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的视线从那一串小叶紫檀上滑过,无比从容的,不露半点声色。
“别多想,别为难自己。”
无论是不是为它,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东西已?经回来?了,他?也已?经戴上了。
看着他?戴的样子,他?满意?极了。
顿时,沈舒不知被戳中了哪条神经,蓦地凶狠起来?,笃定地逼视过去,道:“就?是因为它是不是?顾怀瑾,你别撒谎骗我了……之前你就?骗我说自己是衢州的商人?,结果你是哪门子的商人?,这回又在为自己找借口。”
说着,他?一口气儿也不带换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自持冷静,“不过是一只手串,你有什?么不敢认的,我又有什?么不敢认的?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做人?坦荡点,不好么?”
顾怀瑾迎着他?这双宛如要将他?严刑拷打的眼,又是一默,他?竟从未发觉他?也有这样令人?招架不住的时候,终是吐出一个字:“是。”
一刹那,整个卧房再次陷入寂静,沈舒就?像话说到一半被人?强行打断,喉结滚了几滚,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凭着对原著剧情的了解就?能准确推断。
其实只要不问,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的接受眼前这一切。
但是……
“怎么中的毒?”
沈舒突然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突兀地问了一句。
顾怀瑾如实答:“攻到了碣人?的王都?,看到碣人?的宝库里有只箱子,所以打开了它,但没想到碣人?狡猾,在宝箱各处都?涂了剧毒……你放心?,我已?经及时服下?了解毒丸……”
原著里的渣攻并没有送苦情受什?么劳什?子的手串,所以去边关平乱从来?没有被重伤过,而他?非要送他?一只手串,这才拖着一身病体回来?。
这一刻,沈舒的面容平静得可怕,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无情,一字一句地道:“顾怀瑾,我好像没有让你送手串给我。”
顾怀瑾亦是一脸稀疏平常,淡淡回答:“我知道,是我自己心?心?念念要送给你的。”
话落,沈舒眼眶一热,睫毛湿透,眼底落下?一滴泪来?。
第125章
极轻极凉的泪, 轻得令沈舒自己都察觉不?到,凉到沈舒觉得卧房里好像刮进了一阵风来。
沈舒不?知道该对顾怀瑾作何评价,明明一只破手串不?能吃不?能喝, 送给他他也未见得喜欢,他却为之落得一身的伤。
但是,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受到这样有份量的礼物, 也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不计代价的为他付出……
沈舒眼睛有点烫, 心底也十分的烫, 却无比的刻薄地?, 嗤地骂道:“你真是蠢得要命, 顾怀瑾。”
“是么?”
顾怀瑾想,他的确是蠢极了, 明明常年深居皇宫,见过无数比这更好的东西, 却在攻入碣勒王宫宝库的一瞬间?就相?中了它, 他一路策马疾驰想将此物以?最快的速度戴到他的手上,却在途中毒性发作, 被国破逃窜反扑的碣人拦路伏击。
大概碣人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来来回回被伏击了四次,却还是执意?要走?这一条路——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当初只是见色起意?,单纯想要金屋藏娇,怎么就不?知?不?觉入了心。
而?今,看到他脸颊上的这一滴泪, 他心疼得厉害, 像是身上所有的伤口都被狠狠牵动了一样,逼得他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这口气也是冷的, 犹如刀剑化成,直窜他的肺腑,慢慢的割。
然后,就见沈舒坐了下来,捞起水盆里的毛巾,从他的手开始擦拭。
顾怀瑾被擦得五指洁净,抬起了手,粗粝的指腹抚过他眼睑处,低声道:“余毒泡几日药浴就好了,身上的伤也不?重,不?要为我焦心。”
固然他心里是有一丝喜悦在,但他还是更愿意?看他不?难过的样子。
沈舒经得他这么一拭,才发觉自己面庞冰凉有泪,乍然沉默无声。
半晌,他低头轻声道:“顾怀瑾,这只手串我会还给你?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或者说配不?配去?承担这份真心。
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他无法收下他用命换来的礼物。
顾怀瑾指尖一顿,手离开了他得面颊,紧紧握起,接着?眉目染上一丝凝重,郑重请求道:“含璋,我以?后不?会再强迫你?,这是最后一次,收下它,好么?”
来之前,他就想好,或许他可以?改一改自己的脾气,将自己管束得再严格些,不?要再惹他伤心。
可是,这只手串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他想要他戴在手上。
沈舒抬眸凝视他的凤眸,再一次问:“顾怀瑾,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呢?”
世人都说喜欢没有理由,可他觉得是有理由的,如若两个?人不?能相?互欣赏,仅凭一腔情愫翻涌,根本难以?持久。
顾怀瑾终于因?这句话仔细审视起自己的内心,回想两人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的见色起意?,到后面的心有不?甘,再到反省自身,最后难以?自拔的爱上,一步步沦陷,沦陷了个?彻底。
他想,他爱他的与众不?同,爱他的善良真实,爱他的用情专一,也爱他的冷漠无情,爱他的忤逆违抗,爱他的不?臣之心。
“含璋,人生?苦寒,我想有个?人一道依偎取暖。”顾怀瑾说,“如果你?问我为什么非要选择你?,大概就是冥冥之中,注定是你?将我救起,让我被你?妥帖照顾,瞧见了你?的好,自此你?在之处,我便心安,我想和你?长厢厮守。”
顾怀瑾回来的第三日,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不?到半天?探病的人来了大半个?村子。
一来,当初沈舒说从小满村以?及其他几个?村子的手里买田是顾怀瑾借的钱,众人感念他的恩德。
二来,他们实在是想知?道这段时间?顾怀瑾去?哪儿了,究竟和沈舒还有没有可能。
总之,再冷的天?气阻挡不?了村民们八卦的心情,就连沈小萁从沈青蛾那头回来,也扯着?沈舒的袖角,小声问:“夫子,顾伯伯是病了吗,他怎么成天?躺在床上不?起来?”
沈舒点了点头:“对,他病了,得休养几日才能好。”
沈小萁眨巴着?水汪汪的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又问:“那顾伯伯以?后还能干活吗?”
闻言,沈舒嘴角一抽,心说这是亲学生?,人还没好,就已经想着?让他干活了。
而?在这时,顾怀瑾忽然扶着?墙缓步走?出卧房,立在帘前,黑着?一张脸道:“沈小萁,今晚查你?的功课。”
沈舒一刹回头,看到他居然下了床,惊了惊,连忙上去?扶住,“怎么下床了,伤口不?痛了吗?”
顾怀瑾乌眸含笑道:“无妨。”
说着?,他执着?沈舒的手腕,低头凝视他腕间?的手串,原本那串周子衡送的乌檀佛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沈舒取了去?,只剩下他送的这一串小叶紫檀。
他满意?了,薄唇噙着?愉悦的弧度,道:“边关之乱已平,以?后我就待在村子里,还劳含璋费心看顾则个?。”
沈舒听得心头乱跳,躲过他炙热的视线,不?自然地?抽回手,转了话锋,“既然能下床,那正好,把药浴泡了。”
头三天?,顾怀瑾泡药浴都是他扶着?的,虽然澡盆就在卧房,从下床到进?澡盆总共也没几步路,但他力气有限,扶得也很是辛苦。
顾怀瑾自然应好,什么都听沈舒的,近日性情之乖顺,令沈舒都忍不?住格外多看他一眼。
事实上,顾怀瑾已经决定改一改性子,他认真考虑过沈舒对他说的话,深觉追人如熬药,一味的用大火只会将药熬糊,将炉烹炸,全无好处,偶尔他也该小火慢炖,给沈舒留一些喘息的空间?,如此才不?至于将人逼得太紧,往死里逼去?。
只怪自己以?前见了他就头脑发热,不?懂这个?道理,而?今才冷静下来。
待得放好水,沈小萁适时眼睛亮晶晶的捧来一条毛巾,脆生?生?说:“夫子,给。”
沈舒接了毛巾,顺手揉了揉沈小萁的头,以?作奖励,引得沈小萁露出骄傲又腼腆的样子。
顾怀瑾望着?这一大一小,分外和谐,唇角勾起,心说今晚查功课的时候,他也不?是不?能给沈小萁放水。
思索间?,沈舒已经从抽屉里翻出了药瓶,是十三临走?前留下的,有好几支,作用都不?一样,唯以?瓶塞颜色区分。
沈舒问:“顾怀瑾,哪支是你?泡澡要用的药?”
顾怀瑾一眼扫过,答:“红的。”
沈舒就把其他的药瓶放了回去?,倒了半瓶子红瓶药粉到澡盆子里,撸起自己的袖子,用半截手臂将洗澡化开。
然后,他说:“好了。顾怀瑾,你?开始脱衣服吧。”
顾怀瑾没动, 挑了下眉,迟疑不定地问:“含璋,你先出去?”
沈舒皱了皱眉, 面露怀疑之色:“你手抬得起来?”
闻言,顾怀瑾一默, 心说这话问得可真是要了命了, 他既然能?起身, 手当然是能?抬得起来的, 但抬得起来, 跟想不想抬起来是两码事?, 他感觉自己哪只手都不想抬起来。
“算了,你还是别勉强了, 我来帮你吧。”
沈舒看他着实为?难,只当他男人自尊心作祟, 不愿意在他跟前露了怯。
顾怀瑾垂下眸, 遮住自己一腔思绪,漫不经心地想——
也许, 这脾气?明日改也可以?!
他实在抗拒不了沈舒主动向他靠来。
话落,沈舒走到了顾怀瑾的跟前,低头去解他的腰带,因着顾怀瑾中的是乌水之毒,全身乏力,时热时冷,顾怀瑾睡了一晚过后, 闷出了汗, 今早穿得很是单薄。
基本外袍一脱,里面就只剩下一件里衣了, 他勾着顾怀瑾衣裳上?的系带,手脚很是麻利。
顾怀瑾仗着挺拔的身量,俯首凝视眼?前人清俊秀气?的面庞,这精致好看的眉眼?和领子裹了一半的白嫩嫩的脖颈就像是无声的勾引,引得他喉结连连滚动,心跳如?擂鼓。
明明他中的只是乌水之毒,却觉自己犹如?中了至烈春/药,他毫不怀疑有?朝一日,倘若沈舒愿意,自己会死?在沈舒手上?……
一瞬间?,许多旖旎念头浮上?,顾怀瑾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想抓住这只在眼?皮子底下乱动的手,将手的主人圈在怀里用力亲吻。
不过,这念头刚一闪过,就被顾怀瑾强行遏制住,他记得沈舒不喜欢他强自将身体塞给他看,床笫之间?快活时也不曾愿意多看他一眼?……
是了,任何未经允许妄自施加的暧昧举止都是轻佻薄待,与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无异。
他该忍一忍,收起自己的獠牙来……
终于,沈舒解完了衣裳,一抬头,看到顾怀瑾隆起的胸肌,一低头,又?看到顾怀瑾腰腹处结实的肌肉,耳根子瞬间?热得厉害。
他尴尬地避开视线,退了一步,道:“里裤你……你就不脱了,就这么穿着泡,一会儿我给你找条干净的裤子过来。”
顾怀瑾敏锐的看到了他颊上?的红晕,嘴角微微翘起,说:“好。”
然后,沈舒就跟身后有?人撵着似的,从卧房里仓皇逃走。
这一刻,顾怀瑾体会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甜蜜滋味,不是从沈舒那儿勉强要来的,而是沈舒自己主动给他的,令人十分欢喜。
直到泡完了药浴,这份欢喜仍然没有?散去,他对外喊了一声“含璋”,等着沈舒进来予他更多的甜蜜,结果帘子一掀开,是沈小萁抱着条裤子走了进来,干巴巴道:“顾伯伯,夫子出门了。”
虽然顾怀瑾还伤着,但沈舒也不可能?为?了他什么也不做,他出门去了县里面,打算看看村民们?共同选出来的商铺,顺便再买只鸡回来给顾怀瑾补补。
病人应当清淡饮食,可他从他的侍卫那里得知,顾怀瑾为?了一举攻破碣勒王都,几天几夜没合眼?,吃喝方面俱是敷衍潦草。
这大概就是能?力愈大责任愈大吧,沈舒敛起杂乱的思绪,交叉拢了拢袖子,从马车里下来。
然后,他立身于清河县最?繁华的吉庆街上?,看着眼?前这间?大门紧闭的商铺,问身旁找到这间?的村民道:“商铺老板几时过来,是诚心诚意要卖么?”
村民答:“是的,这儿原本是间?裁缝铺,平常的生意也很不错,可惜老板老娘得了重病,他得马上?回老家去……我跟商铺老板都商量好了,这铺子卖咱们?这个数,只要咱们?能?买下来,马上?就可以把东西搬进去。”
沈舒对于自己村子里的人还是挺放心的,站在街头等了一等,没过一盏茶功夫,商铺老板急匆匆的赶来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穿深青色棉袍,身形削瘦高挺,有?着很深的眼?窝子。
他一边同沈舒道歉说自己无意来迟,一边开了商铺的门锁,带沈舒进去参观,商铺里的东西已经搬空了,一眼?可以看到铺子的格局。
这铺子有?正堂有?仓库还有?休息室,户型可以说是十分完美,沈舒看了非常满意,问老板开个什么价,老板果然说了村民刚才说的那个数,许是怕沈舒砍价,开口?想要诉说自己的不舍与不易,却不料沈舒价也没砍,给钱给得爽快极了。
商铺老板立刻改口?:“官人心善,以后必定生意兴隆,索性?我这里还有?些剩余的布料,官人要是不嫌弃,全都送给官人,裁两件衣裳或是做个旗幡也是极好。”
这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铺都有?旗幡,就为?了能?让顾客一眼?看见,沈舒正愁这旗幡该找谁做呢,干脆就找了这商铺老板,又?付了他一笔做幡子的钱。
商铺老板应了。
解决完了商铺事?宜,沈舒让村民先乘马车回去,免得赶不上?中饭,他则要去附近的集市再逛逛。
然一踏出商铺,就见周蔚从斜对面的一家茶水铺出来,他似乎没想到能?在此时看到沈舒,快步走了过来。
“沈大官人,你来县里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派周家的马车去接你。”
周蔚一如?既往的客气?,把人情世?故四个字的分寸拿捏得极准。
沈舒瞟了那茶水铺一眼?,才发觉那茶水铺也是周家的字号,怨不得他会正正撞上?周蔚,周家的产业还真是挺广。
他笑吟吟的,丝毫不见前几日和周老爷谈崩的不虞,答:“来县里办点私事?,不必兴师动众,周管事?你这是……”
“噢,小弟因为?被老爷器重,所以被派来看那间?茶水铺子。”周蔚面上?一派喜气?洋洋,瞧着很是春风得意,显然他的弟弟能?被周老爷看重,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他在酱铺的生意上?作用大极,不过他也没忘了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想起前几天沈舒和周老爷谈新酱没谈拢的事?,他不由得问,“沈大官人,您对您那黄豆酱有?什么打算?”
沈舒直言不讳道:“这次怕是合作不成,我盘了间?铺子下来。”
霎时,周蔚惊呆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散去,急急问道:“沈大官人,您是跟林家合伙开酱铺?”
沈舒摇头说“不”,淡淡道:“我盘了间?铺子下来,准备自己单干。”
他原以为沈舒要和林家合作呢。
不过, 不和林家合作才是最好,周、林两家不对付,周家跟沈舒做不成的生意, 周蔚也不想林家跟沈舒做成。
念头千回百转间,周蔚事情?还没想清, 嘴里的话就已经说了出去。
他?道:“沈大官人, 你看看这街市上栉比鳞次的铺子, 莫看他?们?人来人往, 每家都是个顶个的热闹, 实则里面颇有名堂。就比如您刚从这里头出来的商铺, 它以前是家裁缝铺,才开三个月不到, 就被挤兑得关门了。”
“不懂经营的老板只觉得?我买地?儿,卖点货就算成事, 但是个中的艰辛只有老板们?自己知道, 您还须仔细思量。”
顿了顿,他?又委婉劝阻, “当然了,我也不是有意想吓唬沈大官人,只是咱们?已经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亏本?,只要沈大官人愿意再跟我家老爷好好谈一谈,想必我家老爷也会给沈大官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沈舒主?意已定,岂会因他?三言两语就退缩, 笑了笑:“多谢周管事的好意, 不管成与不成,我先试上一试。”
周蔚见?他?态度坚决, 不肯转圜,只得?罢休,心说:开,尽管开,周家的酱铺就开在斜对面不远处,从来没有人能在周家的眼皮子底下能把一样?的铺子开起来,等他?亏了钱,他?自然会回来找周家,跟周家谈生意。
“那?就祝你生意兴隆,沈大官人。”
周蔚端是笑面虎,皮笑肉不笑的,透露出浓浓的虚伪。
沈舒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也不在意,提出了告辞,然后往集市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沈舒回到了家里,将?买来的鸡鸭散养在院子里,给他?们?撒了一把米,他?一踏进卧房,就看到沈小萁圆嘟嘟的小脸搁在书?桌上,盯着?桌上的砚台听顾怀瑾授课,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沈小萁的记忆力自然没得?说,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天才之程度可?见?一斑,但他?年龄太小了,没有充足的人生阅历,听一些东西跟听天书?一样?,顾怀瑾不得?不举浅显易懂的例子给他?细讲。
譬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意思是今天家里没米了,夫子还不知道家里没米,他?要比夫子更着?急买米,而今天中午要是吃鸡腿,第一只鸡腿要给夫子先吃,自己再吃,才算是心疼夫子。
沈小萁在听到“鸡腿”两个字时?,明显眼睛更亮,一脸期待:“顾伯伯,今天中午吃鸡腿吗?”
“沈小萁,你再问?这些无聊的话?,我打?你屁股。”
顾怀瑾倚在床上,额角青筋紧绷,黑着?一张脸。
沈舒见?他?教得?着?实不容易,眼里不由透露出一丝笑意:“今天中午熬鸡汤,鸡腿给小萁吃……顾怀瑾,你还是饶了他?吧,他?能把这些句子记下且完完整整的写出来就不错了。”
闻言,顾怀瑾与沈小萁一齐抬头,两人皆是面露欢喜,沈小萁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囔囔喊“夫子”,顾怀瑾的嘴角迅速扬起。
但听了他?说的话?,顾怀瑾不太赞同,一本?正经道:“此子伶俐,宽待他?是对他?的放纵,假以时?日天赋必废;我小时?也是早早进了皇家学院,被太傅耳提面命的教导,那?些个警世名言我七八岁便已融会贯通了。”
“是是是,一般人谁能跟你比。”沈舒边说着?边忍不住吐槽,“你要是做了父亲,恐怕孩子每天都想回炉再造。”
甭问?为什么,问?就是读书?读的。
顾怀瑾哼地?一笑:“你给我做王妃,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顿时?,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住,唯沈小萁一脸懵懂无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沈舒瞬间脸颊爆红,服了顾怀瑾了,居然什么都往外说,半羞半恼地?拔高了声调:“顾怀瑾,当着?孩子的面,别瞎说。”
顾怀瑾却觉得?“王妃”两个字在舌尖回旋,越品越有滋味,愈发蠢蠢欲动,不收敛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说道:“我在京都没有通房,在边关也没有,我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沈舒:“……”
这话?属实有点难解。
因为沈舒发现自己好像无论怎么答,都像是在和顾怀瑾调/情?,他?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好,我知道了”,生怕自己驳了顾怀瑾,顾怀瑾不依不饶的就着?这个话?题跟自己讨论起来。
顾怀瑾愉悦一笑,眼神?里多了几分缠绵。
沈舒着?实被这火热的目光盯得?有点喘不过气儿,一派脸红心跳,他?避开顾怀瑾的视线,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却又不忿地?想道——
谁说要给他?做王妃了,不要脸!
果然,自己就不该收他?的手串,如今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里,挣也挣不出来。
肠子都悔青了!
直到吃中午饭,沈舒的心情?才堪堪有所平静,他?熬了一个多时?辰的鸡汤,鸡汤熬得?又黄又浓,还没端上桌,沈小萁就朝砂锅里眼巴巴的望着?。
依言,沈舒给沈小萁盛了一只鸡腿,另一只鸡腿给顾怀瑾送去,由于考虑到顾怀瑾身体欠佳,不适合喝太油的汤,他?还特意撇去了一些油沫子。
“这汤我特意拿人参熬的,还放了红皮花生,给你补气血……”
沈舒向来心思细腻,在照顾人这方面没话?说,顾怀瑾闻着?鸡汤的香味,食指大动,将?汤碗接了过来。
他?浅浅一笑:“含璋,辛苦了,等我好起来,也熬鸡汤给你喝。”
沈舒听得?顺耳,回了一句:“那?你倒是快点好起来。”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氛围格外融洽。
沈舒便起身,准备出去跟沈小萁一起吃饭,谁知才掀起门帘,就被顾怀瑾叫住,顾怀瑾当着?他?的面,执着?筷子夹起了碗里得?鸡腿。
他?说:“我不吃鸡腿,含璋,给你吃。”
沈舒视线落在那?鸡腿上,怔了一下,“为什么?”
顾怀瑾好笑道:“一只鸡拢共两只腿,我吃了,你吃什么?”
别以为他?会忘了,今早他?说过会分一只鸡腿给沈小萁。
沈舒又是一怔,思绪游离了片刻,过会儿,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吃吧,养好身体要紧。”
顾怀瑾一本?正经地?说:“小萁是小孩子,可?以分一只,你比我小,也该有一只。”
沈舒眼睫一颤,低了低眸,又抬起了眸,面上露出几分无奈:“顾怀瑾,我已经是大人了。”
顾怀瑾今年二十七岁,他才二十三岁,整整比顾怀瑾小了四岁整。
但是, 沈舒口中“大人”的意思是他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在分鸡腿这样的小事上没必要那么较劲……
便闻得顾怀瑾道:“去拿碗吧, 皮不?吃可以给我。”
沈舒顿时无言, 恍然生出一股错觉, 感觉自己好像得到了某种偏爱, 在跟前人心底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曾经, 他被父母送到乡下?跟爷爷一起住时, 也曾得到过这种偏爱,他承包了爷爷所做的每一只鸡腿、鸭腿……西瓜都吃最甜的部位。
但是, 爷爷去世以后,他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父母生了个弟弟, 比他小八岁,自此什么好东西都优先给了弟弟。
鸡腿, 弟弟要?一个人吃两只。
他们说?,弟弟还小,舒舒你让让他。
玩具,弟弟要?独占。
他们说?,你已经这么大了,不?该这么幼稚。
沈舒无意跟弟弟争抢,毕竟他确实比弟弟大好几岁, 可不?争抢不?意味着不?失落、不?遗憾, 他的父母好像忘了这些年他没有?吃过他们烧的鸡腿,也没有?玩过他们买的玩具, 一夕之间他就从爷爷眼里的“小宝贝”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大人”,失去了被疼爱的权利。