司。
上周料理父亲的丧事,白天忙碌,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便起来处理公司事务。所以公司的事情并没有落下很多?。
林西洵抱着材料和文件过来,见沈书临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很好,便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想打电话?问问你,又?怕打扰到你。”
沈书临翻看着马上要用的会议材料:“我没事,多?谢。”他又?问:“你的婚礼定?在下周?”
林西洵道:“是,你要是能赏脸来的话?,把你那小跟班儿带上呗。婚礼就是个?相亲现场,别人要是见你单身?,少不得给你介绍对象。”
沈书临握着钢笔的手微顿。他想起出门前,年轻男孩睡得迷迷糊糊,缠着他不让走,又?亲又?抱,又?上手又?上口,硬生生拉着他又?来了两次。他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到公司。
他只道:“我会考虑。”
林西洵又?道:“你今天去伯母家吗?方便的话?,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伯母吧。”他之前没少去沈书临家蹭饭,和沈母也颇为熟悉。
沈书临答应了。两人便开始说工作上的事情。
下午下班后,两人一起去了郊区别墅。
沈母正在花园里拾掇花草,剪枝修叶,见到人来便微笑着打招呼,让人进屋坐。
沈书临仔细地看了看沈母,她脸上仍有淡淡的哀戚,但举止优雅,话?语从容。茶几上摆着剪下来还未插的花,沙发上有毛线和针,她没有沉溺在悲伤中,而是找了事情给自?己?做。沈书临便放下心来。
“妈,兰兰呢?”沈书临问。
沈母望了眼楼上,叹了口气:“你爸最疼的就是她,她年纪又?最小,还在天天哭……你等会儿劝劝她,想办法让她开心些。”
林西洵对沈书临道:“你去看妹妹,我陪伯母聊天。”
沈书临上楼去,推开角落房间的门。沈书兰正对着画架发呆,画布上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油彩。听?到声音,她转过身?来,怔怔地喊了一声:“哥……”
“在画什么?”沈书临走过去关上窗户,专注地看着画布,“在画庭院的花吗?”
“我不知道……”沈书兰双眼通红,眼泪又?掉了下来,“爸走之前跟我说,画不好画也没关系,开心最重要。”她开始哽咽:“他也知道我画得不好,我想画好,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沈书临递给她卫生纸,耐心地说:“每个?人都是一颗独一无二的种子,都有各自?发芽、抽条、开花结果的时机。你现在画不好,是还没有积累到开花结果的时候,你要用功,同时耐心等待。”
沈书兰睁着通红的眼睛,望着他,鼻音道:“但是以后……就算我画好了,爸也看不到了。”
沈书临指尖微动,似乎又?触碰到了二锅头冰凉的瓶身?。他沉默了一下,只道:“人生就是有许多?的遗憾,书兰,你要学会接受。”
沈书兰无声地流着眼泪,无助地望着他。
“好了,不哭了。”沈书临帮她擦去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住在这也是触景伤情,等会儿我送你回学校。没课的时候我让司机接你来公司,晚上送你回宿舍,跟同学呆在一起,说说话?,心情会好些。”
沈书兰咬着嘴唇,又?看了眼画架,终于点?了点?头。
晚饭后又?坐了一会儿,沈母送他们到庭院,沈书临再三嘱咐:“妈,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我每天下班过来看您,缺什么都跟我说。”
沈母宽慰他:“妈没事,你们放心。”
她顿了顿,淡淡地又?道:“老头子的性格我最清楚,我过得好了,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去投胎转世。”
她这话?说得平淡,沈书临却?心里一刺,勉强维持着笑脸:“妈,您还有我们。”
沈母目光一柔:“妈知道。”
回去的路上林西洵开车,先把沈书兰送到学校,又?送沈书临回家。沈书临说不用,林西洵却?坚持要送。
路过那片夜来香,沈书临习惯性地透过玉白栅栏,往门廊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