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蔚答:“自那日沈大官人证明菇子无毒后?,县中出?了不少食菇子中毒的事儿,使得县中百姓对?菇子仍是惧意颇深,如?今人人都晓得只有沈大官人你才识得无毒的菇子,做得出?那无毒的菇酱,这两日周家酱铺的生意不减反增,货都快卖完了。”
沈舒说“好”,让周蔚先?回去,过?几天再来运货。
周子衡见两人谈完生意,突兀插话道:“沈舒,你什么时候再到县城去,我请你吃顿好饭。”
沈舒蹙了蹙眉,不解地望着周子衡,“周公子何以对?我如?此客气?”
周子衡没心?没肺,语气大剌剌的:“想请就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行不行?”
沈舒怀疑周子衡是个傻的, 连点氛围都看不懂,瞧了周蔚一眼,示意他来解决。
周蔚心领神会, 连忙拉了周子衡一把,“少爷, 沈大官人是一村之长, 比老爷还忙, 哪有功夫同你吃饭?快别闹了。”
周子衡不耐烦地甩开周蔚的手?, 骂他“奸奴, 我没有和你说?话”, 才?又看向沈舒,说?:“沈舒, 本少很少看谁顺眼,你要是回头改变主意, 想和我一块儿吃饭, 拿着它到兆年私塾找我。”
他从荷包里摸出个玉印来。
这玉印薄薄一片,瞧着就很精致昂贵, 上面刻了个“衡”字。
犹嫌不够,他补充道:“如果?是你找我,我随时都有空。”
沈舒神色古怪地看了周子衡一眼,略微思量,才?把?玉印收了下来。
“谢谢周公子的看重。”
随后,他把?两人送到村口,回到家, 随手?把?那枚玉印扔到了书桌上, 就去干活了。
又过了几日,周蔚往平梁村跑了一趟, 专程替周老爷传话,说?请他去县里紧急议事?。
彼时,沈舒还在田里割稻子,见周蔚神色焦急,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不由赶紧动身,边走边问:“怎么了周管事?,周老爷找我有何要紧事??”
周蔚实话实说?:“近日县里冒出了好几家酱铺,都是做得菌菇酱,使得周家酱铺的生意大打折扣,原先二百五十文一罐的酱现?个儿已经卖到了一百五十文一罐。”
周老爷的意思是周家酱铺没那么赚钱了,能分给沈舒的钱肉眼可见的减少,必须将进货价格压一压。
沈舒实在没想到县中百姓这么快就把?菌菇酱研究了出来,专程开酱铺跟周家抢占市场,他的心头一凛,约莫对此行要发生的事?猜到了个大概。
果?然,他一到县里与周老爷会面,周老爷便开门见山地道:“沈公子,咱们这生意能不能重新谈谈?”
“您想怎么谈?”沈舒道,“我知周老爷您是个爽快人。”
继而?,周老爷报个价格,堪称是屠龙宝刀,在原来的价格上砍了一半。
沈舒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买卖做不了。”
村里人那么多人等着发财呢,这价格便是他同意,村民们也不会同意。
周老爷端着茶盏,语重心长地说?道:“沈公子,咱们合作?这么久,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如今县里四?处都是酱铺,周家酱铺的生意被?围剿,你现?在不管给哪家供货都是这个价,不是我非要省这笔钱。”
沈舒心里已有别的主意,干脆提出道:“周老爷,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村里的人不愿意,这钱少得太?多,我也叫不动他们。我看,如果?实在谈不拢,咱们也别勉强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周老爷见沈舒稳若泰山,皱了皱眉,生怕他藏了一手?,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沈公子,这老酱是没法卖了,你如果?还是想要原来那个价,恐怕得再供点新鲜玩意儿。”
沈舒不禁一阵无语,心说?新品哪有那么好做,他当是喝水呢?
继而?,他也直接摊牌:“周老爷,鸡枞菌酱研制出来还没一个月的功夫,我哪里有空再去研制别的酱种,想要新鲜玩意儿起码得明年。”
周老爷闻言大失所望,只?好打消多余的念头,他断然决定?:“抱歉了沈公子,咱们这生意姑且到此为止,等以后有其他机会再合作?。”
沈舒爽快地答应了。
正好,他因为上次一事?心存芥蒂,还想着怎么才?摆脱周家呢,贸然毁约总归是不好的,如今周家主动提出来,倒是给他递了个枕头。
沈舒亲眼看着周老爷撕了合同,表示合约作?废,这才?踏出茶楼,转而?往林家去了。
走在路上,沈舒果?然见到县里多了好几家酱铺,挂着大大的“酱”字旗幡,铺子面积比周家酱铺大多了。
那悬在酱罐上的木牌分明写着“菇肉酱一百三?十文一罐”,不到半天的功夫,这酱的价格又降了足足二十文。
难怪周老爷急着压低进货价格,想来现?在县里也不缺供货商,价格比他的便宜多了。
过了一会儿,他进了一家挂着“林”字旗的脂粉铺,报上身份,求见林家主,脂粉铺里的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眼,迟疑地传信回林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林家主总算从别的铺子匆匆赶了过来,他见到沈舒颇为意外,却?依旧热情,道:“沈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沈舒与林家主几句寒暄,便切入正题:“我想同林老爷您谈一门生意,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林家主大为惊喜,笑吟吟道:“当然,沈公子咱们到里间一坐。”
回到平梁村时,天色已黑,沈舒拖着疲累的身体走在村路上,远远望见家的方?向亮着一盏萤灯。
凄凄长夜,这盏萤灯微弱却?不失温暖,使得沈舒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过了片刻他收拾好一腔心情推开院门,一进去,就见顾怀瑾领着沈小萁在院子里玩石子游戏,身影黑洞洞的,全靠两边卧房往外透露出的昏暗光线才?能看清。
他清楚的听到沈小萁道:“顾伯伯,艾草熏了好像没用诶,还是有好多蚊子咬我。”
顾怀瑾俊美容颜都藏匿于黑暗,唯剩低沉嗓音如琴鸣,“你且先回房,我来等。”
然而?,沈小萁说?:“不,我也要在这里等着夫子回来,他去了县里,一定?会给我带糖葫芦的。”
顾怀瑾幽幽睨了他一眼,颇有几分嫌弃,“大半夜吃糖葫芦会蛀牙。”
话落,他听到院门处的动静,赫然抬首,见是沈舒回来,大步迎上前。
沈小萁更似一只?小兔子,撒着脚丫子扑到了沈舒的怀里,脆生生地喊:“夫子!”
沈舒弯身把?他抱起来,无不愧疚地说?道:“小萁,夫子忘了给你带糖葫芦了。”
“没关系的夫子。”沈小萁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可以下回再吃,白天吃不会蛀牙。”
顿时,沈舒扫去一身疲累,唇角勾起一抹开怀笑意。
紧接着,顾怀瑾将沈小萁从他身上提溜下,让他赶快去睡觉。
沈小萁早就困了,听言自个儿乖乖进屋了。
待他走掉,顾怀瑾望了过来,说?:“灶上温着粥,喝一点再睡。”
沈舒心底淌过一股暖流,乖顺地跟着顾怀瑾进屋,边进门边说?:“顾怀瑾,辛苦你了。”
顾怀瑾未答,先行进了灶房,将那碗温了许久的粥端出来,放到凉堂的饭桌上,给他拾来调羹。
他今晚大约吃的是青菜粥,因为温得有点久,那青菜已变了颜色,但适口的温度还是让沈舒十分欢畅,几勺青菜粥下肚,饥饿冰冷的五脏六腑得到了慰藉。
沈舒抬起脸冲他笑:“不错,手?艺愈发有长进了。”
顾怀瑾唇角也慢悠悠勾起,“不及含璋万分之一。”
很快,一碗青菜粥全部下肚,沈舒意犹未尽舔了舔唇,他刚想用袖子擦嘴,顾怀瑾便用帕子替他轻轻拭去。
如此安宁的气氛,沈舒忍不住打开了心房,将白日发生的事?尽数与他陈说?。
末了,他舒展着筋骨站起身来,眉眼带笑地看着眼前人,难得呈露出一丝温柔,“今晚幸亏有你,我才?不至于饿着肚子睡觉,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
顾怀瑾唇角笑意盎然,“嗯,你且先睡罢,碗筷我收拾一下。”
于是,沈舒便去睡了,留得顾怀瑾立在原地,挑起眉头——
这么和颜悦色?
好像咂摸出点门道了。
太?阳初照,晨曦冉冉,村里的炊烟向来比牛醒得更早,于上空袅袅。
沈舒一早将村民们聚集在村口,向他们公布周家毁约的消息,村民们俱是大为震惊,脸上流露出惶恐。
接着,他们此起彼伏地说?道:
“村长,这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做了,是不是受了上次县衙那事?儿的影响?”
“村长,我还等着跟媳妇儿生娃娃,把?娃娃送到县里去读书呢,这生意可不能断啊!”
“不行,周家说?毁约就毁约,凭什么,咱们找他算账去!”
“你说?说?,怎么算,人家不乐意搭理你了,还能白白给你钱啊?!”
村民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对于村民们的焦躁,沈舒很能理解,毕竟村里难得过两天好日子,谁还想再回去,是以他缓声加以安抚,表示已经向林家寻求了合作?。
不曾想,村民们追问了一番合作?的进度,没得到明确答案,便觉得沈舒是哄他们玩儿,只?为了稳住他们。
一名村民说?:“村长当初是你说?要领着咱们村子发财的,如今财发一半,财路断了,你说?你这算不算说?话不算数?”
顿时,沈四?郎暴然怒怼:“升米恩,斗米仇。沈大头,你可算是让老子开眼了,要是没有村长,你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块地里滚泥巴呢,还能凑够彩礼上杏花村跟人家姑娘提亲?”
沈大头大名沈狗剩, 今年二十?,家里五个?哥哥,都?成了亲, 就他?一个?人单身。
起初,家里因为给五个哥哥凑彩礼, 卖的卖, 换的换, 他?指定是娶不上媳妇儿了, 哪想到沈舒点了他做酱, 他?一朝飞天。
这回媒人给他说的杏花村的姑娘, 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人儿,要不是冲着?他?愿意?多给一倍彩礼钱, 怎么也轮不到他?登门。
如今,与周家的生意说断就断了, 彩礼钱给出?去了, 剩余的钱却没?了着?落,沈狗剩能?不着?急上火么?
沈舒体谅他?年纪小、性子急, 其他?人却听不过耳,一个?个?出?声?道:
“沈大头,怎么跟村长说话呢?村长一心为咱们村子好?,你是一点都?不懂得体恤村长,净站着?说话不腰疼。”
“现在是相互埋怨的时候么?我们还不如帮村长想想办法。”
“就是,咱们一个?村子的人不说两家话……村长,实在不行的话, 周家的生意?咱们还是揽回来吧, 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尝过了赚钱的甜头,任谁都?不愿意?再?过一穷二白的苦日子。
于是, 沈舒道:“周家压了一半价格,没?谈拢,要是就这样回头去找他?们,只怕还得再?被压一半价格。”
那到时候就不是卖货,而是纯纯给人家做苦力了。
听沈舒一说,平梁村村民只觉头上一片愁云惨淡。
待得散会,村民们俩俩扎堆,都?在商量着?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好?好?种田,只有?种田不会辜负他?们,种多少结多少粮食。
原本要割上许多天的稻子,在村民们愁苦的发泄下,几天就割完了。
沈狗剩想起自己看上的媳妇儿,更是红着?眼,从村子里跑了出?去。
至第七天,平梁村里出?了点事儿,有?人私下去县城里找酱铺合作,接了点私活,赚了点钱在村里得瑟了一下,就惹了同村人嫉恨,被人揍了一顿。
沈舒去看那村民时,那村民吊在一条腿躺在床上,哭天抹泪地说道:“村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沈民田他?们眼红我,生生打断了我一条腿。”
沈舒面色平静地问:“柱子哥,你现在在给哪家酱铺干活?”
沈柱子眼神瑟缩了一下,以为沈舒要问罪,半晌见?沈舒没?发怒的征兆,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是一家新开的酱铺,不是什么大户,就一对老实夫妻,我看他?们愁生路愁得紧,所以才……”
沈舒又问:“那现在县中菌菇酱何价?”
沈柱子小声?道:“现如今卖到八十?文一罐,我……我给他?们做能?分二十?文……”
二十?文不多,但对于现在的平梁村村民来说也不少,怪不得他?会动心。
问完,沈舒替沈柱子盖了盖被子,从床前起身,“柱子哥好?好?休养,他?们打你我不会不管,会跟他?们好?好?说说。”
闻言,沈柱子大喜,几乎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腿,强行从床上坐了起来,喜形于色道:“谢谢村长,谢谢小舒哥,你一定要让沈民田他?们知道厉害,让他?们不敢再?打我。”
沈舒点头“嗯”了一声?,就从沈柱子家离开了。
自然,他?要去找沈民田,问他?为什么要打沈柱子,并给予他?一定的惩罚。
沈民田见?沈舒来,也不怕,竟是茶也不给倒,就在凳子上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想打就打了,谁让他?得瑟。”
因为村民们的财路断了,沈舒在村里的威信大不如前。
甚至有?人找上了宗老,想让他?们替沈舒打理这个?村子,取消掉即将到来的分田制,还有?杏花村那段正在修的路。
令人意?外的是,宗老们竟然全部拒绝。
沈舒道:“民田哥,你如果不服我,可以离开这个?村子,但只要我在村子一天,你就不能?随意?打人,不然我就罚你给村里其他?人做苦力。”
沈民田唰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嗤笑地看向沈舒道:“我不过就是打了沈柱子一顿,有?本事他?自个?儿打回来,村长你替他?出?什么头?现在稻子也割完了,大家闲在村里没?事儿做,打打闹闹很正常。再?说了,村长你当初答应我,下一批就让我参与做酱,我这还没?来得及赚钱呢,财路就断了,我心里的苦找谁说啊?”
沈舒面色一凝,好?声?好?气地解释:“民田哥,今时不同往日,与周家的生意?断了非我所愿,但我已经和林家牵上了线,过阵子会安排你做事。”?
沈民田乐了,露出?一副相当好?笑的表情道:“村长,你这是给我画大饼呢,即便和林家牵上了线,再?赚的钱有?和周家做生意?赚得多么?当初我可是一心支持你相信你,结果呢,村里这么多人就我们家修路的和做酱的都?没?有?,人家买鸡鸭鹅,我们家喝西北风,我看还是别了。”
说完,他?也不管沈舒是个?什么表情,兀自赶人道:
“你要罚我做苦力,你罚,我要是听你的,我以后不叫沈民田,叫沈猪狗。”
“下次见?到沈柱子,老子还打他?,让他?乐到老子跟前,该打!”
沈舒望着?沈民田眼睛发红的生气模样,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因着?沈柱子一事,村里人越来越多人喜欢往县里跑,想跟沈柱子一样找个?合作的酱铺,给自己谋个?稳定的财路。
顾怀瑾觉察到村里的变化,含笑对沈舒道:“不若含璋撇了这村子,与我去别处享福?”
沈舒面容清冷,淡淡道:“不去。”
顾怀瑾又说了一句:“我看这村子里的人愚不可及,不值得你为他?们付出?。”
沈舒反问:“顾怀瑾,难道你以前就没?遇见?过类似的情况吗?”
顾怀瑾忽地一默。
类似情况?
那当然有?过,且不少。
他?奉皇兄的命令驱赶碣勒,初到边境就被原来的将帅算计,险些没?了性命,彼时他?不知道那将帅为何要与碣勒勾结,卖国求荣,直到事败那人哈哈大笑地道:
“我等在边境拼死拼活,你等在京城歌舞升平,如此?朝廷,不配让我效力。”
顾怀瑾问:“难道你就从未考虑过边境的百姓吗?难道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妻儿?”
闻言,那将帅极其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好?似他?在说什么见?鬼的笑话,毅然自刎死去。
后来,他?亲自上阵,力战碣勒,才发现碣勒多年未除不是因为碣人有?多么神勇无敌,而是我方百姓里总会出?那么几个?奸细,给碣人泄密,为碣人指路,大肆残害自己国家的百姓。
甚至有?一次,他?命副将守边境城池,自己去突击碣人总营,还未抵达对方营地,就收到了副将的求援。
原是军机再?次泄漏,碣人倾巢而出?,攻打那座城池。
他?自是在赶走碣人以后,揪出?了背刺自己的奸细,那奸细是军中刷马的士卒,有?心为碣人提供情报,所获得的好?处不过是一次情报黄金十?两,粮食百石,会在事成之后派军营医治他?病重的妻儿。
黄金十?两,粮食百石,一个?军医,就能?以边境数万将士的性命为代价为碣人卖命。
顾怀瑾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人一旦受穷受难,就会滋生出?无尽的恶来,最终他?命人将这奸细处死,派军医医治了他?的妻儿,给他?的妻儿送去抚恤金。
能?怪他?否?
当然不能?。
手握重权,没?能?安定一方是他?的无能?。
身居高位,没?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是他?的失职。
此?时此?刻,经得沈舒这么一问,他?想起这些往事,顿时明白了沈舒的想法。
顾怀瑾微微惋惜一叹:“含璋,你当真是让人心动,又心动。”
沈舒乜他?一眼:“心疼可以,心动就算了。”
可别想趁虚而入引诱他?玩什么虐文play。
顾怀瑾又笑了:“含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相信他?一定帮得上忙。
然而,一连半个?月过去,沈舒都?没?有?找他?帮什么忙,让他?颇感意?外,暗自忖着?是不是游商的身份太过低微,使得沈舒觉得他?无用。
沈舒却于某日早上醒来,告诉他?他?要去县里一趟。
闻言,顾怀瑾心念一动:“我与你一块儿去。”
沈舒无情拒绝:“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小萁,晚上给我留饭。”
顾怀瑾当真无奈,乌眸黑黝黝的,表面应了,转过头就让暗地里一直守着?他?的下属十?三?去跟踪沈舒,看看他?究竟要去县城做什么。
十?三?去了半天,回来禀告:“回殿下,沈公子去了一趟县衙,然后跟着?清河县县令姜哲生去了辖内的村子,似乎……在种地。”
顾怀瑾挑了下眉头,神色变得有?些微妙,“种地?”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为村里的菌菇酱生意?发愁么?
怎么还有?兴趣跟着?姜县令去别人村子里种地?
奇怪,真奇怪。
想了一圈,顾怀瑾都?没?想明白沈舒到底在谋算什么,不由自嘲一笑,枉他?平日自诩聪明,竟连心上人做的事都?看不懂。
默了默,他?下令:“这段时日不必跟着?我了,便跟着?含璋,若他?遇到难题,尽力为他?解决。”
十?三?恭敬低头:“是。”
顾怀瑾这才慢悠悠的进灶房, 给?沈舒做饭留饭,他得等他披星戴月的情郎回家。
一连多日,沈舒都在县里和村里来回奔波, 人变得又黑又瘦,从一块水嫩嫩的白豆腐变成了一根黄澄澄的豆芽菜, 姿色都削减了许多。
村里的姑娘见了都觉得这落差忒大, 偏生顾怀瑾怎么瞧都顺眼, 今个儿煨藕汤, 明个儿熬猪蹄, 一心想把他?养回来似的。
而如此这般持续了七天?, 沈舒总算不再去往县里,省去劳累, 好好的在家休养。
他?讶异地看着顾怀瑾料理新杀的老母鸡,满手血腥, 漫不经?心中透着戾气, 不由问:“这鸡哪儿来的?”
顾怀瑾将?掏去内脏的鸡随手扔进菜盆里,优雅的净了净手, “村子里的人送的,倒是有两个有良心的,见你成日这么辛苦,执意送上门来让我收下。”
沈舒面色一缓,笑了笑:“他?们有心了。”
好在,好消息很快就要来了,平梁村将?迎来新的机遇。
隔日, 沈舒人在家里难得安宁, 又有村民找上门来,急得不行?地道:“村长, 你快去看九叔公吧,沈民田不小心把九叔公也给?打了。”
沈舒神情一变,顾不得等顾怀瑾从学堂里回来,连忙跟着村民去了事发现场。
只见一大群村民挤在一条小路上,刺头村民沈民田站在人群中间,左手边是鼻青脸肿的沈柱子,右手是摔了个屁股墩儿还没爬起来的沈谷堆。
大约是众人一致等着他?过来解决问题,地上的沈谷堆被人扶了也不肯起来,生怕回头他?来了不占理儿,而沈民田梗着个脖子犹如?好斗的雄鸡,一脸凶狠不耐烦,浑然没有反省之心。
只有腿折了刚好又遭殃的沈柱子露出一副懦弱的表情,拉着大家给?他?说理,被沈民田瞪了一眼,又闭上了嘴。
沈舒拨开人群,蹙着眉头:“怎么回事?”
沈柱子如?获救星,大喊着扑了过来:“村长,沈民田又打我,还把九叔公也给?打了!”
沈舒扫了四周围观的村民们一眼,才把视线落到沈民田身上,冷声道:“民田哥,你不觉得你做得过分么?”
上次他?打了沈柱子,他?见他?心中有怨实在不忍故而没有坚持罚他?,这回他?连沈谷堆都敢打,下次是不是连宗老们也一块揍?!
沈民田望向沈舒,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口吻不屑道:“过分又怎么样,你还想把我赶出村子?我沈民田可是在平梁村里长大的!”
说着,他?的目光在沈柱子身上转圜,鄙夷地道:
“你以为村长来了就能帮得了你?九叔公都帮不了你,今个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样。”
地上的沈谷堆见沈民田油盐不进,终是捂着自己?的老腰阴恻恻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沈舒身旁,低声道:“舒娃子,他?殴打同乡,不敬尊长,说到太公跟前去也是咱们有理,你可不能轻易饶过他?。”
沈舒闻言面无波动,仍是淡淡看着沈民田,“民田哥,你是不是非要这样知错不改,肆意欺负乡里乡亲?”
沈民田转眼又盯了过来,狠狠啐了口唾沫,极其恶劣地道:“是又怎么样?沈舒,你今年比老子还小几岁,没点本事老子不服你,老子就是不听你的,有本事你跟老子打一架……”
谁都知道,沈舒天?生体?弱,不与?人打架还不现,跟人打架只会落于下风。
沈舒自是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弱项去跟人硬碰硬,故而纹丝不动,淡抿薄唇。
沈民田嗤笑:“孬种,让你当上平梁村村长真是老子倒了八辈子霉!”
言讫,他?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石子蹦到沈柱子的脸上,沈柱子吓得一慌。
却也是这时,从人群之外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激动的嗓音:“沈公子,成了,成了!”
所有人不禁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包括欲要嚣张离去的沈民田,只见小路的不远处,一个紫色的圆滚滚的身影奋力拱了过来,跑一步腮帮子的肉就颤几颤,好像随时会力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